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玉李摔疼了腿动弹不得,揪住了谢淮序经过的衣角,哭了出来,“表哥,我疼,我的腿好像断了......”
谢淮序看着宝儿低着头,挣扎着站起身,他攥紧了手,眉心打了很深的结,终究还是蹲下身去扶起疼得受不了的玉李。
宝儿弓着身子缓缓站起就看到谢淮序一脸焦急紧张地抱着玉李,有一种脑子和心都被锤了一拳,昏沉沉的,好像有一个地方比肚子比手肘膝盖都疼。
蓦地,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晕染了视线,宝儿想要抬手去揉眼睛,却感到手臂一阵撕扯的疼,猛地又是眼前一黑,有人箍住了的腰,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喊声。
“什么人!”南宋大喝一声,“放开姑娘!”
宝儿耳边的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大,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屋顶疾驰,突如其来的黑衣人单手夹着她箍得她生疼,却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本能地挣扎起来。
“再动摔死你!”黑衣人破口大骂。
话音刚落,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随而来,黑衣人迅速往后一瞟,凶恶道:“谢淮序!他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他会守着他那个妹妹寸步不离!”
宝儿看到谢淮序一瞬间的惊喜,也因为这个黑衣人气急败坏的自言自语沉了下去,连一个不知名的黑衣人都知道谢淮序有多紧张玉李。
黑衣人加快速度,可身后的威压丝毫不减,他忍不住再次回头,赫然对上了一双宛如修罗肃杀的眼睛,好像立刻就被大卸八块了一般,黑衣人脊椎发冷,立刻从袖中发出两枚袖剑,眨眼间在谢淮序手里化作了两道青光。
人影掠过眼前,黑衣人心里身形一个颤动,侧身躲过,他识时务硬钢肯定不是谢淮序的对手,立刻将宝儿扔下了两丈高的屋顶。
宝儿的额头正好撞在房檐之上。
“宝儿!”谢淮序低喝一声,飞身而下,捞起下坠的宝儿。
宝儿眼神迷离,似乎看到了谢淮序的脸,和刚刚紧张玉李一样的脸,她在谢淮序怀里失去了知觉。
***
大理寺的人将三位受伤的明小姐送回府时,全府上下都惊动了,上上下下都紧张忙碌的进进出出,大夫也请了好几个,李大夫在三位小姐的府里来回诊断,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可在明家人眼里却是了不得的,太夫人尤其紧张玉鸾,守在玉鸾身边寸步不离,拉着李大夫问会不会旧症复发,李大夫连说了三个“放心”,太夫人才松了一口气。
李大夫从玉鸾的房间退出来时,回头又忘了一眼玉鸾,她正在太夫人的督促下乖乖喝药,他才走出来,侯府那边的人也到了,请他赶紧过去。
李大夫觉得,这是他成为侯府府医以来过得最充实,最有身为一个大夫的紧迫感的一天。
宝儿伤的比明家三姐妹都要重些,肚子上,手脚额头都是淤青,还受了惊吓,昏迷着一直发高烧,意识不清醒时,发了两次呓语。
“兄长......”
“兄长......”
谢淮序在她这两声呓语中失了分寸。
元宵节的事闹得京城皆知,动了侯府的人,圣人龙颜大怒,命令大理寺和金吾卫联手彻查,幼宁得了消息,立刻过来看宝儿,宝儿还没醒,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了。
她睁了睁眼,抬手揉着额头。
“头疼吗?”
宝儿的手顿了顿,缓缓放下,对上了谢淮序凝重的脸色和......久违的关心。
那种关心让宝儿眼眶一热,她避开眼去,挣扎着起身,谢淮序扶着她让她靠着锦垫。
谢淮序没有走,反而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房中只有他们,安静的宝儿能听到自己轻微的呼吸声,让她紧张起来,谢淮序没有说话,气氛更加古怪。
宝儿想要缓解这种紧张,讪讪开口:“玉李......她们怎么样了?”
谢淮序拧眉看着她,好一会才低沉道:“她们没事。”
宝儿终于抬眼看向他,攒起一抹吃力的笑容:“那就好。”
“你伤的比她们重。”谢淮序冷冷开口。
宝儿察觉到他的不高兴,强颜欢笑:“我没事的。”
谢淮序握了下拳,声音暗哑:“是我的疏忽......”
“兄长不必自责。”宝儿打断了他的话,“玉李是你最疼爱的表妹嘛,换了我也会先关心她,才会注意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何况她没事就好,我没关系的......”
谢淮序深邃的眼眸沉了沉:“别笑,难看。”
宝儿僵住了嘴角果然放下了用力扯着的嘴角,低下头去,一阵委屈袭来,瞬间盈满了心头,她抽了抽鼻子,委屈又化作了恼意:“我才不难看,我累了,要休息了!”
谢淮序看着她好一会,才起身离开。
之后的几天他没有去看宝儿,荷花怕宝儿伤心,跟宝儿解释,是因为侯爷在抓那个黑衣人,宝儿听了,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荷花奇怪地眨了眨眼。
这天谢淮序回府,马车停在府门前,南宋唤了一声:“侯爷。”语气中略有惊讶。
谢淮序揉了揉倦色的眉宇,下了车,看见了府门前站着一位身姿挺拔气质卓越的男子。
南宋惊诧道:“侯爷,是沈彦希,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进京了。”
谢淮序看着沈彦希转过身来,目光冷若冰霜。
作者有话说:
幼宁:永远站在吃瓜第一线!
冯澜:提亲提亲。
沈彦希:告白告白。
【以后就是每天晚九点更新,不更会请假,比心。】
第28章 故人
◎谢淮序在轻视他!◎
二人遥遥而视, 即便稍有距离,沈彦希还是看出了对谢淮序来说,他是个及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沈彦希看着谢淮序缓步而来, 矜贵从容带着冷意,使他不容忽视,垂眸抬臂恭敬地作揖而下,不卑不亢:“见过侯爷。”
谢淮序已经走到跟前,淡淡睨了他一眼, 门房立刻上前请安:“侯爷, 这位沈公子说是宝姑娘的旧相识, 今日特意来看望宝姑娘。”
侯府规矩森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何况这位公子想见的还是宝姑娘他们更不可能放行了, 正周旋着,侯爷就回来了。
“嗯。”
谢淮序摆手,门房退下了, 沈彦希已经直起身子,平淡地看向谢淮序, 男人之间有种微妙的胜负欲,即使地位相差悬殊, 沈彦希也不愿在谢淮序跟前卑下。
“沈公子何时进的京?”谢淮序嗓音微凉。
沈彦希道:“昨日。”
谢淮序问:“在何处落脚?”
“东四街的鲤跃龙门客栈。”
这是每年春闱之时, 各地考生最常住的客栈,寓意好温习氛围也好,为了先声夺人,有条件的考生的确会早早入京, 广结人脉, 可现下不过元月末, 沈彦希就入京了,谢淮序自然知他的用意,深邃的眼眸幽冷无波。
“宝儿近日不宜见客,我会向礼部侍郎写一封推荐信。”
沈彦希眼眶倏然紧缩,盯着谢淮序的眼中毫不掩饰透出怒意,他咬牙力持语气温和:“侯爷这是何意?”
谢淮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波无澜,却直接触及到沈彦希内心最深处。
谢淮序在轻视他!轻视他的为人,轻视他对宝儿的感情!将他看做了“行卷”一类人!
这让沈彦希愤怒,他凛然道:“既如此就不打扰了!”
南宋看着沈彦希拂袖离开时脸上不可遏制的恼意,跟着谢淮序进了府:“侯爷,要不要叮嘱门房一声?”
谢淮序道:“不必,他不会再来。”
迎面玉李正朝他走来:“表哥。”
“伤好些了?”
玉李乖巧道:“小腿还有一点点疼,已经不碍事了。”
玉李跟在谢淮序身边,拿出一个锦盒,是除夕前三皇子送她的礼物,她递到谢淮序跟前郑重道:“表哥,这份礼物贵重,我不敢收,还请表哥帮我还给三皇子。”
谢淮序看了眼她手里的锦盒,没有接过,神色淡然:“你已过及笄之年,是该议亲了。”
玉李捧着锦盒的手抖了一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可我……不喜欢三皇子。”
她捏紧了锦盒的底部,鼓起勇气看向谢淮序,却在看到他眼底的一片清冷后勇气顿散了,这么多年了,他看她的眼神永远是波澜不惊的。
玉李想起不止一次看到谢淮序看宝儿的眼神,那种不可言说的眼神,不论是讨厌,不耐,还是紧张担忧,都让她沉溺,让她嫉妒,她不想去想谢淮序对宝儿是哪种感情,左右他们是不可能的,可是她还是觉得委屈,委屈地红了眼。
谢淮序以为她是当真因为三皇子的事困扰害怕难过,终究道:“既然如此,我帮你还了就是。”
玉李看着他拿过了锦盒,立刻破涕为笑激动的握住了他的手,动作一时大了,划过了谢淮序的衣袖,宽大的衣袖中掉出一个东西来。
谢淮序目色一滞,玉李已经好奇地弯腰拾了起来,拿在手里端看,是一枚香囊,绣成青鱼状的香囊,大概是用了巧思,那鱼鳞的绣纹在阳光下闪着青丝的光泽,栩栩如生。
玉李一眼就喜欢了:“真好看,是宫里的新花样吗?表哥,你从不戴香囊的,不如送给我吧。”
她话音刚落,手里一空,那枚香囊已经回到了谢淮序手中,他凝视着手里的香囊,小心细致地将上头粘的灰拍去。
玉李微愣,心中有些不舒服勉强笑道:“很重要的香囊吗?”
谢淮序眼中漠然凉声道:“不重要。”
玉李看着他将香囊放回袖中,失神笑了笑。
谢淮序拿着锦盒离开,玉李却看着府门出了神。
元宵节那晚,玉李伤的其实并不重,可看着谢淮序奔向宝儿的焦灼,让她想起那晚谢淮序义无反顾抱着宝儿离开的雪天,鬼使神差拉住了谢淮序的衣摆,她想知道,她和宝儿同时受伤,表哥会先救谁。
表哥先救了她,她心中自然欢喜,原来表哥也是在乎她的,可是却因此让宝儿陷入更大的险境,她眼睁睁看着表哥怒不可遏的狠厉,松开她时她摔在地上,表哥也浑然未觉,她那一瞬间似乎明白了。
所以,宝儿病的这几日,她都没去看她,一来是内疚,因为她的私心让宝儿遇险,而来也是因为有些气她。
可今日,她还是来了,坐在宝儿床边,看着她气色倒还好,只是眼中没什么神采,反而有一种恬静的温柔,玉李第一次感受到了嫉妒一个人的美貌是什么滋味。
“李大夫的医术很厉害的,当年我二姐姐突发恶疾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了,幸亏得他医治才安然无恙,又在他的细心调理下养了三年,如今就跟没事人一样,所以你放心,你这点外伤,很快就会好的。”
玉李以为她没精神是担忧病情,宽慰着她。
李大夫的医术的确厉害,她其实已经大好了,只是不想出门,才整日在床上装病。
“表哥……他天天都来看你吗?”玉李扬着嘴角漫不经心地问她。
宝儿以为她已经认清她和谢淮序之间的关系,根本不像她想的那样天真,父辈的事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谢淮序永远都不可能把她当成妹妹。
她应该认清这个事实,不再为这样的事伤心才对,可当玉李提起时,她的心还是抽了一下。
“我已经好几日没见兄长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玉李忽然间容光焕发一样。
玉李抑制不住语气里的轻快:“表哥最近很忙,听说上次抓你的人就是之前少女失踪案的主谋。”
宝儿眉心一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宝儿,对不起……”玉李握住宝儿的手,“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惊了。”
宝儿扯了扯嘴角笑道:“你用不着道歉,他是你的表哥嘛,先救你应该的。”
“那你怪表哥吗?”玉李直视着她,不想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宝儿依旧笑着:“不怪,我不过是暂时借住在这罢了,等出嫁了,和兄长也没什么牵扯了,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怪他呢。”
玉李怔住了,难道宝儿对表哥当真一丝男女情意都没有吗?
她几乎已经确定一般,整个人都松弛了:“宝儿,我今天见到一个人,好像是来找你的。”
***
宝儿打扮妥当,披上斗篷就出了侯府,荷花紧随其后紧张地喊着:“姑娘,你的腿上还有伤,慢点。”
“我不要紧。”
“这......宝姑娘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怎么......”南宋感受到身边凛冽的气息,识时务地闭了嘴,悄悄抬眼去瞧谢淮序的脸色,他顿时心里一咯噔,悄无声息往后退了好几步。
沈彦希在侯府受了屈辱回到了鲤跃龙门客栈,客栈的住房早已售罄,五湖四海积极的考生已经早早进京,只为先声夺人,提高自己的声望,走访权贵,以获得科考的最佳推荐和人脉。
他们聚在客栈大堂,对于昨晚刚进京就解开高难度课题的沈彦希已经有几分认知,忌惮,甚至是厌恶,见他出去一趟回来,一改昨日的意气风发和气宇轩昂,反而沉默阴沉,好奇之余,难免有些幸灾乐祸,毕竟对手的失利就是他们的得利。
其中一位在当地颇有名望且家中殷实得当地刺史推荐的王生更是傲慢:“沈公子这是去拜访了哪位权贵,被拒之门外了?”
沈彦希脚下一顿,冷厉地看过去,王生冷笑一声:“沈公子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像你这样没家世没门路的考生,权贵们不愿见你,实乃情理之中,你那一点真才实学在这满地灵杰满地贵族的长安城,实在不值一提,需不需要我在宋太师跟前替你美言几句?”
他轻蔑不屑地看着沈彦希,丝毫不将他的怒意看在眼里,不止是他,连其他考生听闻也都毫不留情地笑了起来。
沈彦希紧紧攥着拳,他清晰明了地知道若是这一拳下去意味着什么,他只能忍,沉默地走上楼,说服自己不去在意楼下此起彼伏的嘲笑声,走进自己的房中。
楼下还在尽情地鄙薄沈彦希:“他以为他那一点才思敏捷,写的一手好文章,就能鲤跃龙门了,可笑。”
科考拼的自然是真才实学,可沈彦希生错了年代,就像王生奚落的那样,大熹最不缺的就是有才华的书生,在你有过人的才华之余就看你的背景了。
他们尽情嘲笑着出生普通的沈彦希,忽然一抹倩影翩然而至。
一双尤似汪着一泓清泉的眼睛在大堂之中游移,像是雪白天地间藏着一颗明珠,莹玉生辉,晃了他们的眼,晃了他们的心神,所有人都敛声屏息,怔怔瞧着她,只见她似乎在找什么人,此刻他们竟希望她是来找自己的。
连一向八面玲珑的跑堂都愣住了心神,等着她上前询问:“请问,可有一位沈彦希沈公子在这?”
她的声音娇柔亲切,不似她贵气的打扮,叫人顿时酥了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