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听说了,容家这一辈子嗣众多,内斗严重,容老夫人又偏疼九爷,依我看,明面上是安排相亲,实际就是想给九爷选个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不仅能解决终身大事,还能增加他争权夺利的优势,一举两得。”
“说是这么说,但你们觉得……容九会轻易听从家族的安排?”
如果他能任人摆布,也就不配称之为最是心狠容九爷了。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各怀鬼胎。
……
会所庭院外的松柏树下,容慎单手插兜,耐心地听着电话,下属程风则在不远处候着。
安桐问能不能打折。
男人瞧着不远处的罗马建筑群,眼里藏着玩味,“可以。”
听筒那端安静了几秒,安桐毫无起伏的音调传来,“谢谢,麻烦尽快安排治疗,再见。”
容慎听着被挂断的提示音,狭长幽暗的眸底掠过一丝深意。
虽然患病,但行为作风倒是很干脆利落。
男人笔挺的身躯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尔后便让程风通知韩戚,下周开始安排治疗。
……
夜幕初垂,城里又下起了小雨。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满城梧桐树的枯叶随着秋风细雨飘然而落。
但是,就在这个萧索的深夜里,一个专供码农程序员交流互动的直播App却掀起了追星般的热潮。
因为被许多码农小白奉为人间妄想的‘码神’又上线了。
这款App开发不足一年,却在程序员圈子里广为流传。
很快,钟表的指针来到九点,‘码神’开了直播。
随着屏幕亮起了电脑的开机动画,码农们沸腾了。
[123头目人:家人们,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高端代码走来了]
[你杠就是你对]送出键盘x10。
[玛莎拉土]送出玛莎拉蒂x3
[你的眼角有粑粑:家人们,三分钟人数破三万人了,码神属实牛逼]
[我腿长:七万了]
[写代码不如吃包子]送出金城堡x10
……
直播间热火朝天的评论留言,像极了码农们的狂欢。
然而,任凭大家如何疯狂刷留言刷礼物,神秘的‘码神’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常规操作。
之所以神秘,之所以被人津津乐道,大概是因为‘他’在直播过程里,从不露脸,从不说话,每次直播,只能听到机械键盘清脆的敲击声以及屏幕上垒出的一层层高级代码。
也确实是技术过硬,所以吸引了无数码农小白的追捧和效仿。
此时此刻,云海路的老平房,窗内亮着微弱的黄光,安桐坐在电脑前,边写代码边看留言,就算一心二用,也能两者兼顾。
暖黄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驱散了白日里的那份消沉,多了些灵动的神采。
然而,不到半小时,公屏就出现了几条非常不友善的留言。
[呵呵你呵呵:什么码神,就是个故弄玄虚的傻*,一群人瞎jb捧臭脚]
[呵呵你呵呵:只能看,不能用,叫个毛的高级代码]
[呵呵你呵呵:害得我上传之后,系统差点崩了,垃圾]
[玛莎拉土:呵呵尼玛呢,要不咱俩线下碰一碰?]
[不老男孩:保护我方码神。]
[123头目人:全军出击――]
[呵呵你呵呵:一群大冤种,卸载,拜拜了]
安桐眉心微蹙,敲击代码的速度也降了下来。
外人的评价和诋毁并不会对她造成影响,她真正在意的是,深深刻在脑海中的代码被人说的一无是处。
很快,直播间有人出现打圆场,并且理性地提出了疑问。
[5G冲浪张老三:码神,请问你写的代码具体应用的场景是什么?如果没有实际应用,不会是骗打赏的吧。(狗头保命)]
从来没有在直播间回复过留言的安桐,头回产生了想要下场解释的念头。
但有位粉丝比她更快。
[玛莎拉土:楼上的,谁缺你那几分钱的破打赏?盲猜这是全息投影或者AR增强现实的开发代码,蹲一个码神回复。]
[……]
留言越来越多,说什么的都有。
终于,安桐目光微灼地看着[玛莎拉土]的ID名,破天荒地回复了一段文字:@玛莎拉土,前面七段的代码,能看出问题么?
直播间短暂地卡顿了一下,码农们彻底掀起了刷屏狂欢。
[玛莎拉土:啊啊啊,竟然回复我了。天选之子・玛莎・被码神选中的人・拉土。]
[玛莎拉土:看不出问题,如果有问题,一定是代码的错,与码神无关。(掐人中)]
安桐眼里浮现出的微光,在看到这句留言后,渐渐熄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再没有回复过任何的留言,直到深夜十一点半,完成了两个小时的直播便下线了。
后台的数据显示,本次直播打赏入账:78万。
挂在小绿车里的机械键盘,本时段销售提成:1.7万。
确如传言,这位被誉为‘码神’的神秘客,凭一己之力养活了这款新开发的程序员直播App。
……
另一边,云巅路177号别墅区,始建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复古西洋建筑群与一栋栋旧时的老洋房呈现出别样的历史传承价值。
老洋房的庭院深处藏着一脉天然温泉,雾气缭绕的温泉池边,偶尔传出几声浅浅的交谈。
此时,容慎光着上半身坐在池中,肌理分明的双臂搭着背后的池壁,微微向后仰头,地灯昏黄的光线映在他的脸上,硬朗英俊的轮廓线条仿佛镀了层光。
温泉池的岸边,苏屹亭身着名贵的西装,斜倚着石台打趣,“你们家老太太这一招真高明,搞个相亲的噱头来帮你分清敌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作为苏家的长孙,苏屹亭和容慎自小就相识,大家都是豪门贵院里走出来的子弟,有些内宅争斗早就了然于心。
容慎阖眸舒展眉心,嗓音惬意又慵懒地回应:“老太太这是一箭双雕,相亲未必是噱头。”
“我……”苏屹亭的脏话还没骂出口,程风就脚步匆忙地从前院跑了过来,“九爷,那位……今晚又直播了。”
第4章 :生死有命
闻声,容慎慵懒地掀开眼皮,眸底深如幽潭,“联系上了?”
“还没有。”程风悻悻地摇头,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口吻稍显雀跃地补充,“但可以确定,那些代码就是我们想要的。”
容慎微微勾唇,望着远处的绿植,低沉出声,“尽快搞定。”
“是,九爷。”
程风走后,苏屹亭仍旧懒散地倚着石台,相比他们讨论的直播代码事件,他更关心容九对相亲的态度。
“老九,如果老太太铁了心要给你安排相亲,你打算怎么办?”
容慎顺手捞过池边的真丝睡袍披在肩上,起身时瞥向苏屹亭,“再说,你先回吧。”
苏屹亭自讨没趣,笑骂一声就转身离开了云巅别墅。
反正早晚都会有结果,他倒是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容老九相亲的名场面了。
……
过了个周末,安桐接到了心理健康中心的启动治疗通知。
周二,阳光晴好。
健康中心顶楼的阳光房里,轻音乐环绕四周,安桐和容慎落座在琉璃桌两旁。
男人打量着对面少言寡语的女孩,她今天的状态比前两天要好一些。
虽然还是披着长发戴着渔夫帽,至少她的眼神有了些温度。
容慎将白衬衫的衣袖翻卷至小臂上方,抬眸睨着安桐,开门见山,“什么时候产生的厌世情绪?”
男人边说边拿起紫砂壶倒了两杯茶,儒雅端方的举止看起来赏心悦目,很容易令人卸下心防。
安桐接过茶杯,“三年前。”
男人垂眸呷了口茶,继续询问:“原因?”
安桐低头,帽檐落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的神态,“生离,死别。”
不知是不是有难言之隐,短短四个字,她却在中途特意顿了一下。
话落,轻音乐恰好停了,房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容慎端详着她的眉眼,嗓音是一贯的从容,“方便的话,把帽子摘了。”
安桐犹豫了两秒,还是照做了。
如此,小姑娘终于露出了全貌,容慎也得以更全面地观察她的状态和表情。
男人在看她,安桐则平静地与他对视。
可能她自己并不知道,由于经常戴帽子,导致她头顶的发丝有一圈明显的压痕,再搭配几根起了静电竖起来的呆毛,越看越有点惨兮兮的味道。
惨是惨了点,但确实够特别。
做事特别干脆,气质特别消沉,样貌也特别出众。
这些特质加起来,安桐足以称之为独树一帜。
唯一的缺点,年纪太小,眼界略浅。
容慎摩挲着紫檀手把件,别有深意地审视着安桐,“拖了三年才来接受治疗?”
安桐很轻微的耸了下肩膀,“还得活着,不是么。”
如果没有那场生离和死别,如果没有情感剥离症的困扰,她可能也不会变成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求生欲望是本能,除了进行治疗,她别无选择。
“生离死别是人生常态。”容慎姿态随意地靠向了椅背,循循善诱:“若是你自己不肯放下,任何疏导都没用。”
这番话,不可避免地安桐产生了情绪波动。
安桐目不转睛地望着容慎,良久,问道:“那如果他们是因为我……”
男人缓缓勾起薄唇,声线透着能安抚人心的稳重踏实,“自我谴责除了增加负罪感,其实毫无益处。不管生离死别的是谁,安小姐,我们都要相信……生死有命。”
这个逻辑,堪称完美。
但细细琢磨,又似乎有违道德,且不近人情。
安桐心理背负了三年多的负罪感,被他说的一文不值。
可笑的是,她竟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面前这个不知年长她多少岁的成熟男人,明明不像传统意义上的治疗师,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珠玑。
安桐扭头望向窗外,很久都没说话。
也许是被消极负面的情绪包裹太久而不堪负荷,以至于容慎的寥寥数语,就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重燃希望的种子。
“也许……”安桐抿了抿唇,半晌才出声,“你说得对。”
……
第一次的心理疏导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不到二十分钟,便草草结束。
安桐准备道别离开,刚走到门口,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自她背后响起,“下次治疗把头发扎起来。”
“不扎会影响治疗效果么?”
容慎优雅地调整了坐姿,浓眉轻扬,“会。”
先前的谈话已经初步建立了信任,安桐没有纠结,点头说知道了。
男人没再开口,目送着安桐离开的背影,深邃狭长的双眸陡地掠过一道精芒。
出身普通没有背景,不牵扯任何豪门利益,作风干脆果断且患有情感类疾病的小姑娘,除了年龄,方方面面都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容慎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角,随即拨了通电话,“老太太挑选的名单给我一份。”
第5章 :容九
楼下大堂,安桐在韩戚的带领下去财务窗口付了治疗款,并签订了为期三个月每周一次的疏导治疗协议。
办完这些琐事,安桐看着协议上的名字,“他叫容九?”
容九这名字,多少有点配不上男人骨子里透出来的涵养和气度。
韩戚连连点头,“啊,对,容医生是最权威的治疗师,不仅擅长心理治疗,在音乐治疗师领域也有非常高的建树,是咱们中心的活招牌。”
这番吹捧太刻意了,像极了自卖自夸的推销员。
如果真是活招牌,优秀治疗师的展墙上怎么都没有他的照片?!
安桐将协议卷成纸筒,随手塞进了卫衣兜里,瞥了眼照片墙,很快就出了门。
这边安桐前脚刚走,容慎紧随其后就来到了大堂。
“九爷。”韩戚拿着文件袋走上前,“这是安小姐的治疗协议,按您的吩咐,治疗费用已经打了五折。”
男人低眸接过协议,看到安桐娟秀工整的签名,薄唇弧度轻轻上扬,“她有没有说什么?”
韩戚认真回想了一番,如实道:“别的没说,就问了您的名字。”
……
晌午将至,安桐回到云海路的民房,进了门喝了杯水,顺手将冰箱里的食材放进了自动炒饭机里。
手机蹦进来一条短信,是快递站发来的快递取件码。
安桐看了眼炒饭机上的倒计时,戴上帽子就要出门。
――下次治疗把头发扎起来。
陡地,安桐想到了容慎说的那句话。
她鬼使神差的把帽子扔下,在房间里找了半天才在书桌角落里找到了一根头绳,三两下就将及腰的长发扎了个松垮的马尾辫。
新开的快递站紧邻隔街的巷口小商店,安桐报了取件码,站点老板便捧出一个不大的黄色纸箱,是海外发来的国际快递。
“需要填写身份证才能取件,然后在这里签字。”
很快,安桐签收完便抱着快递走了。
而隔壁的小商店的门口,几个闲聊的老大娘见她走过,立马打开了话匣子。
“这小姑娘真是命苦,二十来岁,家人全没了。”
站点老板听到讨论声,也探出头来,“周娘,真的假的?”
“可不嘛。”周娘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好好的一家四口,现在就剩她自己了,听说爹妈还有亲弟弟都没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挺过来的。”
身后的讨论声不大不小,安桐听到了,表情愈发木然。
这时,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屏幕显示的长串数字,不是国内的电话。
安桐嘴角不经意地勾起,虽然很淡,仍能看得出笑意。
电话接通,那端的背景很安静,甚至能听到来电人浅浅的呼吸声。
刚开始谁都没说话,仿佛隔着听筒无声对峙似的。
直到对方扛不住才率先打破了僵局,“行了行了,比耐力,姐姐是真不如你,甘拜下风。”
安桐沿着巷子缓慢地向前踱步,“快递收到了。”
“就没了?”
安桐说:“谢谢。”
“谁要你感谢。”那端的姑娘似乎脾气有些火爆,哼了声,“最近还好吗?姐姐我下个月就回国了,记得来接我。”
几句闲聊,安桐已经回了平房,她将手机夹在肩膀上,低头拆快递,“几号?周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