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紧拥着沈昭,一颗心久久安定不下来。
…
半月后。
青阳,尚书府。
一袭月色银丝暗纹长袍的男子匆匆踏进府中, 男子脚步略快, 带着些许焦急, 踏入会客厅后,看到背对着自己站立的女子时,脸上的表情徒然落了下来。
傅允书脸色不悦,看向了跟着自己跑来的小厮。
“不是说阿昭派了人送信回来吗?”
小厮被他冷冷一眼看得后背冒汗,他慌张地看了一眼听到动静后转过身来的胡家小姐,咽了口唾沫道:“公子……是夫人让奴才这般说的……胡小姐等您许久了……”
傅允书的脸色不好,他略微皱眉,就见面前的胡家小姐盈盈几步走来,轻声道:“傅公子勿要动怒,尚书夫人也是事出有因……这些日子你不愿见我,婚事……”
“婚事已经取消,胡小姐,你还有什么需要和我商谈的?”
胡雪被他毫不留情地打断,她脸色白了几分,却抬眸不死心地问:“郡主如今已在谷中,你取消了同我的婚事,难道是要等她一辈子吗?”
她的话戳中了傅允书的心思,男子略微上挑的眸子微微一缩,声音冷淡:“傅某要做什么,同胡小姐无关。”
眼前女子姿态柔弱让人心疼,可她面前的傅允书却无半点动容,留下这一句后,他转身冷冷看了一眼帮着母亲告诉他假消息的小厮,正欲离开时,忽然听到胡雪轻轻开了口。
“傅公子如此深情,那为何不阻拦傅尚书上荐陛下将郡主送去和亲?!”
傅允书神情一怔,他几乎是有些恍惚地看向了胡雪,牵扯到了某个他极为在乎的人,男子开口间声音同方才的冷淡截然不同:“你……说什么?”
男子的桃花眼明明温润深情,此刻却显得格外冷峻,胡雪被他的脸色吓到,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但傅允书却没有给她丝毫犹豫的时间,他微红着眼,声音比方才更要低哑。
“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雪下意识躲开了眼,她印象中的傅公子,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公子如玉,仿佛不会有任何事情能叫她失态。
可如今……
她的眼眸颤了几下,轻轻道:“前些日子爹爹喝醉了和娘亲说的,被我偷偷听到……当初陛下选人和亲原本无意阿昭,是傅尚书那日入了宫,在陛下面前引荐了她……”
傅允书的脸色立即变得惨白,他细长的眼尾轻颤,却丝毫顾不上眼前说完话后心慌无比的胡雪,一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大步走了出去。
胡雪红着眼眶往前迈了一步,下意识伸出的手也慢慢收回,她双腿微颤,被自己的贴身丫鬟扶住,又忍不住低泣着呢喃。
“阿昭,从前你在时,他便只能看得到你……可如今你走了,为何……为何……”
未说出口的话存留在女子唇齿间,胡雪抬手,轻拭去了眼角的泪。
…
尚书府,书房。
尚书与尚书夫人皆在,书房中没有下人,尚书夫人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后悔又带着怨意地说道:“当初便不该动了那个心思,将阿昭送出去,在陛下面前得了奖赏,可在允书那……唉!”
尚书脸色铁青:“他堂堂男儿,整日沉迷于儿女私情!成何体统!”
尚书夫人脸上的神情更加悲戚,只是重复道:“不该听了你的话,阿昭走的这些日子,我回回都梦到她,想她刚来的时候,才那么小,养了这些年……竟叫我们亲手送了出去……”
尚书夫人说着就捻起帕子擦拭起泪水来,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猛地被推开,大步走进的傅允书脸色差到了极点。
方才在外面,他已经听到了全部。
“阿昭做错了什么……要被我们傅家这样对待?”
傅允书双眼朦胧,他的心中悔恨不已……
下圣旨那一月他在太子府中闭关,等他交出了上好的计策回府后,却只听到沈昭已被送走的消息。
那时他不愿相信,还在心中怨过沈昭——明明已经相约一世,为何她却先离开自己。
他怨了沈昭,怨了陛下。
可却从未想过,真正让他同阿昭分开的,是他的爹娘!
尚书见自己的嫡子作出如此神态,他顿时怒上心来。
“不将她送走,以后你的眼中可还有爹娘!阿昭的确享着沈将军遗孤的名号,可这名号又有何用!我同你说过正妻之位只可是胡家嫡女!你又何曾放在心上!”
傅允书的脸色如雪般白,他怔怔看着尚书,仿佛第一日知晓自己的父亲心中原来一直是这般想法。
“可我也说过,没有什么正妻与侧室……我此生只要阿昭一人……”
傅允书喃喃。
“当年接阿昭回家,是爹您上上下下打点了要待阿昭好,阿昭她视您如亲父……您却亲手将她送去了别国……谷中人素来野蛮,那谷中王是人尽皆知的不好相与……爹……您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他的话一句一句说出口,尚书的脸色就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这些日子不仅是夫人,连同他一道,都时不时梦到沈昭。
有几日他接连着梦到沈昭在和亲路上病重,最后被杀红了眼的劫匪一刀了结了生命。
每每在梦中看到曾经和她亲如父女的沈昭,在劫匪的刀下双眼迷茫无措地瞪大……他都觉得心内一阵愧疚。
他对不起他多年的友人,也对不起那般信任他的沈昭……
若不是那时被蒙了心……此刻,阿昭定然还在尚书府,晚膳后还会撒娇问为何不做她爱吃的桃花糕……
…
夜间。
偌大的尚书府陷入寂静,某一间阁楼中,一扇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
身姿高挑双腿修长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过道上被自己迷晕了的小厮,毫不犹豫地朝着一个方向过去,却在拐角处,被一名紫裙女子拦住。
傅娴双眼微眯,皱眉看着夜深时悄悄出门的弟弟。
“这么晚,你去做什么?”
看到是嫡姐,傅允书的心微微落下来,他薄唇微抿,只犹豫了一刻,便沉声道:“我要去谷中。”
傅娴脸上现出显然的震惊,她压低了声音。
“你疯了?是为了阿昭?她如今已是谷中王妃,你去只会害了她!”
傅允书眸子微敛,他作出这个决定,自然知道会有极大的风险。
只是……
“阿昭是被爹送出去的……是我们傅家先对不起她……就算此去危险,我也要看到她平安才行。”
傅娴心跳缺了一拍,她震惊又无措的动了动唇瓣:“阿昭是……为何……”
那两个字说出来的一瞬间,傅娴便已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傅家如今在朝中举步维艰,被宰相多处针对不说,前不久圣上还下令惩处了同尚书府素来交好的某位官员。
傅娴想明白一切,她心口空了一瞬,眼眸闭了闭,再睁开时,瞧着傅允书同自己极像的上挑桃花眼,叹了口气道:“罢了……爹娘这边,我暂且帮你瞒着……你,见到阿昭后,代我问一声好。”
傅允书眼底泛起一层红,他抿唇应了,接着越过傅娴身侧,从自己规划好的路线悄无声息地出了尚书府,在城门外,见到了来接应自己的好友。
“都打点好了,这会守门的是我家的人,你出去之后一路往南,在锦城会有人接应你。”
傅允书拍了拍友人的肩:“多谢。”
友人笑了笑,却还是忍不住问:“你家阿昭已经走了这些日子了,怎的先前不去,如今倒想起来去寻她了?”
傅允书的眼睫垂下,在夜色笼罩的城门下,缓缓露出几分落寞来。
“之前也想,只是如今……不管不顾了。”
不论如何,他要见到阿昭。
那是他的阿昭。
…
作者有话说:
月沉:不是你的了
月献:(点头)
后续:傅小狗来找老婆却看到老婆靠在别的男人怀里撒娇
(蠢作者爱看)
~求收藏评论营养液呜呜呜(摇头摆尾哭哭)
第34章 被迫和亲后男主他求我回家8
◎写出了一个“妻”字来。◎
春日渐暖, 沈昭也逐渐贪睡起来。
凤弦宫外的玉兰花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绽开,红的白的聚在一块,沈昭午间小憩, 醒来时瞧着窗外美景出神,接着就听到福寿公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娘娘,王上说您若是醒了,便去建章宫一趟。”
沈昭睡得手臂有些酥麻,她微微动了动手, 福寿公公便上前一步来扶住她。
她将自己身上的蚕丝被拿开, 微微应声:“好。”
这段时间建安王被彻底拿下, 他这些年培养的势力众多,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清理完的。
当初惩处建安王时还有大臣为其求情,但之后人证物证到场, 除了冒犯王妃外,他这些年烧杀抢掠散布谣言,可谓是无恶不作。
事实摆在眼前, 无人再能救出建安王。
那次之后,月沉虽然不说, 但沈昭似乎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更加纵容了。
只是那月献,却越来越难相处。
回回瞧见她都冷着个脸, 好似她欠了他什么一般。
沈昭略微收回思绪, 嘴角的弧度稍纵即逝,跟着福寿一道去了建章宫。
月沉白日处理国事时便在建章宫,只是夜里依旧记着回到凤弦宫去陪王妃就寝。
沈昭到时,月沉正坐在龙椅上, 他难得穿了一件亮色的衣裳, 圆领白袍黑发黑眸, 专注批阅奏折时神情冷淡,只是听到动静抬起眸子,脸色便柔和了下来。
沈昭缓缓走过去,福寿公公自觉为她添上热茶。
即使天气暖了,月沉也不许沈昭喝凉的。
他惯爱在这些杂事上管着沈昭,沈昭倒也乐在其中。
见王妃过来,一旁站着为月沉研墨的小太监赶忙放下墨条,弯腰后退了两步。
沈昭走过去接替小太监的位置。
墨条拿在手中颇有分量,墨香淡淡,只是她还未动,月沉就放下了手中的笔,抬手微微挡了一下她的手腕。
沈昭保持着垂下头的姿势,只是眼眸却微微撩了一下。
月沉眸色微深,起身的同时指尖自然地捉住沈昭的手,将几根手指全部拢住后,他带着人走到一旁的榻边。
“不是让你来做事的。”
月沉低低道。
沈昭被他牵着,手指泛起暖意,指尖处被他的指腹轻蹭过,心口有个位置好像也被蹭了一下。
带起一阵酥麻的感觉。
“那王上唤我来所为何事?”
在榻上坐下,沈昭仰头看着月沉问。
月沉将方才福寿倒好的茶水递到沈昭的手心,接着才松开她,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只镶嵌着流珠的金钗来。
沈昭的目光在反着光的流珠上略过,又看向月沉的眼睛。
“是你来之后便命人做的,想来你应当会喜欢。”
午睡后急着过来,于是银杏为沈昭简单做了一个发髻。
金钗被人轻轻插在柔软发间,流珠坠下悬挂在王妃的耳尖上方,衬得那耳尖小巧玲珑。
沈昭看了一眼月沉,“好看吗?”
月沉眼中仿佛带了笑意,点头道:“好看。”
福寿公公恰时跟着笑道:“娘娘天人之姿,这金钗坠在娘娘身上,便如同锦上添花,最是美丽。”
沈昭被哄得开心,一双水眸里含着笑,月沉便也笑着看向福寿。
“你如今越来越会说话了,带他们下去领赏罢。”
王上高兴了赏下人,是常有的事,福寿公公笑眯着眼跪谢,接着便带殿中几名小太监一道离去。
殿里空了下来,月沉继续去看奏折,沈昭便在阁架前翻阅书本。
月沉批阅奏折看得眼疼,下意识抬眼看沈昭时,正瞧见王妃半倚靠在窗边,神色专注地瞧着手中书本。
月沉放下手中奏折起身走了过去。
沈昭从前在青阳,也是读过书的,只是她未正经上过学,都是傅允书在私塾中学到了知识,回来一字一句教给她。
月沉阁架上的书,里面有不少字她都不认识,看得很吃力。
她的目光在书本某一处停留了很久,细眉下意识蹙起,不甚高兴地看着。
耳畔忽然响起月沉略低的声音。
“不认识?”
谷中王的声音轻缓落下。
沈昭没有回头,自然也不知道谷中王的视线在她洁白的后颈处停了一瞬,接着才轻抬起手,执着沈昭的手,带着她走到了龙椅前。
月沉站在沈昭身后,带着沈昭拿起笔,微微弯下腰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沈昭只觉得耳畔处一阵酥麻,她后背不自然地一颤,就靠上了月沉结实的胸膛,下一瞬,她感觉到手指被人轻轻捏了捏。
“专心。”
男子声音轻飘飘的,沈昭下意识将目光放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接着,便被他带着,执起笔轻轻蘸墨,在洁白的纸张上落下了一笔。
月沉的字走势锋利,笔划顺畅、笔锋有力,他带着沈昭慢慢写出一个字来,笔尖离开纸面的那一瞬,感觉到沈昭的眸子轻颤了两下。
原因无他。
月沉带着沈昭,在纸上,写出了一个“妻”字来。
沈昭望着这个字,心口好似打鼓一般,久久停不下来。
她没有动作,月沉就那样牵着她的手不放,胸膛紧贴着沈昭的后背,呼吸时的起伏都格外明显。
殿中一时陷入寂静。
就在这时,殿门外却响起福寿的声音来。
“王上,娘娘,王爷方才来了消息,说是今日天气不错,他在城外做了准备,邀请您二位一道去游玩游玩。”
月沉的目光淡淡收回,他将笔放下,低低应了一声,接着又微微垂头,像是实在忍不住了一般,带着笑意轻声道:“王妃,走罢。”
男子轻声说话,但指尖,却又轻又柔地捏了两下他王妃泛红的耳垂。
王妃像是受惊了一般,猛地转过身看他,一双眸子好像含着水,但一张脸依旧红扑扑的。
月沉不再逗弄她,微微倾身再捉住她的手,在手心摩挲了两下,依旧低笑:“是我的错,王妃,原谅我?”
沈昭一颗心不得安宁,她无措地移开眼,却顺从地被月沉牵着走出建章宫。
…
春日里景色极好,临近日落时,天边染上一抹绚烂的颜色。
绿叶红花彩霞,映在月沉眼中,却好似一点儿也比不上牵着风筝和银杏一起笑闹着的沈昭。
那只风筝是雀鸟形状,几人中只有月献会放风筝,他今日似乎心情不好,板着个脸为沈昭放好风筝,又闷不做声地在月沉身边站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