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找到新的证据了?”宝儿眼底一闪一闪的惹人怜爱,让陆乘渊心生不忍。
“是啊,你放心,很快,你兄长就会来接你回家了。”
宝儿笑靥如花:“嗯。”忽然她笑容一顿,又笑开了,“冯公子?”
冯澜阴沉着脸站在门外,看着她,宝儿第一次见他这样:“冯公子,你怎么了?”
“我......”
陆乘渊拦住了冯澜:“你怎么这时候过来?正好有些公事要请教你。”
宝儿一脸疑惑看着陆乘渊把不情不愿的冯澜拉走,坐下来双手搁在膝上撑着下巴,眼巴巴看着门外,等着谢淮序。
走在监牢外的冯澜不顾官职大小一把甩开了陆乘渊,陆乘渊玩味地一笑:“哟,原来你这翩翩佳公子也会有这般不守礼的时候啊。”
冯澜却紧皱着眉心:“你们在骗她!谢淮序负了她!”
陆乘渊心平气和:“你这么说太武断了.......”
“难道谢淮序没有和萧霜序订婚吗?”
陆乘渊话到嘴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最终压了下去:“......是!”
怪不得谢淮序说这件事知道的人约少越好,刚刚他就差点脱口而出了。
冯澜冷冷看了他一眼,愤然转身。
夜幕深深,监牢里的蜡烛已经滴尽,换了根新的,宝儿正睡意正浓,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吓醒了,自从关进来这里,虽然有陆乘渊的照拂,可这样阴暗的环境还是让她无法彻底放松,她猛地坐起身,拉紧了被角将自己裹得死死的,瞪大眼睛盯着牢房外。
脚步声近了,几尺大小的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赫然照在了冯澜脸上,他又来了。
急切,欢喜,激动,全都交织在他的眼中他的面容,让人莫名,不知他是是喜还是急,却被他感染,宝儿惊诧的眼中染上笑意:“你怎么来了?”
房门关着,他没有进来,两人隔着门栏说话。
“宝儿。”他唤她语声虽轻,却让人觉得他的郑重。
宝儿微讶,他一向守礼,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唤她名字。
“怎么了?”
“这次出去,嫁我好不好?”冯澜炽热的眼中闪着星光大海,他深深地凝视着宝儿。
宝儿怔住了,她没想到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冯澜会有这样的要求,愣怔了好半晌,才道:“可是我......”
“你不必担心你的身份和我家庭,我已向父亲禀名娶你的决心,他同意了。”
宝儿十分惊讶,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冯家书香传家,又是簪缨世家,冯澜才华横溢,又前途无量,怎么也会娶个身份尊贵的贵女,怎么会想娶她,冯大学士居然还同意了?
冯大学士会同意,这也出乎于冯澜的意料之外,他本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谁知冯大学士只是沉默了好半天,郑重道:“你见危不怯,没有自视甚高,不负真情,为父很欣慰。”
冯大学士一生品行高洁,路边乞和朱门贵在他眼里,都是一视同仁,门户之见是最微不足道最不放在心上的。
宝儿看着冯澜真挚的模样,感动与他在她落难蒙冤的不离不弃,也感动于冯大学士的高洁,可是......
“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不能嫁你......”正是因为这样的感动,她的拒绝来不得一点含糊。
冯澜没有意外,他握紧了牢门的柱子,压抑着声音:“......是谢侯爷吗?”
宝儿认真地点点头。
“可是他......”冯澜戛然而止,只因他看到宝儿点头时眼中露出的情不自禁,她深爱着谢淮序,对谢淮序抱着那样的期待,等着谢淮序来接她,他怎么能那么残忍将谢淮序就要另娶的消息告诉她,毁了她现在唯一的希望......
他不能,至少现在在她急需要支撑的时候,他不能......
“好,”他轻声道,“没关系,我会等你。”
宝儿还待说什么,他已经转身离开,夜更静了,宝儿的心也乱了,也更想谢淮序了,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杯子碎裂的声音,打断了宝儿的思绪。
陆乘渊眼睁睁看着杯子在谢淮序手里捏碎了,再看他这一身狱卒打扮,想笑,低头看到自己也一身狱卒打扮,着实有些懊恼,自己干嘛跟着凑这份热闹,不过热闹也凑着了。
两人回到房中,陆乘渊立刻脱了狱帽和衣服:“没想到啊,冯澜这小子还敢趁人之危啊!”
谢淮序一脸冷凝地脱了狱卒的衣服,不耐地扔在一旁。
陆乘渊嘿嘿一笑:“你还不打算时看看你的宝儿,我看着冯澜是铁了心了,万一他这一下子侵略如火,你还不动如山,宝儿真被他撬走了......”
谢淮序冷厉的目光剜了过来,陆乘渊识相地闭了嘴,谢淮序道:“从今日起,别再让他进监狱。”
陆乘渊正色道:“他倒是容易,只是小七那,我快挡不住了,她天天冲我发火,骂你负心汉,要不是我死命拦着,她早就到宝儿跟前去说了,你知道她的脾气,我就快拦不住了。”
谢淮序冷冷睨了他一眼:“你就这样不行?”
陆乘渊一听,好胜心就起来了:“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拦住小七!”
***
陆乘渊拦住了幼宁,却忽略了行曦,她选在朝会的时间段,走进了大理寺监牢,因为陆乘渊只是命令规定不许冯澜入内,所以当狱卒看到知书达理的行曦时,他们直接放她进去了。
“宝儿......”行曦一息哽咽。
宝儿乍然见到行曦,有些意外,她在侯府这么久,和行曦的关系似乎是最为淡薄的,她从没有想过行曦会来看她,还满眼心疼。
“大姐姐......”对于这样的行曦,宝儿有些无所适从,唤了一声。
狱卒见她们姐妹情深的模样,赶紧打开了牢门。
行曦一进去就握住宝儿的手,哽咽道:“宝儿,你受委屈了,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宝儿红着眼睛略有诧异:“玉李她......”
行曦安慰道:“这件事表哥会查明真相的,也好了了一桩心事,好办喜事。”
“喜事?什么喜事?”
行曦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你不知道吗?自然是表哥和萧小姐的喜事了,表哥在太极殿上高调求娶萧小姐已经传为一时佳话,就等着将你这件事案子了了,好迎娶萧小姐。”
“......什么喜事?”宝儿并不知她又问了一遍,只觉得刚刚似乎被重重打了一棒,头昏昏沉沉的,刚刚听了什么说了什么已经忘了,可她心里是清楚的,她天旋地转就要跌坐在地,是行曦扶着她坐到了床上,她看不到行曦冷漠的样子。
她既得不到了,那这样的滋味,要有人一同承担,甚至比她更甚,才好。
宝儿不信行曦的话,一个字也不信,可是她的身子在发抖,手在发抖,嘴唇也苍白的发抖,最后行曦走的时候又说了一些让她保重的话,她都没有听见,脑子里只有行曦刚刚的话:“表哥和萧小姐真是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连圣人都要亲自为他们主婚......”
她拿着那支红宝石的玉簪,一直盯着,加深她相信谢淮序的信念,不知做了多久,她赫然起身,可是PanPan脚突然麻了,她又突然栽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她顾不上疼,站起来拉着牢门大声嚷着:“来人啊!有没有人!”
狱卒一听是她,急忙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咽下来不及吞咽的饭菜,他做了十几年狱卒,还从未见过坐牢坐的这样“尊贵”的犯人,丝毫不敢怠慢,堆着笑:“宝姑娘,有何吩咐?”
“我要见谢侯爷!”
狱卒看着她眼睛红红的,神色很严重的模样,心下一紧:“小的地位低,见不到侯爷,不如小的替您转告陆少卿一句?”
宝儿拼命点头。
第46章 重头开始
◎我长得还不丑,还是能嫁给别人的。◎
宝儿等了三个日夜, 也没有等到谢淮序,连陆乘渊日行一例的问询也没有了,幼宁和婳月也没有来看过她, 冯澜也没有来了,她就好像一下子被所有人都遗忘了一般,孤零零的在这个阴暗的牢房,卷进了深不见底的漩涡。
陆乘渊实在没办法,劝着谢淮序:“要不你就去见她一面, 随便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她的情绪也好, 她这几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见人就问你什么时候去见她。”
谢淮序紧绷着脸,闭上眼掩去所有痛苦,声音压抑:“再等两天就好……”
陆乘渊烦躁地皱眉:“这都是什么事!”连他也不敢去见宝儿, 怕见到宝儿眼中含泪的模样,怕自己心软,更何况是谢淮序。
只要再熬过这两天就好……
可是翌日, 一向关照宝儿的狱卒给其他狱卒下了蒙汗药,打开了宝儿的牢房门:“姑娘, 您就去见一面侯爷吧。”
宝儿人还在呆滞:“可是……”
狱卒急切道:“谁都知道您是侯爷的妹妹,又得少卿照拂, 您快去快回, 没人会怪罪的,您不是一直想见侯爷吗?”
最后一句击中了宝儿的心,她跨出牢门:“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好,我带您走一条路, 哦, 对了, 披上这个。”狱卒还准备了一件月白的斗篷给宝儿披上,遮住她的囚衣。
宝儿跟着他,看见其他狱卒都伏在桌上睡着了,连忙跟着他离开。
等他们离开后,那些昏迷的狱卒都渐渐醒了过来,面面相觑,眼中皆有难堪和愧色,沉默不言地避开了彼此的目光。
宝儿从街边拼命往侯府跑去,不顾街上来来往往异样的眼光,她一心只想尽快见到谢淮序,明明这几天没怎么进食,此时却好像有了莫大的力气。
在经过珍宝阁时,宝儿猛地站住了脚,缓缓转过身去,正对上谢淮序震惊的目光,她心中欢喜还未到达眼中,就看到了他身边的萧霜序。
谢淮序已经三步两走到了她面前,正要伸出的手却看到斜对街宋太师的马车,他几乎立刻就想通了宝儿为何会在这,攥住了手收了回来。
宝儿不知他心中所想,看着他冷漠的模样,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去:“你,你要成亲了?”
她用力扯起一抹笑,无比苦涩,双眼闪烁着泪光紧盯着他,不想错过他一丝表情,谢淮序只是凝注着她,眉头紧拧没有开口。
“你,是不是要成亲了?”宝儿没忍住,哭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揪住谢淮序的衣袖,轻轻摇撼,凄哽道,“他们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哭得像是个受了极重委屈的孩子,等着他拿亮晶晶的糖果哄一哄。
谢淮序拼命克制着抱住她的冲动,眼眶泛了红。
宝儿在他的沉默中揪紧了他的衣袖,再也维持不住表情的乖巧,哭声问道:“不是说要娶我的吗?”
萧霜序同样看到了马车里气定神闲喝茶的宋太师,她眼见着谢淮序快要撑不住了,急忙上前握住了谢淮序另一只手,包裹住了他因指甲掐入手心渗出的鲜血,飞快在谢淮序耳边说了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这一举动看在宝儿眼里却成了亲密无言的默认。
宝儿眼底的光瞬间全黯然了,她一点一点松开了谢淮序的衣袖。
忽然有人飞快跑过,撞倒了宝儿,扯落了她的披风,她轻飘飘地跌落在地,囚衣吸引了周边所有人。
谢淮序心里一痛,萧霜序立刻按住了他的手,自己已经蹲下动作很快帮宝儿披好披风,将她扶起来。
这时大理寺的一队官兵已经冲了过来,宋太师也从马车上下来,朝他们走来。
“叶宝儿,你居然敢越狱?”宋太师冷哼两声,丝毫不顾及谢淮序冰霜刺骨的恨意和极致的怒意。
萧霜序抱着失了心神的宝儿,清冷道:“宋太师,是不是该查核一下大理寺的监管,叶宝儿这样的弱女子,能毫发无损地跑出来,是大理寺的监管不力,还是大理寺牢房的刻意为之,看来是要好好查查今日监牢当值的所有狱卒了。”
宋太师神色微变,立刻坦然如常。
“至于宝儿……”萧霜序看向宝儿,“她是侯爷的妹妹,圣人已经赦免了她的死罪,她依旧还是侯爷的妹妹,只是想出来见一见许久未见的哥哥,兄妹情深,想必太师能理解吧?”
宋太师冷冷看着萧霜序,若是他不能理解,真追究起来,查下去,自然能查出他收买威胁狱卒的事。
“自然。”
宋太师高喝一声:“押叶氏回去!”
“好好将她送回去!”谢淮序怒喝一声,那些正要上手的大理寺官兵吓得垂下了手做出了“请”字。
宋太师阴冷地看着他:“谢侯爷陪着未婚妻置办首饰还能关心妹妹啊。”
宝儿在他话音刚落时就昏厥了过去,谢淮序瞳孔骤紧,愤然一把箍住了宋太师的衣襟,怒目而视。
宋太师何时受过这样的轻视和侮辱,恼羞成怒瞪大了眼睛,戾色道:“放肆!”
萧霜序抱着昏迷的宝儿喊来了她的两个婢女,自己则是跑上前拼命拉着谢淮序的手臂:“你放手!”
萧霜序见他有越箍越紧,宋太师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急切道:“你还不快去看看宝儿!”
谢淮序手力一松,过去抱起宝儿离开。
宋太师力持着稳若泰山的身姿,脸上却已青白红交织,他看着萧霜序怒气沉沉:“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你们的婚事最好是真的!”
萧霜序不被他的威赫吓到,云淡风轻地一笑:“届时,还请太师来饮一杯喜酒。”
***
谢淮序回到侯府一拳打在了廊柱上,箭步入书房,怒然扫落桌上的茶具,转身坐下。
萧霜序跟在身后,看着他这一切怒火滔天的发泄,沉下了脸,摆手示意闻声而来收拾的婢女,独自上前微微倾身抬起谢淮序的手,掌骨一片通红,谢淮序却浑然未觉,倏然掣回手,一脸冷凝。
萧霜序愣了愣,在他身边坐下,语声淡然:“刚刚你不该那么冲动,不消半日,弹劾你的折子就会铺天盖地,宋家是开国元老,祖上是为□□挡过剑挨过刀,过过命的,宋家的门阀遍地,底蕴深厚,你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当朝新贵罢了,圣人再宠信你,也不可能为了你对抗一半的门阀士族,宝儿这件事拖到如今,就足以说明。”
她叹息道:“我从不知你会这样冲动。”
谢淮序冷哼:“我也从不知我这样无能。”
萧霜序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多言。
正如萧霜序所言,弹劾谢淮序的折子一道接一道,铺满了圣人的案桌,圣人却病了,任何人都不见。
可宋太师也一病不起,以此来向圣人表明他惩处谢淮序的决心,圣人龙颜大怒,召见了温若里,温若里只是道:“太子殿下禁足已有半年。”
圣人眸光一闪,立刻下诏重审太子禁足一事,转移目光将谢淮序的事压了下去。
宝儿又重新回到了大理寺的监牢,那日所有的狱卒都被换了一批,对宝儿更加恭敬,可宝儿却像是被抽了魂魄一般,整日坐在角落,也不哭也不闹,饭来了就吃水来了就喝,连幼宁和婳月来看她,她也懒懒的话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