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梅林旧友【完结】
时间:2023-05-22 23:11:04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狂笑着再次举起了长刀。
  眼看着又有一女亡于刀下,司月撕下隐身符便出来阻止:“住手!你要找的人是我,要杀的人也是我,何必滥杀无辜?”
  当此之前,她也曾听闻众女言说这群恶徒的残暴,但那时她只当故事听。在她心中,故事便是故事,如天边之事,如雾里看花,与现实毫无干连。当刀狼欲杀人逼迫她现身时,她也只当对方虚张声势,不可能真的动手。在她看来,这些人既然当初留下众女不杀,定是众女还有用处,既有用处,无故杀之岂不可惜。
  然则一切不过是她的浅薄猜想,当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消逝之时,她才知晓刀狼此人行事不能以常理论断。
  她也猜测不出自己现身能不能阻止对方停下杀人的刀,因此手中扣了一把符咒,双眼牢牢地盯着那把长刀,只等着对方一有异动,立刻便驱动符咒救人。
  但她的符咒从来对付的皆是妖鬼之类,也不知用在人的身上还有没有效果。因此心下很是忐忑。
  好在刀狼此人虽然享受杀人的乐趣,但并未丧失神智,他还记得自己此来不是为了虐杀这群手无寸铁的两脚羊,而是围剿这个胆大包天偷溜进府邸的异人。呵,这些异人,懂点玄术,就敢走南闯北,无处不去,路见不平之事,便出手相帮,自以为侠义。待被擒住,面对他们的屠刀,这些异人有的苦苦哀求,有的跪地求饶,有的吓得尿湿□□,哪里还有半点行侠仗义时的风骨?当真是可笑之极,有趣之极。
  也不知此女临死时又是如何的痛哭哀求,真想看一看呢,那一定有趣得紧。可惜了,道长下令“见之即杀,不可耽搁”,没空闲欣赏此女的临死前的种种丑态了。
  念头在刀狼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很快就做了决定,转动刀刃,向司月挥去。
  司月不再犹豫,手中扣着的符咒立时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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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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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咒一脱离司月掌心,便如有生命般舒展开来,一张张向刀狼疾驰而去。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符咒已接二连三贴附到刀狼周身。金色的光芒瞬间从符纸中溢出,将他定在原地。
  此时他高举长刀距司月不过三两步的距离,司月看着那犹自滴血的刀刃,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这定身符对人同样有效用。
  原本守在大屋门口的众壮汉,立时察觉到不对,提刀便冲往西屋。
  司月听到脚步声杂沓而来,扣了一把定身符咒转身便掷出。这群壮汉出意不料,立时便被符咒定立在当场。
  轻轻松松便解决那么多人,司月志得意满地笑了笑。却不料乐极生悲,身后又传来异动。原来刀狼在出发前,道长曾赠了他一张符箓贴身藏着。司月的定身符虽然对他起了作用,但道长赠送的符箓何等强劲,只消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将司月施在他身上的咒术清除干净,破了定身符。刀狼一恢复自由身,便趁着司月背向他之机,悄步上前,握刀的手狠狠一挥,狰笑着等待温热的血喷溅到自己脸上。
  这一变故,着实让司月始料未及。当下连准头都顾不得了,将怀中符咒悉数向后抛出,这些符咒,有的施的是定身术,有的施的是隐身术,有的施的是驱邪术,杂乱不堪,不一定应对得了此时的危机。但情势危急,也管不得许多。若是苍天怜见,定身符刚好贴附到刀狼身上,那自然能止住他几瞬的功夫,为自己的逃离争取时间;但设若贴附到刀狼身上的是隐身符或是驱邪符,她也只能到阎王那哀叹一声倒霉了。
  总算她运道不错,虽然大多数符咒皆散落在地,但还有几张牢牢地贴附在刀狼身上。刀狼被定住的那一刻,她不敢再耽搁,立刻越过挤在西屋门口的几名壮汉,三步并两步向正屋大门奔去。她确定的是那张定身符贴附在刀狼身上的效用仅能支持几个瞬息,不确定的是刀狼手底下的几个壮汉打手会不会也跟刀狼一样,能够轻易破了她的符咒。若后者确定,时间一到前后两方夹击,非把她砍得血肉模糊不可。
  前脚脚尖刚碰到正屋大门,西屋里,贴附在刀狼身上的符咒忽地化作青灰,朴簌簌往地上散落。到手的猎物就在眼皮底下逃了,刀狼立刻提刀追出去。
  司月一到正屋大门,立刻停住脚步回望。劲敌转瞬便至,头也不回地往外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此时回望并非她艺高人胆大,实是屋中尚有手无寸铁的弱女,就怕刀狼因她逃走而一时失智,再生屠杀众女之意。这时见到西屋布帘一动,露出刀狼愤怒而狰狞的脸,便故意做了个鬼脸:“蠢货,出来追我啊。”
  此番挑衅,不过是引诱对方追出来罢了。表面嚣张,实则内心慌乱极了。在此之前,精通术法一直是她行走于世的依仗。如今术法不能在刀狼的身上施用,等于失去了这个依仗。人对于未知的领域,难免慌乱,司月亦不能幸免。
  屋中众女本可以安然等待沈寔一行人的救助,若非她一时玩兴起溜进府里,刀狼也不会追踪而至,屋中众女不过是城门失火被波及到的池鱼,若她只顾着自己的安危而逃离,岂非与禽兽无异?故而,明知自己的举动是在作死,也只得咬咬牙作下去。信号弹既已弹出燃放,想必沈寔等人很快便至,自己只需要多撑一会儿便能等到“援军”到来。
  蜷缩在角落的众女逢此剧变,本以为此番必定不能幸免于难了,谁知峰回路转,竟逃过一劫。此时正屋大门洞开,烈风涌入,吹得案上烛火乍明乍暗。惊魂甫定的众女大口的喘着气,和章大姐抱成一团的小荣擦了擦额角沁出来的细汗,说道:“想不到那女子倒是有点义气,竟肯站出来为我们出头。”
  刚刚刀狼提刀进犯,众女慌不择路,蜷缩在角落你抱我我抱你乱作一团。此刻危机解除,众女便分散开来,抬手整理散乱的衣发,心里庆幸自己活着的同时也有一丝悲凉感。从刀狼进门到现在,不过是短短片刻,众女竟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七妹略微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之后,哼了一声:“小荣你错了,她可当不起你的这般夸赞。若不是她,咱们也不会无端受此惊吓,如意也不会死于非命!”如意就是被刀狼杀死的女子,此刻她的尸身还躺在地上,从伤口中涌出来的血水还浸湿了众女的鞋袜。
  众女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如意,兔死狐悲,不免恻然。有心善的当场就流下眼泪,蹲下身子去为如意擦拭身体,好让她走得体面些。
  章大姐却跳出来道:“大难临头,你们还有空哭泣;死者已矣,你们不思量着逃命,还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她也不敢大声喝问,毕竟七八个被定身符定住的贼汉还立在西屋门旁呢。刚刚刀狼只顾着追杀司月,倒把没有还手之力的下属遗留在这儿了。别看如今这些贼汉可任人宰割,但昔日可是参与到屠戮她们亲友事件中的豺狼虎豹之辈,众女若是想要报仇血恨,此刻正是良机。这些人被定住了,夺走他们手中的长刀,一刀刺去,他们哪里还有还手之机?
  然而众女无一人敢上前动手,毕竟杀了这些人,府内还有数十个贼人虎视耽耽呢。为逞一时之快而丢了性命,不值得。
  不过章大姐的话,还是让众女不乐意了,小声还嘴道:“章大姐,如意好歹跟我们一起生活了好几个月,大家都是一样的苦命人,如今她死了,我们为她做点事难道也有错吗?”
  “这事落在平时,当然没有错。可如今呢,如今是什么情形?刚刚刀贼提刀杀人,被那个小姑娘给引走了。可是咱们也不要以为我们就安然了,万一刀贼追不上那小姑娘,掉转头来杀我们泄愤;就算追上了,万一他杀得兴起,又回头寻我们开刀也是有可能的啊。”
  一席话,说得众女都沉默了。蹲在地上的那位抬头喃喃地问:“那我们现今该做什么?”
  章大姐道:“自然是躲藏起来,至少今晚不能被刀贼找到。”
  然而众女在府邸,不过如物件一般的存在,行动范围仅限于后罩房这一小院落,外面处处都有贼人把守看护着。这种情形下,要躲到哪里,藏到哪里?
  有别于众女的迷茫,芬娘和阿错倒是极为坚定——她们今晚一定要逃离吴府。
  之前芬娘一看刀狼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往后罩房这边走,一把拉住阿错便躲进那丛翠竹里。等见到刀狼直奔后罩房,找的是那个她带过来叫司月的姑娘时,和阿错对视了一眼。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这个时候两个人都笑了,因为这代表着两人还有机会逃离府邸。
  逃走之事宜早不宜迟,芬娘帮着阿错将她背着的女童放下来,女童本来在亲娘后背乖巧地玩着手指头,被芬娘抱下来后,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就好奇地打量着她。阿错从芬娘手里接过女儿,低声告诫:“等会儿不可以出声哭闹,知道了吗?听懂了就点头!”
  要一个不到两岁的女童懂规矩,多少有点痴人说梦。芬娘难免担忧:“她听得懂吗?”
  身处乱世,一个不懂事的小小孩童是没有任性的权利的。阿错摸摸女儿脑袋:“她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很乖很听话的。”
  抱着一个孩童逃离一个处处有人巡逻看护的府邸,危险性是极大,但这个小童是阿错的骨血,是阿错的精神之支柱,活在人世的希望,就算是危害到性命也绝不会丢弃的。
  这注定是一场赌桌上的冒险之旅,赌资是性命,赌赢了活,赌输了死。
  阿错将女儿重新绑缚在胸前,便跟在芬娘后头,走出掩身的竹林,离开后罩房的小院。
  原本借着竹林的掩护,又是深夜,很难有人发现这处还藏着人。但一旦走出竹林,两人的身影立时便暴露出来。老实说,这两人的运气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好的地方是没和刀狼迎面撞上,坏的地方则是逃离时的身影被一道视线瞥见了。而且,瞥见她们的人正是对阿错恨之入骨的章莹莹。
  章莹莹知道芬娘要带着阿错出逃后,立刻转到正院欲告知道长。她就是打算看着这两人满怀希望地逃走,却又在快要抵达自由的那一刻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希望破灭掉。她就是要阿错痛不欲生,只有这样,对方才能体会到她当初看着亲人被杀时自己又无能为力的痛楚。虽然这会殃及到芬娘,可谁叫芬娘看不清楚形势,偏要站到阿错那一头呢。
  可不料,她还没走到道长跟前,就被两个守院的给拦住了。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将此事告知于守院的,盼着这两人继续往上报。谁成想,这时刀狼带着手下过来了,二话不说劈头就给她两耳光,直打得她两耳嗡鸣,眼冒金星。
  刀狼那时是怎么说的,对了,他说:“无需理会那两贱货,在这府邸,没人能逃得出道长的手掌心。”
  在章莹莹听来,这话说得可真够自大的,也不知这蠢货是如何当上二把手的。当刀狼讲出这句话后,章莹莹对于此人的感受,不再只有畏惧,还含着点点鄙夷。
  刀狼两个耳光将章莹莹扫到一边后,手一挥,便带着一众手下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了。章莹莹看着他们是往后罩房的方向走的,立刻从地下爬起来,跟在了后头。她以为刀狼说归说,但实际上还是会将出逃的那两位捉拿“归案”。却不想,刀狼确实是去捉拿人,不过捉拿的并不是她以为的阿错跟芬娘,而是一位偷偷溜进来的姑娘。
  章莹莹对这位姑娘的举动很是不解,这里如阴曹地狱般的存在,为什么要偷溜进来,活着不好吗?
  但很快,她就无法思考这些了,因为刀狼将屠刀对准了和她日夜相处了几个月的姐妹。事态有变,章莹莹无法做到跑进后罩房与众姐妹同生共死,她胆怯地步步后退,躲到和后罩房两边相接的回廊廊柱后面。
  姐妹们绝望的尖叫声充斥在她耳边,她胆战心惊,满心愤慨却又无能为力。她看到殷红的血喷溅在西屋糊窗棂的麻纸上,只觉得彻骨寒凉。死了一个,就会死第二个,第三个,就好像她亲人被杀的那一天,一个都留不住,一个都活不了。
  恰就在此时,她眼角余光中瞥见了走出竹林的两道身影。这时的竹林好似一道屏障,屏障那边的后罩房,是众姐妹们的生死时刻;而屏障这边,却是阿错和芬娘奔向新生的时机。
  她所关心的一边,是死;她仇恨的一边,却是活。
  章莹莹满腔悲愤,恨不得指天骂地,咒鬼斥神,痛责命数的不公。偏偏此时,她不能大喊大叫,否则将刀狼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死的就是她自己。悲恨交加下,她跟上那两道让她愤恨不已的身影。只待这一路想出个计策,绝了这两人的生路。
  此时她的全部心神皆被悲恨所占据,根本没注意到后罩房里情势已变。她前脚刚离了小院,后脚司月就从后罩房正门奔逃出来,后面还跟着紧追不舍步步紧逼的刀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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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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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月脚尖跨出正门,刀狼的长刀距离她的后背已不到一丈远,她需要加快奔逃的脚步,快些再快些,尽全力跟刀狼保持距离,当然最好是能够拉开距离。
  这样的危险时刻,已经顾不得仔细思考外面哪一条路径可以更好的躲避隐藏,更何况她初进府邸,对路况也不熟悉啊,只能见路就跑,至于这条路会不会通往死胡同,那是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的。
  在后罩房西屋时,她为了躲避背后那一刀,将所有的符咒都撒出去了,现在身上已无一张可以防身的符咒。而这座五进府邸每一进皆安排有守卫,她若想闯过关必定得拍几张定身符。后罩房前面就是正院,溜进来时她瞧过了,那里守卫森严。如今自己没有隐身符,那是万万不敢闯过去的。后面是第四进院子,虽然没有探过路,但两害相权还是后者的生路大些。
  她脚步匆匆,直直往连接第四进院子的月洞门疾冲而去。
  远远望去那里黑漆漆的,不像是有守卫在。她心下稍安,冲了进去。虽然知道府中的路总有尽头,但撑得一时是一时。后头刀狼挥舞着他那把长刀,生气得大喊大叫:“守卫呢,死哪去了?操他奶奶的雄,这群家伙,别不是喝酒赌钱去了吧,别给二爷我给捉到,捉到定重罚!”
  司月听闻此言,急乱中竟还有闲心思忖:“原来这进院子的守卫偷懒去了,真真是妙极了。”
  又奔逃了好一会儿,好几次都险些被长刀砍伤,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呼吸越发急促,但身后的追兵依旧难以摆脱。她心里忍不住抱怨:这夔王殿下到底什么时候才到,信号弹燃放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就是只蜗牛爬也应该爬到了吧!
  其实她一路被人追杀,自然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无比,早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能力。这番抱怨,实无道理。
  也不知是不是运道已尽,她很快便逃进“死胡同”。前面是高耸的围墙,左右两边皆是房门紧闭的厢房,后面则是紧追不舍欲收割她性命的恶人,难道真是天欲亡她?
  面前已无路可逃,她回过身来,望着步步逼近的刀狼,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肺处跟炸了似的难受。刚刚变起仓卒,两人这一路一追一逃,均未携带照明的灯笼火把,昏暗的月色下,她看到刀狼目露凶光,嘴角噙着丝狞笑。他这会儿倒也不急着过来砍人了,就好像她是只逃不掉的老鼠,瓮里面的鳖,砧板上的鱼肉。
  “跑啊,怎么不跑了。看你这小娘皮还能跑到哪儿!”刀狼笑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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