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继续开吧。”
“好的。”
池有余看着他打来的电话，忽然心里绞痛。
“喂？怎么了？”
“回来吧，奶奶走了。”
池有余举着电话，看着前方，脑袋里一片空白。
池有余挂了电话，嘴唇被咬得发白。
开什么玩笑，奶奶今天状态还不错的。
明明走之前，奶奶的一切都很稳定的，只是她说话，奶奶有些听不清。
可是云知洵从来没有和她开过玩笑。
良久，她开口对司机说道：“停车，往回开。”
“可是云先生吩咐过……”
“我说往回开。”
“……好。”
只是短短的一截路，池有余从未觉得两公里的路程，这么远。
第27章 故人已去
当池有余赶到医院时，奶奶的身体上已经被披上了一块白布。
没有任何生命力，像一张白纸，归于虚无。
视线逐渐模糊，目光涣散。
她快走过去，想要上前看看奶奶，却被云知洵拦在怀里。
伸出的手悬在空中，迟迟不肯放下，指尖指向前方。
“你放开！你放开我！”
池有余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云知洵，你放手！你放开我！”
云知洵强忍眼中泪意，死死抱住她，将她揽在怀里，抱住她的头。
“云知洵！你放开我！”
池有余看着那块白布，觉得很冷。
太平间，那么冷，一块白布，怎么能抵挡寒冷？
“云知洵，我求求你，你让我看看奶奶，云知洵。”池有余哭倒在地上，“你让奶奶一个人，她该多冷啊，她一个人住那么一间冰冷的房间，她该多怕啊？”
“她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她刚刚还在睡觉，明明我走之前，都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抢救了吗？医院抢救了吗？云知洵，我没离开多久的！你快让医生来看看，好不好，云知洵，你去让医生来看看……”
池有余哭得哽咽，说话断断续续。
云知洵听不出她说的什么，只是将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摸着她的头，安抚她。
萧容在一旁也哭得泣不成声，云烁搂着萧容的肩，神色凝重。
池有余倒在云知洵身上，默声哭着。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大哭，完全崩溃。
泪眼婆娑。
“云知洵。”
“嗯？我在。”
“奶奶怕冷，记得给奶奶盖好被子。”
“好。”
“奶奶她还说，她怕被虫子咬，所以不能埋土里。”
“好。”
“奶奶她喜欢樱桃，记得夏天给奶奶带上，一定要甜的。”
“好。”
“奶奶她……”
“别说了。”云知洵皱紧眉头，呼吸气息有些重，“乖，别说了。”
池有余埋在男人怀里大哭。
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有奶奶疼爱她了。
她不奢求谁的爱，可是奶奶的出现，让她不断妥协的人生路途之中增添了些许色彩，感受到了作为亲人的疼爱。
可死去的人不会再说话，手心也不会再有温度。
后来，听萧容说，奶奶是在池有余上车后便断了气，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
云知洵发现后，迅速叫了医生进行抢救。
可，无济于事。
奶奶年岁已大，各个器官已经衰竭，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奶奶是撑到了最后一刻，撑到了池有余走的那一刻。
像是一种告别，藏在无声之中，隐于转身之间。
奶奶是待她最最温柔的，因为她知道池有余接受不了当面的生离死别。
池有余自己也知道。
她躺在床上，心阵阵绞痛，枕头已经被打湿了一大片。
她无法入睡，闭眼皆是与奶奶相处的画面。
-
第二天，池有余扛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学校上课。
池有余面容憔悴，没有任何精气神。
池有余上完课，走出教室，目中无神。
“怎么了？这么没有精神？”吴羿经过她的身旁。
“没事。”
“云太太还有什么普通人的烦恼吗？”吴羿说完，快步走过。
池有余抬眸看着他的背影，牙关要紧。
即使自己努力克制心中的悲伤，也依然会有人无时无刻来的心间践踏一脚。
池有余看着走廊上奔跑的孩子，无奈一笑。
“池老师。”
池有余寻声低头，看向站在眼前的女孩。
池有余蹲下身，看着安恬。
“小池老师，你哭了吗？”安恬微微歪着头，粉色的毛衣外套衬得她脸蛋粉白。
“没有，怎么了？”
“你眼睛都肿了。”
“是吗？估计是老师昨晚没休息好。”
池有余准备抬手揉揉眼睛，却被安恬的小手拦住。
安恬小手握住池老师的手臂，“别用手揉眼睛，我妈妈说手上有细菌，会让眼睛发炎的。”
池有余听着安恬的话，想到了昨晚的云知洵。
昨晚她哭的不省人事，眼睛肿得像核桃，眼泪也是随手而擦。
云知洵给了她一包擦拭纸，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别用手，对眼睛不好。”
“小池老师，给你。”安恬说着，给了池有余一张印有粉色花朵印花的纸巾，还泛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池有余回过神，看着安恬给的纸巾，微微一笑，“谢谢啦，安恬。”
“池老师，原来上次接你的哥哥就是你的老公啊。”
池有余一愣，伸手摸了摸按天的小脑袋，“你怎么知道的？”
“我奶奶说的，还给我看了照片，原来他就是你的老公！”安恬嘴巴嘟成“O”型，“我上次还给他说了悄悄话！”
“你说了什么悄悄话？”
安恬走到池有余旁边，凑近耳朵，悄声说道：“我给他说，让他对你好，只要你和你老公离婚了，他就有机会了。”
池有余忍不住笑着，用手捏了捏安恬娇嫩的脸蛋，“你啊，人小鬼大的。”
“那他对你好吗？”
池有余抿了抿唇，点点头，“好。”
“那就好，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就不要和他在一起，伤你心的人，都是坏人！”
上课铃声响起。
池有余站起身，拍着安恬小小的背，“好了，快回去上课吧。”
“池老师拜拜！”
“好好听课啊！”
池有余看着安恬的背影，心中苦涩之感涌上。
她甚至，在发烧的那天晚上，幻想过，一家三口的生活。
和他。
-
十一月中旬，天气愈发寒冷。
池有余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站在灵堂之前，胸前别着一朵百花。
周围来往的云家亲戚放下献花后，都站在不远处絮絮谈论。
池有余的父亲也来了。
沈言没来，估计在家里照顾池年年，若是丢池年年和池伟诚在家里面，肯定会出事的。
两家的父母打过招呼后，便没再说什么话。
虽然池胜与云烁是大学室友，但毕竟是母亲过世，云烁心情并不佳，池胜也只是说了些安慰的话。
云知洵穿着一身黑色，面如冰窟，站在池有余身旁。
“累了就歇会儿吧。”云知洵偏头轻轻说道。
“不累。”
云知洵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她难过。
这里的所有人，只有他知道，她在难过什么。
阴云密布，云层厚重，压的人喘不过气。
下午，来的人更多了一些。
池有余有些渴，便转身去拿水。
走进饭厅的那一刻，与人擦肩而过。
陈煜低头看着眼前经过的姑娘，风轻轻吹过，撩起池有余两边的发丝，男人目光随她而去。
她怎么在这里？
只是那一余光一瞥，陈煜便认出了她。
池有余开了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便盖上瓶盖，准备转身。
转身那一刻，池有余目光对上陈煜的眼眸。
陈煜一身黑色出席，胸前与别了一朵白色的花。
他也是奶奶的亲人吗？
第28章 葬礼
“嗨，好久不见。”
“嗯。”
池有余语气平淡。
除了有一丝惊讶之外，别无其他情绪。
“对了，上次还没问你名字。”陈煜朝她招手，“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我也想问呢。”
陈煜淡淡一笑，“我朋友奶奶去世了。”
池有余愣了愣。
原来他就是云知洵嘴里的那位回国的朋友吗？
“你呢？”陈煜反问。
池有余抿唇一笑。
他不认识她，也是正常的，毕竟和云知洵是闪婚，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再加上没有婚礼，除了一次谣言澄清，陈煜一直在国外，自然是不知道云知洵的妻子是谁。
“你好。”池有余伸出手，“我是云知洵的妻子，池有余。”
池有余悬在空中的手，陈煜没有接。
他想过诸多次相遇与结果，但唯独没有会是这样的方式见面。
陈煜欲言又止，最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又松开，礼貌地说了声，“你好。”
“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好。”
说完，池有余走出饭厅。
陈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好像落空了。
还真是，命运弄人。
-
晚上，众人吃过晚饭后，开始闲聊。
其中不乏时而大笑，时而感伤的人。
每个人脸上的悲伤都只是短暂停留一会儿。
好像，就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
池有余望着奶奶的照片，不禁眼眶泛红。
“诶，你们看小洵媳妇儿，装的还挺像。”
“好像不是装的，听说从姑姑走的那一天，就一直哭。”
“真的？我还以为小洵随便娶了个花瓶拜金女呢！”
“害，本来就听说是为了满足老人的愿望，找了个凑合的人，这不找到这个女孩嘛。”
池有余轻轻摸着镯子，没有理会周围的人说什么。
因为她们说的没错。
她的确只是个，凑合的人选。
“说什么，各位姑姑姐姐？”陈煜出现在亲戚人群里。
“这不小煜嘛！回国啦？”其中一个脸上涂着淡妆面容有些显年龄的女人喜笑颜开，“好久都没见小煜啦，高中过年那会儿，小洵还把他带到家里来，和我们语气吃饭呢。”
“是啊，阿姨，姑姑，好久不见了。”陈煜目光撇过池有余瘦小的人背影，最后落在了云知洵亲戚的脸上，“姐姐，还记得我吧？”
“记得记得！高中那会儿就好看，现在反倒更有男人味了，交女朋友啊？”
“还没呢。”
池有余微微转头听着陈煜与她们的谈话，都是些相亲啊催婚之类的。
不过，从这一点看出，陈煜与云知洵关系很好，不然也不会和这些亲戚这么熟。
池有余垂下目光，她知道，他在帮她。
可她不是很需要，因为很快，她就不是云太太了。
-
葬礼结束，奶奶的尸体被送去了火化场。
奶奶尸体火化的那天，池有余请了半天的假。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风吹过，带着寒气，让路上行人忍不住裹了裹外套。
池有余看着云知洵手里抱着的檀木盒子，唇不禁微微颤抖。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永远被封困在盒子之中，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池有余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盒子，一笑，两行泪便落了下来。
“走吧，我们带奶奶回家。”云知洵声音很沉，像在藏匿悲伤的情绪。
池有余点点头，手腕上依然戴着奶奶给的桌子，她盯着盒子，用细微的声音说道：“奶奶，我们回家了。”
-
回去的车上，两人默契般地保持沉默。
池有余抱着奶奶的骨灰盒，手不肯挪开。
她看着窗外的不断倒退的景象，慢慢的，从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的脸，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奶奶的墓碑位落在云知洵爷爷的旁边的位置。
这些天，云知洵一直很忙，大小小小的事情一切由云烁与他承办，大部分还是他来操持。
云烁只有他一子，而奶奶最疼的孙子也就是云知洵，他也是家中唯一一个能够最体面操持这些事情的人。
-
回到家后，池有余将手上的镯子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你收着吧。”
云知洵目光撇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目光黯淡，“你留着吧。”
“已经不合适了。”
“奶奶已经知道一切了，这是她送你的东西。”
“既然是知道了，那就更有必要还给你了。”
“你给我，那我又把它交给谁呢？”
云知洵眉头皱眉。
“交给你喜欢的人。”
池有余抬起眸，对上他那张面无表情而又好看的脸。
灯光落在他的鼻尖上，衣肩好似在发光，显得他像是神明，他坐在交椅上，审判着她。
“交给你喜欢的人。”
池有余话里话外，无不指着林筱。
“有余，很多事情，我还没有和你说清楚，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好啊。”池有余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明天还要去学校，我先去休息了。”
说完，池有余转身上了楼。
云知洵捏了捏手指。
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手里溜走。
-
晚上，陈煜把云知洵叫了出来，约在原来常去的酒馆。
“这么晚，叫我出来干嘛？”
云知洵坐下来，叫了一杯酒。
陈煜偏头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凑近他的脸，认真打量。
云知洵往后退了些，面对对方的举动，有些怀疑，“你喝多了？”
“那倒没有。”陈煜退回原来的位置，“我就是想看看，我输在了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