补天——梅林旧友【完结】
时间:2023-05-22 23:11:04

  沈遇沉默了一瞬:“在下并无封号在身。”
  自己这是戳到他的痛处了吗?看他面色怅然,司月不禁懊悔自己刚刚多言:“唉,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官位越大想来亦是同理。没有封号也好,自在逍遥不受责任所束缚。”
  沈遇莞尔:“司月姑娘言之有理,其实我皇弟他年纪轻轻便歼敌无数,重挫敌军锐气,将单放人赶至西野,为中原边境之地争得往后数十年的太平,确是当着是夔王这个封号。而我,虽为皇子,却无甚建树,于国于民无益。”
  这话说得就有点过了,司月嗔道:“瞧你说的。你若是真的于国于民无益,怎会与我设下转灵阵解玉雀城之危?你忘了,你为了玉雀城的百姓,小命都差点不保了。这也就是城中的百姓不知道,他们若是知道是你救了他们的性命,定然向你叩首谢恩的。沈公子何必妄自菲薄。”
  为了宽慰对方,司月那叫一个滔滔不绝,扭头一看,对方和风细雨般微笑地看着自己,立刻会过意来:“好啊!你耍我!”
  耍倒是算不上,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她的心中,到底是何评价。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沈遇去了前院。
  “皇兄。”夔王沈寔和沈遇经年不见,之前见面时难免拘谨,今日大概是太过疲累,又有共同守城的患难情,那种拘谨的别扭感倒是去了不少。
  沈遇见他眼下青黑一脸倦意,便问:“怎么不先去休息。”
  两兄弟至此方找回点兄弟情。
  沈寔揉揉眉心:“睡不着。此次玉雀城险些失守,皇兄怎么看?”
  沈遇正在倒水,闻言提着茶壶的手顿了顿:“必定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在图谋什么。”今朝不过初立二十余年,眼看着根基渐稳,以前纵有些旧时的势力没有除尽,可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谁知道妖魔忽然降世,打乱了目前的平衡,也让某些势力又开始卷土重来,蠢蠢欲动。
  “这世道要乱了。”沈寔叹道。他纵然和胡虏打了几个胜仗,但目前的局势,已然不是他所能够左右得了的。
  沈遇轻轻颔首,这段日子,他已经感觉到了。平稳的日子即将过去,乱世将临,若是朝庭不能当机立断做出正确的选择,很有可能步的就是前朝的后尘。
  “等玉雀城这边稳定好局势,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回京城了。皇兄,你事情可有办好?不如,你随我一同回去吧。”最后这句话,才是沈寔来这儿的目的。过去种种不必再提,若是朝堂还继续像以前那般争权夺势,不团结起来共同抗御妖魔,那整个中原将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不是沈寔愿意看到的。
  沈遇捏着茶杯:“你可想好了?妖魔降世,朝中的局势定然比以往更加剑拔弩张,父皇和母后之间,如今更是水火难容。五年前,你选择站在母后一边,现如今想法是否仍未改变?”
  吴后虽然对他怀有敌视,但毕竟并非亲生母子,日常也难得见一面,就算有什么龃龉,避开来不见就是了。但沈寔就不同了,他是吴后亲子,避无可避,帝后相争,他夹在中间更是左右为难。
  听大哥提及父皇和母后,沈寔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民间的夫妻,那是恩爱扶持。可是皇家的夫妻却不一样,或许他的母后也曾经有过与父皇恩爱白首之愿,只是权势迷了人眼,母后联合母族和父皇抗衡,试图分治天下。他若是帮了父皇,母后性命恐难保。所以五年前,在母后夺权成功后,他无颜面对父皇,这才远走边疆的。
  他也曾羡慕过沈遇,不受父母不和所累,不受拘束,自由逍遥。但在边疆历练了几年,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无知稚儿。他慢慢了解了,世人皆苦。或许闲云野鹤的皇兄,也因着其母不详而羡慕他从小有母后关怀疼爱呢。
  可见人活在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逃了五年,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沈寔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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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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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旗知道主子即将回京的消息后,便开始安排人手收拾行囊了。不过有关司月的事,他却拿不定主意,遂跑去问沈遇:“主子,您过几日便回京了。不知司月姑娘那边,该作何安排?”
  沈遇的潜意识中早认定了司月会留在身边跟随他,竟没开口问过司月的打算。只是方旗提及,方才恍然。
  司月心想:“柳愿师妹到这玉雀城已有两个月了,那些被抓住的同门如果也在这里,又怎会打听不到半点讯息?听说京城繁华,官员众多,南来北往商客更是数不清,不如去那里打探打探,或许有些消息也不定。”于是欣然应允沈遇的邀约。
  方旗又唤丫鬟过来收拾司月的行装,一切安排妥当后,过来书房回禀。
  沈遇正在翻看账册,闻言淡淡地说:“知道了。”
  方旗见没有别的吩咐,转身要出去,却又被沈遇叫住,忙转了回来,走到书桌前问道:“主子还有何事吩咐?”
  沈遇放下账册:“回京路途遥远,恐不能及时投宿,你多准备些松软的被褥还有吃食,像蜜饯干果这些小食也不防多带些。”
  主子出门在外虽然讲究,但像蜜饯干果类的小食,主子倒是不十分喜爱。如今却特特地提出来,是怕后院那位贪嘴吧。
  想通此节,方旗自是应下,刚要离开,沈遇又道:“还有,路上行走难免无聊,你去城中问问,是否有说书的女先儿愿意同去京城,就算是价钱给多些也无妨。”
  “是,主子。”方旗含笑着应下,“公子还有何吩咐?”
  沈遇面色有些不自然,手一挥:“无事了,你下去吧。”
  方旗退出去打听说书的女先儿,也是巧了,日常专门来给司月说书的那位盲眼的女先儿听闻此事,立刻毛遂自荐,愿意同往京城。
  方旗不敢立刻应承,私底下悄悄去打探女先儿的底细。
  那盲眼女先儿也不是什么神秘人物,在牙行处一问便将她的情况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来她早年倒是出身于读书人家,父亲还是个秀才。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她也被迫卖身于青楼。之后年老色衰,眼睛又瞎了,于是洗尽铅华干起说书这个行当,同行的都唤她惜娘。
  如今这惜娘吝屋于后街,平时也就家和茶楼两个地方跑,并无其他的消遣。她独身一人,平时寡言少语,街坊邻居也并未见过她与旁人来往。
  等盘查清楚后,方旗才敢过来回沈遇。在方旗看来,这位惜娘挺不错的,无父无母,平时独居又不惹事生非。
  哪想到沈遇一听说惜娘出身于青楼,立刻就否决了这个人选。
  阴沟里翻了船,方旗悻悻然重新挑人。也不知为何,主子总有不满意之处,不是嫌人家声音难听,就是嫌人家学识不够。
  拜托,人家只是说书的女先儿,又不是考状元做学问,需要什么学识?
  搞得方旗左右为难:“主子,你这个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方旗也没办法了。而且时间仓促,上哪去找那么合心意的人选出来?不如这样,主子你亲自上阵,充当这个说书人得了。”
  他也是胆肥,竟编排起主子来了。这话说完之后,自己也意识到不妥,吓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待要说点什么挽回的时候,沈遇却骂了他一句:“没用的东西!”接着轻咳一声,“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就……照你说的办吧。”
  方旗这回是真的惊到了。他不过是随口抱怨一句,竟戳中了主子的心事。
  这运道,也是没谁了。
  终于到了出发那一日,他们几人共是两辆马车外加两匹马。前头的马车载人,后头的马车载行李吃食。一行人跟着夔王的队伍,晓行夜宿,向南下进发。
  沈遇有时候弃车骑马,和司月一起策马奔腾,比试谁坐下的马更快;有时候则陪着司月坐在马车里高谈阔论,说些中原各地的见闻趣事。
  他谈吐隽雅,见识渊博,一言一语无不含意隽妙,直听得司月悠然神往,如饮醇醪。
  从祈绵山到中原时,一路景色单调,常常遥看漫天苍茫唯已一人,无聊之极下司月经常心情烦燥难言。如今这一路南下,和沈遇谈谈讲讲,只觉心中快意喜乐。
  沈寔见这两人行动皆在一处,不免多想:莫非这位司月姑娘是皇兄的红颜知已。这也难怪,皇兄也二十有一了,原本早就该成亲的。只可惜前头定亲的两位贵女皆是命薄无福之辈,一个两个的刚定下亲事不久就死于非命。为此,皇兄还被好事者编排了个克妻的名声。
  再之后父皇和母后为权位相争,父皇势弱,无暇顾及皇兄的亲事,母后本就对皇兄存在偏见,更加不可能管他,这就导致了皇兄二十多了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
  沈寔心里叹息一声,只盼皇兄这次情路顺遂,觅得良缘。
  跟在沈寔旁边策马的吴翌自然也注意到了沈遇那边的情形,当下乐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寔瞥了他一眼:“吴翌,你又在笑什么?”
  吴翌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我笑某些人,拿着黄铜当宝贝。我说阿寔,你那个皇兄也不想想,自己生母不详,理当找个对自己有助力的岳家才是。可瞧瞧他现在,被个要出身没出身、要地位没地位的小女子迷得晕头转向。我还当他是个人物,原来不过如此!”
  皇兄的心上人被人如此轻视,沈寔皱起了眉头:“司姑娘虽然没有出身地位,可她却是位玄术高手。当初玉雀城之危,若不是有她在,哪里能那么快解除危机?你切莫小瞧别人!”
  吴翌原先没想到这一点,被沈寔点破,连拍大腿:“大意了!我就说沈遇这么一个阴险狡诈之人,怎会看上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原来人家图谋更深!”
  他又开始讲起了阴谋论那一套,沈寔摇摇头,双腿一夹马肚,快马加鞭朝前头去了,懒得搭理他。
  一路走了六七日,这天途至昺昽道。昺昽道两旁皆是垂直向上的石山,往上望,山高十来丈不止,陡峭不可攀岩。中间的昺昽道,像一把利剑般将石山劈作两半,留下一条深四十来丈,宽丈余的小道。
  司月下了马车,牵着马绳在队伍中缓缓走着。眼见道旁高山夹峙,怪石嶙峋,不禁暗暗心惊,说道:“这里的地势好险啊,两边的高山像是随时要蹋下来一样。”
  “呸,呸,呸!”方旗赶着马车,刚好听到这话,连呸了三声,口中念念有词,“观音菩萨在上,坏的不灵好的灵!”他跟着主子从京城过来时,也是从这里经过的。那时他也被这地势吓得胆颤心惊,偏那些往来的客商还在那戏谑:“这要是咱们命不好,路过时山石刚好塌将下来,将我等埋在里头,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唤地不灵了。”
  “方旗,原来你也害怕啊!”司月道。
  “谁、谁说我怕了?”方旗不承认。
  “你瞧你,说话舌头都打结了,还说不害怕。”司月笑他,又问沈遇,“沈遇,你来说说,方旗是不是害怕了?”
  沈遇微微一笑:“我这仆人胆小,司月姑娘别吓唬他。昺昽道有记载至今已经千余年,从未有过山石塌方的事故。所以,别自己吓自己了。”
  方旗定定心神:“主子,我、我没被吓到。”
  话音刚落,忽听得耳中一声冲天巨响,脚下一阵地动山摇,险些让他站立不稳。队伍中不知谁扯着嗓子喊叫:“快跑!山塌了!”
  果然头顶上山石纷纷滚落。
  一时间队伍大乱,马匹受惊,四下乱窜。
  此时几人坠在队伍后头,前方又是人又是马又是马车的,填满了整条路,往前逃显然不明智。沈遇眼疾手快,一把扯过司月护着她当机立断掉头往回走。
  “方旗,快跟上!”
  “是,主子。”
  几人一面躲过掉下来的山石,一面避让乱窜的马匹,有惊无险地回到昺昽道前端。
  也算是他们运道好,回头一望,塌下的山石轰隆隆砸向地面,有躲闪不及的护卫被石头砸中脑袋,当场晕过去,瞬间便被不断往下塌的山石所淹没。他们但凡走得慢一点,定然和那些个护卫一起埋没在里头了。
  “好险!”司月惊叹,“这是山石塌方还是地龙翻身啊?”差一点点,小命就保不住了。
  这一下变生不测、险像环生,逃得生天后,依旧是心有余悸,司月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手腕还被沈遇紧紧地握着。沈遇不动声色地放开司月的手腕,指尖处仿佛还残留着女子肌肤滑腻的质感,不由轻轻搓了搓指尖。
  待心绪稍稳,回头清点人数,除了他们三人外,沈寔、吴翌、李慎和几个护卫也都幸运逃生。而方老头等人因走在队伍前头,定是往前逃命,也不知此时有没有从昺昽道里逃出来,是死是活。
  吴翌性子急,嗓门大,当下双手拢在嘴边便喊开来:“方老先生,你们逃出来了吗?可有受伤?”
  四下静寂,只有几块松动的山石滚落的声音。
  这昺昽道又窄又深,且如今大半已被山石所淹没。他们这支队伍,前头和后方的被这些山石阻隔到了两处。那样远的距离,声音很难传过去的。
  司月掏出一张白纸,折了个纸鹤:“这样喊是没用的,不过来试试我的纸鹤传书!”
  说着,就要施法将灵光点在纸鹤上。被沈遇阻止:“司月姑娘,你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不如让我来吧。”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指,在纸鹤头上轻轻一点。
  纸鹤忽地挣脱司月手掌,展开翅膀,忽上忽下地朝着昺昽道深处飞去。
  再回来时,这纸鹤竟口吐人言:“多谢关怀,老夫只受了些许擦伤,并无大碍。只是好些个护卫没来得及逃脱,竟命丧于此地,唉!”
  是方老头的声音。
  这些没逃出来的护卫多是陪同沈寔上过战场的,沈寔听闻不由黯然。
  吴翌红着眼睛道:“事发突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逝者已矣,待回到京城,我们定当安抚好他们的家人,以慰他们的英灵。”说到这里,哽咽了下,“只是如今昺昽道已被山石所封,咱们该从哪条道上回京城?”
  沈寔从怀里摸出地图看了看:“我们从此地折道往北,到凤凰城渡口搭船前往凡城,在凡城那里与方老先生等人汇合,再一同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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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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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绕道而行,马匹因着昺昽道崩塌而受惊奔逃,几人少了代步的马儿,用了些许时日方才赶到凤凰城。
  凤凰城地处偏僻,并不是什么富庶的大城。不过此时十余人已然餐风露宿了多日,人人皆是疲累,沈寔于是找了间大客栈包下,打算休整一日。
  漱洗毕,店小二送来餐食。司月好奇问道:“我看你们凤凰城虽然不是什么大城,却是热闹得很。现在妖魔降世,有的城乱糟糟的,这里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好生厉害。”
  “那是自然。”店小二很是自豪,“我们凤凰城有个习俗,每隔五年祭一次天,求得风调雨顺,因此百多年,咱们凤凰城一直都太太平平的。就是这阵子外头生出妖鬼,也影响不到我们。这啊,都是祭天之功。”
  “祭天有那么管用吗?”祭天一听就是拿些牛羊鱼肉供奉上天,司月对于这些骗人的把戏很是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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