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莹微微挑眉。
他说看过她比赛,不是看过她的比赛视频。
不过她那时候网上直播还不那么普遍,她留下的一些视频资料只是一些大比赛,像素都很感人。
“你看过我比赛?现场?”
罗文推了推眼镜,点点头。
贺莹留意到他的眼镜并没有滑落的迹象,推眼镜似乎只是为了掩饰紧张。
“46届全国青少年围棋大赛总决赛,你跟张玉贤大师争夺冠军那一场。”罗文镜片后的眼神闪着异样的光彩。
他当时就坐在赛场外,看着直播的大屏幕,看着贺莹跟张玉贤对弈,最后贺莹赢过张玉贤拿到了青少年冠军。
就是那一场比赛,让刚学围棋两年被父亲带来感受气氛的幼年时的他完全感受到了围棋的魅力,并为此深深着迷直至今天。
他曾经想过自己终有一天能在赛场上见到贺莹跟张玉贤。
但是却绝没想过会在这种比赛上遇到贺莹。
赛场的铃声响起。
“开始吧。”贺莹微笑着抬手按下计时器。
计时器开始计时的瞬间,她敛了神色,所有外放的情绪都收了起来,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得无比沉静。
罗文只是微怔了一下,就迅速调整状态,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黑眸开始凝神。
赛场其他棋手的比赛都陆陆续续结束了,棋手们陆续起身离场。
陈远星这一场对弈的棋手跟他实力相差较大,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轻松取胜了,他下意识看向贺莹的方向。
贺莹跟罗文还在对弈。
贺莹背对着他,从陈远星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到罗文。
但他依旧看的到贺莹的后背。
贺莹下棋的时候习惯坐直,就算她现在身体前倾,单手托腮,腰背也是直的。
赛场内的暖气开的很充裕,她只穿了件黑色打底衫,头发扎了个低马尾,后背的线条很好看。
罗文一开始也是坐直的,但是下着下着,腰就塌下来了,背也弓了起来,他眉头皱的很紧,全神贯注盯着棋盘。
陈远星跟罗文对弈过的,罗文跟他下棋的时候都没有皱过眉头。
可知贺莹给他带来的压力有多大。
陈远星余光瞥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教练,有点无奈,不过反正也看不到贺莹跟罗文的对局,干脆起身出去了。
赛场里只剩下贺莹跟罗文留在最后。
不少棋手都没有离开回酒店,而是留在大厅等他们棋局结束。
罗文是公认的这次升段赛的最高水平。
他去年因病错过了大赛,不然他早就升段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居然会半路杀出个贺莹来。
如果不是各棋院的教练跟小棋手们科普了一下贺莹当年的光荣历史,小棋手们连贺莹是谁都不知道。
毕竟贺莹名声最盛的时期对他们来说年代实在太久远了。
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十五分钟。
棋手们终于看到贺莹跟罗文一起从赛场走了出来。
两人所在的棋院棋手教练们都纷纷围了上去。
陈远星冲在最前面,丝毫没有避讳旁边的罗文,迫不及待地问贺莹:“赢了吗?”
贺莹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120章
◎“我可以亲你吗?”◎
升段比赛采用的是积分制, 最后裁判会根据选手们的积分情况定段。
贺莹赢了,但赢得并不轻松。
罗文的确很强,而且潜力巨大, 贺莹从他身上隐隐看到了几分张玉贤的影子。
他输给贺莹,并不十分难受,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挫败来,离开的时候不卑不亢地对着贺莹点了点头,然后就跟自己棋院的人一起离开了。
很有大将之风。
贺莹目送他离开, 对陈远星说:“再过几年,罗文会是横在你面前的一座大山。”
陈远星现在还不足以成为罗文的对手, 但是几年后,他势必会跟罗文坐在同一张棋桌上,他们年龄相近,意味着他们的巅峰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重合。
陈远星看着罗文被簇拥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 感受到了压力, 但是很快他就收回了视线, 看着贺莹说:“不管这座山有多高, 我都会攀过去的。”
贺莹看着他,笑了笑, 然后摸了摸他的脑袋:“嗯,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陈远星看着她,眼睛亮亮的,仿佛有星辰闪烁。
她并不知道, 他此时更想翻越的, 是另一座山。
·
罗文是贺莹这次升段赛威胁最大的对手, 赢过他以后, 最后一天的两场比赛,贺莹都毫无悬念的赢了。
在裁判们手中的积分表里,她以全胜的战绩,名字后面的积分在罗文之上,超出了好几十分。
“真没想到啊,贺莹应该很多年没下过棋了吧,再回来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水平。”其中一名裁判看着积分表感叹道。
“贺莹是跟你一个棋院的吧,玉贤。”另一名裁判忽然转头问道。
张玉贤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那名裁判说:“我记得那时候的青少年围棋大赛,都是你跟贺莹抢冠军啊。”
张玉贤笑了笑:“我没抢赢过她。”
“要是她那时候没退役,现在应该也九段了吧......真可惜啊,我们本来应该有两位九段女棋手的。”
国内目前只有宋培玉老师一位九段女棋手。
所以当初贺莹横空出世,颇为受人瞩目,宋培玉老师甚至亲自过去教导了一段时间。
然而最后的结果令人惋惜。
并不是因为她最后天赋耗尽泯然众人,而是她自己放弃了。
“也许再过不久,我们依旧会有两位九段女棋手。”张玉贤说道。
但裁判们显然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附和道:“是啊,现在学围棋的女孩子比例多了很多,这次升段赛也有表现亮眼的,潜力很大。”
“玉贤老师,你在其中做了很大贡献啊。”
张玉贤没有解释。
因为终有一天,贺莹会自己证明的。
·
定段的结果并不是当下就出来的,需要一段时间之后才会给出定段结果跟证书。
明天就该回桐市了。
今天晚上是在南州待得最后一天,棋院的教练棋手们都提议去南州有名的小吃街逛逛。
贺莹跟裴邵顾宴三个也都跟着棋院的大部队行动,李姐跟保镖也都随行。
虽然说贺莹本身就是竞技型选手,比赛不会让给她感到太大的压力,但是这次比赛对她的意义非同凡响,这几天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轻松,但实际上神经还是一直紧绷的状态,现在比完赛,她也终于能够彻底放松了。
放松的结果就是食欲暴涨。
为了能来小吃街能多吃点当地的特色美食,大家晚上都约好了特地没有吃晚饭,贺莹从街头一直吃到街尾,吃到肚子都鼓起来,好在穿的多,也看不出来,可以放松地把自己的胃展开。
“我们去南河上坐缆车吧。”那位热衷于坐攻略的年轻棋手说:“我看网上说来南州必须要坐一次南河缆车的。”
南河缆车是横跨河东河西的缆车,可以看到河两岸的夜景,是南州有名的旅游打卡点。
明天就要回桐市了,这几天比赛也没时间好好逛逛,最后一晚了,大家兴致都挺高的,纷纷附和。
“离得也不远,正好吃饱了,咱们散步过去吧。”
于是一行人又散着步往南河缆车的方向移动。
贺莹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她从学校离开之后,就几乎没怎么过过集体生活了,在外面打工的时候,她要省钱,除非是有同事请客,她通常不参加各种聚会聚餐,但同事请客,她后来也不去了,毕竟也不好意思每次都白吃白喝,可她也实在没有多的钱去请同事吃饭。
更何况有空闲的时间,她都尽量找些能赚钱的事情来做,希望能多挣点钱。
出了社会她才知道自己一直被保护的很好,父母在的时候,除了在感情上亏欠她,没有在物质上亏待她,她了解家里的经济状况,那已经是父母尽可能给她的最好的了。
在棋院的时候更是所有人都把她当宝贝似的,每天都有棋院的前辈给她投喂各种好吃的,就算出去比赛,也是跟着教练还有棋院里的棋手们一起,被照顾的很好。
这种感觉让贺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段在棋院无忧无虑的时光。
缆车九点半就停运,他们刚好赶上了最后一批运营的缆车。
缆车限载两个人,贺莹跟裴邵自然被安排在一辆缆车里。
缆车挂在缆绳上,平稳地向着对岸驶去。
缆车两岸的站点地势很高,可以清楚的看到河两岸的夜景,远处是灯火通明的南河大桥,冷冽的夜风卷起河面上湿气从车窗刮进来,吹在脸上有股冰凉的寒意,但因为走了一路,所以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舒服。
贺莹扒拉着窗往外看,红色的毛线围巾松松垮垮地裹在脖子上,脸上没有化妆,白白净净的,只有鼻尖上冻得一点点红,显得有几分可爱稚气。
贺莹是被迫长大的,父母去世留下的债务,还有贺康以后的人生,全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她很多时候都忘了自己今年才二十二岁,还很年轻。
回到棋院以后,她好像正在一点一点回到她原有的生活轨迹上,也终于可以像这样认真地看一看世界了。
裴邵坐在贺莹的对面,没有去看缆车外的夜景,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他一直很好奇。
他曾经见到她在棋院外受到母亲冷落后漠然走开,回到棋院后,又若无其事地跟棋院里的小伙伴说说笑笑。
就如同此时,明明经历过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现在却依旧能扒着窗户充满新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好像吃再多的苦,只要给她一点甜,她就能立刻忘掉那些吃过的苦,变得高兴起来。
贺莹转过头来,额边的碎发被夜风卷到脸上,她正要伸手去拨开它,裴邵倾身过来,认真而又细致地把她脸上凌乱的碎发拂开。
贺莹怔了怔,看着他,裴邵也看她,眼神干净又温柔,给她拨头发这个举动没有半点暧昧意味,只是纯粹的想要照顾她。
贺莹忽然发现,她尤其喜欢裴邵这样单纯干净的样子,不报以任何暧昧的带有欲望的深层含义的想法,再暧昧的动作他都能做的很纯粹。
对比起来,她好像更不单纯。
因为她现在就很想亲他。
但鉴于上次她已经主动过一回,她决定这次要让裴邵主动。
“裴邵。”她凑近他。
裴邵因为她的忽然靠近眼神微微晃动了一下:“嗯?”
贺莹眨了眨眼,眼睛水水亮亮的:“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适合接吻?”
裴邵怔了怔,喉结滚一圈,眼眸就深一圈,却还是没忘记征求她的意见:“我可以亲你吗?”
贺莹又心动又无奈,眼睛里出现一点笑意:“可以的,男朋友。”
话音还未落地,裴邵右手托住她的脸,吻上来,将她的尾音都堵在嘴里。
他轻轻亲一下就退开,睫毛颤动着睁眼看她,贺莹也睁开眼,两人对视上,他喉结滚了一下,又凑上来,继续亲她。
裴邵似乎比昨晚第一次亲吻还要紧张,生涩而又僵硬地贴着她的唇,不舍得分开,所以开始小心翼翼地在她唇上轻蹭着,他毫无经验,只能遵循自己的心意和本能,试探着含住她的下唇柔柔地吸吮。
他的喉结剧烈地翻滚着,心跳剧烈,呼吸也有些不稳,然而他握住她后颈的手却无比沉稳,带着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将她掌控在自己手中,另一只手寻到她的手,握住,然而握住后却尤嫌不够,最后手指分开她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交叉、扣紧,似乎想要占有她的全部。
贺莹原来预想中的接吻是跟昨天晚上那样纯情的亲一下,但是却没想到突然滑向了失控的边缘,裴邵生疏的技巧忽然变得充满侵略性,他只是本能地渴望,想要汲取更多。
贺莹心脏怦怦乱跳,感觉自己的嘴唇都被吮到发麻了,要是嘴巴肿了等下还怎么见人?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后退想要躲开。
裴邵握着她后颈的手却骤然收紧,不让她再后退,半睁开的眸,眼尾染上浅淡的红色,喉结滚动,微微喘息着,不等贺莹说话,又闭眼吻了上来。
第121章
◎界限◎
“哈哈哈, 小贺老师,有这么冷吗?都把脸给蒙上了。”秦教练下缆车以后一看到贺莹就忍不住笑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看过去。
只见贺莹把脖子上的围巾拉的很高,跟面罩一样围在脸上, 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她用手扯了扯往下掉的围巾,很淡定的笑着说:“是啊,风太大了,脸都刮疼了。”
因为地势高,又在河边, 风的确很大,这个解释倒是很让人信服。
本来也就是随口打趣一句, 大家也都没多关注。
只有张玉贤皱了皱眉,依旧盯着贺莹,看了几秒,视线又转到裴邵身上,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总觉得裴邵有点怪怪的。
这种怪很难形容, 就感觉他跟平时不一样。
裴邵向来没什么情绪的, 给人的感觉就是冷静淡漠中带一点疏离的冷感, 让人觉得很难接近, 可此时他却在这冷峭的地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温润和煦的气息,有种怪异的反常。
·
等缆车上的人下完了, 秦教练又清点了一下人数, 确定人到齐了,大家才一起往外走。
贺莹跟着大部队往外走的时候,裴邵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来, 又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牵了一会儿, 就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就连在车上都要牵着,她任由他牵着。
贺莹很明显地感觉到裴邵之前那种若有似无的距离感一下子消失了,缆车上的那个吻好像打破了他的某种界限,或者说,他的界限没有被打破,只是她被完全圈进了他的这个界限之内,所以感觉不到了。
贺莹这一天又费脑子又费体力,回到酒店已经累得不行了,简单洗漱一下,往床上一倒,倒头就睡,刚要睡着,就被电话吵醒。
她抓起手机,接听以后眼皮就又合上了:“喂?”
她声音里睡音明显。
裴邵停顿了一秒,问:“你睡了?”
贺莹侧躺着,把手机放在脸上,贴着耳朵,嗓音含糊着,懒懒的:“嗯.....刚睡着......”
“抱歉。”裴邵语气都放的很轻:“那你睡吧。”
贺莹就沉沉睡去。
然后第二天早上被门铃声惊醒。
贺莹挣扎着睁开眼,摸起手机一看,发现手机居然没电关机了,明明昨晚睡前还有百分之五十多的电量,她太困了就想着明天再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