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序抬举谢淮舟倒也罢了,怎么还这样抬举起那个女人的女儿来了?
他们正想着,见谢淮序还不动筷,他们也不敢妄动。
只听谢淮序开了口:“自家父病重以来,多亏二位叔父照料,做了大房的主,如今我既回府,那大房的事,也就不劳二位叔父操心了,改日,我会命人备上薄礼,送去各府。”
谢老二四人虽然强力镇定着,可早已出了一身虚汗,双腿也在桌下发颤了。
谢老三还有几分底气,笑道:“都是自家人是应该......”
“用膳吧。”谢淮序并不等他把话说完,执起筷子给小舟夹了一块水晶煎饺。
谢老三气得涨红了脸,还得强忍着。
这顿饭最开心莫过于小舟了,对于谢淮序的崇拜喜爱又多加了好几层。
***
早上那一幕,还在宝儿脑中千回百转,终于让她想明白了,谢淮序之所以为她出头,大概还是为了小舟,不能在小舟面前让他的姐姐丢人,他对小舟,真是有几分兄弟情义的。
这么一想,她便释然了,看着陆续进出侧门的下人们,无声地搬运着二房三房的东西。
宝儿这才惊觉,当时二房三房打着照顾大哥的名头搬进谢府时,大概就没想过要再搬出去吧,这才这么多家当……
虽然照顾大哥的活都让宝儿和珍珠翡翠做了,他们也只负责动动嘴皮子。
宝儿左右看了看,不见荷花,奇怪一瞬,又想起来荷花说要去跟她的好姐妹道别。
当初宝儿是很反对荷花和三房的丫头做姐妹的,觉得这不亚于通敌。
荷花却理直气壮:“我又没有卖国!还能给你套套敌情。”
宝儿觉得她说的有理,就随她去了,虽然后来她也没有套出什么敌情来。
这会子估计是等不回来荷花了,宝儿只得转身离去,步上长廊的台阶时,迎面袭来一抹黑影,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地迎上了一双含情担忧的眼睛。
定睛之下,宝儿猛地连退了好几步,站稳后才惊觉这番做派太过下来人的面子,又强做镇定掩下目色中的慌张,盈盈曲了膝盖:“二哥哥。”
谢淮安本来因为她的刻意保持距离而有些气恼,此时见她小心翼翼说话的声音娇软如水,又生了心疼之意。
情不自禁握住了她交叠在身前的手,扶她起身:“宝儿,我说过,我们之间无需多礼。”
宝儿心下一凛,想抽出手,却被谢淮安握的更紧,宝儿生了厌烦,却还是力持平和倔强,强调着:“要的,我们是兄妹。”
谢淮安仿佛被踩中了尾巴一般上前了两步,嚷道:“我们不是堂兄妹!伯父并没有将你的名字记载族谱。”
那是因为她的阿娘顾及谢淮序的心情,所以拒绝了阿爹让她改姓入族谱的请求,阿爹一开始还多有劝解阿娘,只是后来便妥协了,阿爹临终前看着她喃喃:“幸而当年未让你改姓……”
宝儿不明白阿爹的意思,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看着眼前的谢淮安,不由烦躁地蹙了蹙峨眉。
“我知道先前母亲想把你送给刺史,可现在大哥回来了,我已经向母亲表明娶你为妻之心……”
“不行!”宝儿猛地抬头,水晶的目光中无比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
谢淮安被她如此的笃定拒绝的模样刺激到了,他急道:“为什么不行!你心知我对你的情意,为了你我甘愿忤逆我母亲,你别怕,若是她敢伤害你,我就带你离开谢府!”
作者有话说:
谢家这边的亲戚都是炮灰配角,正儿八经的配角都在京城。
第7章 压制
◎“你的意思呢?想嫁给他吗?”◎
宝儿见他说的真诚,不由怕了起来,她努力定了定心神,转了个方式道:“离开谢府?二哥哥一无功名,二无立业,离开谢府,二哥哥能以什么过活?”
或许他真的一腔真情,可真离开谢府,谢淮安根本无法生存,宝儿想让他知难而退。
谁知谢淮安却十分自信地笑了笑:“你忘了大哥了?你该知大哥如今是朝中重臣,深得皇上信赖赏识,我是他弟弟,他自然是要照拂一二的,为我在京中谋一份政要之职那是轻而易举之事,到时候我们远离了凤凰城,过我们逍遥自在的日子,你也不必在婆母跟前立规矩,岂不快哉!”
他越说越兴奋,这个念头这些日子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这会说出来了,简直觉得是妙计!
不顾宝儿的面色已然苍白,被他的话吓得怔怔地,他一把握住宝儿的手跨步而行:“我们这就去和大哥说!”
宝儿的双腿犹如定轧在地上,分步不愿挪,双手死死拉着谢淮安的手,近乎气恼又哀求:“不能去!我求你别去!”
可她的力气抵不上谢淮安的分毫,他根本不了解宝儿心中的恐惧顾虑,一心只想让谢淮序为他做主谋差事娶娇妻。
“我和大哥说了,他一定会为我们高兴的!”
“哦?说什么?”
宝儿背脊一僵,背后猛地窜起一股冷意,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两人争执的动作戛然而止,同时向后看去。
对上谢淮序冷漠凛然的目色,宝儿再度心凉到了谷底,经验告诉她,谢淮序在生气。
可谢淮安还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幻想中,压根不懂得察言观色,只往前冲:“大哥,我们正要去找你,我想娶宝儿……”
谢淮序目色骤冷,谢淮安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谢淮序隐藏的冷厉,僵着脸色不敢再上前。
气氛冷凝而焦灼,谢淮序眼中浮上寒霜,眼眸微转,看向半个身子都藏匿在谢淮安身后的宝儿,不紧不慢开口:“你的意思呢?想嫁给他吗?”
谢淮安一听这话,以为大哥真要给他做主了,刚刚油然而生的惧意也荡然无存了,连忙转过身去希冀地看着宝儿。
这么一来,宝儿整个人都像是暴露在烈日下,浑身都热了起来。
大概是在谢淮序跟前顾虑太多,小心翼翼惯了,她总觉得谢淮序的话不像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借此机会让谢淮安断了对她的念头,以绝后患。
她下定决心般抬起头看向谢淮序,谢淮序在看到她眼中的决定神色,莫名瞳孔微紧。
谢淮安也紧张到了极点。
宝儿红唇微启,声音细弱而坚定:“不,我不愿嫁给二哥哥,我一直只当他是我哥哥。”
“宝儿!”谢淮安惊诧又愤怒又痛苦地握住了宝儿的手臂。
谢淮序刚刚微松的眼眸再度蓄起冷意。
“宝儿,不是的,你别怕大哥,你告诉大哥,你想嫁给我的……啊……”
手腕骨猛地传来一股刺痛,谢淮安痛苦的五官皱到了一起,他无力地放开了宝儿,求饶道:“大哥……”
谢淮序冷冷松了手,瞥了一眼宝儿:“回去。”
宝儿立刻点点头,丝毫没有关心握着手腕骨吃痛的谢淮安,转身就跑了。
“大哥!我对宝儿是真心的!”谢淮安气愤难当,但还有一丝理智,没让他对着谢淮序拳脚相向。
谢淮序扫了他一眼,整理了刚刚发力弄乱的袖口,不屑一眼,冷然道:“回去问问你爹,今日这个口你该不该开。”
谢淮安懵在了原地。
宝儿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呆坐在房间里,趴在桌上,看着面前墙壁上挂着的叶氏的画像出神。
进府前,阿娘就告诉她,我们即将生活的地方有一位神仙似的哥哥,她一定会喜欢的,让她好好和哥哥相处,敬他爱他,犹如亲哥哥一般。
宝儿记住了,见到谢淮序的第一眼,她果然很喜欢这位哥哥,把他当亲哥哥一样,也希望他把自己当亲妹妹,所以谢淮序离开后的一段时间,宝儿很伤心也很自责,她怪自己辜负了阿娘的期望,也伤心哥哥并不喜欢自己,还很讨厌自己。
小女孩们总是希望大家都喜欢自己的,长大后才知道,有些“喜欢”是强求不得的。
所以宝儿接受了谢淮序讨厌自己的事实,她不求谢淮序能待她如亲妹妹,只希望在同一屋檐下,他们能和平共处。
这个愿望,今天早上宝儿在谢淮序为她出头时,她是看到一些希望的,但这一切都让谢淮安破坏了!
一想到谢淮安宝儿就气鼓鼓地皱紧了眉头,心情烦躁极了,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她不耐地嚷道:“都说了我不渴也不饿!”
她转身过去,面色一滞。
谢淮序无视了她,走到了她身侧,目光平视着墙壁上的画。
画上的女人年华璀璨,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宝儿有几分像她,却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娇俏,更加生动活泼。
宝儿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看着谢淮序惶惶不安。
小时候宝儿或许还看不懂谢淮序每次看她阿娘的眼神,但长大后想起来,她就懂了,那是恨意和厌恶。
她怕这幅画像刺激到谢淮序,可是那是她阿娘的画像,就算他生气,宝儿也不想揭下来。
屋子里静极了。
跟小姐妹道完别回来的荷花一进门就看到谢淮序劲松般的身影,瞪大了眼睛吓得后退了几步,连请安都慌慌张张的:“侯,侯爷。”
谢淮序却置若罔闻,荷花只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快让她窒息了,她假装看不懂宝儿拼命让她留下的眼神,后退了几步:“奴婢给侯爷奉茶!”
说着转身就跑了……
宝儿气得闭了闭眼!这个没有骨气的丫头!要不要把她发卖了?要不要?
她还沉浸在发卖荷花的纠结中,却见谢淮序已然坐下,指腹一下一下轻扣着桌面,声音并没有很响,听到宝儿耳朵里,却如擂鼓。
“这是你画的?”
谢淮序的声音平静无波澜,宝儿吃不准他有没有生气。
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不屑于看自己一眼,所以压根没看到她点头,正好应答,却听谢淮序又开了口。
“你还画过谁?”
宝儿一懵,脑海里立时跳出那个“你”字,连忙被自己压下去了,摇了摇头:“没有了。”
谢淮序看向她,目光略有审视,珍珠妈妈先前告诉过他,他自然知道她在撒谎。
宝儿被他看得有些站不住,也有些不习惯这样安静压抑的气氛,鼓足勇气道:“你怎么知道这画是我画的?”
她是想问,为何来她的房间?但一想,这整个谢府都是他的了,问也白问。
画画讲究神韵,画师虽能画的十分像,但眼中那种感情,若非画着倾注了感情,决然是画不出的。
但是谢淮序没有回她,只是道:“画的不错。”
宝儿呆住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夸她吗?心底就像是裂开了一条小缝,从小缝里钻出一颗嫩芽来……
“是你母亲教你的?”谢淮序又问。
宝儿被他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晃了心神,嘴角压不住的笑意点头:“是啊。”
“糕点,也是你母亲教你的?”谢淮序又问。
宝儿甜甜的笑意达到眼底,她这就是她想要的和平共处,随便谈谈话,说说日常。
“是啊!”她的声音都扬起一个声调,“金丝蜜橘好吃吗……”
“她教了你画画,教了你做糕点,那她有没有教你要规行矩步?”
谢淮序嗓音微凉,宝儿犹如被一个大大的雪团狠狠迎面砸来,冰凉的雪透过她的肌肤渗入骨髓,冷的她打颤。
她心口微滞,眼中的光亮瞬间黯然了下去,神色也紧张伤心起来:“……什么意思?”
谢淮序忽然冷笑一声:“她自然是不会教你,她就是凭着那些技能讨男人的欢欣,你自然尽得真传。”
宝儿的心就像一个针团,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针。
谢淮序见她眼眶渐渐泛红,心底也染起一丝烦躁,他收回目光冷然道:“如今你还是谢府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了谢府的门楣,希望你克己复礼,莫让小舟蒙羞。”
宝儿还呆愣着,眼见着谢淮序要离开,她冲了过去拦在了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
固执地瞪着他,脸颊因为她的紧张愤怒红的像是洒了水的苹果,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我怎么让小舟蒙羞了?”她倔强着仰着脸,满眼不加掩饰的恼意,尽管力持着平和的神色,可眼中晶莹的闪烁显示着她情绪强烈的起伏,隐隐流露出伤心来。
谢淮序目色微顿,错开她深究的目光,平视她身后,冷然而绝情:“能让淮安那般坚定,或许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宝儿抿紧了唇,她不愿在他面前掉眼泪,让他看见她的脆弱,不想再给他嘲讽她的机会。
她压着声线,也不让他听出她语气里的颤抖:“你是想说,是我勾着他,迷惑着他,却又不愿嫁给他!”
作者有话说:
谢淮安:哥,我想娶宝儿。
谢淮序:叫嫂子。
第8章 委屈
◎。◎
谢淮序近乎严厉:“这不是你一个姑娘该说的!”
宝儿攥紧了手不让自己退却:“我不过是将你心中话说出来罢了。”
“你怎知我心中所想?”
“因为你讨厌我,恨我,所以你总把我往坏处想!即便我根本没有那样做!我从没有想过要嫁给二哥哥!”
“可你依然不会信的!因为在你眼里,我和我的阿娘一样是个坏女人。”
宝儿一直强忍着,可一提到她的阿娘,她满腹的委屈就像决堤的河坝,涌上心头,她终于忍不住凄哽道:“可我的阿娘不是坏女人,她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坏话,她还说你是个正直善良的谦谦君子,让我尊敬你,当你是我的亲哥哥,我想这么做的,可你从来没有给我机会,也不会给我阿娘机会……”
她的眼泪夺眶滚落,低下头去,双肩因为她的激动微微颤抖,眼泪就就不受控制地簌簌而掉,又用力地擦掉眼泪,她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中,哭腔已经十分明显了:“你和二哥哥我都想当做亲哥哥的,可为什么你们……”
他眉头一紧,有一种摸不准情绪的低沉。
宝儿擦了眼泪抬头,在触及到他情绪难辨的目光时,以为他又要讽刺她了,抢得先机凶巴巴道:“我知道我不配!我不该那样说,我累了!我要休息了!请你离开!”
宝儿觉得,她活了十五年半,最大的勇气就是今天,此时!
她移过身子,走到了谢淮序身后,不再挡着他的路。
好一会身后却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微微侧耳,谢淮序好像站了很久。
宝儿想,他长了二十四岁,大概也没有人让他滚吧,虽然她没有说的这么直白,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谢淮序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烦躁,却抓不住源头,等到他目色再度归于清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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