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沈遇那边,他是皇子,又是和夔王一同出行,若两人真出了事,肯定会引发轩然大波。可钱玉在民间并未听闻两位殿下仙逝的消息,可见当日他俩已安然逃脱。
至于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过些时日她到京城找沈遇一问,一切就明了啦,不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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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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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此节,翌日一早,司月就带着钱玉母女一起出发,前往附近的小镇采买吃食。
至于代步的马车,对不起,囊中羞涩出不起这个钱。不过,从小镇去往怀阳城,骑马都要走四五天,用两条腿走过去显然不太现实。司月便一路打听最近有没有去怀阳城的马车,可以顺路跟过去。
那脚店的店伙苦着脸:“如今这世道妖孽横行,普通人怎敢随意出行?姑娘要打听去往怀阳城的马车,怕是难办。”
司月奇怪:“为何难办?我看街头处有人卖驱邪符,五十文一张,价钱公道得很。有了驱邪符,出行还怕什么?”
店伙道:“姑娘有所不知,那驱邪符小妖小鬼是不敢近身,可出门在外,就怕遇到大妖怪。”说着,摇了摇头,“现在世道那么乱,还是别随意走动的好!就说半年前的施家村,整个村的人一夜之间全被屠光了,一个活口不留啊。”
司月“啊”了一声,惊道:“可是村里来了大妖怪?”
店伙道:“是大妖怪倒好了,毕竟妖性难驯,人妖对立,妖杀人只得叹一声倒霉。可是听人说,屠光施家村的,不是妖怪,而是从山上下来的匪徒。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妖没害人,人倒开始杀人了。啧啧啧,这世道!所以我说,小姑娘,尤其像你一个女儿家孤身上路的,势单力薄的多危险啊,留在镇上多好,别一心想着往大城跑了,外头不怀好意之徒多着呢。”
店伙这话让钱玉皱了皱眉,她明明就站在司月旁边,明眼人打眼一瞧着就知道她们是一伙的,如何店伙说司月是“一个女儿家孤身上路”?定是这店伙见司姑娘长得貌美,眼睛只看得见她一个,视旁人若无物。
这般猜想,对这店伙的印象立刻就降低了,觉得对方说话不尽不实、油嘴滑舌。
司月谢过那店伙,转身要离开。
那店伙叫住了她:“姑娘,我也有个疑问,能不能问一问你。”
司月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行啊!你问吧,不必这么客气。”
那店伙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我就想问一问,大白天的,你为什么提着两盏白灯笼啊?”这姑娘提着白灯笼在街道上到处走动,怪怪的。
司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白灯笼:“你说这个啊,我是为了晚上照明用的。”
店伙还是纳闷:“那为何不买个其他颜色的?”毕竟白色的灯笼,那是只有死人才用的。
司月眨了眨眼睛:“不怕告诉你,我囊中羞涩,这白颜色的灯笼便宜。”
店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表示理解。
没有可以搭乘的顺风马车,这可有点难办啊。司月一筹莫展,钱玉惴惴不安地牵着女儿的手跟在司月后面走,自责是自己连累了恩人,害恩人连盏带色的灯笼都买不起。
正当司月无计可施之时,却见迎面而来一辆马车。赶车的却是个女子,那女子衣衫褴褛,脸上尽是灰尘血迹,看不清楚面貌,衣裙上亦是斑斑点点的血迹,靠近时,司月轻易便能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浓重血腥味。这是受了多严重的伤啊,也不知这女子是遇到了歹人,还是碰到了妖怪。
不过,这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情。
司月摇了摇头,越过马车继续往前行。忽听得后头一片惊呼声,她回过头,见是马车遽然停下,那赶车的女子从车辕边跌落在地。
街边路人围了上去,对着这女子指指点点,只没一个敢上前。
“这镇上的人也太冷漠了吧?也不上去扶一把?”司月气道。
“这并非是那些人的错。司姑娘你可知,自妖鬼降世以来,这人世间发生了多少让常人难以理解之事?有的鬼魅能伪装成活人的样子骗人,吸食活人的生气。镇上的这些人之所以不敢上前扶那位姑娘起来,不过是因为经历了太多事,心存畏惧之故。”钱玉连忙解释道。
她话一说完,就见到司月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瞧着自己,不由觉得奇怪。刚想开口问询,司月已经移开了目光:“这些人怕这姑娘是伪装成活人的鬼魅,我可不怕。”
说着,就走近前去查看,这一看,吓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姑娘的后背被长刀砍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殷红的血从她后背渗出,将她整个后背的衣物层层染透。伸手摸了摸那里的衣物,能感受到衣物上留下的一层厚厚的血痂。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砍那么重的一刀!
那女子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这会儿也不知是死是活。
司月伸手一探,女子尚有鼻息,是活的!只是她伤势太重,司月不敢随意挪动,忙去药铺找郎中过来给女子诊治。
药铺郎中坐在堂中,闻言刚要起身,便被药铺掌柜给拦住了。
司月道:“你拦大夫干什么?这是人命关天的紧要之事,得快点。”
掌柜的朝她拱了拱手:“对不住了,姑娘。如今这世道,采药人得冒得大风险上山,因此我们药铺收上来的药材贵得很。姑娘,不要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想要铺子里的坐堂郎中上门诊治,这银子可不能少。”
依那女子的伤情,这诊金药钱没几十两可拿不下。司月琢磨着自己没办法会钞,也不知道那女子有没有随身携带银两。不过即便是没有,她那辆马车还是可以拿去抵药钱的。难道救活了她,她还会怪自己将她的马车抵卖了不成?这世上断没有这样的理儿。
想清楚后,司月一口答应下来,拉着郎中就往东街上赶。
“怎么样,她有没有醒过来?”到地方后,司月立刻问钱玉,钱玉缓缓摇了摇头。
“大夫,她还是没有醒来,你快给她诊治诊治。”司月又对郎中道。
“姑娘莫急,待我先给她瞧一瞧脉像。”郎中说着,放下药箱,挽袖伸指去搭探那女子的脉息。忽地脸色一沉,再凝神细察,还是没有感受到女子的脉息。他想了想,又伸指往女子脖颈处探了探。
司月看那郎中脸色不好,便问:“大夫,有什么问题吗?”
郎中连连摇头:“这位姑娘脉息已停,已然死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请节哀。”
司月叹息一声,付了那郎中二两的出门诊金。那郎中收拿了银两,背起药箱,告辞而去。
司月蹲跪在地,看着女子的尸身,懊恼地拍拍自己的额头。
好人难当啊,别人给自己找麻烦也就算了,她自己怎么也给自己找来麻烦?
钱玉也半蹲下来叹息道:“毕竟是相遇一场,也是有缘。司姑娘,我们想办法将这位可怜的姑娘安葬了吧。”
司月摸了摸女子后背上面的伤痕和衣物,衣物上面的血早已结痂,想来这女子被歹人砍伤后,驾马行了许久的路。不然相距甚近的话,那衣物上面的血迹应该没能干透才对。这女子驾着马车一路奔逃到这个小镇,一定很想活命吧。可惜事与愿违,终究敌不过天命。
买棺木办丧礼也是需要花费银钱的,好在这女子的随身行囊中,除了衣物外,还翻找到三只小小的金元宝并几锭碎银子。司月给女子买了上好棺木打就的棺材,将她全身擦拭干净换上新衣。请了小镇上的丧仪队,一路吹吹打打送到附近的山头安葬。
只是立碑时,不知碑文写什么才好。
“我们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呢。”司月叹道,提笔将女子的事迹记下,着人刻在碑文之上,期望哪一天,女子的家人能寻过来,或是祭奠,或是重新收敛她的尸骨,送她返回故乡。
虽然做好事给自己惹来不小的麻烦,可前往怀阳城的代步马车倒是有了,这也算是做好事的回报吧。
马车上还残留着女子的血污,司月擦拭干净后,将两盏白灯笼挂在马车前头,招呼钱玉母女坐进车厢,自己则坐在车辕驭马赶车。
钱玉抱着女儿进了车厢,想了想,摸着女儿的脑袋说:“青儿,你乖乖待在这里好不好?”
青儿一听这话,急道:“娘亲,你要到哪里去?”不安的小手抓紧钱玉的衣角,怕她抛下自己不管。
钱玉心疼得抱着女儿亲了亲:“乖青儿,娘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外头赶车的司姑娘是咱们的恩人对不对,娘怕恩人赶车无聊,想陪她聊天解解闷。娘就坐在外头的车辕上,一步都不会离开,青儿拉开帘子就能见到娘亲。”
青儿这才松开抓住钱玉衣角的手:“娘亲,你去陪恩公姐聊天吧,青儿一定乖乖待着,不会让娘亲操心的。”
司月在外头驭马,隔着车帘听到里头母女两的对话,便道:“钱夫人,你太客气了。我不无聊,你不必特意出来陪我的。”
可是钱玉执意要出来,劝都劝不回去,司月只得由她了。
两人坐在车辕上,司月提及之前逛小镇时的所见:“钱夫人,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昨日有人在西街卖马,一匹老马加上一辆破马车,那人竟然敢漫天要价一百两白银!啧啧啧,这是想钱想疯了吧。我去年在关外买的那匹油光水滑的骏马,也不过堪堪花了十两银子。镇上要价也太狠了些,这都翻了好几倍了!”
“这也怪不得他们。一年前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蔬菜萝卜都只有几文钱一斤,米面也便宜得很。但自从世道乱了之后,吃的用的都涨价了。乡下人也不敢进城卖菜,因此倒是多了些穿棱于城乡之间的行商。这些行商多是成群结队,到各个村里收购物资,运到城中赚取差价。在外头奔波,有时候难免会遇到些难缠的妖鬼,这些妖鬼力量强大,即使行商怀里揣着驱邪符也会遭受性命之危。更何况,还有些专门靠打劫行商发财的匪寇,可以说行商走一趟赚的那是卖命钱,因此运到城中的物资自然居高不下。”
经钱玉这么一细说,司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日子见到的大多数人,面黄饥瘦,表情麻木,不过苟活于世的模样,这和一年前她刚进关时看到景象迥然不同。看样子,大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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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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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谈谈说说,饿了就吃干粮充饥,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下一个歇脚的小镇。
一进入这个叫玉成的小镇,一股破落感迎面而来。
在前一个小镇时,最起码街面干净,人来人往。这个玉成小镇街道上枯枝败叶遍地,风一吹,枯叶哗啦啦往裙边卷来。两旁的铺面有的蛛网暗结,有的匾额掉落,有的大门洞开,里面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打眼瞧过去,这些铺面关闭了十之有九。偶尔零星开的几间,也是只有店主没有伙计。因着店内无客,店主大咧咧的坐在大门的门坎上,丝毫不在意形象。
见到马车经过,那店主一双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坐在车辕上驭马的司月,司月微蹙秀眉,总觉得这店主的目光带着丝不善之意。而且,店主的衣物瞧着也不太合身的样子,就好像是瘦子误穿了胖子的衣服,宽宽松松地垮在身上,要不是有腰带系着,恐怕一不小心就会脱落掉到地上。
钱玉叹道:“这一片店铺都关门闭户,想来是此地生意难做。”
司月也很是唏嘘:“是啊!就说刚刚见到的那位店主吧,估计他原先就是个胖子,因为店中没了生意,收入骤降,胖子急得都吃不下睡不着,最后变成了瘦子。可店中生意也没能起死回生,这店主舍不得花银子做新衣裳,便将就着穿旧时的衣裳。可惜因为身材的变化,旧时的衣裳已经不合身了。”
钱玉莞尔:“司姑娘观察得仔细入微,这猜测果然合情合理。”
被她这么一夸,司月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这是个经不住夸赞的,被人赞几句,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一路往前行,只见街东头挑出一个破烂帘子,上书“福生客栈”四字。司月驾着马车来到客栈前,见那帘子破了好几个大窟窿,“福生客栈”这四字因着这些破洞缺胳膊少腿的。也不知掌柜的是懒得换个新帘子,还是这破窟窿帘子上面的字不妨碍旁人认出,是以任由它风吹雨打地悬挂在那。
司月将大马拴在客栈旁边茅草搭就的牲口棚中,走入店内,口中轻轻叫道:“店家,店家。”
柜台上还在打磕睡的店伙一下子就惊醒了,抬头打眼一瞧,见是个美貌少女,不由殷勤上前。这不走近犹可,走近一看,心里不禁打了个突。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烛光映到女子脸上,但见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只是这个貌美少女手提着两盏白灯笼,突然让他想起从前听人说过的一番话来:“在这世上,人是男的凶,鬼是女的厉。通常在夜间提着白灯笼的女子,就是给阴祟引路的厉鬼。”这明明是瞎编的胡话,但此时见这女子瞧着实在是阴气森森,这店伙身上骤感一阵寒意,不敢再嬉皮笑脸,敛了神色,恭恭敬敬道:“客官,不知您打尖还是住店?”
司月道:“烦请开一间客房,顺便炒上四个小菜并二两桂花酒,送到我房中即可。”
“好咧!”店伙提着烛台,不经意地往她身后一照,待照见个人影方才稍缓心神,“本店客房在楼上,客官您楼上请。”说着,在前头引路。
司月跟着那店伙走上木制的楼梯,拾阶而上,来到二楼。那店伙走到左首第三间房门时停下,掏出钥匙开了门:“就这间房,客官您先进去歇息。您要的小菜并二两桂花酒稍后会拿上来。”说着,退出去关上房门。
司月将手里的两盏白灯笼找地方挂好。
青儿拉了拉钱玉的手:“娘,我累了。”
“累了?”钱玉摸了摸女儿脑袋上的小小丫髻,“累了就先上床躺一会儿,等会儿饭菜上来了,娘再喊你起床吃饭。”说着,牵着女儿的手走到床边。
可能是为了省钱吧,司姑娘只要了一间客房,幸好这客栈里的床铺够大,睡她们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儿足够了。
钱玉忖夺着,展开床铺上的被褥,却被好大一股灰尘给包裹住,连咳了好几下。这床铺被褥也不知道多久没清洁过了,上面全是灰尘。
“这……这家店的店伙怎么那么懒啊,连客店都不收拾就让我们住下。”一向好脾气的钱玉都有些恼了。
“出门在外的,难免的,算了吧。”估计整个小镇就只有这家客栈,不住这里住哪里?难怪店伙如此懒散了,不管店铺如何经营,客人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将就。
司月走到八仙桌旁,拿指往桌面上一抹,果然上面厚厚一层灰垢。她找了块抹布,擦拭着桌面椅子。
见她如此,钱玉也忍下满肚子的气,将床铺被褥上面的灰尘拍干净,这才让女儿躺下。
本以为店家会怠慢,酒菜要等上许久。谁知道刚擦完桌椅不久,刚刚那店伙就托着托盘上来了。
“客官您要的四个小菜、二两桂花酒。”店伙将托盘里的小菜、桂花酒并一盘米饭、一壶热茶及碗筷一一摆放好,“客官您慢用。”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