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个太子当外室——假面的盛宴【完结】
时间:2023-05-24 17:21:39

  临近子时,十几个账房盘了一天的帐,终于盘出来了。
  “姑娘,窟窿有近二十万两。”
  银屏拿着账本走了进来。
  她今年十八,瓜子脸,长眉细目,穿一件素缎忍冬暗纹的衫子,虽长得不是多漂亮,但自有一身书香气。
  四大丫鬟里,她算独立在外的,在颜青棠身边专管账房之事。一共十几个女账房,都归她管,是独立于颜家公账之外专属颜青棠的账房。
  “从账目上来看,这些帐都是从老爷私账走的,和公帐没有牵连。其中主要是在和织造局来往上,最初的一笔账是乾武十三年。”
  现在是乾武十七年,也就是说短短四年不到,他爹的私账上就多了二十万两银子的烂账。
  颜家虽是大富,但二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颜青棠看着账本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沉思片刻道:“让账房们都回去歇着吧,去把陈伯叫来。”
  陈伯没有睡,私账箱子是他交给姑娘的,自然知道帐盘清后肯定要问他的话。
  夜风清凉,陈伯进来时卷进了一阵冷风,颜青棠把毯子往身上拢了拢,让银屏递给她一杯热茶,又示意陈伯坐下说话。
  “这些帐是二月头时,老爷交给我的,说是先放在我那儿,我以为是老爷怕姑娘知道了跟他吵,哪知……”
  哪知道三月颜世川就出事了。
  “陈伯,你知道这些账的来历?”
  陈伯双手杵在膝上,似在回忆。
  “这私账本还是当初太太还在时,老爷设下的,每次给太太买首饰衣裳,都是从私账里走。后来添了姑娘,给姑娘买小玩意儿,买璎珞项圈……再后来,有些不宜和公账牵扯的帐,都是从私账走……”
  不知为何陈伯竟忆起了往昔,本来颜青棠还有不耐,听见陈伯说起娘,说起她小时候的事,也不禁听得入神。
  直到她一盏热茶不自觉喝完,陈伯终于说到了织造局。
  “姑娘你应该知道织造局跟家里有生意来往?”
  这个颜青棠自然知道。
  凡在江南一带做丝绸布匹生意的,就不可能不跟织造局打交道,织造局吃相难看,她也知道。可她爹总说他自有处置,让她不要管这些,她也就没多做干涉。
  “岁织有定额,织造局之所以叫织造局,是起初上用及官用缎匹都是织造局自己织的。可随着上用缎匹需求越来越大,以隶属织造局的匠人来织染,根本完成不了定额,于是织造局从京里分派到地方……”
  其中又以江南一带的织造局最多,分别为苏州织造、杭州织造和江南织造,江南织造要比另两个织造大上一级。
  “……先是食粮额匠,再是领机给帖,由于官差从中多有盘剥,机户无利可图,又耽误生计,多有不从。后,织造局以徭役为名,强行给民间机户派织,以至于闹得民愤沸腾,机户为了躲避分派,家家闭户割机,重则弃家出逃……”
  “乾武十三年,苏州机户暴动,打死了几个督织官差,数千人围堵织造局数日不散,织造局为平民愤,不再强行招募民机织造,而是改为将岁织任务分派给了各大丝绸商……”
  连民间机户的工钱丝料都能短缺,以至于派织屡屡受挫,机户无利尚要逃,商贾的织坊又怎可能有利可图?
  不倒贴银子都是好的!
  至此,颜青棠终于明白她爹私账上二十万两的窟窿是从哪儿来了,也明白为何陈伯会说,你爹怕你知道与他争吵。
  “即是账,总有来由,除了账册外,可有织造局欠账的文书字据?”
  陈伯苦笑摇头:“跟织造局来往的相关,一直是赵管事帮老爷管着,我也是偶尔听老爷抱怨几句才知道一些,其他却是不清楚。”
  可赵管事和颜世川都死了。
  颜青棠紧皱柳眉,心里有种莫名的想法。
  这股想法很强烈,同时她又觉得很荒唐,可她实在压抑不住这股鼓涌着往外冒的念头。
  “陈伯,你说我爹的死会不会和织造局有关?”
第5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陈伯一个激灵,明显被惊得不轻。
  他强忍着镇定,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倒觉得不至于,姑娘你想,织造局不敢再激民愤,是知道百姓都是光脚的,逼狠了根本不怕官。”
  “之所以会分派给各大商,是知道这些人光不起脚,根本不敢跟织造局闹。烂账坏账已经在那儿了,他们料定谁也不敢闹,又怎会为了些烂账去谋人性命?”
  陈伯说得很有道理。
  颜青棠紧绷的脊背,一下子松了,靠进椅子里。
  难道真没有关联?
  可她爹为何会突然把私账给陈伯?且给了没多久,人就没了?
  见颜青棠还在想,陈伯劝道:“姑娘你不要多想了,现在最紧要的不是这些烂账,而是主枝那儿。”
  “我知道。”
  “时候也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
  颜青棠点点头。
  之后陈伯便离开了。
  盛泽镇属吴江县治下,位于苏州和浙江交界之地,西临太湖,东临松江府。
  盛泽,有水泽繁茂之意。当地河湖众多、星罗密布,又临着运河,乃运河之商埠,丝业之中枢。
  虽为镇,但居民稠密,商业繁盛,俨然不下于许多大县,是苏州府下极为重要的商业重镇。
  天方破晓,清晨的盛泽镇已然苏醒。
  城中繁密的水道中,来往客舟货船络绎不绝,河道两岸的商铺牙行大多都开了,伴随着隐隐传来的机杼声,一片繁荣景色。
  位于城西旺水弄一处民居,随着‘吱呀’一声,一户人家的大门打了开。
  从大门里冒出一个头,里面的人似乎只想看看外面动静,却没想到门一开,就有一股冲天恶臭朝他扑来。
  等他看清大门外的情形,再也忍不住吐了。
  很快,大房一家人都赶来了。
  “这到底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竟在别人家大门上泼粪?”颜世海的妻子孙氏,拍着大腿骂道。
  她欲哭无泪。
  自打那日男人们从颜家铩羽而归,怕被报复,他们一家人多日不敢出门。后来因家中米粮消耗殆尽,实在不得已出去一趟,却没人卖东西给他们。
  不光如此,还有无尽的嘲讽和唾骂。
  也不知是哪个夭寿的,把大房`着脸上门抢颜家家产的事传了出去,现在他们成了整个盛泽镇的罪人,甚至早年公公欺负孤儿寡母抢人家家产的事,也被人再度翻了出来。
  大人被骂,孩子也被骂。
  本来家里有两个小孙子在盛泽义学读书,事情传出后,被同窗堵着嘲讽,说义学是颜家开的,不光不要束,每天还提供一顿不要钱的饭食,若学得好,还另有米粮笔墨补贴。
  说他们吃了人家的饭,转头还要砸人碗,说他们一家子都忘恩负义,良心被狗吃了。
  两个孙儿哭着跑回来,说再也不去义学了。
  现在,大门又被人泼了粪!
  “都怨你,要不是你们动了歪心思,现在能闹成这样?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孙氏扑到丈夫面前,厮打哭骂。
  其他人忙来拉架。
  正拉着,突然有人的背被东西砸中,正要转头骂,无数烂菜叶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良心都被狗吃了!”
  “呸!”
  “要不是颜东家,咱们盛泽现在能成这样?”
  “心肝坏透了!”
  遥想当年,盛泽不过是一普通江南小镇,大多数镇民都靠种田纺纱和捕鱼为生,日子过得紧巴巴。
  后来颜东家在盛泽建桑园,开设织布机房、染坊,渐渐盛泽从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一跃成了苏松两地有名的纺织商业大镇。
  这造福了多少百姓啊,哪家没有织机、纺车?合织一匹丝绸卖三两银子,手脚快的妇人一月可织三匹,一个月下来就是十两银子。
  不比种田捕鱼强?
  即使置办不起织机,也可缫丝养家糊口,生丝缫出来拖到铺子去就能换银钱。
  附近县镇,谁不羡慕盛泽?
  现在倒好,颜东家英年早逝,镇民们本就悲痛欲绝,当日出殡,无数人在路边祭拜,现在人家尸骨未寒,就有那起子卑劣的人上门欺负孤儿寡母!
  女子怎么了?
  要知道由于女人天生比男人心细,手脚也利索,所以在织布缫丝上有天然优势。
  能赚银子腰,杆就硬,在盛泽是不存在恶婆婆的。
  恶婆婆看在儿媳妇能赚银子的份上,也得捧着护着。
  好多人家因为女人比男人赚钱,本就是女人当家,现在有人打着颜家没有男人就欺负上门吃绝户,格外招镇上一些女人的恨。
  她们才不管什么礼法宗法,要是少东家那样的女子都被欺了,以后还有她们的活路?
  更何况镇上有织机的,到底是少部分人,还有许多人都是在颜家的织坊染坊里做工。颜家对坊中工人素来优待,若是换个人当家,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总之,基于各种原因,镇上就没有一个人不骂颜世海一家子的。
  这不,发现颜世海家被人泼了大粪,早就有人盯着,一见人出来,烂菜叶臭鸡蛋全都来了。
  “呜……这日子没法过了!”
  半晌后,扔烂菜叶的人们走了,大房几个女人坐在地上嚎嚎大哭。颜世海头上顶着腥臭的鸡蛋汁液,脸色乍青乍白。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着,我们去找族长。”
  这两天,颜族长一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妇道人家不明就里,男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颜世海一家又找上了门。
  男人女人孩童一大家子,个个如丧考妣,满身脏污,如过街老鼠。
  颜翰河怕他们乱说话,想叫颜世海兄弟单独进里面谈,颜世海也不知受惊过度还是什么,竟在院子里就嚎哭起来。
  “……这几日家中妇人上街买菜,先是被人讥讽,再出门就被人指着鼻子骂,差点被打……两个孙儿也被从义学撵回家了……今天一大早大门被人泼了粪……我们出来收拾,被人围着扔烂菜叶子……”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族叔你可不能不管我们……”
  不光他哭,女人孩子也哭。
  一大家子哭成一片,简直鸡飞狗跳。
  颜翰河额上青筋乱跳:“那你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这不是来找族叔做主……”
  “那也没让你跑到家里来!”颜翰河低吼。
  “族叔,难道你要过河拆桥……”
  “我过河拆桥你的头……”
  此时,颜翰河哪还顾得上什么脸面镇定,他几乎可以想象,今天颜世海带着一家人大张旗鼓找到家里,明天外面会传成什么样。
  好你个颜青棠!
  一环套一环,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颜少东家!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谁也不要怨谁……”
  暖阳透过窗洒射进来,窗外的芭蕉绿荫如盖。
  窗下,一身素白的颜青棠,随性地靠在罗汉床上,一手拿着账本看着。
  看得出今天姑娘心情不错,素云几个丫鬟自然心情也好,便捡了些姑娘爱吃的点心汤羹端来,想把最近瘦了一圈的姑娘补回来。
  “我又不是猪,吃不下了……”
  颜青棠嫌弃地推开瓷碗。
  鸳鸯小圆脸上满是黯淡,俄顷泪珠撒下,可怜兮兮。
  “姑娘你看你瘦的,昨儿侍候你沐浴,都能看见骨头了……”她边说边抹泪,“姑娘瘦成这样,身边丫鬟却个个吃得体圆如猪,打今儿起,鸳鸯也不吃饭了……”
  颜青棠无奈扶额:“我吃还不成?”
  一旁,素云和如梦掩口窃笑。
  看来姑娘不吃饭,还得上鸳鸯。
  至于个个体圆如猪?
  也就鸳鸯是个胖鸳鸯的,她们很瘦的好不好?
  银屏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姑娘,这是要送去谢家的聘礼,张管事让我拿来给姑娘看看,若是没有添减,就照册子办了。”
  颜青棠放下账本,接过册子。
  时下招赘,也需聘礼,招赘的人家需向被招赘者下聘。
  不光有聘财,还需写明婚书。
  诸如是否承嗣,男方入赘后可需改姓,生育孩子后跟男方姓还是女方姓,若女方家有长辈,赘婿是否与女方家长辈养老,又是否与本家父母养老等等。
  不过一纸婚书,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至于招赘后是否能过得顺心如意,多数还要看人心。
  颜青棠在心中暗叹一声,正翻着册子,一个小丫头走进来禀报:“姑娘,吴家奶奶来了。”
  正说着,一个身穿深蓝色素面褙子,月白色褶裙,约莫有双十年华的女子走了进来。
  “兰姐姐,你怎么来了?”
  颜青棠下榻穿鞋要迎她,被吴锦兰按住了。
  “行了,你别下来,你我还客气什么?”
  坐下后,丫鬟上了茶,端来点心瓜果。
  “兰姐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没把倩儿和小月月带来?”
  话出口,颜青棠意识到自己失言。
  她家新丧,确实不太适宜带孩子过来,也是之前吴锦兰每次来都会带上孩子,她一时给忘了。
  “那日我和瑾哥来吊唁,当时人多,也没机会跟你说话,我想着你家丧仪应该毕了,便来看看你。你怎么又瘦了?”
  吴锦兰人如其名,像朵被娇养的兰花,生得白皙秀丽,性格温婉。她比颜青棠大两岁,今年二十一,早在五年前便已成亲,如今生养了两个孩子。
  吴家在距离盛泽约有四十多里的震泽镇,震泽和盛泽一样,都为吴江大镇,以丝纺为主。
  不过不同于盛泽乃苏松两地最大的纺织重镇,及丝绸布匹集散地,震泽临近太湖,当地桑园密布,主要以产丝为主。
  吴家在当地也算薄有家底儿,有绸缎铺子、染坊织坊若干,另还有一座大桑园。
  因为都是做丝织生意的,早先吴老爹便和颜世川认得,两家算得上是世交。
  “我哪有瘦,怎么都说我瘦了?可能是我穿得素,所以显得瘦?”颜青棠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旁,鸳鸯插嘴说:“奶奶你可别听信我们姑娘的话,她就是瘦了,瘦了好多,昨儿奴婢侍候她沐浴,都能看见骨头了,可她就是不承认自己瘦了。”
  吴锦兰和颜青棠交情好,连带彼此的丫鬟也都相熟,所以鸳鸯的插嘴也没人斥责。相反吴锦兰见她皱着胖脸,满是心疼的可爱模样,被逗得笑了起来,顺势附和了两句可不是她就是瘦了。
  一旁的丫鬟婆子都被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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