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将爱意寄山海——梨迟【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4 17:26:49

  几个小时后,特别关注弹出来周嘉也在线。周嘉也晚自习回家后见我在线,会找我聊天。
  学校的暑假学习刚开始第一天,周嘉也就问我怎么没有去学校。
  我好奇他怎么知道我没去,他很直接地说:“问你们班长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后知后觉察觉,在剩下的那半个安稳度过的学期里,班长每次有事都要单独通知我一次。
  我问他,“他是你朋友吗?”
  周嘉也理所当然:“你才知道啊?”
  隔着电脑屏幕,我仿佛看得见他在笑,吊儿郎当的语气,浑身的自由散漫,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然后我问他学校上课累吗。
  他说当然累了,把从高一开始学的东西从头又学了一遍,结果发现高一跟没学似的,所有东西都升了个难度,学起来像是女娲补天。
  他说老师给每个人发了纸条,写自己的目标大学,今年一整年就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我问他写的是什么,他说等你开学再告诉你。
  然后,他问我开学的时候能回学校吗。
  我说应该可以吧。
  我的病情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按时吃药按时调整,理论上是能够在开学之前恢复。那时候虽然心情压抑,但大多时候仍然正常生活,好好调整不难好起来。
  周嘉也说:“行,等你回来,到时候我要看看你写什么学校。”
  那段时间我和周嘉也的聊天很多,我似乎养成了习惯,会在下了晚自习之后的时间登陆着企鹅等他上线。
  我们有一搭没一塔聊着学校里的事,他会告诉我复习进度到了哪里,会吐槽学得远比高一的时候深太多,下课后还有很多不懂,学校旁边的奶茶店出了新品,应该会是我喜欢的口味,而我能跟他讲的事情很少,我只能说乐乐今天又讲了什么笑话哄我开心,我还会说乐乐教我折纸,我现在已经会折星星和千纸鹤了。
  他说不信,于是我把寒假时折的千纸鹤和星星找出来给他看。
  他还是不信,非要我开学折给他看,我知道这是个陷阱,他无非就是想让我开学后折给他看,所以我答应得快快乐乐。
  我们什么都聊,除了我在家养病的事,但我知道,他每天晚自习回家找我聊天,都是希望我能早点开心起来。
  他以为我是因为他而被刘晨艺他们针对才变成现在这样,但其实不是,我的病症由来已久。
  我的人生已经压抑了很久,是从第一次被妈妈锁在房间里挨饿被骂废物开始,还是从第一次同班同学笑骂是婊子生的私生女开始,哪些是因哪些是果早就已经不得而知,刘晨艺只是再次勾起了我初中三年的噩梦,而那三年远比这要恐怖得多。
  但是我没有勇气告诉他这些,他那样灼烈灿烂,会显得我很不堪。
  我能做的就是快点好起来,回到他的面前,让他看到我没事。
  一切都在转好。
  直到在国外度假的妈妈回来。
  我的病情她一早就知道,因为暑假复习请假需要家长给老师打电话。我没跟周嘉也说我家的情况,他以为我是父母在家陪伴,都支持我好好养病再学习。
  但其实不是。
  “就你矫情,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你,你那些同班同学,估计奋斗一辈子都去不了帝都,我费了这么多劲让你出生就在起点上,你是一点都不争气,还丢尽了人,我费劲把你留在帝都,是你自己不争气回了这个破地方,你在矫情什么?啊?”
  “来,林薏你给我说说,你在帝都上学上得好好的,高中只能回这个破地方。你的那些初中同学为什么欺负你,他们不欺负别人为什么就只欺负你,看看你那个死人脸的样子,看着就晦气,活该人家欺负你,谁乐意看你一张死人脸。”
  “真不知道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样样比不上林蔓也就算了,连享福都不会享,还给我矫情上了。”
  “钱我给你出,假我给你请,但我最后告诉你一次,这个破病你最好给我早点拎清一点,高考要是给我丢人,你看我还管不管你这个废物。”
  “什么心理疾病,给我来这一出,我看你就是活得太舒坦了。林薏我告诉你,你要是人没死就别给我偷懒。”
  她匆匆来南苔一趟就离开,并没有多停留,她从来不愿回南苔,也很少提及南苔。
  南苔市是她出生的老家,也是她的出身,一座南方的小城市,在帝都的衣香鬓影里只是个不入眼的小地方,一直被她视为污点,所以她从不愿回到这里,因为回到这里就会惊醒她那场纸醉金迷的梦。
  我也一样,是她的污点。
  是她跻身帝都贵圈失败的证明。
  我的平庸让她无法在林家抬得起头。
  所以当初我不想再在帝都上学,她毫不犹豫就把我丢回了南苔老家,就像把垃圾丢给垃圾场,可以一起打包离开她的视线。
  她厌恶我,可她又不得不管我,因为林家会给我这个私生女按时打一笔抚养费,也能让她每年在林家露个脸。所以她只能发泄给我。
  她给我请了私教,在家帮我复习高考的内容。
  白天很早就起来上课,一直上到晚上,时间比学校的上课时间更紧凑,私教老师严格执行,上课和休息都控制得分毫不差,像个机械完成任务的机器人,没有任何人情可言。
  他按部就班来讲课,按部就班的走,我妈妈定的课业内容是最高等级的清北,他拿着高昂费用,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规矩得没有喘气的机会。
  我本就精神不济,失眠和食欲不振都还没缓解,睡得很少,吃的也很少,渐渐注意力很难再集中,到后来记忆力也开始下降,私教老师前一分钟说的题目,我下一刻就已经全部忘记。
  我喝了一口刚刚烧开的热水,烫得嘴唇生疼,猝然的痛觉让我想起来,我刚刚在接水的时候明明是想接一半冷水冲成温水,可就这么几秒钟的事,我居然全忘了,像一个老年痴呆的怪物。
  本来能够在这个夏天好转的情况,到如今,我彻底病倒了。
  由于我开始没日没夜上课,乐乐不能再来家里陪我一起玩了,那些还没有折完的纸片还在盒子里,很久没有再碰过。
  我的小说没法再写了。
  我连电脑都没有再碰过。
  私教老师走后,我的灵魂仿佛才从煎熬的折磨中解脱,除了放空,再也没有心力做任何事。
  到了最糟糕的时候,我如同一个没有知觉的玩偶,被丢弃在那里便一直躺在那里,没有思考能力,任何人跟我说话都无法传达进我的大脑。
  私教老师依然继续来,他拿了高薪,拿钱办事。
  只是他讲他的,我不回应也没关系,他如同念经一般讲解着每一个题每一个知识点,而我像一个处理器坏掉的废旧机器,只是被摆放在了那个位置上。
  直到他一天的私教内容结束,离开,几个小时的夜晚度过以后,他会在天刚亮的时候再来。
  私教课程结束,也临近开学。
  妈妈不会给我请假,所以我只能去上学。
  做饭阿姨送我出门的时候一脸担忧,把手机放进我的口袋,再三嘱咐我有事一定要给她打电话。
  自从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给我买了一个手机。我的零花钱其实很多,只是我没有什么生存欲望,物欲向来很低,很少买什么。难为阿姨自己的手机都是亲戚陪着帮买的,她只读过几年初中,对这些电子设备了解不多,理解也慢,如今还要为了我而给我选了一个手机。
  我很乖的点头,什么都听话,她还是亲自送我去了公交车站,看着我上车。
  可我还是出了事。
  我从天桥的楼梯摔了下来,浑身的钝痛仿佛身体被碾碎,无数的蚁虫在啃咬着我,我的大脑嗡嗡一片,依稀听得到周围人的惊呼,他们忙忙碌碌的在喊着救人,可我只有模糊的意识,是我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如果我能说话,我想告诉他们不用救我,那样也许我就解脱了。
  后来连微弱都听觉都消失了,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前方仿佛是通往地狱的门。我不想回头,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
  自此,我终于清净了。
  我开始住院,俗话说的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半个学期都在住院。
  很多人都不喜欢住院,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不喜欢医院的苍白,不喜欢医院里无聊得没有任何娱乐设施,不喜欢一直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但我不是。
  我很喜欢住院。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讨厌热闹的人群,讨厌深陷深海茫茫的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我没有什么物欲,也没有什么爱好,我坐在病房里,看着窗外在树上鸣叫的鸟就能过上一天。
  相反,我喜欢这样的清净,我可以把自己安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没有人找我,没有人打扰我,就算烂掉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听过阿姨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我的情况,在我办理住院的那天。
  隔着听筒,我都听到了妈妈不耐烦的说,没死就别来烦我。阿姨慌忙看了一眼我,我依然躺着在看窗外发呆,她捂着手机出了病房。
  后来那通电话是怎样的沟通我不知道,但是我没死,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乐乐周末的时候会过来看我,阿姨应该跟她说过什么,她没有问我住院的任何事,只一个劲拉着我给我讲学校里好玩的事。
  她在我的床头发现了那本连载的漫画,屠龙少年与公主。那是我住院期间,为数不多打发时间的东西,除了定期看最新连载的漫画就是看着窗外发呆。
  乐乐惊奇地拿起来,“林薏姐姐,你也喜欢看这个啊?这个漫画很火的,我们班每个人都在追,但是被老师没收了好多本哈哈,然后大家就继续买,买了互相借,它真的很好看。”
  我安静听她说话,大多时候只嗯一声,她也不觉奇怪。翻开发现是最新的一期,“哇这期我还没看呢,米米说前面已经有五个人预定了,等他们看完才排到我,想不到林薏姐姐这里就有,我看看这期发展到哪了。”
  那一期讲到了屠龙的少年一路破万难,终于来到了山谷之前,却听说公主已经死去了。
  一腔热血只是图一场空欢喜吗。
  我知道故事的结局不会是这样,圆满才是大众所愿,屠龙的少年会踏上新的征程,会为了拯救公主继续在荆棘里燃烧自己的生命,他们最终一定会是世人皆爱的幸福美满。
  可是,不如算了。
  如果要逆天改命才能圆满,那不如接受命运,遗憾和不甘才是人生常态,皆大欢喜只是世人的祈求。
  我认命了。
  不如就认命吧。
  但是我不是公主,也没有逆天改命也要救我的屠龙少年。
  我认命与否,没人在意。
  那年的冬天,是我第一年没有在帝都度过,我在南苔市这座小城养病。
  身体不好,我哪里也没能去,也没有哪里想去,除了阿姨按时叫我吃饭,我多数都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冬天的南方小城里很少有晴天,灰蒙蒙的天色就是这个冬天的颜色,我不喜欢开灯,躲在灰暗里才有安全感,我把暑假时那一盒子还没有来得及折的纸找了出来,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人,麻木的折着一个又一个千纸鹤,天黑了就收起来,能睡就睡,睡不着就闭着眼,我的生物钟已经坏掉,失眠是常态,能睡着的每一分钟都是恩赐。
  家里很冷清,起初阿姨和乐乐还会陪我,但是到了年关,他们也要走亲访友,阿姨给我做好了便食的饭菜放在冰箱里。
  她知道我不会一个人按时吃饭,有时候我会忘记,有时候我会发呆一整天就度过,所以她特意嘱咐我要把手机铃声调好,按时打电话提醒我吃饭。
  直到有一天的深夜,窗外倏然绽放起了烟花。
  我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猝然明亮的夜空将我的瞳孔映亮,转过头便看见窗外漫天璀璨的烟花。
  在漆黑的夜空里,绚烂又明亮的绽放,一朵又一朵,此起彼伏,仿佛牵动着已经死寂的黑色又鲜活起来。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跑到窗边,打开玻璃窗的那一刹,迎面的冷风灌了进来,而我只顾去看那漫天不谢的烟花。
  我在帝都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烟花,而这一年在这座南方小城,那种燃烧到最绚烂时刻又凋落的美丽,让我目光无法挪开。
  阿姨敲门进来给我温牛奶,见到这一幕却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抱住我,把我从窗台拉远。
  我已经坏掉的情绪感应无法理解她的惊恐,我仍然仰头望着那漫天的烟花,崩坏的情绪阀门不知道为什么泪流满面。我只是觉得,忽然好想周嘉也啊。
  好想回到那一天啊,沿街挂满大红的灯笼,他陪着我走遍了文和街,忙前跑后替我排队只为哄我吃点东西。
  那一年灯花千里,明灯如昼,他陪着我慢慢走在人群熙攘,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如果从这里像那些烟花一样坠落,会回到同样夜色明亮的那一天吗。
第21章
  ◎十五岁那年从他手中落下的星星和千纸鹤,再也抓不住了。◎
  整个高三我只回过三次学校,一次是报名,一次是体检,还有一次,就是高考那天,回学校参加考试。
  南苔市不大,总共只有几个高中,能设的考点不多。
  我运气好,考点就刚好在自己学校,不用花时间去熟悉考场路线。只是这样的好运眷顾给我,属实是白费。
  阿姨给我做了很丰富的早餐,陪着我吃完了早饭,又亲自送我去了学校。
  我们都知道这次高考只不过是重在参与,因为我高三的这一整年几乎都是在家养病,我的注意力很难集中,记忆力也很差,基本上没有什么精力学习。
  好消息是妈妈从电话里得知了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后彻底放弃了我,任由我在南苔市自生自灭,只有林家按时打过来的抚养费。
  经过几个月的静养,我的状态在慢慢好转。起码,正常的说话和反应都能跟得上了,不再像起初那样如同麻木的木偶。
  高考那两天没有遇到一个熟人,不过我本来认识的人也不多。
  只有从班主任那里拿准考证的时候,老师关心问我现在怎么样,我只能说好一点了。老师欲言又止,但是这两天就要高考,他怕伤到我的自尊,反倒是我很直接的问他复读的事。
  老师说本校就有复读班,高考成绩出了以后可以跟他联系,我跟老师道了谢,他还是说了一句祝我高考顺利。
  为期两天的高考结束,这个本该是人生转折点的重要时刻,考场外或喜或悲,而我只沉默在校门口等着阿姨来接我回家。
  拍毕业照那天我没有去,毕业酒也没有去,想来也没有人想得起来有我这号人。
  我只在班上待过一年,跟大部分同学都算不上熟,还与刘晨艺他们那一拨人闹得不算愉快,不去也没有什么人惦记。
  等待高考成绩的那段时间,我安静在家养病,精神好的时候会慢慢开始捡起来自己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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