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宫柳曳悠长——霜株【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2 23:11:53

  岭沐百姓安逸娴静的日子被马车闯进,侍卫们的脚步声宣示着皇宫的威严,所到之处,百姓纷纷虔诚跪拜。
  月儿被马车晃得想吐,心里更担心知理。皇子公主们有专门的马车,并不与嫔妃们坐在一块。待到马车停下,月儿就叫冬映去把知理带来。
  确保知理无事,月儿让他去和桃嫣一起玩。她休息了一会,又要忙着和陈汐月一起料理嫔妃的居住事宜。
  忙碌了一天,直到第二天中午,月儿才能放松下来,小憩片刻,起身梳妆。
  “娘娘,这是岭沐特产的画眉墨,和宫里平日所用的眉黛不同,这画眉墨画出来的柳叶眉,柔润无比,色泽上佳。”
  冬映细致地给月儿描好眉,开始挑选口脂。“就用这个吧。”月儿点了点霁红的那盒。
  平时她大多涂海棠红,既不会太过艳丽,也不会显得太平淡,但此时换了个地方,她想用新的口脂,换换疲累的心情。
  梳妆完毕,月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明艳,若说平日的她是清水中的芙蓉,此刻的她就是刚刚盛放的芍药。霁红的唇瓣娇艳而不俗,更显出贵妃的身份,泛着玫瑰般的光辉。
  “主子,咱们去荷花池旁看看吧,奴婢听说可以在上头泛舟游玩,主子忙碌了许久,也该解解闷。”
  月儿在冬映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好,今日咱们先去看看,等明日姐姐忙完了,再一同去一次。”
  行宫的池子虽然不比御花园的悦心池大多少,但到底是岭沐的气候宜人,比祁中清凉许多,在这样惬意舒适的地方泛舟游玩,是难得的享受。
  小池子把船划到对岸,停下,月儿准备起身。
  “章大人安好。”小池子放下桨,拱手道。
  “是池公公,同安。”章年手里拿着草药。
  听见脚步声,章年转头一看,月儿正小心翼翼地迈上岸,一抬眸,姣好的面容在一片清凉碧水的映衬下娇柔绽放。章年连忙行礼。
  “你这是?”月儿指了指章年手里的东西。
  “回娘娘,微臣刚采完草药回来。”
  “行宫也有种植草药吗?”
  “是。”章年的目光经过短暂的停留,回到了眼前的地上,“行宫虽不比宫里万事齐全,但也不能马虎。”
  “那你去忙吧。”
  月儿款款离开,往文嫔居住的地方走去。章年目送月儿的背影,发觉自己衣袖上沾上了一点尘土,便轻轻拍掉。
  连着度过了几日,虽然行宫新鲜,但到底不大,逛了些时日,嫔妃们的趣意也退了。
  月儿也是如此,成日待在行宫里,无处可去,只能发闷。
  批了几天折子,君义成也甚觉无聊,问曲青:“嫔妃们平日都到何处去赏乐?”
  “回皇上,奴才知道贵妃娘娘喜欢到荷花池上泛舟赏景,常常和皇后娘娘一起。只是这几日贵妃娘娘少去了,想来,是觉得有些乏味。”
  君义成放下奏折,若有所思,又问:“这岭沐一带,可有什么好去处?”
  “奴才听说,这附近有条河,叫闵礼河,其水面宽阔,河岸上的风景乃是岭沐一绝,可真是个好地方。”曲青的消息一向很灵通。
  岭沐虽然有些偏远,但夜晚照样繁华。
  “贵妃娘娘,皇上让您过去一趟。”沁容端着一套衣裳,“不过您要先把这衣服换上。”
  月儿拿起衣服,不似宫里应该有的服制,却像是民间富贵人家的女子所穿的服饰。月儿在沁容的服侍下穿上,倒也合身,再梳上民间女子的发髻,换了发钗,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官家的夫人。
  “主子您穿这身还挺好看的。”冬映拿着月儿换下来的衣服。
  “冬映姑娘,这是你的。”沁容拿着另一套简洁雅致的衣裳。
  冬映一愣:“我也要换吗?” 沁容点点头。
  冬映不明所以地换好,主仆二人跟着沁容,一路走到行宫的大门旁,君义成和曲青早已在那里等候。
  “走,上马车。”君义成和曲青穿的也和平日不同。
  “皇上,咱们这是……”
  君义成把月儿拉近,笑着低语:“我们去街上逛逛。”
  马车停下,君义成拉着月儿在街上闲逛,曲青和冬映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几个侍卫按照曲青的吩咐暗中照应。
  一路过来,热闹声不绝于耳,处处灯火通明。曲青手里拿着一包一包的东西,都是君义成和月儿挑选的,冬映拿着月儿给陈汐月买的合意饼,还有岭沐特产的杏仁佛手。
  走了许久,月儿走累了,虽然刚才吃了两块点心,但现在也饿了。君义成找了个摊子坐下,吃完丁香馄饨,月儿精力恢复,二人继续漫步。
  “官人,看看这簪子,有没有合您夫人眼的?”一个摊主见二人穿着华贵,笑言道。
  君义成看一眼摊上的发簪首饰,虽然好看,但远比不上宫里,转头问月儿:“你看看如何?”
  月儿慢慢扫过陈列整齐的物件,瞥见一旁摆着许多精美无比的伞,不由得被吸引:“这伞真漂亮。”
  摊主一喜,忙道:“这个摊子也是我摆的,夫人您要喜欢,那便挑两把带回去。”
  月儿拿起一把伞,仔细欣赏,越看越欢心,摊主指着身后的店铺:“夫人,这摆出来的不过数把,您要是喜欢,可以进店里好好挑选。”月儿往那人身后瞧去,果然一间不小的店。
  月儿看得花了眼,摊主又道:“二位想必是外地来的,我们店里的伞可不一般,这伞面是用上好的油纸做的,伞骨用的是桂竹;最要紧的是,这伞柄用咱们岭沐的楠木套了一层,这上面的雕刻,请的是我们本地最好的师傅做的,附近的大户人家,人人家里都有我们店里的伞呢。”
  月儿很满意,挑选了两把,交给冬映,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条小溪流,二人走上拱桥,站在桥上看着底下的人来人往。“万家灯火,多美好的景象啊。” 君义成挽着月儿的手,他想搂着她的肩膀,但这是在街上,他只好挽着月儿的手。
  “瞧,这伞真是买对了。”月儿看着飘落在手上的雨滴,“这不正好用上。”
  “皇……老爷,奴才只带了一把伞出来。”曲青为难道。四个人,三把伞,不知该如何遮挡。
  “无妨,冬映你用一把。”月儿说着接过刚刚买的一把伞,留一把给冬映。
  月儿打开这把精美的伞,伞纸在灯火和月色的共同映照下明亮无比,上面的梅花图案也熠熠生辉。
  君义成钻进伞内,头顶碰到伞纸:“你举得太低了,我来吧。”
  君义成拿着伞,两个人靠得近了些,月儿头上的步摇轻轻响动。“走,咱们回去。”
  “这溪流真美。” “这只是小巧,明日要去的闵礼河,那儿的风景才是独绝。”
  闵礼河附近的草地上,已经搭好了供临时居住用的帐篷,四面围起栅栏,布置上守卫,嫔妃们都迁过来住几天。
  河对岸的山上是狩猎的好地方,君义成和戎节王备上好马和弓箭,上山狩猎。
  即使到了这么美的地方,沈映菱的孤单也只增不减。文嫔现在只围在月儿身边,敏妃和佳嫔一同漫步赏景,就连方常在也能和陈汐月说上两句话,沈映菱心里很不是滋味。
  文嫔去找月儿去得多了,知理也开始和文嫔亲近,月儿没空的时候,文嫔就带着知理玩,要不就是去迎接狩猎回来的君义成。
  沈映菱知道自己和月儿和好无望,想去讨好陈汐月,陈汐月虽厌她,但也不好在这里给她脸色瞧,便让她去审查随从太医的住处打点得如何,沈映菱只好拿着准牌,百无聊赖地沿着闵礼河往下游走去。
  审查完毕,沈映菱不想这么快回去,便带着柔季继续沿着河下游走,没想到越走越烦躁,忍无可忍,拾起一块石头,往河边的草丛里扔去。
  石头险些砸中了人。
  那人没好气地从草丛里走出来,一见到他,沈映菱一阵惊诧,只觉得他很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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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复见,彭炎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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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映菱看着眼前这个人,随意扎起的灰白头发下的脸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那人先开了口:“方才我都听到了,听你这谈话,你是宫里的嫔妃?”
  沈映菱想起来了,自己从前曾经几次去恩华殿找君义成,都遇上刚刚出来的彭宰相,从而记住了他的脸,眼前这个人,正是彭炎骏。
  沈映菱感到难以置信,曾经风光无比的彭炎骏,如今成为了闵礼河下游的船夫。
  彭炎骏也记得她的样子,只是想不起来她是哪个嫔妃。
  “呀,这不是彭大人吗,听说大人被流放,怎的在岭沐呢?”沈映菱的语气充满轻蔑。
  柔季紧张地拉拉沈映菱,她担心这些话会惹怒彭炎骏。
  彭炎骏听了,只是自嘲地笑笑,摇摇头,眼角堆出几条深色的皱纹。讥讽的话,他这些年已经听了太多,比这侮辱十倍的话他都听过,挨的打也不少,沈映菱的话他并未放在心上。
  “听你刚刚的话,你似乎对那位景贵妃很不满?”彭炎骏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他女儿口中那个不足为惧的景常在已经混到了贵妃的位分。
  “后宫的事,彭大人难道也想掺和一脚吗?”对于眼前这个留着胡茬,穿着粗糙,皮肤黝黑的男子,沈映菱没什么耐心。
  “我从边远之地被放到这里,还真是幸运,还能再见到皇宫里的人。”彭炎骏用干裂的手收着麻绳,上前一步,“你若是对那个景贵妃不满,或许我可以帮你。”
  沈映菱感到好笑:“你帮我?景贵妃和你何怨何仇,让你一个船夫这么恨她?”
  彭炎骏粗糙的脸上显露凶光:“当年若不是林时历背后助力,御史怎么会把彭府的事查得那么清楚?他既害了彭家,那就让他的女儿来偿还。”
  “当年协助御史调查的,不是刘宣吗?”
  “那只是表面上。那个姓君的宠爱林氏,为了护着她,就把她爹做的事都让刘宣来顶替。在外人看来,彭家倒台,都是刘宣和戎节王的功劳,林时历这个老家伙出力最多,受着恩赏,却被姓君的藏得好好的。”
  想到这些,彭炎骏就满心憎恨,要不是他费尽心力,多方打听,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栽在林时历的手上。
  见沈映菱不说话,彭炎骏继续道:“要是没有林时历,凭刘宣那个蠢货,能掌获彭府那么多线索?姓君的那个小子,心思真是一点都不输给他爹。”
  沈映菱想到自己对林月儿的忌恨,再想想彭炎骏方才说的话,想来不会有假。但她知道林月儿不好对付,自己已经在林月儿身上吃了两次亏,她不相信一个连皇宫都踏不进的船夫,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
  “我累了,柔季,咱们回去。”
  “景贵妃有那么一个皇子,她的风光让你很难受吧?”
  沈映菱不耐烦地停住脚步:“你是如何知道的?”
  “大皇子是个药罐子,当年景妃一诞下二皇子,皇帝就高兴得昭告天下,谁人不知?”正因为知理降生,君义成大喜,大赦天下,彭炎骏才得以从边疆被放到岭沐,得了现在这个差事。
  但那又如何,彭炎骏的妻子在路上染病身亡,他现在孤身一人,不过是等死而已。
  沈映菱没有回答,转身往回走去。
  “你若是愿意相信我,明日我在此恭候。”彭炎骏收好麻绳,往船上走去。
  文嫔来到月儿住的帐屋,把新摘的野花送给桃嫣和葵嫣,两个孩子开心地去玩了。
  “两个公主在娘娘这里,怎的不见皇后娘娘?”文嫔坐下。
  “皇后娘娘在陪皇上,正好你来了,知理可念着你呢。”月儿轻轻把知理拉过来。
  知理一见到文嫔,就眉开眼笑,拉着文嫔要出去玩。
  文嫔和月儿起身,带着知理,准备出门。“贵妃娘娘,嫔妾方才看到闵礼河的下游布置了好些东西,好热闹呢。”
  “皇上明晚要在那儿设宴席,想是在准备了。”
  “母妃,我想去河对面玩。”知理拉着月儿的手晃动。
  “好。那我们就坐船过去,正好也去看看宴席筹备得怎么样了,回来向你母后汇报。”月儿蹲下,帮知理整理衣裳。
  刚走到门口,陈汐月就来找月儿,月儿便让文嫔带着知理去玩,除了贴身随从,还派了两个侍卫跟着。
  “姐姐不是陪着皇上吗?怎的这会却来了。”
  “皇上忙着处理政务,又是晞高那边的事,皇上忙着,我就来你这了。”
  虽说嫔妃不好议政,但月儿还是忍不住道:“晞高似乎近来事务颇多呢。”
  陈汐月虽身处后宫,但对前朝之事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弹丸之地,怕是国力不足以填欲罢了。”
  月儿让周围的人都退下,等他们退出去了,低声道:“我也听说,晞高选了好些贡品过来,几番试探皇上的心意,只是晞高偏小之地,而大弘什么都不缺,晞高多少有些失意了。”
  陈汐月让月儿把棋盘拿出来,边摆棋边道:“晞高心思向来别致,先前送了素心腊梅已是独一无二,这次,只怕要想些更新颖的呢。”
  “晞高心思细巧,说不定,什么时候送个女子来呢。”月儿看似随意,却半认真道。
  陈汐月感慨地摇摇头,进献女子以求庇护和巩固地位,是附属国们做惯了的事。那些女子,若是能得宠,自然能帮衬着母国;若是宫路不顺,就只能落个弃子的下场,为新的棋子铺路。
  国力富强,女子们就是金冠上的颗颗明珠;国落飘零,她们就是棋盘上的点点,被下棋的手物尽其用。
  月儿越想心思越多,只下了一局,便停了手。对于那些女子的命运,她只有满心的不忍。
  两个人坐着正闲聊,小池子不顾阻拦地闯进来,扑通跪下,说出那句如剜刀一般的话:“娘娘,二殿下在河里溺水了……”
  月儿的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一路奔着,双眼早已晶莹,只觉得钻心般的疼痛。
  “知理呢?”一路跑到知理躺着的帐屋内,月儿扒开其他人,不支地扶在知理的床沿上。
  “知理,你不要吓母妃,”月儿的手抖着,转头盯着太医,“知理现在情况如何?”
  “娘娘,”章年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二殿下被发现时,已经挣扎得没了力气,如今情况……二殿下的气息,已经……”
  “到底怎样!!”月儿眼底发红,手抓紧了知理的被单,几乎要把章年拽起来逼问。
  被这么一吼,太医们立马叩头,郑仪更是吓得趴着一动不动。章年用尽力气,费劲地把真相挤出:“娘娘,二殿下的脉象和气息已十分微弱,自救起来后一直未醒,怕是……”
  章年缓缓抬起头,看着月儿布满绝望的脸庞,艰难道:“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冬映立马扶住月儿,努力支撑着她的身体,月儿凝视着床榻上知理小小的脸,泪水打在被单上,挣脱冬映,手指放在知理的鼻下,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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