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嫔接过,仔细察看,目光先是放大,而后逐渐越锁越紧。
竹枝和梅蕊站在永华宫门口候着,直到沈贵人走了才走进来。
“你们做得不错。”陈汐月满意地点点头,“先下去吧,等会儿给你们发赏赐。” “是。”
月儿今晚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一点儿晚膳,用茶杯漱了漱口。
“她能进我的内室动我的君影草,我也能派人去她的内室对她的抽屉做手脚。”月儿擦拭了下嘴角,欣赏地看着小池子。
小池子骄傲道:“奴才入宫前干过木匠活,帮人做过桌子屉子,这些不过是小巧而已。”
月儿把新得的茶叶赏给小池子、竹枝和梅蕊。
“你呀,真是想的好主意。”陈汐月一想到沈映菱回去后的反应,就生起一股痛快。“就算沈映菱知道这是个局,她也不敢说出去,否则就是自露阵脚。希望这下过后,她能死了这份处处挑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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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继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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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昨日奴才看到那沈贵人把您送的玲芷香,还有那个雕花木盒,一并扔出去了。”
月儿听了只是摆摆手,不甚在乎:“扔就扔吧,扔掉说明她知道了那是什么,知道也好,省得再不安分。”
“圣旨到!”门外骤然响起曲青的声音。
月儿等人匆忙上前跪下,曲青走进来,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宫崩逝,朕念六宫无首,景妃林氏、兰妃陈氏,勤勉柔顺,端庄淑睿,着册为贵妃,共同打理六宫事务,代行中宫之责,钦哉。”
“谢主隆恩。”月儿接过圣旨,心里久不平静。
“奴才恭喜景妃娘娘了,奴才还要去安立宫宣读圣旨,先告退了。” “公公慢走。”
月儿起身,看着曲青离去的方向,手里握着黄色的圣旨,只觉得柔软轻盈,却又似千斤般沉重,黄得明亮,黄得刺眼。
“按资历,曲公公也应该先到兰姐姐那儿去才是,怎么倒先来了这儿?”
“许是,皇上看重主子吧。”
月儿把圣旨收好,“走,去一趟恩华殿。”
“皇上。”月儿身着素净,头上只戴着两根浅绿发簪。
“你来了,”君义成正在翻阅古书,“坐吧。”
月儿坐下,看着君义成,君义成继续翻着书,谁也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泛起一声一声的书页摩擦之音。
不知过了多久,君义成先忍不住了,抬起眼皮看一下月儿,继续看着书,问道:“你陪朕许久,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月儿只浅笑道:“皇上忙着看书,臣妾在一旁陪着就好。”
君义成放下书:“十日后就是你的册封礼,你成为贵妃后,六宫琐事,就要由你来忙碌了。”
“不是还有兰姐姐吗,臣妾资历尚浅,兰姐姐成熟稳重,办事得当,有姐姐带领着,臣妾从旁协助一二,自然能够应付得来。”月儿直视着君义成的脸,从容道来。
君义成知道她意有所指,直接挑明:“可要是身为中宫皇后,只有协助之能可不够,须得有主事之才。”
月儿突然跪下:“皇上,臣妾知道皇上爱惜臣妾,只是臣妾在这宫中尚未站稳脚跟,不谙各事,只怕会负了皇上过多的期望。”
君义成显然一愣,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月儿搭上,站起来。
“你既知道朕看重你,又为何要拒绝?”
“皇上,”月儿垂着双眸,“正因为皇上宠爱臣妾,臣妾才更怕自己担不起皇上的期盼。兰姐姐陪伴皇上多年,比臣妾更熟知宫中的处事之道,更能背负起如此大任。”
“看着朕,”君义成用另一只手挑起月儿的下巴,眼神如冰冷的清池,映着月儿闪过一丝慌乱的脸,“你是真不想当朕的皇后,还是一心只为了兰贵妃?”
“皇上……”月儿怕触怒君义成,但她清楚没有人比陈汐月更适合成为一国之母,也没有哪个高位嫔妃如自己这般根基不稳。“汐月姐姐这么多年来,受他人所害的委屈不比臣妾少,她比臣妾更需要皇上您的恩泽。臣妾入宫才三年多,还不比姐姐的一半,恳请皇上为臣妾想想,臣妾如此这般摇摇欲坠,如何能母仪天下,如何能使后宫心悦诚服?”
说完,月儿看着君义成,和他两两对视。殿内鸦雀无声,只剩下轻柔温热的气流在二人之间回转飘荡。
纵然头抬得脖子都酸了,月儿也不敢动一下,她在给时间让君义成思考。
她知道他会想明白的。
许久过后,君义成放下托着月儿下巴的手,把握着的手也松开,转身走回案桌:“行了,你回去吧,知理还等着你呢。”
“臣妾告退。”
坐在回宫的轿辇上,冬映有些后怕道:“主子,您说您方才说的那些话,奴婢听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幸好皇上没有多说什么,万一……”
“皇上会明白的。”月儿捻着红玉手串,“我向皇上这番进言过后,皇上会想通,怎样做才是最有益的选择。”
月儿今日说的话不过是提点而已,她知道一个十九岁就当上帝王的人,不会由着自己的感情行事。
春残热始的五月,佳嫔在惠沁宫产子。
皇子的降生抚慰了几分君义成对仁礼皇后逝去的伤痛,君义成为三皇子赐名知书。
这天,君义成正在惠沁宫里陪着佳嫔,曲青来报,戎节王求见,说是前朝又有关于晞高的要事来报,君义成不得不抽身离开。
“佳妹妹宽心,皇上只是忙些,很快会再来看望妹妹的。”陈汐月在宫里陪着佳嫔。
佳嫔收回投向那抹背影的失落的目光,抱着三皇子,轻轻抚拍:“皇上前朝事务多,少来嫔妾这儿也是常事。”
陈汐月知道佳嫔心中有几分憋屈,她身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却每一次都被其他事引走君义成的注意,对于佳嫔这样一个生了皇子的嫔妃来说,确实难以笑言忍受。
“贵妃娘娘,嫔妾听说,仁礼皇后生前的心爱之物,都一并入了棺……”佳嫔声音怯怯地说道。
“怎么突然说这个?”陈汐月看佳嫔眼神有些躲闪,手只一下一下地拍着孩子,却显得心不在焉。
“没什么,没什么,嫔妾就是有些感念仁礼皇后罢了。”佳嫔垂下脑袋,看着怀里的婴儿。
一年后。
“姐姐,明日就是封后大典,今夜你早些睡,好好休息。”棋局结束,月儿收着棋盘上的棋子。
“主子,奴婢来吧。”冬映上前帮忙。
陈汐月闭上眼,听着棋子落回棋盒的声音,清脆连续。“我不困。”
“姐姐现在不困,可是明日的典礼耽误不得。”
陈汐月睁开眼,摇摇头:“可是我这心里一直在跳,不知怎的,总是不踏实,总感觉,这身子不是我自己的似的。”
“姐姐这是太多思虑了,再加上还没习惯,会好的。”月儿起身准备走,“这些洛神花,姐姐要是真睡不着,就泡一点儿。”
陈汐月拉住月儿:“你今夜在这陪着我好不好?”
清凉的夜风从窗户钻进来,包裹着二人,窗外的月色映着陈汐月的脸,脸上没有即将封后的兴奋和激动,只有婉转的惘然。
竹枝把窗户关上。
月儿把手覆上,柔声道:“好,我陪着姐姐。”
黄色的烛光浸满了屋内,一闪一闪,拨动着陈汐月的思绪。烛光旁的二人,相对而坐,静好言谈。
这样的静和时光还没过多久,君义成就传沁容来叫月儿过去。
沁容原先去了永华宫,却被告知月儿待在安立宫,便径直前来。
陈汐月虽失望,也只能不舍道:“那你去吧,陪伴皇上更重要。”
恩华殿的烛光比安立宫明亮许多,殿内的辉煌在烛火的覆盖下隐隐浮光。
月儿站在屏风前等候,一道高大的影子靠过来,在屏风上,和她的影子融在一起。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上她,慢慢收紧。
她的身子逐渐被包裹得动弹不得,感受着君义成的下巴抵在她的颈侧,从耳下一直移动到脸颊。
君义成强有力的身躯将她禁锢,封住她的身子,宣示着自己上位者的权威。
双唇贴着她脸颊的肌肤,君义成闷声吐出几个字:“你可有后悔?”
“后悔什么?”月儿浑身上下只有嘴能动弹。
“朕明日就要封兰贵妃为皇后,这是你向朕提的,朕今日已去祭拜天地,告诉列祖列宗朕要立后的事。你此刻什么感受?”
“臣妾替姐姐高兴。”
月儿明显感觉身上的力道加重了,隔着丝薄的寝衣,那一双手肆意发泄着对这个回答的不满,仿佛要将她吞没。
黑夜的浓酒伴随着光亮的熄灭灌了进来,灌醉了人心。
一众侍女帮着陈汐月穿戴皇后朝服,深青色的翟衣,束上庄严的金腰带,尽显皇后的尊贵和威严。朝凤形的礼冠,缀着点翠和红蓝宝石;礼冠两侧垂下细长的明珠流苏,串着两颗通透明亮的翡翠,做成蝴蝶式样;耳坠由白玉和玛瑙串成,衬得陈汐月的面容更加明媚可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兰贵妃陈氏,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接过皇后册宝,陈汐月将其递给左侧女官,陈放于西案。陈汐月行跪拜之礼,礼毕,在官员的陪同下前往大殿。
文武百官和六宫妃嫔立于两侧,陈汐月一步一步,端庄郑重地迈到陛前,对着君义成跪下:“臣妾陈氏承恩正位于中宫,定恪守内则,和睦六宫,勤谨奉上。臣妾叩谢皇上隆恩。”
再次叩头起来时,陈汐月被眼前的光亮晃了下眼,阳光中,君义成站在第二级台阶上,微笑地看着她,等着她上前。
陈汐月迎着君义成的目光,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到君义成面前,君义成伸出手,牵着她,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转过身,面朝底下齐整排列的人海。
“跪!”
文武百官和各宫嫔妃齐齐下跪。
“行三跪九叩礼!”
官员和嫔妃叩首三次,起身,再次下跪,如此反复,共叩首九次。
礼乐齐鸣,众人齐声道:“恭喜皇后,贺喜皇后。臣(臣妾)祝皇上皇后如鼓琴瑟,龙凤呈祥。”
君义成扭头看一眼陈汐月,陈汐月含笑以示回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知怎的,跪着跪着,一股暖流涌上月儿的脸庞,她知道陈汐月难以在这人山人海中看到自己,但只要自己能看着她就够了。
安立宫成了众位嫔妃每日请安的地方,陈汐月坐在上面,对着底下的嫔妃,教导中温和而不失威严,刚柔相和,言辞得当。在立后前,君义成还担心陈汐月太过软弱,如敏妃一样,温柔有余而严厉不足,怕是约束不好六宫,但月儿向君义成承诺过,陈汐月当皇后定不会叫他失望,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各位妹妹,今年暑气刚过,本宫知道今年的夏天有些过于炎热,皇上已经和本宫说了,待到明年夏天,合宫嫔妃一齐到岭沐去避暑。那儿的行宫就快要修缮好了,到时,众位姐妹也可一同游玩赏景。”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立马神色飞扬,开始期待起明年的岭沐之旅。对于常年身处深宫的女子们来说,能有这么一次出宫的机会,简直是这漫长昏暗的日子里的一抹亮光。
“承蒙皇上皇后关怀,臣妾等感激不尽。”高兴之余,依旧注意分寸,礼节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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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岭沐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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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陪陈汐月看完账本,月儿揉了揉太阳穴,放松着有些酸痛的眼睛。
冬映掀起珠帘,走进来:“主子,沈贵人来了,可要接见?”
月儿放下手,抬眼道:“让她进来。”
“主子,奴婢怕沈贵人会和您不快,冒犯您。”
透过门帘,是沈映菱伫立的身影。“无妨,有些话她若想直说,那便摊个明白。”
沈映菱在冬映的带领下,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一举一动看不出情绪,只是机械地行着礼。
“起来吧。贵人忙碌,这一两年与本宫都疏淡了许多,难得来一次,冬映,去沏上好茶来。”月儿淡淡说着,看着沈映菱,等着她开口。
“嫔妾能有什么忙碌的呢,”沈映菱接过茶,却不喝,“比不得娘娘,挑着着协理六宫的担子,这其中辛苦,也只有娘娘自己明白了。”
“协理六宫是辛苦,但再辛苦,终究也是些照顾各宫姐妹的事,倒也不十分费脑筋。”月儿慢慢扇着扇子,目光从容而明利。“若说费脑筋,照顾知理才是最累人的呢,本宫为了知理,让人把那盆君影草挪到外面,这花虽美得不可方物,毒性却是致命的。本宫真是害怕,哪天又会被传召到哪个宫里去问我话呢。”
沈映菱拿着茶盏盖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了动作,“娘娘真是说笑,这宫里除了皇后,就属您最尊贵,况且娘娘和皇后娘娘是至交,对于娘娘的事,皇后娘娘必定是事事要查清楚的。”
沈映菱戴的红珊瑚耳坠小巧而耀眼,随着她说话而小幅摆动,鲜艳的珊瑚衬得她的脸色□□通透。这耳坠月儿见过,是君义成从贡品里挑出来,给她和方常在一人一副。
“妹妹的耳坠不错,是皇上顾念着妹妹,特送给妹妹的吧。”
沈映菱伸出一只手,碰了碰耳坠子,收回手,提起了嘴角:“嫔妾家世寒微,比不得娘娘,受尽皇上恩宠,要什么没有呢。”
同样是家世低微,沈映菱和方俞晴的性格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比起谨小慎微却细心温柔的方俞晴,眼前的沈映菱简直是彭芸尽的另一个极端。
几番谈话下来,二人既摊不开,也聊不来,月儿知道自己和她和好是天方夜谭,不想再浪费时间,称自己困了,让沈映菱回去。
“此次前往岭沐,跟随的侍卫已经备好,还要再挑几位太医跟着,这些琐事,就有劳皇后了。”合宫前往岭沐的事宜,到五月初已经规划得差不多,君义成坐在安立宫里,和陈汐月商讨最后的准备。
“听闻岭沐风光乃是天下一绝,臣妾等能够得以一观,真是平生大幸。”一向沉默寡言的方常在都掩饰不住地开心。
看方常在一边开心一边端正仪态,可爱得如同小孩一般,月儿忍不住对她笑了笑。
“岭沐虽美,但路程漫长,诸事繁多,皇后忙不过来,景贵妃你便多协助着。”
“是。”
空道金碧醉千愁,不见金笼锁愉声。一路的车马颠簸,将宫中女子们带出了这深不见底的华丽居所。到了岭沐一带,清爽安谧,气候凉爽,再浮躁的心,也能被从马车外透进来的景色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