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无声的在整个房间里蔓延,长姝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许糖。
许糖注意到,长姝的瞳孔一动不动的,像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许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把这种念头排除在外。
“长姝……!!”
长姝突然将许糖打横抱起,将她带到了床边。
许糖被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坐在了长姝的腿上。
长姝单手揽住许糖的腰肢,将她按进自己怀中,另一只手轻轻的将许糖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在我眼里,你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那些对你怀有恶意的人,本来就在用偏见的目光看你,所以不用在乎他们的想法。”
长姝的声音里满是轻柔。
长姝同别人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温和的,但是许糖就是觉得现在的长姝不太一样。
可能是因为长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而她对别人的时候,眼里没有这种东西。
许糖相信了长姝的话。
许糖也有自己的审美,她觉得自己长的不丑,长姝说的对!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长姝一直都在仔细打量许糖,见她的面色终于高兴起来,长姝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很快的,长姝眨了眨眼睛:“师姐,你想不想,让大师兄付出一点代价?”
最后两个字被长姝咬的很轻,无数的深沉如晦,都被掩盖了下去。
许糖立刻被转移注意力,她转动脑袋瓜:“他嘛!我希望他的手腕能和我现在一样!然后罚他两天不准吃饭,只能看着别人吃饭!”
长姝笑了。
作者有话说:
深渊里的怪物,为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开心,竟也开始笨拙的学习那套哄人的话。
第12章
◎蝶梦◎
杨鸣羡的眼睛瞎了,听说是做了什么错事。
那件事本来也不算大事,但是不知道被哪个弟子不慎透露给了刚出关的宗主,宗主听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杨鸣羡召入长生峰。
待到杨鸣羡从长生峰出来之后,双眼便瞎了,不仅如此,听说双手也断了。
许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而她知道这件事的契机,是因为长姝突发奇想,想带许糖在长清宗里游玩,许糖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出来。
一路上,长姝牵着许糖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曾经女配许棠的故事。
许糖漫不经心的听着,经过长清宗主峰大殿外面的时候,她远远看到了正在三千台阶上扫地的杨鸣羡。
长姝突然停了下来,连带着许糖也在原地站定。
杨鸣羡的模样太狼狈,他满脸伤痕,双目被白色的绸带包裹,左胳膊被白布吊着,唯一略显完好的右手正拿着扫帚打扫台阶。
杨鸣羡根本看不见面前的路,也根本看不到脏东西,只能机械的凭借感觉,一点一点打扫下去。
他是长清宗的大师兄,是长清宗宗主座下大弟子,是仙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可以说,杨鸣羡的地位斐然。他也十分享受自己地位带来的所有特权。
他身上有着所有天之骄子都有的傲慢,虚荣。
可此刻,他做着长清宗外门奴仆才做的事情,被经过弟子看着,被往来的客人们瞧着,好似所有的尊严与名誉都被踩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知道杨鸣羡犯了错,被宗主惩罚。
实在是,难堪至极。
许糖只是看了一眼,心中幸灾乐祸了一瞬,随即便又平静下去。
算算日子,还有半月就能名正言顺的离开长清宗,没必要在这里看杨鸣羡的惨状,平白遭他恼恨。许糖不想再生波澜。
不过让许糖有些意外的是,长姝也在看杨鸣羡,后者的脸上并没有失落心疼,只有事不关己的淡然。
就好像,杨鸣羡对于长姝来说,只是一个陌路人。
许糖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只听长姝声音温和:“大师兄犯了错,被惩罚是应该的。”
许糖觉得也是,女主向来有底线,虽说与杨鸣羡关系好,但是绝对不会偏私。
许糖想,如果她不是原著中的恶毒女配,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或许许糖会很乐意和女主成为好朋友。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许糖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和前途,与原书对赌。
想到这里,许糖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她握紧了长姝的手:“长姝,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我对很多地方都没有印象,所以有些新奇。”
长姝点点头。
许糖和长姝逛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许糖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一个破败的茅草房。
那茅草房年久失修,房顶上坑坑洼洼,门口连门都没有,许糖甚至能看到里面破旧的桌椅,以及一张烂床。
许糖心说真是奇怪,怎么曾经会有人把房子建在这么偏僻荒芜的地方?这里几乎是长清宗最偏远的角落,若没有长姝,让许糖用脚走,只怕两三个时辰也走不到有人烟的地方。
可是许糖看着那茅草房,莫名便挪不开脚步了。
“长姝,那是谁的家?”许糖轻声问。
长姝缓缓的看向了许糖。
落日的余晖瑰丽灿烂,在长姝身上镶了一层金边。
长姝苍白的肌肤上染了微红,乍一看,如同上等的暖玉,美轮美奂。
长姝的声音几不可察:“师姐,那曾经是我们的家呀。”
作者有话说:
大概很快女主就能跑了,坏狗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嘻嘻嘻嘻嘻
第13章
◎蝶梦◎
许糖睡的并不好,她做了个奇怪的梦。
在她的梦里,许糖住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小屋里昏暗无比,隐约能看到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饭菜的香气和这股味道混合在一起,让许糖直皱眉。
许糖想找到出口离开,身体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她好像被这个躯壳困住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响,有个人走了进来。
房门被打开的瞬间,外面的阳光铺天盖地的打进来,昏暗的房间被照的明亮。许糖也彻底将这破败的房间看的一清二楚。
这里虽然简陋,却也干净。
推门而入的人身上带着檀香木的味道,把房间里那股阴冷的潮湿味冲散,许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这时,许糖的身体转过身,抬起头看向了来人。
那人的脸极其模糊,他似是冲许糖笑了笑,声音里满是少年人的意气:“你看,只要有耐心,就一定能把想做的事情做好!”
这句话让许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少年的话,就看到少年的身影越发模糊,逐渐变成了一条银白长蛇。
蛇很巨大,盘踞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蛇头高昂,以俯视的角度盯着许糖。
朦胧间,许糖看到蛇的模样似乎十分完美,银白色的身体在暖色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身姿矫健,强大到难以言喻。
它太美丽,似是皑皑白雪山上的山神,身上充满了清冷禁欲的气息,不染半分尘埃。
然而,截然相反的是它的眼神。
一动不动的盯着许糖,它的眼神冰冷,粘腻,虽未被触碰,许糖却已经感觉到了那股被缠绕的窒息感。
阳光突然消失,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
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朽木受潮的气息,湿漉漉的潮气迫不及待的粘在许糖身上,后者的脸颊被迫泛起红晕,鬓边细发也粘在脸上。
蛇头缓缓往下,嘴里不断的吐出艳红的唇舌,似是急不可耐的想要做什么。
它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类似于看待猎物的眼神看她?它要将她吞入腹中吗?
迟来的恐惧如同山崩一般纷至沓来,许糖的眼里泛起雨雾似的恐惧,她的身体向后退了一步。
察觉到许糖的后退与恐惧,蛇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阴冷尖锐。
黑色的雾气伴随着潮湿,悄无声息却又贪婪的爬上许糖的身体,如同一道道枷锁,待到许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避无可避。
就在许糖即将被蛇吞入腹中时,下一瞬,许糖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
许糖被梦里的银白巨蟒吓的魂不附体,房间里阴凉舒爽,她却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房间外面是热烈的阳光,许糖毫不犹豫的掀开被子,跑到了外面。
温暖的阳光让许糖的理智迅速回笼,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要看一看那日见到的破败小房子。
许糖莫名觉得,那里有吸引她的东西。
反正左右无事,许糖便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出去了。
今日她醒过来的时间有点晚,刚出山门,许糖就注意到有不少弟子在看她。
有的只是单纯在看她,有的则聚在一起,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许糖遇到这种人直接转身就走,不想理会。
可对她散发恶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先是相互对视一眼,紧接着又上下打量许糖,用自以为隐晦的目光,露出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笑。
许糖握紧了拳头。
低下头,许糖准备再检查一次自己的藕粉色长裙。
但看到一半,许糖突然意识到:
长姝说的对,他们对她抱有偏见,所以她根本就不用在意这些人的看法!
想了想,既然不用在意这些人的看法,那她为什么屈服于他们的隐形暴力?
许糖大步走到笑声最大的弟子面前,微笑着问他:“你在笑什么呀?”
那弟子笑的时候,嘴巴张的极大,他没有想到许糖会突然靠近他。
许糖的眼睛很大,也很亮,像是有星星藏在里面一样,这样的眼睛镶嵌在一张粉嫩的脸上,让她看上去又乖又可爱。
让人不舍得伤害。
那弟子早就没有了嘲笑的心思,许糖凑近的脸带给他的震撼,让他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因此,他的嘴巴滑稽的大张着,像是个□□一样。
周围如同苍蝇的低语声停下,众人莫名安静了下来。
见那弟子不说话,许糖继续说:“下次见到我就不要这么笑了,我不喜欢。”
这句话,是许糖对着众人说的。
众人保持安静,一直持续到许糖走临走之前。
一个弟子嘟囔着:“她不是一直都不敢反抗的吗?怎么今日吃了豹子胆了?”
众人纷纷附和,恢复了那苍蝇似的低笑声。
许糖也听到了这句话,事实上,许糖虽主动阻止他们嘲笑自己,但她的心里并没有轻松几分。
苍蝇之所以是苍蝇,是因为它们即使遭人驱赶,也依旧恬不知耻的扑向肉食。
仔细想想,这世上没有莫名其妙的事情,以前的女配许棠也曾遭受过这些嘲笑声,这或许就是导致女配许棠黑化的原因之一。
难过的心情只持续了几分钟,许糖便把这些情绪抛诸脑后。
长姝说过,她根本不需要在意那些人。
太阳照在头顶,许糖吭哧吭哧走了半个时辰的山路,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冲动。
那日是长姝带她在长清宗游山玩水,长清宗很大,长姝就带着她瞬移,转瞬之间便能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许糖只知道那房子的大概位置,就算她肯花时间去,却根本不知道路线。
许糖越走越泄气,不知不觉间脚步一拐,便站在了膳食堂的门口。
此时并不是用饭时间,许糖却闻到了一股饭香,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然后走进了膳食堂里。
膳食堂很大,做饭的人却并不多。
许糖走进这里面,便不自觉的踮起脚走路,身体也忍不住佝偻起来。
做饭的厨师各自忙着自己的,并没有注意到偷偷摸摸的许糖。
走到一个壮硕的厨娘身后,只见那厨娘正伸出手盘着什么,巨大的蒸笼在空中旋转,下面则是熊熊大火,香气就是从这里面散发出来的。
许糖又忍不住咽口水。
呜呜呜太香了,实在是太香了!
这时,火焰熄灭,厨娘将蒸笼放在桌子上,随手粗鲁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刚转过头,就看到了直勾勾盯着蒸笼的许糖。
“我日!”接近两米的厨娘骂了一声,瞪了许糖一眼,粗声粗气,“恁这个信球咋才来?俺都等恁几个月了!爷爷的,你咋不死了算了!”
闻言,许糖心里缓缓浮起一个问号,莫非原主还认识这个厨娘?
那她岂不是能讨两个包子吃了?
许糖又咽了咽口水:“那个,我能不能要两个……”
“别说了,跟俺来!”
厨娘将许糖拉到了无人的角落里,角落的桌子上放着很多热气腾腾的包子,那股铺天盖地的香气直冲许糖的脑门。
许糖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说:“不用啦,我吃的不是很多,给我——”
然后许糖就被按着进了泔水桶里。
泔水桶里虽然并没有泔水,但是味道也并不算好闻。许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想要挣扎。
然而,强壮的,脸上有刀疤的,一点都不像是厨师的厨娘,将许糖头顶的光一点一点的遮住。
在充满了腥臭味的泔水桶中,许糖听到厨娘粗鲁的声音:“赶紧滚吧,滚的远远的!将来就算被抓到,恁姨的千万别把俺供出去!”
许糖准备挣扎的动作一顿,她愣住了,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长清宗巨大的山门浮现在许糖的脑海里,她的呼吸变轻了。
离开。离开长清宗。
许糖捏紧了衣角。她并不相信这位厨娘,也没有想到厨娘会帮她,她原本只是想讨个包子吃。
她没有想到,这位厨娘会帮她离开。
相信,还是不相信。相信这位厨娘,她可能会死,不相信这位厨娘,她一定离不开长清宗。
这似乎是个并不算高明的赌局,哪个正常人都会用更加稳妥的办法。
然而,那种想要从长清宗离开的强烈渴望,再次出现在了许糖的心里,这渴望淹没了许糖的所有理智,让她的脑子里全部都是长清宗门外的鸟,长清宗门外的树。
她不再有任何的动作。
·
天色傍晚时分,天边的夕阳被深沉的黑色吞噬的一干二净,远方的鹧鸪声声凄冷,衬得夜色越发的深。
秋天快要到了。
长姝回到灵清峰,手按在门板上的瞬间,她的所有动作突然停下,脸上突然浮起尖锐愤怒之色,眼神陡然变得恐怖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