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鸢瞪着湛襄,咬牙切齿,“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拿那笔钱去买好吃的。”
湛襄憋着笑:“来都来了,忍忍吧。”
说着,便清了清嗓子,“好生伺候!”
然后又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搂着灵双继续喝酒作乐。
长鸢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那份想要杀人的念头,不断的告诉自己,湛襄说的没错,不为了那男女之情,也该为了那点银子。
他们两个在宫里做牛做马,才好不容易存了这么点钱,全都搭在这教坊司里了,说什么也不能浪费。
长鸢甩了甩袖子,又坐了回去,学着湛襄那样,右手搂着子詹,左手搂着斐言。
学得倒是挺像样的,可是就没有湛襄跟灵双的旖旎感,三人凑在一起,活像是拜把子的兄弟。
斐言跟子詹互相看了一眼,哭笑不得,“小公子,你这般搂着我们作甚?”
长鸢瞥了他们一眼,“这不就是男女之情吗?你们讲究的不就是这个?”
听到这话,斐言忍不住掩唇轻笑,“公子可是未开过荤?不知道男女之情为何物?”
“小公子想必是第一次来。”子詹也跟着轻笑,“这男女之情也不是随便这般搂搂抱抱,就算是男女之情的。”
“哦?”长鸢皱眉,“那你们说说,什么才算是男女之情?非得要像他这般,躺着搂着你们吗?”
长鸢指的人,便是湛襄。
他已经倒在了地上,与灵双打闹起来,笑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子詹与斐言看了一眼,笑了出来,“小公子,这男女之情是这世间最难揣测的东西,有人已经成亲,却还是可以来此处,与我们厮混,翌日回到家中,亦可以做他的好丈夫,好妻子,但也有人为了守一人,终生不娶不嫁,甚至可以为了对方丢了性命。”
“所以这人间的男女之情,非一句恩爱白头可以解释得了的。”
子詹将酒杯递到她的嘴唇,“小公子不妨与我们喝上几杯,咱们继续往下聊。”
长鸢非常不喜欢别人这般靠近她,从仙玉台下来后,就再也很难与人接近,若非纳闷于这人间的男女之情,疑惑于自己为何看见叶怀霁与妙儿会觉得闷,她绝不会喝陌生人递过来的酒。
她皱着眉头,张开了嘴,接住子詹递过来的酒。
酒也不是什么好酒,喝进嘴里,涩得厉害,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喝下去后,子詹又道:“小公子,平日里可是没有心仪之人?”
“心仪?”长鸢拧眉,“何谓心仪?”
子詹与斐言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小公子还真是不经人事呢,这心仪之人便是,你日夜都想见到他,想与他共度终生的人啊。”
“没有。”长鸢坚定的回答,“我不需要别人陪我共度终生。”
没有人愿意跟她共度终生。
也不会有人愿意跟她共度终生。
她声名狼藉在外,早就被定为残忍无情,嗜血无情之人,别人见她,只有害怕和恐惧的份儿,谁愿意跟她这样的女魔头共度终生?
“小公子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男女之情讲究的就是个你来我往,你说你总是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谁敢靠近呢?就算是哪家的小娘子瞧上了你,也不见得敢与你说。”
斐言说着,又递了杯酒给她,“小公子今日便与我们多畅饮些,多玩些,今夜过后,开了窍,您就懂什么是那女之情了。”
长鸢左右喝了三杯酒下肚,眼睛就开始有些花了。
她这幅凡人之躯,真是不中用,想当初在魔界,她便是畅饮个三百杯,也不在话下。
如今只不过三倍,眼前的事物就变得模糊不清了。她甚至隐约看见了叶怀霁的身影。
这酒真烈。
烈得出现了幻觉。
叶怀霁一身玄衣,身姿翩然的站在长鸢跟前,腰间的那块翠玉蟠螭纹玉佩,正在烛光下散发着荧光,他黑眸幽深,就这么垂眸望着长鸢。
见她脸颊泛红,左右更是搂抱着两名男子,三人青丝缠绕,衣衫不整,明摆着就是要做什么了。
他慢慢俯身,用手捏住了长鸢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指尖摩挲着,“肚子疼,却还能跑到教坊司来,你可真有种。”
长鸢醉的不轻,分不清眼前的是幻境还是真实。
唯独躺在旁边的湛襄,在看见叶怀霁出现时,便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立刻就推开了灵双,跪在地上。
额头更是沁出了不少的冷汗。
天哪,这要是让人发现他不是真的太监,那他会不会真的被拉去净身?
他要是真的被净身了,那出去了,也就是真太监了。
“公,公子。”湛襄连忙叩首,颤抖的说,“我们……”
“谁出的主意,你,还是他?”
湛襄咬了咬牙。
如果说是自己,那他肯定会被拉去验身,搞不好一刀下来,就成了太监。
但长鸢是女子啊,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净身的。
阿弥陀佛,魔尊,平日里你可说要保护我们这些子民的,如今就让你来保护吧。
“她。”湛襄立刻指着长鸢,“她拉我来的。”
--------------------
第19章
==================
湛襄已经惊出了满手的汗,生怕叶怀霁会拉着他们去验身,这一验身,就全完了。
是生是死,全凭他一句话。
楼下的宾客进进出出,男女之声不绝于耳,而叶怀霁捏着长鸢的下巴,黑眸里的冷意犹如冰霜,化作利剑,刺向人心,瞬间将人熄灭于人世间。这样一份强大的气场,饶是湛襄这样,跟着长鸢多年的妖魔,也被吓得瑟瑟发抖。
他没想明白,这人世间的太子,怎能拥有如此骇人的能力。
可长鸢醉了,醉得迷迷糊糊,自然是不知道叶怀霁这眼里的冷厉,她袖子甩着,“你谁,松手!”
子詹与斐言同样也是吓得瑟瑟发抖,坐在角落里缩成一团,不敢言语。
叶怀霁唇角上扬,“我是谁,需得你好好瞧清楚,瞧不清楚,今晚也就别想睡了。”
长鸢一听,心中莫名的冒出无名火,且不论她是不是神女,如今至少是个名正言顺,人人惧怕的魔尊,这是哪里来不长眼的狗东西,居然敢这样对她发号施令!
长鸢抬起手,双手迷迷糊糊的结印,结印完,就一掌打在了叶怀霁的胸前,脸色绯红,眼神迷离的说道:“狗东西,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本尊是何人,你敢这般与我说话,不要小命了!?”
长鸢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连跟着来的几个侍卫都脸色大变,眼观鼻鼻观心的看了看对方,谁也不敢说话。
湛襄跪在地上,冷汗是一滴滴的往下掉,他小心翼翼的扯着长鸢的裙摆,小声地说:“姑奶奶,你少说点。”
然后就赶紧叩首,大喊,“公子饶命啊,富贵她……她喝多了,完全是口不择言,她对您可是万分的尊敬的!”
“尊敬?”叶怀霁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湛襄,冷笑一声,“富贵荣华,你们兄弟可真是……深得我心,把他们两个给带回去。”
几个侍卫走上前,快速的抓住了湛襄,提着他往门外走。
另外两个去抓长鸢,手刚碰到长鸢肩膀的时候,叶怀霁又突然出现,“罢了,这个,我亲自来。”
“是,公子。”
叶怀霁直接掐着长鸢的细腰,搂着他往门外走。
门外早就停好了马车,湛襄被五花大绑,哭着求饶,“各位哥哥们,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们哥俩捆回去给杀了啊,我们哥俩纯属就是出来逛逛,怎么逛逛也犯事吗?”
“荣华,要么说你脑子有问题呢,谁都看得出来咱们公子对你弟弟……”几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带着笑意,意味深长,“你还带他来这种地方,给他找了两个男子伺候,咱们公子要是好说话,兴许会放了你们,要是不好说话,指不定连你弟弟都得一起受罚,你啊,就好自为之吧。”
那侍卫拍了拍湛襄的胸口。
湛襄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倒在地上晕过去。
想他堂堂的魔界西南宫首领,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人当牛做马也就算了,没想到却因为逛了一会教坊司,就要被弄死。
这要是被魔界那些人知道,他能被耻笑个几百年,不不不,几千年!
所有人都都会知道,魔界曾经有个首领,死于教坊司……
湛襄欲哭无泪,开始盘算起自己的后事。
而叶怀霁搂着长鸢出来,提着她上了马车,“回客栈!”
车帘关上后,马车滚滚朝着客栈奔去。
车内只有叶怀霁跟长鸢。
她的意识不算特别清醒,但知道自己已经坐到了马车上,晕晕乎乎的靠在角落里,用那双如猫儿般的眼睛,轻轻扇动着睫毛,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叶怀霁。
叶怀霁俯身往前,低声说:“那两个男子伺候得你,可舒服?“
长鸢迷迷糊糊的回,“尚可。”
“尚可。”叶怀霁冷笑,右手轻轻拨动着扳指,“如此说来,你倒是喜欢了?”
“谈不上……谈不上什么喜欢与不喜欢,总归是……是花了钱去的。”
“为何想去?”
“为何不去?”长鸢嘟囔着回应,“你与那妙儿可以这般,我为何不能?就许你能体会男女之情,我就不行?叶怀霁,本尊在魔界呼风唤雨,谁都要仰我鼻息生存,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在本尊面前,这般质问我?真当我没有能耐不成?”
长鸢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开始胡乱结印。
双手往胸前一扣,就开始朝着叶怀霁胸前打去。
叶怀霁也不阻拦,就这么任由她一掌一掌的往他胸前打。
打了好几下,也不见他倒下。她迷迷糊糊地说:“难不成是我近日少练功的缘故?怎么没打死人呢?”
说完,凑到叶怀霁跟前,仔细的打量着他,“你没死。”
两人的距离很近,灼热的呼吸交融着,叶怀霁的黑眸也变得愈发幽深,右手抬起,广绣不经意的拂过她的脸颊,手掌慢慢覆盖在她纤细的脖颈上,仿佛只要轻轻用力,只能掐死她。
“很希望我死?”
长鸢本来想说‘是’的,可是转念一想,这些日子在皇宫里,叶怀霁对她也算照顾有加,至少她快死的时候,是他出现救了她。
垂眸想了想,又道:“算了,本尊饶你一命……”
然后整个人就倒在了叶怀霁的怀中,青丝与他的青丝缠绕,衣袂也互相卷到一起。他垂眸看着瘦弱的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从教坊司回到他们暂住的客栈,仅需要穿行过东街即可,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客栈。
叶怀霁搂着长鸢下马车时,湛襄已经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叶怀霁要进去,就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公子饶命啊,左右我就是陪着我弟弟去的,还请公子饶我一命。”
叶怀霁停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湛襄,冲着旁边的侍卫使了使眼色。
那侍卫立刻会意,微微点头回应。
叶怀霁不再说些什么,搂着长鸢就上楼了。
这一夜,长鸢睡得极好,甚至在半夜还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拍打她的后背,她没有醒过来,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去。
迷迷糊糊睡到翌日清晨,隐约听到开门声,她才缓缓睁开双眼,就看见叶怀霁坐在不远处,手里正拿着杯盏,旁边便是窗,一缕金光正透过窗散落进来,落在他斜肩上,衬得他那件云纹玄衣愈发的好看。
她缓和了会,意识逐渐清明,昨日发生的一切也如同湖水般涌入思绪当中——她跟湛襄一起去逛教坊司,然后被叶怀霁给抓回来了,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长鸢连忙从榻上爬了起来,走到叶怀霁身边,小心翼翼的喊道:“公子。”
“醒了?”叶怀霁轻轻倒了杯水,“你这一夜睡得可好?”
长鸢觉得叶怀霁话里有话,这不是在问她睡得好不好,而是在问别的。
她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就听到楼下传来湛襄的惨叫声,总共是叫了三下。
一声比一声凄惨。
长鸢赶紧走到窗口望去,却只看见了进出的百姓,没有见到湛襄的身影。她隐约回想起昨夜,湛襄是被那些人捆着回来的。
“公子。”长鸢着急的问,“您把我哥哥怎么了?您若是为了昨日的事,那便是我的错,您别对他做什么。”
“你这般关心他,可是因为你钟情于他?”
长鸢一愣,没缓过劲来,就听到叶怀霁冷笑道:“你跟他并非亲兄弟,何须在我面前这般做作,演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
长鸢看着叶怀霁那俊美的脸上,噙着那讥讽的笑意时,便也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反驳道:“您既然知道,那想必应该是认出荣华是谁了吧?我们是一道进来的,你运气好,一朝飞上天做了皇上,我跟湛襄运气差,变成了这阉人,你在这里可以为所欲为,那我们呢?我告诉你,这里并非真实,一旦在这里死了,就再无出去的可能!”
长鸢早已经忍耐了多日,到了此时此刻,便是再也忍不住,摔碎了旁边的杯子,直接拿着碎片抵着叶怀霁的脖颈,“放了湛襄,否则我一刀要了你的命,让你这辈子都别想走出这幻墟结界!放人!”
长鸢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犀利,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杀意与狠厉,锋利的刀口更是刺进了叶怀霁的脖颈,只要她稍稍用力,这碎裂的杯盏碎片,真的能要了他的命。
叶怀霁却不为所动,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你这性子,就是着急了点,为了这么个奴才,就这般待我。”
“狗皇帝,我忍你多日,今日不用多言,放了他,我还能饶你一命!”
长鸢真的动了杀心,锋利的口子已经划破了叶怀霁的脖颈,沁出了一条细长的血痕。
但他始终没有太多的波动,就这么坐在那里,不紧不慢的将杯盏拿起,放到唇边微微一抿。
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打开,湛襄端着盆子从门外走了进来,笑着说:“公子,我给您倒热水来了。”
结果推开门,就撞见长鸢正拿着碎片抵着叶怀霁,身后跟进来的侍卫见状,纷纷拿出刀剑对着长鸢。
湛襄吓得手里的盆子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咣当’一声,摔得水花四溅。
长鸢见湛襄没事,不由得皱眉,“你没事?”
“没,没事啊。”
“那你刚才惨叫什么。”
“我在厨房炒菜,油烫到我了……您瞧这手背,都起泡了。”
天才!
长鸢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随后扭头看着叶怀霁,只觉得脖子凉飕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