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把织造局搬来了?”她诧异道。
纪景行含蓄道:“我只带了几件衣裳。”
又吩咐素云,让她在里屋找个地方放着,他拿东西时顺手就行。
素云忙去看姑娘脸色, 见姑娘没说话, 招了招手让家丁把箱笼搬进里屋去了。
这边刚弄罢,他饭也用完了,又让素云给他准备沐浴的水,素云还是看姑娘脸色。颜青棠被看得脸上绷不住了, 哼了一声进了里屋。
纪景行看这傻丫头还在瞅, 道:“笨丫头, 还不快去准备。”
素云恼得跺脚, 瞪了他一眼,下去准备了。
沐完浴,他换上衣裳走了出来。
这时,颜青棠已经去躺下了,见他来了,脸色不大好。
“你不回你的织造局,跑我这儿来做什么?还把箱笼都搬来了,还真打算住在我这?”
对,没错,纪景行就打得这个主意。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话本里说的。
“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你又不住织造局,只能是我来你这住了,又不是没有住过。”
以前他可不会说这些话,这是在什么地方开窍了?
颜青棠闹个大红脸,不想被他看见,暗呸了一口背过身。
可根本躲不过,因为身后那个人又缠了过来。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她有些无奈道。
“我把景的那一份补上了。”
一听说他提景,颜青棠又有点恼了,推不开他,就拧他。
哪知刚上手,他就又是吸气又是叫疼,让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
“棠棠,你别跟我闹气了。”
一听他叫棠棠,颜青棠就脑袋疼,就联想到昨晚,连忙道:“我没生气。”
“真没生气?”
“真没有。”
生什么气?最气的大概就是刚知道他竟是景的时候,可气过了再想,他一层身份套一层身份,她当初何尝不也是?
只能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谁能想到会那么巧,她竟接连与他相遇。而归根究底,他这两个身份都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还救过她几次。
“你是跟着钦差一同来苏州的?”
靠在他怀里的她,并没有发现背后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怪异,就听见他道:“是,当时太子……嗯派了我和钦差一同来苏州,他自己则去了安徽,算是给我们打掩护。”
“那你的名字?”
“是取了我的字其中之一,我字景行。”
景行?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这个字取得挺大,看得出他父母对他寄予厚望。
怕她再问什么,他一时不小心又漏了底,纪景行忙岔开话题问起她怀了身子可有什么不适之类杂七杂八的话。
手也十分不老实。
“你做什么?”她皱眉。
“我什么也不做。”
说是这么说,他可一点都没少做,等颜青棠再想制止他时,已经晚了。
“不行,你别忘了……我还怀着身孕……”
“别怕,我还像昨晚那样,不会有事的……”
她还是不答应。
他就赖着那喊:“棠棠,棠棠……”
“你闭嘴!”她的脸涨得通红。
“棠棠……”
这次换在耳根子边喊。
“你别把丫鬟喊来了……”
“她们不敢进来,谁敢进来我丢谁出去……”
“你不要脸……”
“我有脸,你不信摸摸……”
颜青棠快哭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这么磨人。
事罢,他终于消停了,像只餍足的大猫躺在那儿,抚着她鬓发。
她平缓呼吸,等脸上的红潮退下后,才睁开眼睛道:“你下次再这样,我就让人把你的东西扔出去。”
“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他信誓旦旦说。
但很快颜青棠就会知道,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兰姐姐说得真没错。当然这是后话。
之后几日里,每天纪景行都是早出晚归。
反正不管再晚,他都会回到颜宅来,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也会像景那样,跟颜青棠说一说。
两人的相处就像之前季书生和景的结合版。
颜青棠呢,也心知肚明这是他的最大让步,索性现在也闹不清个所以然来,不如就这样吧,过一天算一天。
这天,吴锦兰来了。
这次来她带着倩儿和月月,颜青棠和两个小家伙亲香了亲香,才让丫鬟乳母把孩子领去玩了,留给两人说话。
“棠儿到底怎么回事?”
吴锦兰是听到外面的流言才来的,新江南织造跑去右参议府抢亲,而被抢的新娘子是颜家的女东家,这事早在外面传开了。
没人敢当面议论,只敢私下里你传我我传你。
这事不知怎么就被吴家在苏州铺子的掌柜听说了,这掌柜是新派来的,自然知道颜家大姑娘和自家姑娘的关系,就忙把消息传回了震泽。
这不,吴锦兰实在担心,就连忙来了苏州。
颜青棠也心知这事瞒不住,就把事情挑挑拣拣告诉她。
“你是说你想找人借子,没想到竟借到端王世子的头上,后来你俩在织造局相逢,你怕他纠缠你,才想找个人成亲,谁知却被他发现,当众抢亲?”
颜青棠点点头。
吴锦兰早就震惊到无法形容了,半晌才吐出一口气,之后复杂道:“我说那日你为何说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有个小外甥,原来应在这儿。棠儿,你也真是大胆,当初怎会动这种歪脑筋?”
颜青棠有些尴尬,忍不住端起茶来喝:“这也不算歪脑筋吧?”
“怎么不算歪脑筋?”吴锦兰嗔了她一眼,“好吧好吧,你为何会动这种念头,我大致也能理解,若是我是你,说不定我也会像你这般,有个自己的孩子,又不用成亲,确实能少许多事。”
经过之前那场事,如今吴锦兰是彻底想开了。
现在她每天虽说会很累,但心里很踏实,不用去考虑别人人,不用去关心他有没有穿暖有没有吃饱,不用看他的脸色去揣测他今天在外面有没有烦心事,因此说话做事都要小心翼翼,连孩子哭一声,都怕惹得他心烦。
什么都不用想,只用一门心思管生意,空闲下来管管两个孩子,比以前不知道逍遥到哪儿去。
所以她能理解棠儿是怎么想的。
若是换做以前,以她的性格听了这种事,大概会孜孜不倦劝棠儿还是给孩子找个爹什么的,不能这么做,不然外人怎么看待。
女子总是太容易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在意外人的议论,她如今几乎算是死了一回又活过来,这些都不再是她的枷锁。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就这样跟他处着?他就没说过什么,他家里那知道这件事吗?”
颜青棠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垂眼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可……”吴锦兰叹了一声,“罢,你向来比我有主意,我也就不说什么,总之别让自己吃亏,别让孩子吃亏,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你只管给我递信。”
“谢谢你兰姐姐。”
虽然她也不需要兰姐姐帮什么忙,但有个人真心真意关心自己,这种感觉是极好的。
之后二人又交流下养胎经验。
尤其吴锦兰生了两胎,要说经验肯定比颜青棠多,自然不吝把自己知道的,平时该注意的,都一一告诉了她。
“你说他现在还缠着你,每日都要睡在一处?”
本来颜青棠还不觉得有什么,突然兰姐姐这么一说,她倒闹个大红脸,期期艾艾道:“怎……怎么了?这样不行?”
吴锦兰笑着瞅了她一眼,摇了摇团扇。
“倒也不是不行,倒没想到他还是个缠人的。”她低笑一声,凑到颜青棠耳旁说,“不过不管他怎么缠,你可千万得守住,前三个月千万不能让他那样……”
颜青棠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忍不住就想到那天晚上。
他来找自己道歉,虽然他没进去,但也没少折腾她,后来她沐浴时发现腿都被磨红了。
后面这些日子里,她顾忌着之前自己差点小产,每次都不会让他做到实处,他也就不做,就是少不得会耍着赖,又是装可怜又是装无辜,让她帮他,总之就是磨人得狠。
吴锦兰是个过来人,见她脸色这般精彩,还有什么不懂的,不禁又是感叹又是诧异道:“倒没想到有一日,还能看到棠儿你这样。”
“兰姐姐,你就不要笑话我了!”她的头顶都快冒烟了。
吴锦兰忙用团扇掩着口道:“好好好,我不笑不笑。”
说是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满脸笑意,为了缓解她的窘涩,便又拉着她传授孕期怎么解决这种事。
毕竟当初她怀上倩儿时,她和张瑾也算蜜里调油,张瑾是赘婿,不可能有通房什么的,但新婚燕尔,男人总有忍不住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了。
颜青棠听完,简直大开眼界。
没想到兰姐姐这么老实的人,竟还会这样?
这么看来,他确实不过分,亏得她每次都要骂他,他也就让她骂着。
两个人说得都是脸颊通红,羞得不得了,幸亏丫鬟们早就让她们下去了,倒也顶多就是有些羞。
第77章
◎他到底想干什么?◎
傍晚, 纪景行从织造局回来了。
见到吴锦兰来了,他虽认识吴锦兰,但还是装作不认识, 由着颜青棠为二人介绍了一番。
吴锦兰见其容貌俊美, 说是潘安再世也不为过,倒也明白棠儿当初为何会借子借到他的头上。
这样的男子,确实让女子难以拒绝。
晚上, 颜青棠设家宴招待吴锦兰和两个孩子。盛泽距离苏州虽不远,但吴锦兰带着两个孩子过来,颜青棠自然要留她住一晚。
吴锦兰也没拒绝,心想自己和棠儿确实好久没长时间聚了, 权当给她自己给孩子们散散心吧。
用罢饭,吴锦兰带着两个孩子去客院。
颜青棠送她们过去, 又留在那说了一会儿话,等回来时, 他已经沐了浴, 还已经把她的床给占了。
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颜青棠瞥了他一眼,让素云为自己备水沐浴。
天太热,她洗了发。
从浴间里出来后, 来到窗下晾头发, 见此他也过来了。
“说什么小话,说了这么久。”他等得都快睡着了。
“不能告诉你的话。”
“什么话不能告诉我?”他凑到耳边道,拿过她手里的帕子,给她擦着发尾。
颜青棠不禁想起下午说的那些话了, 忍不住红了脸。
“反正不能跟你说。”
见此, 他也没继续揪着不放, 跟她说起别的事来。
“你说你打算让各大丝绸商博买下半年的岁织任务?”
纪景行微微颔首。朝廷缺不了岁织, 为了省事,往下摊派是最简单的办法。
当然,现在的摊派跟以前的摊派不一样,少了贪官从中渔利,自然丝绸商不会赔钱做生意,而且数量上也会少很多。
“恐怕就以朝廷在众商那的信誉,怕是没人敢接,更不用说用博买的方式。”
“那如果加一块海市的入场牌?”
海市就是之前颜青棠建议,被纪景行采纳,即将在苏州开设的专司海上贸易的商市。
最近纪景行就在忙这件事,因此早出晚归十分忙碌。
“如果加一块入场牌的话,恐怕会抢得破头。”她就事论事说。
如今织造局打算筹办海市的消息还没放出去,若是放风出去,入场牌一块难求,自然会抢破头。
当然,后期是不要入场牌的,但人们都喜欢抢个头筹,所以可想而知。
“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跟人抢。”他摸了摸她头顶道。
颜青棠瞥了他一眼,有点不习惯。
以前她和季书生说话景说话,都是她哄着他们,现在倒好,换成他用这种口气与她说话。
怎么说,就是很宠溺的感觉,让人觉得怪怪的。
“不过有一件事,还要你帮我。”他又道。
“什么事?”
“你当初不是建议我撤掉市舶司,或另设人监管?苏州这没有市舶司,若是开设海市,自然需要人监管,但你知道织造局之前上下都清了一遍,几乎没人可用,即便从其他官署衙门抽调人来,这些人也不懂商。”
不懂商的人进来能做什么?
估计还是老一套,耍官威及吃卡拿要,所以纪景行想组建个新衙门来管这件事。
“若是能成的话,可设为常制。”
也就是说,即使没有官身,也可以拿到官身。
这个消息若是放出去的话,大官们不提,小官小吏们估计要打破头。
“你打算把这事交给我办?”颜青棠挑眉。
他似是没有察觉,道:“估计也就这事只有你能帮我了,我记得银屏手下不是专管了一批女账房,就是独立于你颜家公账之外的账房,专管和各商行对账,对他们查账?我觉得你这套法子不错,可以拿来用在这上面。”
“刚开始,人手不够,你肯定要多操操心,当然也不会要你家或是你用顺手的人,你可以从外面招一批账房,要身家清白,过往没有犯过大错的。若是用着可行,可定为常制,还有既然设了税所,必然少不得交易所,这交易所还需要你多上心。”
交易所其实与牙行十分类似,这方面纪景行确实不擅长,正确来说很多官员都不擅长。
专人办专事,这也是纪景行这趟下江南后的感悟。
朝廷科举取的都是些擅长四书五经写八股文熟知经史子集策论时政的人,这种人拿来做学问,斗心眼,搞朝斗,确实一等一,但若是干实事,怕是就不行了。
纪景行甚至在想,以后要不要给科举多开几个实务科,专门的科取专门的人才。当然这是后话。
颜青棠认真打量他,见他态度确实诚恳,目光闪烁一下,微微扬起下巴。
“既然你这么诚恳殷切地想我帮你,那么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那就谢谢颜大东家垂爱了。”
他还故意做得一副伏低做小拱手作揖态,惹得她忍不住捶了他一下。
这时,她头发也晾得差不多了。
他将她一把抄起,抱到床上去。
现在身份暴露了,他会武的事也不用再遮掩,便从床头几上取了枚铜钱,灭掉高柜上的烛台,都不需要素云她们进来熄灯了。
“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