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什么兴致都没了,彷徨间再次对这个充满变数的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感。
这时,男人用汤匙搅匀了咖啡,在她的不良情绪再次发酵前,沉着磁性的嗓音再度响起:“不要勉强自己,假如真的不愿意接受其他的治疗师,以后条件允许,我可以每周抽空回来。”
安桐喝了口加奶的咖啡,好像没那么苦了。
她望着男人俊朗温润的眉眼,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想换人,如果以后不是你,那就暂停治疗,等你回来再继续。”
许是迫于表达自己的态度,安桐连敬语都省了。
容慎微微失笑,“不至于,病情刚有点起色,怎么能贸然停止。”
“但你的领导不这么认为。”
健康中心若能设身处地的为病人着想,那就不会中途把她的治疗师外派到别的城市了。
即使安桐说的很小声,男人还是听见了。
“这件事以后再说。”他掸了掸西裤上的薄灰,起身说道:“走吧,我带你去逛逛园子。”
安桐情绪不佳,本没什么兴趣,但又不想拂了容医生的好意,不紧不慢地跟上了他的脚步,巴掌大的小脸仍然紧绷的厉害。
两人结伴前行,踏入桂花林时,男人睇着她阴郁的眉眼,语调温儒地开解,“不必想太多,是否更换治疗师,仍然以你的意愿为主。”
“容医生……”安桐停在了一棵桂花树下,静了几秒,徐徐道:“我没去过湛州,以后您要是忙的抽不开身,我可以随时过去。就当……散心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折中办法。
称不上两全其美,可谁让她现在只认容九。
安桐的语气太干脆,直白坚定的眼神里更是饱含着对他无以言表的信赖。
风吹过,一片桂花落在了她的发顶。
男人幽深的双眸注视着安桐,冷硬许久的心肠,无端被触了一下。
他抬手,捻起她头顶的那片花瓣,笑容里多了些暖意,“我暂时不走,真到了那一天再商量也不迟。”
安桐牵强地笑了笑,并未多言。
显然,容慎的话没能打消她的焦虑。
……
采摘园,安桐拎着小篮子心不在焉地随意逛着,男人则坐在不远处的长椅凝望着她。
程风来到他的身旁,俯身低声道:“九爷,农场管理员刚打来电话,说是闻小姐来了,想摘些瓜果带回去。”
容慎的目光始终锁着安桐,闻言,语气淡然地开腔:“让她明天再来。”
程风面露难色,又说:“这……我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老夫人有意安排的,估计是知道您今天在这儿。”
对于这样的解释,男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程风等了几秒,心下了然地颔首,“那我去请闻小姐离开。”
容慎顺势站起身,踱步走向了安桐,“嗯。”
此时,农场门外停着一辆阿尔法保姆车。
随着程风的到来,车门里走下来一名身穿连体牛仔装的女子。
她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模样,样貌出众,仪态端庄,即便穿着简单的休闲服也掩盖不住大家闺秀的温婉气质。
“闻小姐,让您久等了。”
程风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言语间也不失礼数。
闻晚扬起一抹浅笑,声音像轻柔的小调,“不久,我也刚刚到,现在能进去吗?”
“抱歉,闻小姐,九爷今天有客人,正在谈事,所以您看……”
即便程风没有言明,闻晚也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没关系,那就不打扰了,我改天再来。”
“实在不好意思,闻小姐,今天确实不太方便。”
闻晚笑着说没事,转身上了车前,又留了句颇有深意的话,“反正我今天来过了,也不算白跑一趟。”
程风还没琢磨出这句话的含义,保姆车就调头离开了农场。
他挠了挠头,正准备原路返回,手机突然蹦进来一条消息。
来自容老夫人的保镖阿奇。
阿奇:我刚看见了闻小姐的车,她是不是去农场了?
程风盯着消息看了好半天,再回想起闻晚说的那句话,顿时恍然大悟。
于是,他回了几个字:对,来了。
另一边,身在容家大宅的阿奇,举着手机送到容老夫人面前,嗓门洪亮地说:“老夫人,您放心吧,闻小姐听了您的话去农场了。”
第24章 :小心思
保姆车在盘山公路飞速行驶。
闻晚望着西霄山的美景,唇边溢出一声叹息。
开车的女司机杨穗是她的助手,听到声音就搭话道:“晚姐,您要是真想进去,刚才何不让容老夫人跟九爷打声招呼?”
闻晚拽着腰间的牛仔细带,低笑着打趣:“进去干什么呢,招九哥的烦吗?”
“我以为……您是想见见老夫人所说的那个姑娘。”
闻晚忖了忖,心明眼亮地叹道:“圈子就这么大,要是九哥想让我们见到,早晚都会打照面。”
杨穗透过后视镜清楚地看到了她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惆怅,思忖着提议,“需不需要我去打听打听她的来历?也许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闻晚拒绝道:“算了吧,她是九哥的客人,传出去反倒显得我们居心叵测了。”
杨穗压下心思没再多说,只是对闻晚的一腔热忱感到惋惜。
如今,“名媛”这个词被打上了很多贬义的标签。
可闻晚从二十岁跻身成为香江第一名媛,不论外貌气质还是品行涵养都堪称完美,是真真正正的名媛闺秀。
在许多人眼里,她几乎没有缺点。
唯独,满腔真心错付一人。
……
另一边,容慎刚踏进采摘园,兜里的电话就传来了震动声。
他看了眼漫步闲逛的安桐,顺势接起了电话。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隔着果树传来,安桐无意偷听,本想走远点,却意外听到了一句话:“嗯,你先盯着,下个月我会亲自过去。”
安桐猛然顿住脚步,沉寂的眸子里一片晦暗。
容慎挂了电话便踱步而来,没几步就瞧见小姑娘一动不动地站在柚子树旁,不知在思考什么。
男人逐步走到她身侧,温声开口,“喜欢吃柚子?”
安桐不吭声,手里还拎着空荡荡的篮子,状态极其消沉。
容慎蹙着浓眉,半晌后,薄唇也渐渐抿了起来。
好像又出现症状了。
短暂地静默,男人随手拎过小篮子,轻拍着安桐的肩胛骨,试图将她唤醒,“有心事不要闷在心里,要学会说出来。”
不可否认,这一刻的容慎,心头浮现出少许的自责。
或许是他操之过急,才引起了她的情绪反噬。
然而,就在男人话音落地的瞬间,安桐幽幽地开了口,“可以跟你说吗?”
小姑娘边说边抬头看向容慎,虽说眼睛里没什么神采,但也绝不是陷入症状的那种空洞和涣散。
“当然。”男人仔细端详了几眼,从容地挪开了手掌,“适当的倾诉也是一种发泄途径。”
安桐直视着容慎,一言不发地掏兜摸出银行卡再次递了出去。
她不说话,就那么固执地和男人对视。
这一番四目相对,容慎仿佛从安桐眼里读出一种“你不收费我就没办法倾诉”的意味。
男人垂眸,忍俊不禁。
有些事不用说的太直白他也能洞悉安桐的小心思。
这是希望用预付三个月费用的手段来绑定他的长期治疗。
包括她方才的表现,想来也是故意为之。
容慎绯薄的唇角渐渐上扬,硬朗的面颊线条也趋于柔和,“一定要我收?”
安桐点头,又把银行卡往他面前送了送。
终究抵不过她的执拗,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过银行卡,很自然地塞进了西装裤的裤袋里。
他浅笑着将篮子还给她,朝着果林昂了昂下巴,“既然没事,先去摘些水果吃吧。”
安桐抿着嘴“嗯”了一声,转身听话地摘水果去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非容医生不可的原因。
身为心理治疗师,他会给予无限的包容和理解,也从不试探心理病人的底线,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的风范,循序渐进地将人引导出情感困境。
安桐想,一旦同意更换治疗师,只怕她再也遇不见第二个容医生了。
……
天色近黄昏。
安桐和容慎一同上车离开了农场。
途中,她犹豫着问出潜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您每次疏导病人,都会选择不同的地点吗?为什么不是固定的咨询室?”
男人闻声侧首,望着安桐那双噙满求知欲的眼睛,勾唇道:“疏导的目的是让病人重新接纳和认识自己,单一的咨询室会限制你的思维感官,有时身在不同的场所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安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眸看向窗外,给了句很中肯的评价:“您的疏导方式确实独树一帜。”
容慎目光深深地看着被夕阳霞光笼罩的女孩,唇边的薄笑意味深长。
回了云海路,程风提着两袋子刚摘的水果自告奋勇地下了车:“九爷,水果有点重,我帮安小姐送回去吧。”
送水果只是顺便,他主要是想见狗。
安桐婉拒的话还没说出口,男人已然颔首应允,“也好,快去快回。”
程风应了说好,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深巷。
安桐回眸道别。
男人慵懒地倚着靠背,姿态闲适地叮咛:“回吧,有事打电话。”
“能发微信吗?”安桐的性子本就直来直去,话一出口便显得莽撞,不禁皱眉想解释,“我是指……”
“随你。”容慎交叠双腿,透着成熟男人特有的内敛和沉稳,“若有急事最好打电话,微信可以留言,我看到就回。”
安桐瞥了眼站在巷中等她的程风,没再耽搁,“好,再见。”
回到民房,安桐刚打开双木门的挂锁,前方屋内就传来了安安的嘤嘤叫声。
程风站在院子里张望,想跟进去又担心太冒失。
这时,安桐向前走了两步,旋即又回眸,“您进来吧。”
程风立马小跑着跟上,将水果放到窗外的桌上,与此同时,安桐也打开了门,安安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这小家伙好像长胖了。”
程风弯着腰打量安安,喜欢的不行。
安桐看出了什么,捞起肉呼呼的奶狗就递给了程风,“要抱抱它吗?”
“要要要,谢谢安小姐。”程风一脸受宠若惊地样子,搓着手就把安安接到了怀里,又是贴脸又是顺毛的,像个痴汉。
然后,安桐请他坐下,不露声色地打探道:“容医生下周去要湛州?”
程风一心扑在雪獒幼犬的身上,想都不想就回答,“是呢,先去湛州,过后还要去隋城,九爷最近可忙……”
话没说完,程风就猛地抬头,惊出了一身冷汗。
完了,他一时嘴快,好像暴露了九爷的行程安排。
程风面如土色地看向安桐,手里的雪獒都不香了,“安小姐,您……怎么知道九爷要去湛州?”
“他告诉我的。”
程风恍然般松了口气,果然只有安小姐能得到九爷的特殊待遇。
这样一想,程风也就不再隐瞒,如数家珍地把男人的外出计划通通告诉了安桐。
末了,还感慨道:“其实湛州那边已经催他很久了,不过九爷可能怕耽误您的治疗,所以迟迟没动身。”
第25章 :琐碎和平凡
安桐默默将程风的话记在心里,不免为自己先前以小人之心揣度容医生而感到汗颜。
而程风则薅了根杂草在院子里逗弄安安,玩得兴起,也忘了时间。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男人略显低沉的嗓音从那端传来,“水果还没送到?”
程风缩了下脖子,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他不敢再耽搁,赶忙离开了小院。
车上,容慎闭目假寐,听到开门声,慵懒地抬了抬眼皮。
根本不需要男人开口,程风就主动坦白:“不好意思九爷,刚和安小姐多聊了几句,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聊了什么?”
程风侧身回眸,“也没聊太多,她就问我您是不是要去湛州,大概去多久之类的。”
男人不置可否地弯起薄唇,靠着头枕沉声道:“走吧。”
……
当晚,安桐打开音响设备,放了一首婉转悠扬的钢琴曲。
安安喝完牛奶也再次跳到了她的腿上,摇着尾巴等她顺毛。
安桐点了点它湿漉漉的小鼻子,喃喃自语:“以后我要出远门的话,你怎么办?”
把这个粘人的小家伙独自留在平房,太孤独了,她也舍不得。
索性,安桐拿起手机,搜索从香江到湛州的高铁票。
三百多公里,高铁一小时。
如果开车的话,大概四个多小时就能到。
安桐揉着安安的脑袋,“那就……开车带你一起去好了。”
……
隔天,周六。
安桐起得很早,给安安泡好狗粮,不到七点就出了门。
休息日的街头行人稀少,机动车也不多。
安桐戴上渔夫帽和口罩,乘坐地铁辗转来到了城中心的CBD街区。
双子塔A座,安桐拿出门禁卡刷开通道的闸机,直奔三十八层。
再出来,已经临近上午九点。
大堂里陆陆续续有员工过来加班,几名同事相遇后边走边抱怨:
“真希望时总能尽快把码神拉到旗下的主播团队来,到时咱们App的业绩和日活量就不用愁了,说不定加班都省了。”
“哪有那么容易,听说时总都开出了史无前例的高额加盟费,结果还是没谈下来。”
“真是难搞,再这么高强度的加班,我都快猝死了。”
几人闲聊着走进了电梯,谁都没注意与他们错身而过的码神。
大厅外,安桐拿着手机给苏季发了条微信。
得到准确的回复,她便打车去了机场。
……
隋城,桃花缘。
晚秋的江南水乡天高云淡,一排排苍老的古宅和门前墨色的青石板,烙印着岁月留下的古朴宁静。
桃花缘是隋城标志性的旅游景点,纵横交错的江南小巷之中,安桐正坐在一家咖啡店里,听着苏季发牢骚。
“你可真是胆大的能撑船,说来就来,成心想吓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