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就在于幼蓁过了十五岁生辰后,想着自己能回去和亲人团聚了,可佟大夫人迟迟不应回京的事,让幼蓁心里闷闷不乐。
不过置气是置气,早膳还是要用的。幼蓁让宜春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收拾收拾就出了水榭,直奔正院而去。
佟大夫人的正院极为宽阔,来往侍女仆妇众多。幼蓁未等门外侍女通报,径直提着裙角小步跑进厅堂,抬眼就瞧见佟大夫人坐在案几旁,手里拿着一张信纸。
佟大夫人看见幼蓁,立即慈祥地笑起来:“蓁蓁今儿来得倒挺早!”
这话说得十分违心,如今已是辰时三刻,朝日早已挂得高高。
幼蓁紧紧依靠佟大夫人坐下,抱着佟大夫人的胳膊,身子像没了骨头似的贴上去,杏眸一圆,娇娇嗓音透出不满:“太太就知道打趣我,明明知道我早上醒不来的。”
佟大夫人爱怜地抱住她:“咱们蓁蓁想睡,那就多睡会儿,太太不催你。”
幼蓁满意了,靠着佟大夫人怀里抬眸去瞧那封信,出声问道:“这是什么?京中寄来的家书吗?”
佟大夫人直接递给她看:“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回京吗?这机会眼瞧着就来了。皇上今年南巡,御驾三月底到苏州府,这回娘娘得旨伴驾,咱们收拾收拾,和娘娘一起回京去。”
“真的?”幼蓁杏眸瞬地一亮,整个人高兴得不得了,立即拿过佟大夫人手中信纸细细瞧起来。
“当然是真的,太太还能骗你不成?你玛法和娘娘早就商量好了,今年趁皇上南巡,将咱们接回去。这回不仅娘娘要来,四贝勒也跟着南下,娘娘说,就让四贝勒接咱们上御船。”佟大夫人笑着说。
“什、什么?”幼蓁蓦然怔了怔,连忙问道,“太太您说,表哥也要来?”
佟大夫人应道:“是啊,你瞧这信上不是写了吗?就在最后,娘娘提过的。”
皇家御船如无特殊状况,是不会直接停靠岸边的,就怕岸上百姓一时激动,冲撞了贵人。因此幼蓁她们想要上船,得先由副船送过去,才能见到皇贵妃。
这接应她们的人,就是四阿哥。
幼蓁欢喜的情绪瞬间飞走了,她对着手中信纸看了好几回,确认太太没有骗她,娘娘确实嘱咐四爷来接她们。
这消息太过可怖,幼蓁整个早膳都用得心不在焉的,佟大夫人只当她是即将回京心中欢喜,也没多说什么。
幼蓁用完早膳,立即带着自己的人回到水榭,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格格,您在找什么呢?奴才们帮您找。”念夏看幼蓁里里外外折腾,忙开口问道。
幼蓁手里空空的,只好停下动作,面露希冀地望着四个侍女:“你们可知,我这些年练的字、画的画,还有读过的书,都放在哪儿?”
听到幼蓁要找这几样东西,宜春当即说道:“格格莫急,格格往日留下的笔墨,奴才全都收起来了,就在书房柜子上呢。”
幼蓁连忙让她拿过来。
不消片刻,宜春捧着一个黑漆木盒过来,盒子打开,里面的纸张只有小指厚那么一叠。
“只有这些吗?”幼蓁小脸一白,嗓音发颤。
宜春答道:“都在这里了,凡是格格动笔留下的课业,奴才都一张不落地放了进去。”
宜春细心,她说全放进去,那必是一张没少的。
可这句话对幼蓁而言,无疑是当下最可怕的坏消息。
“完了……我要完了。”幼蓁脸上毫无血色,眉心紧紧攒成一团,“表哥给我留的功课,我只写了这么点,我还、我还骗了他……”
幼蓁这些年光想着怎么玩了,四爷当初送她的书,她只瞧了一遍。重点是那些书里,不仅有四爷当年留下的批注,还在每篇文章后给幼蓁布了课业。
但天高皇帝远,幼蓁远在苏州,怎么可能乖乖做功课?只在寄回京城的家书里提了几句,表示自己经常读书练字。
十年之间,四爷也没被派到苏州办差,只能从佟府的家书中了解到幼蓁的情况,因此幼蓁开开心心混过了十年。
可再完美的谎言也有被戳穿的一天,何况幼蓁这伎俩幼稚到不堪一击。等见了面,一问就能问出来。
“表哥、表哥肯定会生气的。”幼蓁眼眶都发红了,十年前的表哥就吓人,十年后得凶成什么样啊?她会不会被表哥训死?
幼蓁伤心,几个侍女也不好受。念夏想了想道:“格格,实在不行,咱们抓紧时间动笔,能补多少是多少。”
“是啊,奴才这就去拿笔墨。”敛秋说完,就去书房把东西都搬过来。
笔墨纸砚很快在幼蓁面前铺陈开来,一边是厚厚的书堆,一边是薄薄的功课,幼蓁左右瞧了瞧,只能抹了眼泪拿起笔。
“那我尽量补一点……”她嗓音颤颤抖抖。
多写一个字,表哥就少生一点气,到时再向姑爸爸求求情,肯定会安然无恙的。
幼蓁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一边加快了运笔的速度。
这一日,水榭的灯始终未灭,足足亮到深夜。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啦,今天没有啦,明天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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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回京
◎二合一◎
三月十八日, 南巡御驾离开杭州,沿运河一路向北,预计将于三日后抵达苏州。
这次南巡队伍中, 有寿康宫太后和十多位嫔妃, 另外, 太子与直郡王、四贝勒、十三阿哥也随行同往。
离苏州还有两日路程时,皇贵妃将四爷召到御船上。
今日皇上在前面召见臣子, 皇贵妃得以闲暇,特地吩咐膳房准备了一桌席面。
四爷不是一个人来的, 十三阿哥听闻能到皇贵妃这里蹭饭,立即厚着脸皮跟在四爷后面上了船。
皇贵妃在厅堂中见到他二人,用手指着十三阿哥,半点不意外地笑道:“本宫就知道瞒不过你。”
十三阿哥如今不过十八岁,生得一副疏朗豁达的性子,面对皇贵妃的打趣, 十三阿哥也不脸红, 拱手笑道:“儿子知道佟娘娘这里好东西多,这几日膳房净送些鱼虾河蟹来,儿子实在不喜欢, 特地来和佟娘娘讨顿好吃的,娘娘不会将我打出去吧?”
他说得可怜,实际上已经找准位子坐下了。
皇贵妃笑骂他一句,又吩咐宫女多上一副碗筷。
皇贵妃知道他们白日里要在皇上面前候着,为了不耽误皇上的随时传唤, 一日三餐都是随便应付过去的。
这跟着皇上南巡, 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四爷撩袍在十三阿哥对面坐下, 瞧见桌上摆着的都不是京城菜式, 而是更为精致清淡的苏帮菜。
皇贵妃示意他们动筷:“这不是到苏杭了吗?本宫想着,总该见识见识当地的美食,专门交代膳房备上这一桌,你们也都尝尝。今日就咱们三个,用不着人侍膳,你们爱吃什么就自己动手。”
十三阿哥立即夹了几筷子,他显然很喜欢这些菜式,嘴里连连叫好。
四爷也动了几口,不是很习惯这苏帮菜的滋味,觉得太甜了,掩盖过食物的本味。
皇贵妃见他皱眉,哪能不明白四爷的口味:“老四吃不惯吧,这些菜式还是幼蓁喜欢的,本宫很久之前就想尝尝了。”
提到幼蓁,正用膳的四爷手中筷子一松,险些跌落盘里,幸亏他眼疾手快握住,没在皇贵妃和十三面前失态。
十三阿哥已经忘了这个名字,他好奇问道:“幼蓁是谁?”
“是本宫那个养在苏州的侄女,幼时进过宫的。”皇贵妃莞尔。
十三阿哥回忆半晌,终于有点印象,他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剪了九哥辫子的小姑娘!”
皇贵妃点头承认,四爷看十三阿哥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想起幼蓁,不由得眼底冷了冷。
十三比幼蓁还大两岁,幼时的记忆就很模糊。幼蓁离开京城十年,十年内的联系仅仅是数封书信而已,恐怕小姑娘早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起来。
四爷看着满桌的苏帮菜,更加没了胃口。
恰好这时皇贵妃叫他:“老四,幼蓁在苏州也住满十年了,本宫想着此次南巡,顺便将她接回京去。等到苏州后,你替本宫去码头接伯母和幼蓁吧。”
四爷纷乱的思绪瞬间被扰空,这下明白皇贵妃为何今日要召他过来,原来是为了幼蓁的事。
“额娘放心,儿子定然将老夫人和幼蓁平安接回。”四爷说话声音低沉浑厚,恰恰衬他沉稳冷静的性子。
“你办事,额娘有什么不放心的。”皇贵妃笑着道,“幼蓁和伯母就住在本宫这里,不过佟家尚有许多护卫和仆从留在苏州,你将他们安置好,愿意去京城佟府的,就随驾回京。”
幼蓁和佟大夫人这一走,苏州的佟府便闲置下来,往年无数江南官员想和这府邸套上关系,都被佟大夫人挡了回去,现下这苏州一带的官员终于要死心了。
“当年的小格格如今该有十五六了吧,”十三阿哥插话道,“也不知长成何等模样,儿子记得小格格以前,嗯……挺爱吃的。”
十三阿哥说得委婉,就差明说幼蓁长得胖了。
四爷微皱了眉,在他看来,小孩子生得圆润,那是福气的表现。幼蓁胖点又如何,那也比旁的孩子活泼可爱。
不过要让四爷想象幼蓁如今的模样,他也想不出来,总觉得幼蓁还是他记忆中那个粉白漂亮的小姑娘。
就凭幼蓁那个爱吃懒动的性子,怕是长大后也瘦不下来。
皇贵妃听到十三阿哥的话,却是笑弯了眼。
佟大夫人每月都会送幼蓁的画像回京,佟府一份,承乾宫一份。
皇贵妃攒了厚厚一叠画像,除了她和近身伺候的几个宫人,再没有旁人瞧见过。
四爷不知此事,皇贵妃也从未和他提起。
“幼蓁如今的模样……”皇贵妃眸中含笑,隐隐透着促狭,再仔细看去却是消失不见,“等你们见到,不就知道了?在这里空想,是想不出来的。”
十三阿哥对此事也不甚在意,只是突然想到,才提了这两句。
他低头继续吃菜。四爷见他用得欢快,也不由得多夹了几口菜。
强迫自己吃下去,嘴里甜津津地发腻。四爷连忙盛碗汤,将嘴里味道压下去。
甜得发齁,怪不得是小姑娘喜欢的,就算是宫里的南边厨子,也不会这样下死力气似地往菜里放糖。
四爷吃不惯,不喜欢。但用完膳后,他还是和皇贵妃说:“这回再带两个当地师傅去京城吧,儿子瞧额娘喜欢这些菜。”
“本宫吃着也一般……”皇贵妃刚要回绝,抬眸瞧见四爷正经严肃的神情,后半句话消失在舌尖。
皇贵妃忽地笑了:“那就带两个回去吧,宫里的菜吃腻了,也能换个口味。”
见皇贵妃应允,四爷才作揖告辞,顺便将十三阿哥带走。
瞧着两人身影走出厅堂消失不见,皇贵妃忍不住笑着对那拉嬷嬷道:“老四的性子这么多年都没变,还是这样闷。”
心里想的都不明说,只有极熟悉他的亲近之人,才能猜到几分。
方才明明是为了幼蓁而请厨子,还要借她的名头说事,若不是皇贵妃清楚四爷的脾性,差点就要驳回了。
那拉嬷嬷附和道:“贝勒爷那是性子稳重,沉稳大气,只有娘娘才能看透贝勒爷的心思。”
“本宫明白又有何用?得要他身边人明白,”皇贵妃叹口气道,“这么多年了,老四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本宫瞧着也难受。”
那拉嬷嬷这时不出声了,皇贵妃此言,算是将四爷的后院全盘否定,觉得她们不争气,那拉嬷嬷如何能议论皇阿哥的后院,当然只能静默不发。
所幸皇贵妃也没想听到那拉嬷嬷的应答,她继而问道:“老四媳妇近日身子可好些?”
那拉嬷嬷说道:“京中传来的消息,四福晋依然派人每半月在太医院抓一回药。”
“那就是没有好转,”皇贵妃蹙着眉,“她也是遭罪,吃了这么多年的药,依旧不起效。”
那拉嬷嬷也觉得四福晋这些年不好受,自从生下弘晖阿哥后,就添了女人家的病症,只能月月吃药。
因着这事儿,四爷已经多年未在正院留宿,但白日里去后宅,多是在福晋的正院里。
其实不仅福晋,那拉嬷嬷觉着四爷后院的妾侍们都不大康健。
宋格格自己身子弱,生下的大格格和二格格也都病歪歪的。
李侧福晋原先被四爷晾了三四年,但福晋有孕时有一回差点摔倒,是当时的李格格扑上去救了福晋。福晋因此抬举她,让四爷往李格格屋子里去了几次。
李侧福晋自己争气,诞下二阿哥和三阿哥,被德妃娘娘抬成侧福晋。
二阿哥出生时也跟只小猫似的,时不时就生病。
皇贵妃差点就觉得是四爷身体出了问题,但这种事也不好求证。等到李氏怀上三阿哥的时候,皇贵妃特地派了嬷嬷去照顾,三阿哥出生后十分康健,总算不是个病歪歪的孩子。
之后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诞下的四阿哥和五阿哥也活泼得很,皇贵妃才打消对四爷身体的疑虑。
“老四媳妇那病,只能好好养着,让方嬷嬷费点心,别让她累着了。”皇贵妃又问道,“弘晖如今可好?”
那拉嬷嬷不知皇贵妃为何对弘晖阿哥的身体那般关心,几乎每月都要问上两回。
“弘晖阿哥一切都好,太医每五日请一次平安脉呢。”
“那就好。”皇贵妃放心道,“等回京后,本宫再召老四带他进宫。”
皇贵妃向来如此看重弘晖,那拉嬷嬷已经习惯了。只是她不明白,哪怕是当年养育四阿哥,娘娘也不曾这样关切过。
而且娘娘问的最多的,就是弘晖的身体,至于学业和骑射工夫,皇贵妃鲜少提及。
这样关怀小辈的方式,也真真是奇怪了。
不过那拉嬷嬷想着,幼蓁格格就要回京。等那位回来,以娘娘对她的疼爱,哪怕就是弘晖阿哥,也要退避一射之地。
承乾宫总算能热闹起来了。
*
三月底,南巡船队抵达苏州。
这一日清晨,幼蓁早早被宜春叫起,她困倦得睁不开眼,几个侍女视而不见,忙中有序地替幼蓁穿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