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苏季有些得意地自夸道:“这么重要的日子,姐姐我当然得赶回来陪你。在家等着,我去接你。”
话落,安桐恰好听见了引擎发动的声音。
没一会,姐妹俩在地下车库相遇了。
苏季是早上五点赶回来的,即便有粉底遮瑕,眼角仍有疲态。
安桐乖乖地钻进了车厢,搂着兜里的安安,细声说:“那么忙,下次别回来了,我自己可以。”
“姐姐乐意。”
然而,苏季刚准备启动车子,余光就察觉到安桐怀里有动静,惊悚地问道:“什么东西在动?你肚子里装了什么?”
安桐把幼崽的脑袋露出来,扯着卫衣给她看,“这是安安,可爱吗?”
苏季盯着奶狗良久无语,仔细盘问才弄明白前因后果。
姐姐顿时酸溜溜地说:“以前我也建议你养宠物来着,可某些人就是不听话。看来医生说话比我管用,都被人奉为金玉良言了。”
安桐低着头摸狗,试图解释:“它自己跑来的……”
“是吗?”苏季踩了脚油门,毫不留情地挖苦道:“那么多精致的民宿它不去,偏偏跑进你家那破院子,这狗还挺嫌富爱贫。”
安桐不吭声了,反正也说不过,索性放弃抵抗。
不过,苏季虽然嘴硬,仍旧为安桐的变化而感到高兴。
或许那位医生,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怀好意。
过了半小时,苏季的车子停在祭品专卖店。
明天,是安伯母和小栖三周年的忌日。
第17章 :深不可测
圣祭堂专卖店。
安桐托着卫衣的外兜徐步入内,苏季则落后了两步,停在门口的货架旁轻声讲着电话。
店内的老板约莫六十多岁,瞧见安桐,便拿着旱烟袋在桌边磕了磕,“小安来了。”
“徐伯伯。”
安桐和他打了声招呼,接过黑色的塑料袋就准备装祭品。
徐伯眯着眼抽了口旱烟,似若无意地话家常:“你徐二伯前阵子还和我念叨,说是许久没看见你了,你爸这几年也不知去向,他那些老同事没少打听你的情况。小安呐,人活着得向前看,还有很多人都在关心你啊。”
安桐杵在一座花灯前,良久都没有反应。
徐伯依旧坐在老头椅上慢条斯理地抽着烟,似乎没发现她的异常。
堂内出奇的安静,以至于苏季进门就察觉到了什么。
苏季朝着徐伯点头笑笑,“老爷子,您少抽点烟,瞧这屋里烟熏火燎似的。”
“我就好这口,改不了喽。”徐伯摆摆手,又猛嘬了几口烟袋,一双略显浑浊的双目却时刻注意着安桐的动向。
苏季敷衍地和徐伯调侃了几句,来到安桐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发什么呆,挑完没有?”
见她没什么反应,苏季心道不妙,动作隐晦地将人拽到身边,一边挡住了徐伯的视线,一边和他闲聊打趣。
这时,苏季还在想着对策,安桐兜里的奶狗却止不住地开始挣扎嚎叫。
动物的感知和嗅觉最为灵敏,小家伙不停用脑袋往外拱,叫声也比以往尖锐了不少。
苏季担心徐伯看出什么,揪着幼崽的后颈就拎到了安桐的眼前,“快看,它是不是饿了?”
奶狗四肢腾空,张牙舞爪地乱踢了几下,尖尖的小爪子意外抓到了安桐的下巴,她醒神的瞬间,茫然四顾,“嗯?什么?”
苏季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拎着安安在她眼前晃了晃,“它饿了。”
方才,安桐短暂地出现了剥离症状,万幸时间很短,徐伯只当她又想到了伤心事。
安桐缓了缓神,定睛一看,哑声道:“别这么拎它,不舒服。”
苏季:“……”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管狗舒不舒服?
安桐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把安安抱到怀里顺了顺毛,眼神略复杂。
这个小家伙似乎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刚刚它尖锐的叫声很具有穿透力,又被它的爪子挠了一下,这才让安桐迅速地脱离了无意识的状态。
不得不说,即便下巴有点疼,但对安桐来说也是个难得的好现象。
曾经每次被症状所困,她对外界是没有感知能力的。
不知冷热,无法行动,痛感消失,意识飘渺而模糊。
而这次,她竟感到了疼痛,从而挣脱出来。
或许是疏导治疗初见成效,她的安安,也同样功不可没。
……
买完东西,安桐和苏季一前一后离开了圣祭堂。
徐伯送她们出门,望着远走的的车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回到屋内,打了通电话,“老二,小安那孩子今天来了。”
“……”
“没说什么,买了点祭品就走了。”
“……”
“我帮你试探过了,她八成不知道。依我看你们就别强求了。当初老安心狠,丢下她一走了之,就算见了面,你们从她嘴里肯定也问不出什么。”
电话那端的人稍稍抱怨了几句,徐伯不禁哼笑道:“你跟我抱怨有什么用,再说安桐要是知道她爹在哪儿,早去找了,哪用得着你们旁敲侧击?”
话说到这里,电话就断线了。
徐伯看了眼手机屏幕,不满地摇了摇头。
人的年纪越大,心就越软。
尤其是看到安桐这副样子,任谁都会心生怜悯同情。
……
当天下午,红色的SUV驶回了云海路。
许是因为安桐出现了症状,苏季很不放心,执意要跟她回家。
“你请了几天假?”
客厅里,安桐边给奶狗泡奶粉,边问道。
苏季在祭台前拿着香弯腰鞠了几躬,又插进了香炉里,“明天下午我就走。”
安桐没说话,抱膝蹲在地上看着安安吃饭。
上完香,苏季也走了过来,端详着安桐清晰可人的侧脸,“徐老头说的话,别往心里去。”
“嗯,不会。”
苏季托腮,手指在她微翘的鼻尖上揩了一下,“上午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你什么时候能去家里吃个饭,她想你想的茶饭不思了。”
安桐扯出一抹极浅的温笑,“等你下次回来吧。”
“行,那我跟她说一声。”
安桐回望着拿起手机发消息的苏季,想了想,便问道:“你这次在哪个景区拍摄?”
“隋城,桃花缘。”
安桐默默记在心里,尔后出神地望着某处,仿佛在计划着什么。
……
次日,天阴。
庄严肃穆的西郊陵园,安桐拿着毛巾仔细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苏季则站在她背后安静地陪着。
碑文:爱妻谢妙华,爱子安栖。
这是一座母子墓。
苏季没有上前打扰,见安桐打扫完毕,便走下台阶到稍远的地方等她。
一如过去三年所有重要的祭祀日,她都是这么陪着安桐走过来的。
渐渐地,天空飘起了小雨。
安桐低头跪在墓前,轻言细语的诉说着她的思念和变化。
这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
苏季同样没打伞,陪着她淋雨,心里却难过的不行。
安桐是被伯母和安栖用命护着才活下来的,那场事故总共十八个人,十七人不幸罹难,只有安桐一人生还。
人们总是嫌弃她阴郁孤僻,性格古怪,没人愿意和她接触交流,更别提深入了解她经历过的创伤。
只有苏季知道,安桐在血泊中醒来的时候,身边是已重伤去世的母亲和弥留中的弟弟。
那一天,安栖生命定格前,说了最后一句话:姐,你要不要紧,我想回家……
……
回程的途中,车厢里的气氛很压抑。
安桐没哭,苏季却坐在副驾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车都没法开了。
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产生了强烈的共情。
晌午,雨停了。
两人换了清爽干净的衣服,由安桐开车送苏季去了机场。
临别前,苏季整理着安桐的衣领,“三年守孝期结束了,以后少穿黑色的衣服,小小年纪,你得活得有点朝气。”
“嗯,知道了。”
苏季再次动身赶回墨城,然而直到飞机起飞,她才恍惚想起来一件事,安桐自始至终都没坦白到底开着车去了哪里。
……
由于过去几天安桐都在家陪着奶狗,恰逢周末,她便去杂志社加班处理积压的审稿工作。
周六傍晚,街头车水马龙。
安桐离开大厦,怀里抱着几本杂志静静地走在冷风斜阳里。
路边人行道铺满了被风吹落的梧桐叶,随着安桐的出现,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车窗徐徐降下了十公分。
“就是她?”
保镖阿奇中气十足地回应:“是的,老夫人。”
容老夫人顿时皱眉:“你小声点,我听得见。”
阿奇压低嗓音,一本正经地解释:“老夫人,连咱们都查不到的线索,可见这位安小姐的出身得有多神秘。”
容老夫人若有所思地拨弄着佛珠,眸中精光四溢,“查不到也不代表神秘,说不定是被有心人给藏起来了。”
“这……”阿奇想了想,还是笃定自己的认知,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九爷的那句天外有天,“至少也可以说明安小姐的背景比一般人深很多。”
容家都毫无头绪,说一句深不可测也不为过。
容老夫人隔着窗打量着渐行渐远的安桐,小姑娘样貌倒是不俗,但外在打扮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不过,既然能让小九对她另眼相待,想必是有点过人的本事。
“走吧。”容老夫人心烦地按了按眉心,升起车窗,又问道:“打电话问问小九在哪里,过去找他。”
第18章 :解脱
尊唐会所。
容慎颀长挺拔的身影徐步来到停车场,躬身坐进后座,眉眼挂着淡笑,“什么风又把您给吹来了?”
容老夫人目视前方,端着坐姿幽幽说道:“听说,你最近和一个叫安桐的姑娘走得很近?”
车厢里安静了好几秒,男人才泰然自若地勾唇,“您听谁说的?”
“那你甭管,能让你特别对待的姑娘,你先给我讲讲她的来历。”
家族选妻,看重的不单单是样貌外在,礼仪教养和头脑手段更是缺一不可。
以她对小九的了解程度,这安桐要是没有过人之处,不可能得到他的青睐。
“阿奇不是都帮您查了。”容慎偏头注视着老人家颇显严肃的神态,玩味地回道:“我知道的和您一样多。”
这下,容老夫人彻底惊讶了,“当真?”
“自然。”男人闲适地叠起双腿,意味深长地补充:“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许是容慎的表现太从容不迫,容老夫人也短暂地被迷惑住了。
难道还真如阿奇所言,安桐来历不凡?
而事实却是,时至今日除了已知的消息,容慎还不曾查过安桐。
她出身的高低,乃至父母的详细信息,这些在他眼里都无关紧要。
从安桐错把他当成心理治疗师的那天开始,一切都只是顺势而为的产物。
容老夫人没注意到男人暗含深意的视线,她思量了片刻,便要求道:“难得你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你挑个日子,尽快把她带到家里给我见见,我也替你把把关。”
容慎耐人寻味地看向了窗外,“时机到了,我会带她回去。”
不到十分钟,容老夫人的轿车离开了尊唐会所。
男人昂藏挺拔的身影也折回了大堂。
轿车驶过路口,容老夫人意有所指地感慨:“小晚有阵子没来陪我唠嗑了。”
阿奇顿时意会地接话:“可能闻小姐最近在忙着钢琴考级,不如晚点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有空过来陪陪您。”
“嗯,你看着办吧。”
说罢,容老夫人便有些心烦地支着额头闭目假寐。
不管怎么说,小晚才是她心里最佳的孙媳妇人选,即便最后不能和闻家喜结连理,小九的妻子至少也要能够比肩小晚。
……
时光如水,安桐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淡宁静。
如今家里多了安安,日子倒是过的飞快,也没那么孤独难熬了。
又是周一,疏导治疗的日子。
晚秋的天越来越凉,安桐打开衣柜,拿出许久未穿的毛呢大衣,又选了件高领的打底衫,穿戴整齐后和安安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平房。
今天的见面时间改到了下午,依然是程风过来接人。
安桐和他在巷口汇合,上了车,也没多问,习惯性地坐在窗边发呆。
程风虽然想和她聊几句,但碍于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能作罢。
不到一点半,车子停在了一间咖啡图书馆的门前。
这里是老街区,道两旁种满了香樟树,未落的枝叶挡住了店铺的建筑,行人和车辆不多,充斥着远离喧嚣市井的安宁。
安桐走进图书馆,挑空的大堂摆着艺术雕塑,四周也飘荡着咖啡和墨香。
“安小姐,九爷在楼上。”
“谢谢。”
此时,二楼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位客人自行看书喝咖啡。
而容慎则坐在读书区的单桌旁,手执钢笔正在看文件。
安桐走的不疾不徐,并趁机打量着男人低头书写的动作。
不管做什么,容医生总是有条不紊,身在图书馆这样安静祥和的氛围中,更衬托出他稳重内敛的举止气度。
安桐上前,轻声唤人。
容慎没有抬头,继续在文件上勾画了几笔,低沉磁性的嗓音却随之传来,“吃过午饭了?”
“吃过了。”安桐以为这是例行询问,又简明扼要地告诉对方,她吃得是蛋炒饭。
男人笔尖一顿,抬眸时,神色温和地示意,“坐下说。”
安桐拉开椅子坐下,目光直视着容慎,“您先忙,我不急。”
“我还有几份文件需要处理。”容慎边说边舒展眉心,“旁边这排书架都是编程相关的书籍,若是感兴趣,你先挑几本看看。”
安桐微笑着点头说好,走到书架旁,状似认真地挑选书籍。
其实……这里的书,她家都有。
这间咖啡图书馆安桐早些年就慕名来过,当时听说这里收藏了很多绝版书,还有一部分典藏读物。
她大多看过,实用的很少。
安桐心不在焉地扫视着书籍,很快就绕过两排书架,拿了本《极限运动主题图册》回了单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