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楼道里,他恍惚间听到自己胸腔里又急又重的心跳回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不停地缩紧,心悸不止。
他突然一把将她推开,恼羞成怒地说道:“贺莹,你未免也太自恋了,你以为你是谁?”
贺莹被他推了一把,也不生气,站稳了以后继续嘲讽:“除了你暗恋我,我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来解释你的行为,我相信可能也不止是我这么觉得。褚律师要是不想被人误会,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不要总是动不动就把我拉到这种僻静角落里来,免得别人也以为你对我爱而不得,才会处处针对我。”
褚方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第86章
◎赌注◎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褚方妈妈看着去而复返的褚方, 有些惊讶:“怎么还把头发弄湿了?”
“没事,洗了把脸。”褚方敷衍的说着,目光看向重新回到座位的贺莹, 他只看得到她的侧脸,她依旧在笑,对着他对面那个男人,浅淡的,心满意足的。
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 她微微偏过头来,扫过来一眼, 嘴角依旧带着笑,可那双眼,却分明冷淡的没有丝毫笑意,毫无感情的看他一眼,没有任何停顿又收回去。
胸口像是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压得他胸闷。
褚方妈妈见他一直往贺莹那边看, 也不禁皱眉:“褚方,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别一直盯着别人看, 不礼貌。”
褚方却看见贺莹忽然起身,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心里突然一紧, 下意识移开了视线,然而余光却扫到贺莹带着那个小白脸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
“阿姨,我们吃完了, 就先走了。”贺莹带着贺康走过来, 跟褚方妈妈打招呼, 微笑着说完, 又介绍身边的贺康:“这是我哥哥贺康。”
褚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贺康,然后发现细看之下贺康长得的确和贺莹有几分相似,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误会了贺莹,脸色变了变,忍不住看向她。
贺莹却没有看他,而是对贺康说:“哥哥,跟阿姨问好。”
褚方妈妈有些惊异于贺莹对贺康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妈妈教导自己小孩的语气。
然而贺康的反应则更令她诧异。
贺康向她鞠了一躬:“阿姨好。”
明明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但是说话的语气和动作却都像小孩。
褚方妈妈有些吃惊,但很快反应过来:“哎,你好。”
贺康又偷偷看了褚方一眼,见他还在盯着自己,有些害怕的往贺莹身边躲了躲,抓住了贺莹的手,小声说道:“妹妹,我们走吧。”
贺莹反握住他的手安抚他,然后带着几丝歉意对难掩惊讶地褚方妈妈解释道:“我哥哥出生的时候被脐带缠住脖子,因为缺氧造成大脑损伤,只有几岁小孩的智力,您别见怪。”
褚方妈妈一脸惊讶的看着贺莹,然后又看向她旁边又高又帅的贺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啊?真是......可惜了。”
比起褚方妈妈,褚方受到的震撼更大。
他想起刚才他盯着贺康看时,贺康看过来时的好奇的眼神,和对视后胆怯的回避。
所以她才会跟她哥哥手牵着手逛街,因为她哥哥只是个智商只有几岁的小孩......
这还没完。
贺莹又接着说道:“上次在医院,我因为哥哥的事情在医院遇到点麻烦,碰巧褚律师也在医院,帮了我很大的忙。”她说着,转向已经彻底被她的话弄懵了的褚方:“真是谢谢你了,褚律师。”
褚方彻底愣住。
医院?
也就是说,她那次在医院被别人的家长扇耳光不是因为她自己的小孩,是在处理她哥哥的事?
是他误会了?
那她为什么在他质问她的时候不解释?
他茫然而又困惑地看向贺莹。
贺莹只是微笑着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褚方妈妈立刻说道:“你们去哪儿啊?让褚方送你们吧。”
褚方看向贺莹,下意识要起身送她。
“不用了阿姨。”贺莹笑着说:“我哥哥难得从学校里出来一趟,我还要带他四处转转。”
褚方妈妈温和的说道:“那好,那你们好好玩。”
贺莹笑着点点头,对贺康说:“跟阿姨还有哥哥说再见。”
贺康乖巧的说:“阿姨再见,哥哥再见。”说哥哥再见的时候他飞快瞥了一眼褚方,很明显,还是被他之前那个阴沉的眼神吓到了,有点害怕。
褚方胸口堵得慌,勉强挤出一个尽可能温柔和善的笑容:“再见。”
但大概是他的这个笑实在太难看,贺康更害怕了,看都不敢看他,往贺莹身后躲了躲。
褚方看到他的反应,胸口更难受了。
贺莹对褚方妈妈笑了一下,同时也对褚方点了一下头,然后就牵着贺康离开了。
褚方目送他们手牵着手离开,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了,崩塌后只剩下无尽的懊恼后悔。
“真是可惜了,不说话的话还真看不出来,长得白白净净高高帅帅的。”褚方妈妈还在惋惜,又满是赞赏的说:“不过贺莹这个女孩子真是不错,要是换了别人都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她还主动带过来介绍,大大方方的,多好啊。看她哥哥应该也是家里人教育的挺好的,看着乖的很。哎,你之前知道她哥哥的事吗?”
褚方摇了摇头。
他忽然发现,他之前对贺莹的认知全都是基于自己看到的片面的东西以及从一开始就根深蒂固的偏见和自己的自大造成的臆断。
他根本对贺莹一无所知。
魂不守舍的陪妈妈吃完晚饭,褚方起身去收银台买单。
结果却被告知他那桌的单已经被买过了。
·
回去的时候贺康累得在出租车上睡着了,怀里抱着在娃娃机里抓来的大玩偶,很幸福的模样。
贺莹看着贺康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既平静又幸福。
到了学校,贺康就直接被老师带去睡觉了。
他实在是太困了,只跟贺莹说了声再见,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就被老师哄着带走了。
贺莹走出到公交站台,正准备打车回裴家,就接到了裴邵打来的电话。
“喂?”
“回家了吗?”
贺莹说:“还没有,准备打车了。”
裴邵说:“把你的位置发给我,我刚好下班,顺路过去接你。”
特殊学校的位置偏僻,本来就难打车。
贺莹也不跟他客气了,说:“好。”
挂断电话,给裴邵发送了自己现在的位置。
刚发完她就忽然反应过来。
裴邵都不知道她在哪儿,说什么顺路?
二十分钟后,裴邵的车停在了路边。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裴邵那张英俊冷淡的脸:“上车。”
“怎么是你开车,小王司机呢?”贺莹上车后问道。
“我偶尔也会自己开车。”裴邵说。
贺莹想起来,昨晚他来接她和顾宴的时候,也是自己开的车,于是“哦”了一声,觉得太冷淡,又加了句“挺好的”。
然后就冷场了。
车里有些过于安静了。
想到今天花了裴邵十几万,贺莹主动关心道:“你吃晚饭了吗?”
裴邵:“吃了。”
贺莹努力找话题:“......吃的什么?”
裴邵似乎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然后说:“寿司。”
贺莹说:“我中午也去吃了寿司,很贵,但是我有点吃不惯那些生的。”
裴邵说:“那下次就吃别的。”
贺莹又一次语塞了。
前方红灯,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裴邵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买了新衣服?”
贺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心虚的裹了裹身上的新大衣:“嗯,在商场买的,挺贵的,刷的你的卡。”
裴邵淡淡地评价:“挺好看的。”
贺莹看他反应那么平淡,接着说道:“我还刷你的卡买了很多东西。”
裴邵也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贺莹说:“我好像用了很多钱。”
裴邵似乎听出了她的心虚,转过头来,语气平静:“那张卡是专门给你开的,你可以自由使用里面的金额,不需要经过我的许可也不需要向我报备。”
贺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松了口气。
“比起这张卡,我更需要你报备的别的事情。”裴邵淡淡地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我想作为你的男朋友,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你休假的人。”
贺莹诚恳的认错:“......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了,下次不会了。”
裴邵:“好。”
车子开过红绿灯。
贺莹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忽然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裴邵说:“带你去个地方。”
·
贺莹怎么也没想到,裴邵会带自己来棋院。
十年前,她就是在这里赢了他。
十年了,棋院的外观居然还大致保持了以前的样子,只是大门从以前的铁门换成了玻璃门,在旁边一些现代化建筑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老旧。
贺莹站在车门边上,看着棋院的大门迈不动步。
裴邵走了几步,才发现她还站在原地,回过头来:“你不过来吗?”
贺莹没动:“你如果想下棋的话,我们可以回去棋室下。”
这里曾经记录了她这一生中最耀眼最巅峰的时期,她并不想去打破这份回忆。
她也不知道以前带她的老师还在不在。
她也并没有做好要见到他的准备。
裴邵耐心的站在大门前,语气平静:“里面没人,只有我们两个。”
他已经提前跟棋院打好招呼了。
今晚不会有人留值。
贺莹愣了一下。
裴邵:“过来。”
贺莹终于迈动脚步,向他走去,和他一前一后走进了棋院。
棋院里果然空无一人,只是到处都亮着灯,像是知道他们要来,给他们留的灯。
棋院的外观并没有多大变化,但内部却进行了重新装修,但贺莹一眼就看出,布局都没怎么变,她甚至还记得裴邵每次来下棋时的小包间的位置。
所谓的包间也是半开放式的,跟大厅做了隔断,但是并没有门可以关起来。
贺莹走进去,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她总是喜欢坐在靠门的位置,这样她可以在对手犹豫思考的时候,看大厅里别人的棋局,还有那些人脸上的表情。
她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裴邵:“你还记得吗?我就是坐在这里下赢你的。”
裴邵当然记得。
她离开棋院的每一年,他都会来棋院,每次都是坐在这个位置。
但他没有告诉她,这个小包间是他专人用的,他从来没有让人坐过她现在坐的位置。
也没有人在这个小包间里跟他下过棋。
他总是一个人在这个小包间里跟自己下棋。
偶尔跟张玉贤对弈,都是在隔壁的小包间,或者是大厅。
他看着贺莹冲他伸出三根手指,嘴角微扬,眼睛里闪着光,有些得意:“三次。”
裴邵走进来,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淡然自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抬眸,深邃的眼睛望向对面的贺莹:“如果你能在这里下赢我,我会送你一件礼物。”
贺莹好奇:“是什么?”
裴邵垂眸揭开棋盒盖:“这应该是你赢了以后问的问题。”
贺莹挑眉:“那不应该叫礼物。”
裴邵抬眸再一次望向她,眼睫在头顶投下来的灯光下显得越发深浓。
贺莹迎着他的视线,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应该叫赌注。”
第87章
◎“正相反。”◎
裴邵淡定反问:“既然是赌注, 那应该是双方都要投注,你的赌注是什么?”
贺莹微笑:“那我还是选礼物吧。”
裴邵的嘴角淡淡地弯了一下,又抿直:“开始吧。”
贺莹瞬间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捏起手边的黑子,凝神望向棋盘。
·
这盘棋下了一个多小时。
贺莹还是没有下赢裴邵。
她看着胜负已定的棋盘,缓缓皱起眉,内心忍不住有些挫败。
她不得不承认,她已经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了, 哪怕是回到棋院,坐在她以前坐的位置上, 她也没有办法再赢过以前赢过的人了。
但她并不愿意向裴邵展露自己的沮丧,只是舒展开眉头,抬起头,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是不是没有礼物了?”
裴邵只是一边捡棋盘上的棋子,一边淡淡地说:“明天继续。”
贺莹开玩笑问:“那明天还有礼物吗?”
裴邵看了看她:“我会替你保留, 一直到你赢过我为止。”
贺莹忽然歪了歪头, 怀疑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觉得我永远都赢不了你吧?”
裴邵深深地看她一眼:“正相反。”
贺莹怔了怔。
·
在棋院下了一盘棋, 回到裴家已经是接近凌晨了。
贺莹在车上回完顾宴的微信就睡着了, 不过睡的不沉,车一停她就醒了。
往车外一看, 却发现顾宴就坐在大门口等着他们。
“我先下去了。”贺莹说着解开安全带下车。
裴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下车, 关上车门,头也不回的走上台阶,走向坐在那里的顾宴, 他看到她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 弯下腰去和顾宴说话。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这里坐着?”贺莹问。
顾宴微微仰起头来看着她:“我在等你。”
贺莹皱眉:“等多久了?”
顾宴吸了吸鼻子, 说:“没多久, 我算着时间出来的。”
贺莹看着他被冻红的鼻尖,弯下腰摸了下他冻得冰凉的手,有些无奈:“我不是告诉你了我什么时候到的吗?”
顾宴抿了抿唇,可是他一天都没有见到她了。
他的视线忽然投向她的身后。
裴邵正下车走过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顾宴迎着他的目光,说:“贺莹不在,我睡不着。”
贺莹:“......”
裴邵看着他,语气淡淡:“那我建议你尽快习惯,因为最近每天晚上她都会跟我出去。”
顾宴脸色微变,被冻得冰凉的手扣紧了轮椅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