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东皇的修为,怕是只需要一两千年,我就能事半功倍。”许宣神色坦荡,看样子竟像是早有打算。
“他的主意都敢打,许宣你特么真是不想混了!”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不撸袖子上实在是说不过去――我老公是谁都能调戏的吗?!
许宣刚刚酝酿好的邪魅一笑,被我这一句话给噎成了赤橙黄绿青蓝紫。
“小妹妹,你能不能不要……”他刚要叹气,冷冽的杀气却让他打了个激灵。
“你叫谁小、妹、妹?”颜逸之微笑,眼中满是杀意。
“我待不下去了,这里的空气简直甜到J鼻。”子墨仙君搓了下胳膊,我隐约看见他露出的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等我开口,法海却道了声“阿弥陀佛”。
“东皇,归根结底这算是贫僧与许宣二人的因果,还是交由贫僧自己解决吧。”法海低声道。
许宣眼中闪过异色。
“……如今你修为损失近半,他又擅长攻心,不要硬撑。”颜逸之没有回头,但话却一字不漏地落入法海耳中。
“放心,我没事。”法海对此不置可否,却是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应对。
颜逸之思忖半晌,终于足尖一点,稳稳落回地上。
“你不管了?看那个魔修的样子,他说不定会死哎。”子墨仙君睁大了眼睛,有点不相信颜逸之就这么回来了。
“我尊重本人意愿。”颜逸之神色平静。
“反正要是法海死了许宣也活不成,有结界有仙君有东皇,我们摁死一个只有几千年修为的魔修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我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子墨仙君看看我又看看颜逸之,最后还是选择抬头看天上的许宣与法海。
“啧啧啧,这可真公平,我输了就是输了,你输了就有一排人等着替你出头――法海,这么久没见,你倒是有了不小的靠山。”许宣低头扫了一眼,语气轻佻。
法海不动声色,一双眼睛始终落在他的身上,对他的话不闻不问。
“其实我很好奇,我与你之间到底有什么因果?”许宣见对面的人没有反应,便继续朗声道,“当年,镇我于雷峰塔下的人是东皇和蓝昭仙君,我与你不过是打了一架,怎么到今天就成了因果?”
“当年即便没有东皇与蓝昭仙君,我就算拼却生命也会将你封印。”法海深吸一口气,手中托钵金光流转,“――说到底,你我之间,你死我亡便是因果。”
许宣闻言,嘴角一挑,似笑非笑。
“你我之间?”他咂摸了一下这个四个字,右手一翻,一柄诡异骨鞭渐渐自虚空之中显出全貌,“法海,你真以为你我之间势均力敌?当年西湖如果只有你一人在,不等东皇与蓝昭仙君驾临,你就已经成了西湖畔的一捧花泥。”
法海一愣,不禁微微皱眉。
这话头一起我就知道要遭,许宣这是打算翻当年《白蛇传》的旧账了――法海对当年孟师姐和顾盼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但许宣却全记得清清楚楚;他出来这么久,肯定知道法海为证道毅然忘情的事,现在故意旧事重提明显不安好心啊!
“西湖畔,细雨蒙,一条白蛇一尾青鱼;石棋盘,茶三盏,对月当歌对花参禅。”许宣扬鞭,霎时便有数道如刀劲风直扫法海,“法海大师,不知你对这些景色还有印象吗!”
法海旋身将托钵直面许宣攻势,大多劲风为他所收化去无踪,却仍有些漏网之鱼划破了他的面颊与衣服。
“休想以言辞迷惑我。”法海眼神渐冷,托钵霎时化作禅杖。
“他还有禅杖?上次那么危急的时候怎么没见他拿出来?!”看着他那件金光闪闪、无比佛性、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法宝,我忍不住指着他看向了颜逸之。
“因为法海是禅僧不是武僧,一般情况下他的托钵比禅杖管用。”颜逸之耐心解释,“而且,他的托钵与禅杖本就是一件法宝的一体双形,本名叫做如意禅珠。”
……没想到这么像□□的法海竟然是禅僧,实在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不过现在重点也不是这个:“既然如此,他现在亮出禅杖有什么用?单纯想用气势吓倒许宣吗??”
“佛有三千相,其一便是愤怒相。”不等颜逸之解释,子墨仙君倒是率先接过了话去,“主禅的佛修要是生起气来,怕是连精武的佛修都要退避三舍。”
不等我琢磨出这句话里的意思,许宣便已被一杖打进了不远处的楼房里。
“卧槽?!”这瞬息万变的战况让我看得目瞪口呆,法海刚刚……真的让许宣吸走过修为吗?
许宣从楼房里走出来,拍拍身上的灰,略微显得有些狼狈。
“没想到你一个参禅的佛修,这些年倒是另辟蹊径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抬头看向仍在半空中的法海,嘴角弧度不减。
法海不予理会,举起禅杖俯冲直下;眼见一片金光自夜空中汹汹而来,许宣长鞭连挥数下,就见白影重重,无数骷髅虚影在许宣面前组成了骨墙,硬生生将法海这一杖拦了下来!
“这个单挑,现在才算真正开始。”子墨仙君唇角微扬,眯起了眼睛。
第49章 肆拾玖
法海与许宣在结界内斗得难舍难分,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思来想去,我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我们的目的不应该是以最快的速度先上元魔君一行回收前世书碎片吗?为什么现在却成了坐观许宣法海了结前世因果……难道没人发现我们的重点已经完全跑偏了吗?
眼见半空之中的两个身影一时之间难分高下,我看了眼子墨仙君又看了眼颜逸之,不禁开始考虑是否干脆趁这个空挡先去麓山寺取了前世书的碎片再说。
但不等我开口,我的识海之内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银跳跳,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这声音竟是子墨仙君,我难免有些诧异,扭头看向他时却见他面色如常。
――这件事我并不想让小春风知道,希望你也能不动声色。
我犹豫片刻,终是将目光再次移向半空中的两个人。
神思一动,我在识海之内划出一块方寸天地,纯白空间里我与子墨仙君对面而坐。
“你想问什么?”我开门见山。
“前尘种种,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他看着我,半晌之后,问。
我没说话,只是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如果我记得前世种种,还需要千里迢迢来寻前世书碎片?不对,我来寻前世书碎片又不是为了恢复记忆,而是为了不恢复记忆啊。
“为什么这么问?”比起这个问题,我更在意他的意图。
毕竟这个问题,他之前已经问过。
“我们都打从心眼里敬重百华。”但子墨仙君并没有接话,而是手一抬,于纯白之中搅出了一团墨色。
墨色荡漾开去,有图案渐渐成型。
“百华是人间第一位得道成仙者,她走过的路、历经的事,比任何一个修仙者都要多。”
图案里,背负长剑、手持盒状法器的长发女子出现于山川之中,她的四周有龙凤妖兽、花鸟鱼虫,还有衣着不凡的数名男女追随。
“上古时期的登仙者,几乎全都受过她的恩泽,对我们而言,她是神明一般的存在,更是令无数修仙者一心向道的终极信仰。”
“恕我直言,现在的修仙者大多已房贷缠身,修道成仙什么的……”不是我不想听百华仙君的光辉事迹,但见他神色虔诚到夸张的地步,我就是忍不住想吐槽。
“――那是因为百华仙君不在了。”子墨仙君话锋一转,看我时目光如炬。
我心头一震,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连信仰本身都已堕落,那追随信仰的人又该如何自处?”他的眼中有种莫名的悲悯,“银跳跳,你本不该出现在这轮回之中。”
“子墨仙君,你得道成仙了这么多年,莫非还会心生执念?”我干笑几声,心情复杂,“百华仙君于你们来说是信仰,可她自己却未必想成为信仰。如你所言,她经历过的事比任何人都多,那她就更加不会在乎自己在你们眼中是什么样的存在――你可见天气阴晴会因人而变?”
“这句话,怕是要由百华亲自来说才作数。”子墨仙君神色不变。
这下我终于能够肯定,自己的不祥预感怕是要成真。
立即从识海里抽身而出,我瞬间便拉着颜逸之退出老远。颜逸之被我拽了个措手不及,他虽惊愕但仍很配合我,只是站定之后还是提出了疑问。
“跳跳,怎么了?”他扭头看我,很是不解。
“法海,别打了,快下来!”我不答,只朝半空中缠斗的身影大吼一声。
法海倒也听指挥,乍闻我的声音人便已到了跟前。
“老公,子墨仙君怕是根本没有刚见面时那么和善啊。”收拢人员之后,我稍稍安心,不禁冷笑。
颜逸之一愣,见许宣落地之后竟径直走向子墨仙君,脸色随即一沉。
“子墨,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向子墨仙君的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
“虽然有些对不住朋友,但是小春风,我还是希望百华能够回来。”子墨仙君露出抱歉的微笑,但语气听起来却是半分抱歉也无。
颜逸之不说话,右手一挥长剑骤现,剑气一刹那间便将整个结界划破。而结界解放的瞬间,我看见了笑容满面的蓝昭与面无表情的上元魔君。
上元魔君的手上,捧着一本白色的书。
“小春风,你知道我的法宝是时梭。”这时,子墨仙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伴随着颜逸之挥出的呼啸剑风,“时梭最大的作用便是让特定的人在特定的地点穿梭时光……所以你们觉得,在你们身处结界之中的时候,我的时梭是对谁使用了呢?”
“住手!”颜逸之大吼,而上元魔君已经到了我的面前。
“红檀!”我下意识尖叫,红檀立即现身,却在攻击之前就被上元魔君扣住了手腕。
“难道你不希望百华回来?”他只睨了红檀一眼,我便看到那一袭红衣僵住了。
内心突然生出一丝绝望,此时此刻,竟没有一个人希望银跳跳活下来。
我是银跳跳啊!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我变回百华仙君?既然你们那么喜爱和敬重百华仙君,又为什么不能遵照她的心愿让她的灵魂在尘世之中自由沉浮?
你们想要的究竟是百华仙君,还是一尊永远不食人间烟火的偶像!
“跳跳,快躲开!”
颜逸之的声音透着声嘶力竭的绝望,而那本白色的书已经在我面前翻开来。
金光四溅。
再次睁开眼睛,目之所及一片幽蓝,有金树银枝安静舒展。
我惊恐地回忆过往,发现此时此刻我还是如假包换的银跳跳,不禁聊感安慰。
“没想到我们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慵懒的嗓音陡然自身后响起,我浑身一激灵,赶忙转身查看,就见一株三人合抱的璀璨金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正半卧在树干上悠哉悠哉地抽着烟杆。
我想伸出灵识探查,却发现在这里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法力。树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窘迫,他轻笑一声,跃下树来。
随着身影慢慢走近,我这才逐渐看清他的样貌。
来人白发垂地、瞳孔金黄,身材纤细高挑,皮肤毫无血色,若非烟杆因着他的呼吸腾出阵阵烟雾,我真的很难断定他是个活物。
更奇特的是,我看得清他的眉目和口鼻,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的长相。
“看不清我的长相很正常,因为我就长这样。”他在我面前站定,一挥烟杆便有银枝卷来,硬生生给他缠出了一方卧榻。
“你是前世书?”联系前因后果,我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到。
“不然呢?”面前这道再次就着卧榻躺下的身影,不答反问。
……就冲这个态度,当年他会被撕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不想恢复记忆,劳烦你让我出去,谢谢。”清了清嗓子,我决定单刀直入,先发制人。
“我当然知道你不想恢复记忆,要不然上次你就已经不是银跳跳了。”前世书斜我一眼。
我心跳骤快。
“上次?你是说颜逸之狗带那次?”我咧了下嘴角,有些心虚,“那次明明是因为刺激不够,跟我想不想有什么关系。”
“那一次,你明明已经看到了百华仙君入轮回的始末。”前世书嘴角微挑,说的话却是半点情面也不留。
“那又怎么样?大家灵魂都是同一个,还不让我看到一点记忆片段了。”我想了想,觉得这个论调很是强词夺理。
我和现在的百华仙君,说白了就跟《犬夜叉》里的戈薇和桔梗一样,明明就是同一个灵魂的前世今生,还不让人自现世窥见前世点滴了?
“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恢复成百华仙君的样貌,还能行云流水地使出她的力量?”前世书继续问。
“都说了是因为――”我想要继续解释,却被他打断了。
“银跳跳,你就是她。”前世书看着我的眼睛,一双金眸璀璨得我快要睁不开眼,“无论你以什么理由如何辩驳,你,就是她。”
“我不是她,我是银跳跳!”不知为何,我心中突然泛起一种沉郁苦闷的感觉。
这种感觉压得我喘不过气,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心里破土而出。
“银跳跳?”前世书微微一笑,似嘲讽又似怜悯,“那么银跳跳,你低头看一看这地上倒映的人影,究竟是谁?”
我下意识低头一看。
那人着一袭白衣,长发如瀑,眉目疏离,额心一竖殷红在这片幽蓝之中异常醒目。
我猛然摸向自己的额头,那里也有一道微微的凸起。
不知不觉间,我的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
第50章 伍拾
修行路上,九千年与一万年是有区别的。
九千年的时候,你还能觉得花开花落岁月静好,到了一万年,你可能就会想要将眼前这一成不变的花好月圆搅得天翻地覆。
在时间面前,再好的心态到了临界点都会崩。
我时常在想,为什么成仙之后就寿与天齐了呢?
没有了生老病死,也没有了七情六欲,不需要吃不需要睡,曾经的爱好也再不能带来乐趣,这样活着,有意义吗?
――这样,还叫“活着”吗?
云昙比我更早产生疑问,他年纪不大,想法倒比寻常人多得多。他曾经问过我,有没有后悔飞升成仙。
这倒是没有。
得道登仙并不是我的终极追求,只不过是我在修道路上的一种经历;登仙之后我仍不懈修行,多少有些期待成仙之后的下一个阶段是什么。
可仙人境界,太漫长了。
我在仙界等来了一又一个成仙者,见仙界从一片空茫到洞府林立,修为即便一日千里,却再也看不到下一个阶段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