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月拉了拉口罩,背好吉他,“今天有点事。”
言月算是个全能型选手,除去大提琴之外,她还会好几种不同类型的乐器,其中,她第二喜欢的乐器就是吉他,不过很少在人前弹。言月不是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压力大,情绪不佳时,戴上口罩,换好衣服来酒吧弹吉他,对她而言是最佳的解压方式。
傍晚时分的礼大十分漂亮,路灯开始一盏接着一盏亮起。
言月背着吉他走在路上,她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卫衣,长发梳成了高马尾,戴着帽子和口罩。
远远走到礼大明德楼前,不远处,似乎有一群人刚从主楼出来,言月目光陡然一僵。
走在最外侧的是他们的副校长,并几个她不认识的中年男男女女,不知道在谈什么。
而正中的那个,他在人群里总是格外出挑而醒目的,很安静,但是眼角眉梢透着些难掩的疏懒和倦怠,在看着远方。他总是这样,即使处在人群最中心,看起来也似乎又完全不在那里。
言月咬了咬唇,条件反射般止住了脚步。
夕阳西下,染黄了不远处的恂光池湖面,波光粼粼。晚风正佳,言月睫毛微垂,见他们越来越近,她有意回避,躲在了银杏树后。明德楼又来出了一大群人,听到有人叫她时,言月条件反射般浑身一僵,抬头才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四十多岁男人。
这个男人应该是来礼大上mba班的,刚下课不久。
她今天刻意打扮得低调简朴,但是掩不住窈窕身段,雪白的皮肤,和那一双抬头时露出的瑰丽鹿眼,男人眸中明显划过一丝惊艳。
他是找她问路的,言月心不在焉答了,男人却不走,又和她攀谈,问她是不是礼大学生,今年大几了,是学音乐的吗?
言月还没回答,影子忽然落下。
她抬眼看去,看到一张淡漠的侧脸。
许映白拦在了两人之间,遮住了男人视线。
“许公子,你熟人?”那男人显然也认识许映白,脸上露出略显尴尬的微笑。
许映白说,“学妹。”
他话从来很少,语气很淡,男人很识趣,不再纠缠。
言月呆了很久,她没有抬头,也没有摘下口罩,低声对他说,“谢谢。”
谢谢。这个词,似乎是他们之间,她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许映白没有久留,转身走了。
影子被光线拉的很长,言月站在那里,见他修长的背影,那股难言的郁躁又爬上了心头,不知从何而来,她紧了紧吉他带子。
“言月,别再删我号码了。”随着脚步声,他折了回来,路灯淡淡的光线下,男人高挺的鼻梁和清隽的眉眼近在咫尺,凝着她,温和却礼貌地问,“好吗?”
作者有话说:
以后,许哥哥在月月这里迟早形象崩塌……重yu,占有欲又强,某方面是清冷的反义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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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信任与怀疑◎
言月不知道许映白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她从头到脚全副武装,遮得严严实实。原本以为他只是在做好人好事,帮路过的女孩解围——他当然不是有这样热心的人。
言月手指紧紧揪住着自己吉他盒边的挂饰。十六岁那年夏天挥之不去的郁躁似乎又缠绕了上来,她在他面前,似乎总是如此。
时过境迁,她长高了些,发顶毛茸茸的,如愿以偿,她终于和一心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但似乎过的也不是那么好,眉宇之间缠着一缕若隐若现的忧思。
言月不是那种天生讨喜的小孩,虽然家境优渥,可是她没有安全感,需要人陪着,对喜欢的人很黏,对讨厌的人,就会拒之千里。
“手。”他站在阴影里,说。
言月她方才从走神中陡然惊醒,挂饰锋利的边缘刺破了她的指尖,血珠从创口争先恐后流出。
“没事。”女孩低声说,去兜里翻了纸巾,纸巾很快被染红。
她很喜欢逞强,从小如此。发烧近四十度的时候,也还会迷迷糊糊地安慰人:哥哥,我好像好了,脑袋已经不疼了,飘飘的。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言月坐在石凳上,怔仲地看着许映白修长的背影。他从药店出来,给她买了创可贴,碘伏和棉签。
她听他接了个电话,对电话那边轻描淡写说,“不去了。”
许映白的手生得很漂亮,和他的人一般,都像是造物主无法再重来的杰作,倘若把人比作作品。他天生就拥有上天的垂青,自己却对这些都无比漠视。
左手的虎口处,有一道细窄的伤痕,像是美玉上的瑕疵。她对许映白避之不及,这次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手——除去在那年那个荒唐的梦里,她记得这双手。
言月脑子乱哄哄的,耳后通红,她后退了一大步,差点摔倒。
许映白什么也没说,那双凝冰般漂亮的眼,安静地看着她。他放下棉签,随后,把药放在了石桌上。
他走了。
言月背起吉他,摇摇晃晃往宿舍楼走去。
言月高中毕业后,决定去和秦闻渡表白。
那天晚上,她一字一句,在灯下,写着给秦闻渡的告白书,写得很认真。秦闻渡一直陪着她,他是在她身边,对她好,会给她带来温暖的人,也是言月最信赖的男人。理所当然,也会是她未来的伴侣。
她感谢秦闻渡一直在她身边。
也是那天晚上,她删掉了许映白的号码,更准确的说,不止号码,还有所有和他的联系方式。
许映白那时候已经出国了,他放弃了保送名额,高中毕业便出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有许映白号码,可是她极少极少联系他。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秦闻渡的订婚宴日子也越来越近。秦家这场家宴上,秦闻渡即将到来的订婚宴自然也是全场重点。
“等结婚了,看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快点让我抱上孙子。”秦志鸿乐呵呵说,“到时候你妈也会从美国回来,帮你们看看孩子。”
“月月还才刚准备进大三呢。”秦闻渡说,“也不用妈带,到时候有月嫂和保姆。”
“大三有什么,休学一年就行了。”秦志鸿笑呵呵的,“年轻些生对身体也好些,恢复得快。”
秦志鸿是这个意思,男人成家立业,在什么样的年龄做什么事情。如今,秦闻渡事业已经走上正轨,可以考虑生孩子的事情了,秦老爷子目前还没有孙子,他们当这个先吃螃蟹的人,自然会好处不会少。
大家都对这桩婚事很满意,秦闻渡想起言月最近对他的态度,心里也燃起烦闷,这天是周五晚上,按惯例是他们约会的日子。
秦闻渡不知道言月在不在,原本准备吩咐司机往别苑开,半路却还是叫司机拐了个道。
……
言月不觉得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她从小缺少亲情,在别的方面就需要弥补,好在她的朋友都对她很好。
唐姜和她认识很多年了。
“情侣之间都是互相迁就。”唐姜和她说起自己的恋爱,“总不可能有事事合拍的情侣,喜欢一个人的话,当然就会包容。”
“姜姜,我觉得我已经是个很幸运的人了。”言月趴在窗台,看着外边月亮。
“和很多人比起来,不那么好,但是也不那么坏。”她说。
“你说的很对,人不应该奢求那么多。”言月轻轻说。
和唐姜聊完,言月去了公寓,洗了个澡。约莫九点的时候,她听到外头响动,开门换鞋声,随后,便看到一脸惊喜的秦闻渡。
秦闻渡今晚十分兴奋,她没有让他再继续,止不住害怕。
“马上你就要是我的人了。”秦闻渡手指绕着她一缕头发,“早一点迟一点有什么区别
?”
言月裹紧衣服,声音有些哑,“不行。”
离他们婚期,已经不到两个月了。秦闻渡是真的爱她的话,两个月也无法忍受吗?
念着她还是年龄小,今晚也确实有些过分了,秦闻渡也终于作罢。他出去弄了点酒,又开始回起了工作信息。
言月皱眉,秦闻渡说他需要喝一点提神,今晚不动她了,于是她也没再说什么。
半晌,言月对秦闻渡说,“婚后,我想去一趟咎里。”
“蜜月没有安排这里。”咎里不是旅游胜地,而且栎城有些距离,秦闻渡锁起了眉。
“我看到时候工作安排,尽力争取。”秦闻渡说,“实在没空的话,就叫章哥带你过去。”
“嗯。”言月轻轻说。
谈珊琳被安葬在咎里,而不在言家祖坟,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情。言月每年都会去扫墓。其实扫墓也不一定需要秦闻渡陪着,但是,她想让地下的谈珊琳看到,她如今过得很好,身边也有人陪。
她对自己说,秦闻渡已经对她很好了。
几天都是考试,没什么课程。言月刚考完一门艺术基础,从教学楼出来,却遇到贺丹雪和黄娆从对面过来。
言月约她们一起回宿舍,走了几步,贺丹雪脸色却不太好,纠结了会,对言月说,“就,娆娆不是腿伤了嘛,我下午陪她去了一趟栎附,在门口好像看到你男朋友了,和一个女人一起。”
栎大附属医院是全国知名三甲,以骨科和肾内科出名。
“那个女人很年轻,大概就二十多点的样子。”贺丹雪说,“长直发,白皮肤,打扮很时髦,和……你男朋友,举止好像挺亲密的。”
言月抿着唇。
“月月,你要不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问问。”黄娆说,她前段时间不在学校,没见过言月男朋友,但是确实见那两人很亲密,不过也并没有过分的举止,微妙地介于情侣和亲人之间的程度。
言月给秦闻渡打过去,他很快接了,问她怎么了,言月说,“你现在在公司吗?”
“下午去办了点事,刚回公司。”秦闻渡说。
黄娆和贺丹雪屏气凝神听着,想着要怎么给言月支招来问出点东西。秦闻渡问,“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问这个。”
言月没有绕弯子,“下午朋友在栎附门口看到你,你身体不舒服么?”
“茜姐闹头疼好久,叫我带她去栎附做了个全身检查。”秦闻渡沉默了会儿,解释道,又笑,“老婆,你还有这么关心我的时候?”
秦如茜是秦闻渡堂姐,在一家传媒公司工作,地址正巧也在附近。秦家是大家族,亲戚关系都很近,秦如茜没事经常叫他帮忙办点事情。
“你要一直像昨晚那样,我哪里就都舒服了。”秦闻渡唇角上扬,意味深长说了句荤话。
朋友还在身边,言月挂了电话。她印象里,秦如茜确实也是长发白皮肤。
想起那个不合时宜的加湿器,他衣领上的香水味道,言月心里沉了沉,却什么也没说。
她有秦如茜的号码,只要打过去,就什么都知道了。言月容忍不了背叛,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信任,让她选择了暂时相信他。
“他说你就信了?”贺丹雪和黄娆全程围观了这场电话。
“月月,你也太没有心计了。”贺丹雪说,“男人说的话有能信的吗?你平日看他手机的吗?他的账户你清不清楚?”
言月摇头。和秦闻渡恋爱两年,其实她也没花过他什么钱,两人账户是完全分开的,自己用自己的,她对秦闻渡的收入开支财产状况都一概不知。
“你这样结婚了以后怎么办啊!”贺丹雪哀嚎,“你不会被他们家吃的骨头都不剩吗?”
其实,言月并不想要秦家财产,她不过是想拿回自己应该拿的。
谈珊琳当年是自杀,非常突然,只留下了一份没有公证的遗嘱,后来,在言月长大的这些年里,经历了无穷无尽的官司,最终达成现在的平衡。谈珊琳的遗产,对她而言是必争的。而其中,她最重视的,是谈珊琳给她留下的房子。
屋子如今是空着的,没有任何人居住。谈珊琳死后,言高咏单身了好几年,言月高中后,他和一个叫何冉的女人再婚了,何冉只比言月大十岁,以前是言高咏的秘书。
那天她随着言高咏一起回这里,企图在宅子里选个自己的卧室,言月砸掉了差不多半个客厅的物品,言高咏强势、刚愎自用,却也拧不过发疯的十几岁的女儿。后来,这屋子就空置了。
言月偶尔会去看一看屋子卫生,在房子产权完全归属于她之前,她也不打算再住在这里。
老宅安安静静,环境极其静谧。
言月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检查,即将打开一扇房间门时,手忽然顿住了。
这幢宅邸和许家老宅距离非常近,言月自小在这里长大。以前,少年时代的许映白也独居在自家宅邸,他喜静,两间宅子最近的屋子窗户只隔着一米。
言月十六那年,因为卧室装修,她临时换进了这件屋子住,那天晚上,她洗完澡熄了灯,钻进被窝,迷迷糊糊了会,还没睡着,却见对面亮起了灯,是盏夜灯——随后,有人推门进来。
那是许映白的卧室。
少年微湿的乌发上还带着水汽。他平日里总是衣冠整肃,一尘不染的。陡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他朝这边望了过来,用那双淡漠漂亮,不含欲望,高高在上的清冷的眸。
言月傻了眼,脚趾陡然发麻,她拿被子把自己脸捂住,钻进了被窝蜷缩起,紧紧闭着眼。那晚后,她便搬去了另一处住所,宁愿每天早上上学多坐半小时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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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总在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他◎
言月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那扇门。
随着订婚宴越来越近,有许多不得不处理的琐事,加上期末考试,言月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有不少已经提前送到家的礼物,言月把这些礼物都分捡开,很多是衣物珠宝首饰,其中有份特别礼物,是言高咏一个做水产生意的朋友送的野生海参,据说滋补疗效非常好,尤其有利于缓解头疼。送的量很多,一时半会儿肯定吃不完。
言月便给秦如茜去了个电话,那边好一会儿才接。
“月月呀!”电话那边风似乎很大,秦如茜声音都有些模糊。
言月问,“茜茜姐,身体最近好点了吗?有人给我送了点些品质不错的海参,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