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玉走过来一瞧:“这店家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明来的是三个人,他却只拿了一副碗筷!”
司月道:“莫要生气,他估计是忘记了。我下去再多拿两副碗筷就是了,你把青儿叫起来,先吃着吧,不用等我。”
说着,自己下了楼。
此时柜台上又多了两店伙,和起先的那店伙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到她下楼的脚步声,起先的那店伙立刻退出讨论,走上前来问:“客官,您不在房里用膳,下楼做什么?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司月道:“店伙,劳烦去厨房多拿两副碗筷。”
那店伙忙道:“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厨房帮您拿过来。”
那店伙离开后,留下柜台后面的两人,那两人目光闪躲着看向她。她一望过去,那两人又迅速地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
奇奇怪怪的。
不过司月也没打算深究,等起先的那店伙将碗筷从厨房里拿出来交给她后,她就回身上了楼。一进房间,见那摆放在八仙桌上的饭菜还干干净净的,一点也没有动过的迹像,遂笑道:“还在等我吗?不是让你们先吃吗?”
谁知钱玉的话却吓了她一跳。
钱玉说:“司姑娘,这饭菜酒水里,都被人下了蒙汗药,不能吃。”
“蒙汗药?”
“司姑娘你相信我,戏文里都说蒙汗药无臭无味,可我自小鼻子就灵,蒙汗药混在酒菜里的臭味,虽然浅淡,我一闻就能闻出来了。”
司月道:“我自然是信你的。没想到投宿碰到了黑店啊!怪不得刚刚在下面,见那几个店伙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估计是在商量着怎么对付我们吧。也不知道他们是要谋财还是害命!可恶,这些人胆大妄为,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钱玉却是满心惊惶:“司姑娘,这家客栈全是歹人,我们既知悉了他们的阴谋算计,得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前逃出去啊。”
生恐说话声音太大,引起店伙的注意,两人对话时都是刻意压低声量。
司月思忖着,楼下那三个店伙虽然不足为虑,但难保这几人背后没有利害的人物撑腰,万一这个利害的人物自己对付不了,岂不是枉自丢了性命?还是听钱夫人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当下点头同意了:“待我先出去探探风。”她悄悄推开房门,矮身走到栏靠处,微微探头往下望,却见那三个店伙守在楼下。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折成纸鹤,手指掐了个法诀,往那纸鹤上一点,纸鹤便悄无声息地飞到柜台下偷听那三人的对话。
瘦猴似的那个道:“楼上的肥羊应该已经吃上了吧?”
高的那个道:“肯定吃了。”又问司月进店时先遇上的店伙,“喂,狗剩,那酒菜里,你不会忘记下蒙汗药吧?”
这年头还有人叫狗剩?司月探头往下一瞧,原来叫狗剩的正是刚刚招待她们几人的店伙,不觉挑了挑眉。只见狗剩道:“那哪能呢?两位大哥放心吧,我下的蒙汗药管够!”
“那就好!可不能像昨晚那样,让那娘们跑了。娘的,死娘皮倒是有点运道,被砍了一刀本来以为必死无疑的,没成想竟然还活着,半夜偷了一辆马车跑了!这事要让老大知道了,我们三人一个都跑不掉。”
“放心吧,此事我们必定守口如瓶,不会传到老大耳中的。”
果然不出所料,这就是一家黑店!司月心道:“莫非他们口中的那个跑掉的女子,就是我安葬的那位无名无姓的姑娘?”想到那女子死时的惨状,不由得恻然。
司月退回房中:“那三人一直在楼下守着呢。”
钱玉急了:“那怎么办?”她和司月不过是两个弱女子,怎么斗得过楼下那三个男人?
司月面色如常:“莫慌,待会儿我施下障眼法,只要我们静悄悄的,不弄出什么动静,他们是不会发觉我们已经离开了的。”
钱玉有些讶异:“原来司姑娘懂玄术!”到了此时方恍然大悟,为何司姑娘敢一个人独身行走,在上一个小镇时,人人都因为惧怕而对倒在地上的那位姑娘避如蛇蝎,司姑娘却无视恐惧近前察看。原来这一切的一切,皆因她会使术法。
大概是她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惊叹在里面,司月略有些得意地谦了几句,便领着钱玉母女两下楼了。
走动时,三人都轻手轻脚的,一点动静都不敢弄出来。
果然,由于司月施了障眼法,即使她们就在楼下那三个店伙眼皮底下走动,他们也发现不了。
眼看着就要走到店门口了,忽然门外人影恍过,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人粗声粗气地喊道:“店家,店家,有人投宿,快给开一间客房!”
司月心道:这又是哪个倒霉鬼,来此地夜宿黑店?不过,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正猜忖着,有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大踏步走进来,司月和他一照面,心里“啊”了一声,原来是这个倒霉鬼啊!他为何会来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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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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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名壮汉正是司月离开玉雀城时,在路上经由沈遇介绍才认识的吴翌。虽然那日船上一别到如今也快满一年了,但于司月而言,犹如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般。
那时吴翌总是跟在夔王身前身后,司月还暗戳戳给他取了个“跟屁虫”的绰号。现如今夔王不在,他倒是孤身一人上路了。也不知他是和夔王吵架了,还是另有要事在身。不过,这人也是够倒霉的,走哪条道不好,偏走这一条,这下子碰到黑店了吧。也不知这人警不警觉,能不能发现这家店隐藏下的猫腻。
不过,此时也容不得她多想。障眼法施行的时间有限,她得快点离开大堂。
她侧着身,贴着门边跨出门坎,终于安全地走出客栈。她和钱玉母女三人静悄悄地离开客栈之时,正是吴翌入住客栈的时刻。看来这客栈取名“福生客栈”,还真是对得起这个名字。走了她们三个穷鬼,又来了只肥羊,一出一进,这笔生意有赚头!
司月猫着脚步走到牲口棚,解下马匹,招呼钱玉母女上了马车。
她知道,马车一动,这障眼法就不管用了,必定被大堂那三人所察觉。
不过,她这边占了先机,马匹拉着马车先跑,谅这黑店的人也追赶不上。
只是,她这一走,也不知道那个吴翌有没有命活过今晚。这吴翌虽然嘴毒,但罪不至死啊。
一时之间,颇有些踌躇。
钱玉抱着女儿坐在车厢中,见马车不动,遂掀开帘子压低声音问道:“司姑娘,怎么不驾马快逃?”
司月刚刚心神因为乍遇吴翌而有点恍忽,这时猛地回头看了眼钱玉母女两,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只顾着逃命,那两盏白灯笼忘记一起带下来了。”
钱玉惊道:“此地凶险,当尽快离开才是。再者说,那白灯笼也不是甚贵重之物,客栈里的那两盏就别要了,到别的地方再买过便是了。”
“不行!马车可以不要,但灯笼一定要拿。”司月态度十分坚决。
“为何?”钱玉实在是不明白,就为了两盏破灯笼,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执意要返回去取,还宁愿丢弃代步的马车,这岂非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尝失?
司月看着她,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原因我现在不便言明,但再过几日,你自然而然就会明了啦。说不定,到时你会感激我今夜所为。”
我会感激她?钱玉脑子里一片混沌,不明白司月为什么这么说。
“这样吧,我看这玉成镇子十室九空,本地居民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我们去寻一处无人的空宅子,你们母女先在里面藏起来,等我去取灯笼回来再一起离开。那黑店的歹人总不可能为了找我们这几人,将这镇子翻一遍吧。”司月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个法子。如此一来,即使她去取灯笼时被发觉,一人也好脱身,而钱玉这边只要躲藏得好,那些歹人也抓不到她们,两全其美。
她想一出便要做一出,钱玉只得抱着女儿下了马车,跟着司月往巷子里钻。
是夜有月,三人借着暗淡的月光,在巷子里七拐八绕,司月心道:这边离客栈倒是够远了,只是绕得我头都晕了,幸好一路留下了记号,不然路都认不得了。
“就这间吧。”
她选了间大门处有两座狮子守护的宅子,这样等自己取灯笼回来就不会找错地方了。当下走上台阶,那铁制的大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门一推,面前就是一影壁,绕过影壁,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原来里头是个挺大的庭院,庭院中亭台楼阁俱全,若此时是夏季,定然花木扶苏,景致宜人。
那么大一户人家,只不知为何户主弃宅而去?
司月一边沉思着,一边走在前头带路。
“这里好黑,娘,青儿好怕。”青儿毕竟还是个孩子,被这院中阴森的景像给吓得瑟瑟发抖,“这里会不会有鬼啊?”
别说是女儿了,就是作为娘亲的钱玉也觉得这地方极为不舒服。只是女儿还小,可以随心所欲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而她是大人了,不舒服也只能忍着。
“这里怎么可能有鬼啊。青儿不要怕,钱夫人也不用担心。我自进入小镇的时候就仔细观察过了,这里祭庙的阵法还有效用,邪祟是进不来的。”司月宽慰道。忽然脚上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有点硬,似乎还是球形。低头一瞧,因为月色太过于暗淡,且又被院墙挡住了光芒,很多东西都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她虽然有点好奇,可是点燃火光又怕被人发觉。因此只得按捺下这点好奇心,继续往前走,谁知道刚走了几步,又踢到另一个有点硬的球形东西。
没完没了,还!
这时也顾不得被人发觉的事了,她吹燃火折子,往那地上一照。
火光一亮,青儿“啊”地尖叫了一声,嘴里喊道:“有鬼,有鬼!”
司月定睛一瞧,只见那地上横七竖八的摆着好几副死人骸骨,不由也低声惊呼。
钱玉惊得抱紧女儿后退了好几步,后退时还不忘记伸出手掌盖住女儿的眼睛。
司月惊慌之后很快就镇静下来。
“司姑娘,这宅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死人啊。”钱玉颤着声音道。
此情此景,不细察一翻实在说不过去了。司月从包袱里取出蜡烛用火折子点燃,只见地上这些人的尸骨衣服俱在,只是奇怪的是,皮肉烂得干干净净。
“这不应该啊。看这些尸骨上面的衣裳,这些人最多死了不到两个月。两个月前这里已经入了冬,天气寒冷,皮肉不应该烂得这样快才对啊。”
钱玉听她这么一说,细想果然如此。“这些人会不会是被邪祟所杀?”毕竟也只有邪祟有这个能耐杀完人后再将皮肉吸干净。
司月呆了片刻,心念一动,立刻动身去别的宅子查看,果然那些宅子里也全是死人,死状和之前那豪宅里瞧见的一模一样。
“原来这玉成小镇之所以十室九空,不是因为本地居民离开了此地,而是因为这些居民一夜之间全都蹊跷离奇地死掉了。”如此一来,司月就更想不通了,“这看上去是邪祟在作怪,但是明明小镇上的祭庙的护城阵完好无损,邪祟是如何进入小镇杀人的呢?”
钱玉道:“司姑娘,你是玄门中人,你以前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或是在书中见过类似的记载?”
“类似的记载?那我可得好好想一想。”
司月的声音在钱玉耳边幽幽响起,钱玉只觉一股寒气从后脊背直往上爬,握着女儿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而她女儿青儿此刻正忍不住瑟瑟发抖。
明明司月正站在她们面前,为何她的声音却从她们母女俩的后背传过来?
钱玉母女互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了那挥之不去的恐惧。
钱玉到底是大人了,壮着胆肚子缓缓回过头去。这不回头犹可,一回头,直把她的心脏吓得都快跳出来了。
福生客栈里,那个叫狗剩的店伙引着吴翌上楼。
吴翌跟着他走到楼梯尽头再向右拐,越过一间又一间客房,眼瞧着就要走到尽头了,但这店伙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像,顿时很是不满:“爷要的可是上房,若是你以次充好,莫怪爷不客气。”
狗剩点头哈腰:“客官放心,绝对是上房。”说着,在最后一间客房门口面前停下,取出钥匙开了房门,还给点好了油灯,“客官,您里边请。”
吴翌冷哼一声,大踏步走进去一瞧,只见那桌椅物什上全是灰尘,他可不像司月她们那般忍气吞声,毕竟出身富贵,要什么有什么,自然不会委屈自己。
当下怒发冲冠,一脚将桌椅踹翻:“这种猪窝,也配叫上房?”那桌椅霎时便翻了个面,倒地时还扬起一阵尘土。
狗剩见这客人脾气这般暴燥,心中叫苦不迭:“实在是对不住了,客官,咱们客栈只有这样的房间。您若是不满意,要不,我给您归置归置,打扫打扫?”
吴翌横了这狗剩一眼:“那还不快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打盆水过来清洗擦拭。”狗剩点头哈腰地退出去。
楼下的两个店伙还不知道狗剩被新来的店客呵斥了一顿,躲在柜台那交头接耳的。那瘦猴样的店伙说:“先前进店的那姑娘现在应该吃完了饭菜,蒙汗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吧?”
高个店伙道:“那肯定的,这蒙汗药新配的,药效强着呢。”
瘦猴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说着,露出个猥锁的笑,“这姑娘生得貌美,定是要献给老大受用的。只是在此之前,咱们还可以摸摸捏捏,过过手瘾也不错。”
高个叹道:“你啊你,你就败在一个‘色’字上。”到底没说什么劝阻的话,只道,“姑娘那边想来定然万无一失了,倒是不急着动手。倒是这新来的吴爷,一脸凶相,浑身冒着杀气,不好相与,可得好好对付才是。等收拾了这吴爷,那姑娘随便你怎么玩,只别破了她身子被老大察觉就是了。在这之前,憋死了也要给老子先忍着,若误了大事,老子头一个饶不了你!”
显然,高个男是这三个店伙里的头儿。
瘦猴自然连声应是。高个见他虽然口中应着,但脸色颇不以为然,待要多说他几句,忽见狗剩苦着脸下楼来,忙问:“怎么,事情有变?”
这客栈的规矩,一向是过来住宿的路人,一律下蒙汗药放倒,来一人放倒一人,来一双放倒一双,来一队放倒一队,绝不会放跑一个。若是来人叫了吃食,就把蒙汗药下到吃食里;若是来人不点餐,那就下到茶水中。再不行,就等半夜吹迷魂香。
前夜来了一队人马,他们依照规矩给下了蒙汗药。这队人马警惕性不高,本以为能一网打尽。谁成想,坏就坏在瘦猴的“好色”上。
原来这家客栈还有个叫芬娘的女掌柜,是老大安排过来的,毕竟女子开的客店很容易让过路的住客放松警惕。至于他们仨,明着是听从芬娘的号令,实则是为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从前芬娘倒是顺从听话,直到前夜,也不知道她脑子是不是进了水,竟然将瘦猴怀里的蒙汗药给调了包。这芬娘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倒是有几分颜色。瘦猴被女色给迷了心窍,鬼使神差的就让芬娘得了手,差点坏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