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川很少用Teams和她沟通，以致于温惟夏看到他那默认头像的时候，一时愣住，紧接着反应过来，点开了他的组织关系列表。
几乎所有人都使用了精英范的照片作为头像，再不济也是一张极具亲和力的生活照。
比如Frank，他用了一张旅游时拍的大头照，带着黑色的防晒帽，一口白牙闪耀着，笑得格外开心。
有的时候，温惟夏觉得秦牧川张扬嚣张，惯于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可更多的时候，他却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情，仿佛□□和灵魂分属不同的频道。
温惟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突然有些心惊。
只是一张头像而已。
打印间内，她挥去奇奇怪怪的念头，抽出打印机出口带着余温的纸张，塞在文件夹里，向秦牧川办公室走去。
推开门，秦牧川正站在窗边打电话，他已经换下了拍摄时穿的深棕色西装，转而套上了一件白色毛衣，只是来不及洗头，头发上还沾着大量发胶，柔软如海藻般的头发此刻显得有些硬挺。
看见温惟夏进来，他转身，冲她摆摆手，示意她稍等一会儿。
伴随着友好的祝福，电话被挂断，秦牧川回身，将手机放在桌子上。
“第四轮课题，你负责安排交通和分房？”他问。
温惟夏点点头，走近，将打印好的文件交给秦牧川。
秦牧川接过，挑起薄薄的文件夹，翻开，看着名单后面“备注”栏的大段文字，眉头微蹙。
“这跟小作文似的备注是怎么回事？”
温惟夏实话实说，坦然道：“这些是大家向我提出的要求，我怕忘记，所以备注了。”
“你的意思是，你决定为他们实现这些稀奇古怪的要求？”
稀奇古怪。
听到这四个字，温惟夏迅速捕捉到了秦牧川的态度。
——他选择拒绝。
温惟夏心下了然，道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你之前说过，销售是奋斗在一线的功臣，需要格外关照，如果拒绝的话，会引起他们不满吧？”
“你以为，他们不清楚这些要求有多过分吗？”
“习惯一个人住，所以要单人间……这种要求，在预算有限的情况下，你打算怎么解决？把他老大的单人间换给他？”
“还有这个，想留在江城跨年，元旦前后，酒店和机票全部涨价，多余的钱他们自己出？还有，你有没有考虑，如果在他们跨年期间，出现了安全问题，要不要给他们算工伤？”
……
“不患寡而患不均，就算你为他们解决了，那其他人呢？如果大家知道了，都提出住单人间的要求，你该怎么办？”
听完秦牧川的这一通分析，温惟夏彻底顿悟。
是的，自己就不该纠结，后续牵扯的问题太多了。
于是，她定下心来，抬头，看着秦牧川道：“我知道了，Merlin，谢谢你和我说这些，对于不合理的要求，我会一一拒绝。”
在灯光的照射下，女孩的双眸灵动而闪亮，笑容底下，藏着一丝依稀可辨的孤勇。
秦牧川被这眼神蛊惑，周身立即柔和下来，没忍住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他的手指冰凉，与皮肤相接，连毛孔都轻微收缩了一下。
“夏夏。”他呢喃。
温惟夏躲开他继续触碰的手：“怎么了？”
“在职场，善良是有底线的，至少不能损害公司利益，也不能打破代表平衡的天平。”
“嗯，我知道了。”
“还有。”秦牧川一顿，看着温惟夏染上疑惑的眼睛，没忍住笑了出来：“不必小心翼翼，别忘了，你现在是谁的实习生，又是谁的女朋友。”
看着秦牧川近在咫尺的精致脸庞，配合着这有点类似“霸总发言”的语气，让温惟夏顿时面色一热，红唇微启，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但心里却暖烘烘的。
“今晚和我回家吗？”秦牧川没忍住向她靠近，凑在她耳边，喷撒着灼热的气息，蛊惑道。
温惟夏没忍住向后退了一步，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这秦牧川，上一秒还是好为人师的职场精英，下一秒就开始不正经，仿佛两个人格并存，可以做到无缝切换。
就在温惟夏心猿意马，快要答应之时，秦牧川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理智回潮，她迅速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轻咳一声。
“看你表现，让我考虑一下。”
说罢，她不敢停留，转身就走，就连拿过来的文件夹都忘记带走了。
门外站着Joyce，看到温惟夏推门出来，她愣了一瞬，随即解释道：“我有问题要请教Merlin。”
温惟夏没有在意，冲她点了点头，离开了。
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拒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如何拒绝，又是一门艺术了。
温惟夏拿着杯子，到茶水间接了一杯咖啡，一边小酌，一边思考着这门艺术。
思来想去，都绕不开得罪人。
她喝掉杯子里最后一滴咖啡，深吸一口气，回到工位上，打开Teams，却再次面临了消息轰炸。
只是，这次与上次截然不同，几乎所有提出不合理要求的人，都撤回了自己的言论。
【抱歉，Summer，我不从岭北出发了，你正常帮我买机票就好，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需要单人间了，按照你们的方式分配就好，谢谢。】
……
什么情况？
温惟夏挠了挠头，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通知栏里显示，在她喝咖啡的时候，有新的邮件进来。
两分钟之前，秦牧川发了一条面向Tasty业务自所有人的公开邮件。
Merlin.Qin：【年终会议不是度假，请大家端正态度，以工作为先，谢谢。】
作者有话说：
入V之后断更是一件不负责任的事情，所以，再次向大家致歉，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以后，我会做好十足的准备、有存稿再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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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没有分手，只有丧偶。◎
温惟夏并没有接受秦牧川“和他回家”的提议。
虽然两人已经在一起了, 但她总觉得，就算是情侣，也不该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而且, 她在面对秦牧川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
致命的魔鬼引诱。
得益于那封公开邮件，温惟夏手头工作的阻碍被清除, 大家纷纷收回了不合理的要求，剩下的都是一些情理之中的，温惟夏一一记好，五点一到, 为了打车便利，她决定提前下班。
今晚约了郁姿彤见面。
原因有二, 一来，是工作繁忙, 太久没去宴色, 有些想她了；二来，则是想把和秦牧川在一起的事情告诉郁姿彤。
之前电话的时候，郁姿彤正在排练今晚的舞蹈, 她喜欢将宴色作为自己的舞台之一。
她也是在霖城本地念的大学, 是与霖城大学一条马路之隔的霖城师范大学，大一的时候，郁姿彤在社团招新大会上看上了一个小帅哥，顺势加入了帅哥所在的街舞社团, 再后来, 小帅哥退社了, 她却一直坚持了下去, 还成了副社长，兼任爵士队队长。
温惟夏时常怀疑，自己温良乖顺的皮囊下也藏着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灵魂，否则，怎么偏偏和郁姿彤成为好友，就算跟随父亲去了西江几年，回来之后，二人依然可以迅速突破时间壁垒，灵魂共振，无话不谈。
互补人格或许可以成为恋人，但一定成不了朋友。
秦牧川办公室的灯还大亮着，他被工作缠身，印证了“越是临近下班，越是忙碌”的定理，没有再发来信息。
温惟夏放下手机，松了一口气，赶紧收拾好东西，和同事们道别后，便步履匆匆，向电梯间走去，一副生怕被拦路堵截的样子。
行至拐角，因为走得太急，她和一个人撞了满怀，随后传来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碎裂声音，藏在大衣底下的毛衣裙也染上一阵凉意。
“啊。”
温惟夏下意识呼痛，眼睛向地上瞟，看到一滩洒落的水渍，塑料容器里，一株红掌颓靡地倒在一边，叶子耷拉着。
“抱歉抱歉，小姑娘，你没事吧？”
一个敦厚又温和的嗓音从对面传来。
温惟夏抬头，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她约莫四十岁，穿着蓝黑色的制服，扎着整齐的低马尾。
在脑海中检索一番过后，温惟夏才想起，眼前这位，可不就是17层的保洁阿姨，Frank的姑姑，秦牧川口中的“17楼扫地僧”？
顿时，温惟夏内心升腾起一丝慌张，听着她接连的慰问，温惟夏连连摆手。
“阿姨，我没事。”
“怎么没事，裙子都湿了，我带你去烘干一下吧？”
说罢，保洁阿姨就握住温惟夏的手腕，拉着她向卫生间走去，力气虽然小，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眼看就要被拉到走廊，秦牧川办公室再次出现在温惟夏的视野中，隔着磨砂玻璃，秦牧川的身影似乎闪动了一下，有即将出来的意思。
温惟夏心头一跳，赶忙摆脱掉阿姨的手掌，向电梯间奔去，按了几下下行键。
“阿姨，我真的没事儿，我赶时间，就先走啦，再见。”
电梯门打开，温惟夏迈步进入，冲保洁阿姨挥了挥手。
来到一楼大厅，感受到旋转门外扑面而来的冷冽气息之后，温惟夏才暗暗松了口气。
总有一种高中时期偷偷早退，忙着躲班主任，到最后却被教导主任抓住了的错觉。
打车来到宴色所在的街区，五点多，还没到人流量最多的时候，但成串的霓虹灯光已经亮起，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不断变换着颜色，闪烁又缤纷。
推开颜色咖啡色的玻璃门，温惟夏向吧台走去，一路寻找，都没有看到郁姿彤的身影，只看到了杨子帆。
“你彤彤姐呢？”温惟夏问。
杨子帆停下手中的事情，指了指弹簧门：“在后台呢，彤姐有个大学舞社的学妹失恋了，哭得正凶，彤姐已经安慰好长时间了。”
温惟夏眼神边往那儿瞟，边问：“哪个学妹啊？”
“方芋恬。”杨子帆答。
方芋恬，一位经常被郁姿彤挂在嘴中的学妹，算是郁姿彤的得意门生，在郁姿彤毕业之后，继承了她爵士队队长的位置，虽然是郁姿彤一手教出来的，但是她的风格却和郁姿彤截然相反，是个喜欢炸场子的力量型舞者。
早有耳闻不假，但温惟夏一直没见过真人，如今正巧碰见，应该去打个招呼。她冲杨子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向弹簧门走去，比起认识人，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衣服湿了，要向郁姿彤借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弹簧门刚打开一条缝，抽泣与咒骂声就涌进了温惟夏的耳朵里。
郁姿彤蹲在地上，余光瞥见温惟夏，拍了拍方芋恬的肩膀，给她手里塞了一团纸巾，随即就站起身子，将温惟夏拉到门外。
“夏夏，你来啦。”
“她怎么了？”温惟夏看向坐在角落里的方芋恬。
“还能怎么，抓到男朋友在酒吧热吻小辣妹，分手了，得难过一阵子。”郁姿彤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鄙视与不屑，随后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突然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我是想……”
还没等温惟夏说完，弹簧门里又传来方芋恬带着哭腔的怒吼。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温惟夏顿住。
“对，学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郁姿彤扭头回应她，见她情绪再次平稳，才转过头看向温惟夏，“你继续说。”
继续说？
本来是想把自己和秦牧川在一起的事情告诉郁姿彤的，但眼下这个情况，自己还怎么继续说？
于是，温惟夏只好摸摸鼻子，轻咳一声，装作自然道：“哦，没什么，就是太久没见，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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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宴色CLUB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座无虚席，头顶的灯球闪烁着碎裂的光，照在半空中升腾的雾气上。
因为要上台表演，郁姿彤将方芋恬拎到卡座上，让温惟夏看好她，表演结束，郁姿彤连演出服都来不及换，直接跳下舞台，坐在了二人身边。
接下来，是乐队livehouse演出，点歌环节，方芋恬直接跳起来，一连点了好几首分手听的悲伤情歌。
她喝了不少酒，但酒品还算可以，又或许是因为精力已经被消磨殆尽，点歌结束，就乖乖趴在桌子上，没有闹腾。
睁着空洞的眼睛，方芋恬开始进入了失恋的下一个阶段，嘴里不停喃喃自语，眼角还湿润着，眼睫上挂着露珠。
温惟夏这时才看清方芋恬的脸，看起来是家境很好、很有教养的乖乖类型，但实际上却是个喜欢豹纹皮裙的妹子，还挺、割裂的。
“我为他从130斤瘦到90斤。”
“他喜欢穿白裙子的乖乖女，我就换掉自己的风格，只穿白色，结果他转头喜欢辣妹了！”
“我付出这么多，就换来这个结果？”
说着说着，方芋恬再次蹭地一下坐直身子，似乎又要发泄雷霆风暴般的怒气。
“男人的劣根性罢了，学妹，你要记住，咱们没有分手，只有丧偶！你就当那人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郁姿彤道。
“对，没错！只有丧偶，没有分手！”方芋恬激动地挺直身子。
“来，喝酒。”郁姿彤端起酒杯。
“喝！”
那边的二人举杯。
“夏夏，愣着干什么，一起呀！”见温惟夏没动作，郁姿彤招呼道。
于是，这场主题为“丧偶”的酒局，温惟夏并没有逃脱。
她们所在的卡座距离乐队非常近，温惟夏甚至可以看到方形大喇叭在微微震动，在一首又一首伤心情歌的刺激下，温惟夏这个原本游离与事件之外的人，面前的啤酒瓶都快空了。
她酒量并不好，再加上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侵蚀，此刻的温惟夏已经完全沉浸在失恋的氛围中，已经忘记自己今晚是来分享喜悦的，到了后来，甚至和方芋恬抱头痛哭、相互劝慰起来。
在场三人，只有郁姿彤还清醒着，看着面前两位刚认识就搂抱在一起、一口一个“姐妹”的二人，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露出些许嫌弃的表情。
“叮玲玲——”
塞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温惟夏凑在方芋恬耳边，小声道：“稍等，我接个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