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他们行动的时候,这队人根本没有睡死,好些个起身与他们缠斗。本来他们是要将这些人献给老大练功的,谁知道这些人凶悍勇猛极了,若不是老大及时赶到,他们险些就丧命于那些人的手里了。真真是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后来老大叫他们清点尸体数目的时候,发觉少了一人。
高个清楚地记得,少了的那人是个女子,他亲手从背后偷砍了那女子一刀,本来以为这女子是必死无疑的,可清点时却少了她的尸身。事后他回想,定然是那女子被砍了一刀后还活着,之后趁着兵慌马乱之际偷了马车逃跑了。
老大对办事不力的下属向来是严惩不贷的,若是让他知道逃跑了一人,定然大发雷霆,说不定一怒之下会将他吸为人干也不定,就像镇上原来的那些居民一样。高个当时越想越是心惊,惊惧之下便撒了谎。
幸好瘦猴和狗剩够义气,没当场拆穿他,还替他圆了谎。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正因为发生了前面的事,高个才更要小心谨慎应对。所以一见从楼上下来的狗剩面色不对,立即追问。
“新来的这位客官,脾气大得很,人还很讲究,嫌弃咱们客栈脏呢。这不,我还得给他打扫清理客房。”狗剩道。
“我当是何事。”高个松了一口气,“他一个快死的人,你跟他置什么气,就当完成他的临死遗愿了。”
狗剩叹气:“道长府里,不是关押了许多吃白食的女子吗?若是能拨几个到客栈这边来做清洁打扫的多好。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做这种扫扫擦擦的妇人活计?”
瘦猴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拨几个过来这边多好。那么些个女子,道长平日修炼玄术,也疼惜不过来啊。”
高个白眼一翻:“这些女子性烈得很,一时看管不住,惹出多少乱子来?猴子,你前头的教训没吃够是不是?”之前的芬娘还不是瞧着一副乖巧顺从样,道长才将她拨过这边使唤,放松警惕的结果却是让他们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瘦猴嘴上说着:“知道了。”实则内心极不服气。道长府上的那些护卫近水楼台,想怎么享用那些女子就怎么享用,倒是他们这些看店的,没这个福气。可是凭什么,大家不都是道长的下属吗?他也想尝尝醉卧美人乡的滋味。
刚好见狗剩提了水过来,便走过去:“狗剩,我来帮你,两个人一起干,活计能快些完结。”
狗剩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然而到楼上才知道,这瘦猴哪里是来帮他忙的,他是急不可耐去左首第三间那女子的客房里。至于去干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了。
念起那女子的美貌,不由得感叹这瘦猴今晚艳福不浅呐。
他苦哈哈地一个人提着水桶往右边的过道里走,还没等他走到尽头,忽见瘦猴又从房间里出来了。
这小子,也太快了吧,不会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吧。
狗剩心里忍不住揶揄了几句,却见瘦猴惊慌失措地瞧自己望过来。
他顿感不妙,莫不是那个貌美女子在房间里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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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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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也顾不得给那个脾气大的男客官清洁房间了,狗剩放下水桶往瘦猴那边走,一走近,立刻压低声音询问:“出了何事?”
“大事不妙,那个房间里别说是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瘦猴一脸晦气。
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不见了呢?他们三人亲眼见着那女子上了楼,又寸步不离地守在楼下,那女子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离开?
狗剩不相信,自己亲自进房间里面找,只见八仙桌上,酒菜半点未动,桌底、床底、衣柜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只没找着半个人影。
就连高个杨大功听说消息,同样翻找了一遍,同样一无所获。
杨大功甩开被褥,咬牙切齿地说:“这小娘皮到底跑哪里去了?”
忽然门口一阵阴风吹过,挂在房门口架子上的两盏白灯笼随风晃了晃。
狗剩指着那两盏白灯笼颤声道:“看,白灯笼还在这。我知道了,她不是人,她是给阴邪引路的厉鬼!”说完,缩着手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瘦猴原本没往这方面想,如今被狗剩这么一说,寒毛都竖起来了。他摸了摸凉凉的脖子:“还别说,那娘们瞧着还挺邪门的。”
然而杨大功可不信这些,他斥道:“别胡说八道!这小娘皮定是使了什么法子给藏起来了,绝不可能是什么厉鬼。这玉成小镇,有道长镇守着,管教什么厉鬼都魂飞魄散,怎么可能还敢在咱们几个的眼皮底子乱晃?”
不得不说这杨大功还有点见识。想通此节,杨大功立刻带着两手下往楼下马厩里走去,待见到还拴在马厩里的车马,冷笑一声:“瞧瞧,那娘们的马车不还在这里吗?马车既在这里,晾这小娘皮也跑不远。咱们几个,狗剩留下看店。瘦猴,你和我一起去找人!”
“这……”瘦猴一听说还要去找人,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杨大功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这人懒病又犯了,刚要发作,就被狗剩劝住了:“杨老大,算了。猴哥既然不愿意外出,就让他留守在客栈吧。找人我在行,我和您一起出去找,如何?”
镇中某宅院,司月一行人还不知道大祸将至。只见钱玉双目瞪着滚圆,扭头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抖着两瓣唇问道:“司、司姑娘!你到底是你是鬼?”
司月正提着灯笼仔细查看地上的尸骨,忽听得钱玉这话,皱眉回头:“夫人你这话说的,我当然是……人啦?”后面两个字尾音上扬,带着疑问,显然她自已也开始怀疑起来了。
原来对面站着一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五官模样,长发衣饰,没有一丝不相同,就好像是她自己在照镜子一般。
她霍地站了起来,指着对方正要喝斥,不料还未开口,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司姑娘!”钱玉眼疾手快地接住司月,示意女儿退到自己身后,一双眼睛警惕地望着前面的那个“司月”。
那个“司月”显然也被吓住了,她低头不可思议地瞧瞧自己的双手:“我……我怎么忽然间一分为二了?”
正在这时,又一阵风迎面吹来,她整个身体“嗖”地一下腾空飞起。
“怎么又飞起来了?”她还没来得及从自己一分为二的状况中清醒过来,这下子又被自己凌空而飞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
她是人怎么飞得起来?不是只有鬼魅魍魉之类的因无身体这副臭皮囊束缚,才能迎风飞舞吗?
莫非,她这是离魂了?
不会吧,瞧了那么几具尸骨,就被吓得离魂了?
她也太没出息了吧。
司月嘴上嘀咕着,定下心神想要定魂归体。却不料此刻镇外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的魂体吸过去。
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动手竟敢动到姑奶□□上?司月怒了,她倒是要好好地瞧上一瞧,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可惜没等见到那人,那股巨大的吸力忽然间便消失了。
此时的她已然飞出玉成小镇,举目四周无人,耳边只闻得猎猎寒风吹动着枯枝的声音。
正当司月没头绪之时,忽见前方百米外有一地正闪动着火光。她心念一动,魂体便乘着风向那火光处飞去。
走近一瞧,那是背风处的一矮窝,若不是她以魂体的形式飘荡在高空,立在实地上的人很难发现这一处。
“何方妖孽!”矮窝里有男人大声喝问,随即从里向外洒出一把符咒。
瞧这架势,那叫一个“不差钱”!
司月当然也不甘示弱,轻飘飘地躲过符咒,嘴上道:“好呀,你这妖道还倒打一耙了!我好好一的个人,你竟使妖术将我魂体拘出,可见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坏蛋。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看我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将自己离魂之因归究到对方身上。
“好大的口气!”那男人冷笑,正待出手,忽听一声:“慢着。”他一怔,停下了手。
只见那矮窝中又站出一人。
司月和那人打一照面,微微一愣,脱口而出:“夔王殿下!”那人宽肩窄腰,高举着火把,火光映照在他刚毅的脸上,不是沈寔又是哪个?再打眼一瞧缩在矮窝里的一行人,除了沈寔便再无一张熟悉的脸庞,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沈寔视线落在飘在半空的司月,满眼震惊:“司月姑娘,你这是……身故了么?”一别大半年,虽然他早有猜测,不过皇兄一直没放弃找寻她,他也只当她尚在人世。没想到如今,她和皇兄之间,已然是一阴一阳,一死一生了。
司月还未开口,原先洒符咒的那位仁兄倒是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殿下,我看这位姑娘的魂体面色红润,应是生魂。”若是死鬼,当是全身肌体惨白,跟失掉血色一般殊无颜色,就连本应殷红的嘴唇亦是灰黑灰黑的。
司月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这位仁兄说得对,我只不过一不小心离魂了而已,哪里就身故了?殿下你好没眼色!”
没眼色的沈寔也不生气,还向司月抱了抱拳:“是本王失礼了。”
“不过这位姑娘……”洒符咒的那位仁兄就不像沈寔这般好脾气了,“魂体不能离开身体太久,姑娘小心弄假成真,生魂变死魂了。”
虽是吓唬她,可他讲的也是事实。
司月翻了个白眼:“我原本就打算归体的,这不是被你们拘来了吗?你们可别不承认!刚刚好大一股吸力将我吸过来,就是你们这个方向,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好心!”
洒符咒的仁兄可不敢戴这顶帽子:“要真是我等将你拘来,还能让你在这张嘴得巴得巴?”
“崔衡。”沈寔头疼地制止了两人小学鸡般的争吵。
崔衡心中一凌,只顾着斗嘴,差点把今晚的大事给忘了。
沈寔看崔衡不再争一时口舌之长短,转身望向司月。他虽然有很多话问询对方,只可惜眼下并非好时机,便对司月说道:“司姑娘,我知你于玄术一业上颇有大能,但魂体离身太久终究不妥,你还是尽快回去吧。”
他是沈遇的弟弟,司月当然得卖他这个面子。不过,她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知道渡河那日实情的人,怎会不打听打听便无功而返?
“那日所发生的事,原来司姑娘并不知情啊。”沈寔有些感慨。
“是啊!我觉得我忽然间忘记了好多事。我听说,自那日后,凤凰城横遭巨变,城中百姓无一人生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若是知晓,还望告知于我。”
提及此事,沈寔叹了叹气:“此事说起来,和姑娘却是脱不开干系。”
“我?”司月吓了一跳,不会是她狂性大发,把城中百姓全都给杀光了吧。
“司姑娘说笑了。”沈寔没想到她思维这么发散,忙开口将前因简洁明了地概述了一遍。
原来当日沉船前,他们一行人皆被青衣卫所救。
青衣卫原是皇帝手下一支得力护卫,皇帝将他们派出来保护沈遇,可见对沈遇的重视。
但也正因为如此,吴翌在得知皇帝连青衣卫都派出来后,对沈遇更加忌惮。吴翌知道沈寔绝计不会对自己的兄长动手,于是私自行动,打算刺杀沈遇,务求一击即中。
当时为了寻找司月的踪迹,沈遇一行人并未远离凤凰城,只是在渡口河对岸休整,和凤凰城之间仅隔着一条黄龙河。
吴翌既下定了暗杀的决心,便不再犹豫。他趁沈遇没有防备之时,将折在袖口的短刃划出,刀尖对着沈遇的心口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去。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吴翌会骤然发难,沈寔眼睁睁地看着吴翌刺出这一刀,根本来不及阻止。
眼看着沈遇就要血溅当场,英灵归地无力回天。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沈寔还记得自己皇兄当时,眼神轻蔑地将吴翌手中的短刃打落,似乎早就预料到对方会来这一出。
“谋害皇嗣,这可是重罪。吴翌,你有几颗脑袋可以掉?”
沈寔听到皇兄这么质问吴翌,他有心开口替吴翌求情,可……设若当时皇兄没有防备,亦或者是稍稍出手慢那么一点,如今哪里还有命站在那里质问吴翌?
不过这吴翌也是鸡贼,一击不中,便顺势假晕了过去。
活生生将这一出谋害皇嗣的重罪变成闹剧。
再加上那时凤凰城出了变故,竟然让吴翌给混过去了。
原来当吴翌举刀刺杀沈遇之时,凤凰城忽然天席地卷般被浓郁的乌云给笼罩住了。
回忆到这里,沈寔道:“司姑娘可还记得当日在玉雀城,妖魔大军攻城时,姑娘曾与我皇兄二人同施转灵阵,降下千鬼万妖,并将众鬼封印在一副画卷中?”
司月当然记得了,这副画卷可使时光凝固,因此被称之为时光画。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日曾救玉雀城于水火的画卷,到了凤凰城,却成了勾魂的祸物。那幅画不知怎地,封印被人破除了,因此画卷中万鬼齐出。城中百姓承受不住这股阴力,大多数都命丧于城中了。”
司月“啊”了一声,“封印之时,我并不知晓会发生这样的事。”谁想到这幅画竟然会落入他人手中,还破解了她的封印。
沈寔只有苦笑:“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吧,司姑娘无需自责。”
其实沈寔这是多虑了,就算他不劝慰,司月也是不会自责的。这货一向淡泊散漫,讲究随性而为,又怎会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自寻烦恼?
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她感到气愤:“这事说来说去,就怪凤凰城那个姓王的狗官!当初送我们渡河的那艘船就是他给找来的,若说沉船的事没他的手笔,我是不信的!若不是他心思太过阴狠,要致我们于死地,时光画也不会落入他人手中,城中百姓也不会无辜枉死。”她气恨难消,“对了,殿下,这狗官还活着吗?”
若是还活着,她可得将他捉住好好惩治一番!
沈寔轻摇头颅:“凤凰城横遭祸事后,王煊便不知所踪了。本王也曾几番追踪打探,只可惜此人滑不溜手。”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看看将来有没有运气碰到了。
司月很快就将此事丢到一边:“殿下,你们这些人埋伏在此,不会是在等待玉成小镇那个吴翌发送信号吧?”怪不得,吴翌会一个人住进黑店,原来他早有准备。不过,就为了蹲点一家黑店,还要劳动夔王殿下出手啊?真是大材小用。
后面这句她只不过在心里想想,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嘀咕出来了,更想不到的是,对方队伍里的那个叫崔衡的耳朵尖,一下子就被对方听到了。
“什么蹲点黑店?姑娘可知,这一个多月以来,凡是进入玉成小镇的,皆九死一生,有去无回?我们可是接到可靠消息,镇中有邪道在豢养妖物,为祸人间。若不及时铲除,等那邪道成了气候就悔之晚矣啦。”
司月这才想起自己离魂前在镇上见到那些只留下白骨的百姓,不由得恍然大悟。怪不得白骨上面的衣物显示死者不过亡故两个月,然其上皮肉却消失得干干净净。若是镇上有妖道在驱使邪祟,这就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