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也给我。”
顾宴莫名乖顺地把另一只手也从被子里抽出来递给她,又被她握在手里。
他看见她低头凑近了,朝着他的手哈了一口热气,潮热的气息浅浅的喷薄在他手上的皮肤上,那一片皮肤就灼灼地烧了起来,然后缓缓地朝四周蔓延开,一直蔓延到心口处。
“好点吗?” 她柔声问。
顾宴喉咙有些干哑,低低地“嗯”了一声。
贺莹问:“要不要给你倒杯热水?”
顾宴下意识的攥住了她的手指,像是攥住救命的稻草:“不要。” 攥住的瞬间,心脏突然心悸了一下,像是被烫到,又立刻松开手指,却没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就这么任由她的手继续包裹着。
他侧躺着,借着黑暗的掩护用目光勾勒她模糊的轮廓,含糊的说:“不用,我不喝......”
“嗯。”贺莹嗯了一声,继续帮他捂着手。
黑暗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贺莹专注的给顾宴捂着手,顾宴漆黑的眼睛隐没在黑暗里明目张胆的盯着她。
捂了好一会儿,贺莹摸了摸顾宴的手,感觉没那么冰了,就松开手,把被子拉过来把他的手塞进去,然后作势起身。
顾宴忽然有点着急,连脑袋都从枕头上抬了起来,声音紧绷而又急促:“你要走了?”
贺莹却只是转了个身,然后就坐了下来,背靠在床头柜上,转头看着他说:“没有。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顾宴凝视着她,半晌,才缓缓放松了脖颈,重新把头枕到了枕头上,这一会儿下来,他的神志渐渐清醒,嘴也硬起来:“你是不是怕打雷才跑过来的?”
贺莹偏过头来,轻轻看他一眼,说:“嗯,我怕。”
声音却是四平八稳的,半点也听不出怕来。
她的确怕打雷,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被通知去医院的那天,也是风雨交加,雷鸣闪电,她带着贺康在路边打车,被淋了个透,好不容易才碰上一辆私家车愿意载他们去医院,她一路上都在发抖哆嗦,下车的时候连“谢谢”都忘了说。
从那之后,每个雷雨天的夜晚都会让她心惊胆战。
后来是怎么不怕了?是哥哥贺康每次都会在黑暗里紧握住她的手,用孩子般稚嫩的口吻说:“别怕,妹妹,哥哥保护你。”
所以她才会上来,她知道顾宴出车祸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天,她猜想着,也许顾宴也和她当初一样,也需要一个握着他的手的人。
她猜对了。
这个时候的顾宴和平时的他比起来,简直温顺的像一头小绵羊。
“一点都听不出你怕。”小绵羊嘟囔着。
外面轰隆隆的雷声雨声还在响着,他却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这还拿不下你?
第13章
◎顾宴看着贺莹在黑暗中泛着粼粼亮光的眼睛,一时愣了几秒◎
顾宴嘟囔了那一句后,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下来,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得格外清晰。
贺莹本来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趁虚而入哄着顾宴打开心扉的,她也向来很会趁虚而入,可大概是这糟糕的天气实在让人讨厌压抑,以至于她想了半天,居然想不起来要说些什么。
反倒是顾宴先开了口:“你怎么不说话?”
贺莹偏头看他,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往这边挪了点,离自己近了很多。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上,大概是太黑了,只看得清彼此的轮廓,却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反而有种让人放松的安全感。
黑暗里,顾宴的眼睛亮亮的,不像平时那么冷漠阴沉,反倒像是一只想要靠近她寻求温暖的小动物。
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放松下来,淡淡地说:“不知道说什么。”
顾宴说:“你平时话不是挺多的吗?”
贺莹有些困惑:“有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话多,倒是常常有人说她内向话少。
顾宴哼哼:“我说一句你顶一句,话还不多。”
贺莹不禁轻轻笑了一下:“那是因为你有时候说的话太难听,我忍不住。”
顾宴听到她这轻轻地笑声,莫名的,耳朵有点痒痒的,但心里却是一轻,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模模糊糊地,也能见她的脸了,借着光线暗沉沉的,眼睛就肆无忌惮地盯在她脸上:“哎,你怎么会做这个?”
像她这样年轻,长得也不算差,如果真的去找工作,应该有很多比护工更轻松的工作。
类似这样的问题,贺莹已经回答过无数遍了,但她还是不厌其烦地回答:“工资高啊,不过你家给的是最多的。”
顾宴听了还挺得意,哼了声:“那当然。”
贺莹弯了弯嘴角:“工作也比别家轻松得多。”
之前她照顾的那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连大小便也需要她伺候,每天光是翻身都要出一身的汗,那老太太脾气是出了名的差,说的话比顾宴难听多了。
“所以你别总想着辞退我,你再找下一个,未必就比我好。” 话题打开了,贺莹话也多了起来,嘴角带了点笑转过头来看着他说:“我觉得我还不错的,在我们公司,我是金牌护工,每个月都上光荣榜的。”
顾宴听着贺莹挺骄傲的语气,忍不住想笑,冷哼着切一声:“你哪里不错了?”
这回贺莹连身子都转过来。
顾宴就看见一双幽亮的眼睛在黑暗里眨了眨,然后忽然就凑得近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亮光,那双眼睛居然亮晶晶的,含着那么点似笑非笑。
“我觉得我哪里都不错啊。”
语气带着笑,坦然的就像那天她说很多人喜欢她那样。
顾宴看着贺莹在黑暗中泛着粼粼亮光的眼睛,一时愣了几秒,随即心脏突然猛地一跳,突然惊觉两人的距离离得太近了,他又是什么时候都要挪到床沿边上来了?!
他差点弹开来,但到底是克制住了,陌生的心悸中,只装作不经意似的把脸别了过去,隐隐有些发热的脸朝向天花板,嘴里吐出四个字:“脸皮真厚。”
他早发现了,她外表看着斯斯文文安安静静的样子,脸皮倒是挺厚的,夸自己的话张口就来。
贺莹嘴角弯着:“我说的是实话啊,以前有护工会跟我一样担心你睡不好,自己半夜不睡觉上来看你吗?”
当然是没有的。
顾宴无从反驳,而且听她说是担心自己睡不好,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漫了上来,这话半真半假的,居然都让他不知道怎么接了,可心里又突兀地浮起那么一点点疑心......
这的确不像之前的任何一个护工会做的事情。
那她为什么要做?
真的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
他明明对她那么坏,她怎么还会关心自己?
她......她该不会是对自己别有用心吧?
这种事在他们这个圈子可不算什么新闻,这种别有用心的人也不少见,他从小到大就见过不少......
顾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正胡思乱想疑心警惕着。
就听到贺莹很快又接着说道:“所以啊,要是真把我辞退了,再想找我这么好的护工可就难了。”
顾宴听了这句,心里的疑心和警惕随着脸上的热潮褪了下去,心里反倒定了定,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怀疑她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原来还是为了让自己不开除她讨好自己。
也是,看她之前跟自己顶嘴的样子,哪里像是对他别有企图的样子,不应该对他满嘴讨好谄媚吗?
但虽说不想她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可现在听她说这些话,她纯粹是为了工作来讨好自己,顾宴心里又有点不爽。
他转过脸来,不满的盯着她,冷哼了声:“你这叫担心我?”
贺莹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也转过脸来盯着他看:“当然,难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不被辞退才讨好你的?你忘了,我的去留并不是由你来决定的。你应该接受别人的好意,别想那么多,那么别扭。”
顾宴却突然像是炸了毛的猫,激动的手肘都把身子撑了起来:“谁别扭了?!”
贺莹的反应却很平静,也没被他吓到,淡定的回说:“你啊。”
顾宴一口闷气上不来,直堵在胸口,他自上而下盯着贺莹,贺莹也自下而上的看着他,却是一点都不闪躲不避让,没有半点要让着他的意思,他一口气陡然松了,重重跌回枕头上,头也扭到一边,恶声恶气地说:“你闭嘴吧!我要睡了。”
这话说的重,语气更是不好。
顾宴话一出口,自己心里反倒是惊了一下,马上就涌起那么一丝丝的后悔和心虚,耳朵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去听贺莹的动静。
贺莹却罕见地没跟他顶嘴,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起身要走的动作,只是静静地不再说话了。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
顾宴仰躺着,闭着眼睛,不知不觉他和贺莹居然说了那么久的话,连窗外雷声什么时候停了,雨声什么时候小了都没察觉,他也许久许久都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以至于现在忽然停下来,都觉得周围有点太安静了,安静的他都有点不适应。
睡觉是睡不着的,就算是平常,也要熬到三四点心力交瘁了才勉强睡着,更别说是今天这样的天气。
但自己刚刚才让别人闭嘴,现在又主动去跟她说话显得有点没面子。
而且他刚才话还说的那么重。
这个贺莹也真是的,平时也没见她那么听话,怎么现在让她闭嘴,她居然就连一点响动都不出了。
顾宴就这么干躺着,想找个话头跟她说话,话都到了喉咙里,又咽了回去,百无聊赖,却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桂花但又像是掺了点别的香气,忽然恍然,这香味是那天在贺莹身上闻到过的,气味很淡,清淡中带着几丝冷调。
怪好闻的。
忽然,只听到床边窸窸窣窣的声响。
顾宴猛地睁开眼,转了头问:“你干嘛?”
倒是把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走的贺莹吓了一跳,顿了一秒才说:“我以为你睡着了。”
这是要走的意思。
顾宴闷闷地说:“睡不着。”
漆黑幽亮的眼珠只直勾勾地盯着她。
贺莹没说什么,只是又默默坐了回去。
顾宴嘴巴抿了抿,犹豫几下,像是为了弥补刚才的愧疚,还是开了口,可怜她似的语气:“哎,你坐在地上硬不硬?要是硬的话,你可以坐到床边上。”
他还从来没让谁坐过他的床呢,不过看在她大半夜来陪自己的份上,让她坐一下就坐一下吧,大不了明天让阿姨把床单被套都换了。
“不用。”谁知道贺莹却不领情,只回了两个字就又沉寂下去。
顾宴默了一默,到底还是没忍住,试探着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贺莹说:“嗯,是有点。”
顾宴没想到她居然承认了,愣了愣,居然也有些心虚:“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的......”
这对顾宴来说,已经是低了好大的头了。
可贺莹却不大买账的样子,只是淡淡的,又嗯了一声。
顾宴见自己已经屈尊降贵的委婉认错了,她却还是不肯搭理自己,心里就没由来的有些焦躁,嘟囔着:“我都已经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了......”
贺莹说: “嗯,知道了。”
顾宴不爽起来,语气都扬高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贺莹转过头来看他,困惑的说:“不是你说要睡了吗?”
顾宴定定地盯她几秒,赌气似的翻了个身,再也不说话了。
贺莹也不哄他。
顾宴背对着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贺莹主动来跟他说话,刚才他已经低过一次头了,这回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向她低头了。
顾宴心里煎熬着,肚子里生着闷气,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想来想去都是跟贺莹有关的,他想把贺莹从他脑子里赶出去。
可偏偏就算背对着她看不见人,却还是能隐隐约约闻到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然后,他居然就在这香气中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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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裴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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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等◎
顾宴醒来的时候,竟不觉得头痛,好像好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鼻尖还萦绕着一股熟悉的香气,淡淡的,若有似无,他忍不住深嗅了一口,在香气中缓缓睁眼,就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
花瓶里插着几支桂花,像是刚从树上折下来,新鲜又浓郁的绿色枝叶中点缀着小小的桂花,散发着幽香。
经过暴雨洗礼的叶子尤为浓绿,四五支枝叶没什么章法的挤在瓶口里。
他忽然有些怔愣,盯着这几支桂花有些出神。
他半梦半醒间就闻到了,还以为是在做梦。
躺了一会儿,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笼。
想到昨晚上贺莹居然半夜溜到他房间里来,先是他抓了她的手,后来又是她抓住他的手,两人还凑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现在清醒过来想想,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像是在做梦,脸上也一阵阵地发着热。
卧室的房门忽然被轻轻敲了几下。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立刻闭上眼。
几秒后,门开了,脚步声从门口走进来,逐渐靠近床头,他忽然屏住了呼吸,莫名地有些紧张。
“小宴?醒了吗?”
床边响起的却不是那道冷淡轻缓的声音,而是另一道熟悉慈爱的嗓音。
他立刻睁开眼,有点困惑:“玲姨?”
平时他起床一睁眼看见的人都是贺莹。
玲姨反倒被他吓了一跳,随即笑着说道:“醒啦?今天怎么睡得那么好。”
顾宴自己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问:“ 几点了?”
他都忘了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了,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像昨晚那样不知不觉就睡过去的时候了。
“都快十点半了。”玲姨高兴地说。
自从车祸以后,顾宴失眠就成了个大问题,看了好多医生都不好,常常要吃药才睡得着,平时睡不够四五个小时,常常熬到半夜才睡着,早上六七点就醒了,有时候甚至一整晚都不睡,像今天这样睡到十点半才起来,那都是车祸之前才有过的事。
顾宴也懵了懵:“我睡了那么久吗?”
怪不得醒来的时候头也不痛了。
“是啊,都好久没睡到过这个时候了。”顾宴一直没醒,玲姨心里也悬着心,上来看了好几次,见他只是睡着,才放心了,又笑着说:“饿了吧?我让周阿姨去帮你把早餐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