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蓁立即细细地瞧小家伙头上身上有没有磕碰到哪里。
“可是哪里疼?”她问岁岁, 岁岁红着眼睛摇头。
奶嬷嬷上了马车和幼蓁回话:“回福晋, 小格格许是吓着了?”
“吓着了?发生了何事, 你细细道来。”幼蓁抱紧小家伙,一脸紧张。
“今日小格格同佟府的阿哥格格们一道逛园子,园中有一处秋千。小主子们一道玩时,小格格不慎将秋千打到一位小阿哥身上,小格格当场就吓坏了。”奶嬷嬷说道。
原是岁岁伤到别人家的孩子,幼蓁当即道:“出了事怎么不来回禀,那位小阿哥如何了?可有大碍?”
奶嬷嬷道:“回福晋,奴才本想回来禀报福晋,只是公主先到场,着人去照顾那位小阿哥了,事情已经处理妥当。”
当时小格格和佟府的格格一起往那秋千上爬,奶嬷嬷们被扎克萨珠两声呵斥,不敢上前去扶,哪知小格格们过于圆润了,人没爬上去,倒将那秋千打了个晃荡,一下撞到后面一位五岁的小阿哥身上。
那位阿哥是个生面孔,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身后一个嬷嬷也没有。他被秋千打了肚子,居然还站的稳稳当当,人也没哭。
只是自家格格摔了个屁股蹲,被吓到了,当场哇哇落泪起来。
那小阿哥在原地愣了会儿,上前道:“是这秋千不好,我替你教训它。”
他话音刚落,抬脚就将那秋千踹得咣咣响,像要散架了似的,真想不通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哪来那么大力气。
自家小格格被震得停了哭,圆眼睛懵懵看着。
小阿哥以为自己安抚住了,走上前两步,抬手想要摸摸岁岁的头。
不知是不是被眼前人方才的动作吓到,岁岁没等小阿哥手心落下,嘴巴一张,哭得更惨些,嚷嚷着要找额娘。
那小阿哥不敢碰了,尴尬又迟疑地站在原地,小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一张脸蛋涨得通红。
最后还是五公主过来,将几个孩子哄好,又着人去为那位小阿哥检查伤势,没什么大碍。
幼蓁听完事情经过,松了一口气,低头在岁岁鼻尖上点了点:“叫你淘气,这会儿知道乖了。”
岁岁瘪着嘴,往幼蓁怀里靠,抱紧额娘不说话。
幼蓁知道她是怕自己伤了人,拍拍小家伙的背道:“姑爸爸已经派人去瞧了,额娘也派人去问问,好不好?不会有事的。”
岁岁“嗯嗯”两声,小下巴一点一点。
幼蓁将此事与马佳嬷嬷说了,让她去打听那是哪家的小阿哥,吩咐送个太医过去,再带上赔罪的礼品。
马佳嬷嬷动作很快,幼蓁和岁岁回到栖梧院片刻后,马佳嬷嬷就回来了。
“回福晋,是乌雅家的小阿哥,今年刚满五岁,奴才带着太医去瞧了,小阿哥身上有些青,休息几日应当就好了。”
马佳嬷嬷留下礼品,诚意满满地赔不是,乌雅家的大人们见自家孩子受了伤,倒没有多生气,佟府和贝勒府先后来人,留下许多东西,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恭敬地将马佳嬷嬷送出府。
“乌雅家的小阿哥,那岂不是和德妃娘娘……”幼蓁听到这个姓氏,瞬间想到永和宫那位。
马佳嬷嬷点头道:“若是算起来,受伤的小阿哥是德妃娘娘的族孙,只是隔了几房。”
乌雅氏本是正黄旗包衣,家族不显,但先是出了德妃娘娘,后来德妃娘娘的亲妹嫁于遏必隆之子阿灵阿大人,由此慢慢崛起,其余族人虽没有什么出众的,但也大多领了官职。
“原来如此,”幼蓁明了道,“有娘娘这一层关系在,咱们更不能怠慢了。今年过年,给他家也备上一份节礼,等小阿哥痊愈,请人进府玩一回。”
幼蓁瞧向岁岁:“你把人伤着了,得当面赔礼,知道吗?”
岁岁立即奶声奶气地应道:“知道的,额娘教过。”
幼蓁见她听话,满意地摸摸小家伙的头。
*
乌雅夫人受了邀请,过了三日后带着儿子前来拜访。
因着今日这一面,幼蓁特地向四爷借来弘历和弘昼,府中只有他们与乌雅家的小阿哥年岁相仿,弘历和弘昼得知能放半天假,立即答应,高兴地跳起来。
客人安置在前厅,幼蓁抱着岁岁进门时,乌雅夫人起身见礼,幼蓁请她坐下,看向乌雅夫人身旁的小男孩。
五六岁的模样,留着小辫,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小脸挺可爱,生得壮实,比与他同龄的弘历和弘昼高出大半个头,就是皮肤黑了点,小山似的站在额娘跟前。
如今是冬日,府中几个贪玩的阿哥都被捂白了,也不知这孩子是天生的黑还是被日头晒的。
幼蓁如今瞧见人,隐约猜出自家女儿为何会被吓哭,这孩子年纪小,看着却虎,岁岁一直对着家里俊俏白皙的哥哥们,怕是一时不适应。
“福晋,这是我家的小子,名字叫兆惠。”乌雅夫人推着儿子向前,让他给幼蓁请安。
兆惠丝毫不怕生,上前两步,朝幼蓁作揖:“见过福晋。”
他眼睛转到幼蓁怀中岁岁的身上,又作揖:“见过格格。”
岁岁缩在额娘怀里,瞧瞧眼前人,又看看额娘。
幼蓁小声道:“方才额娘和你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岁岁点点头,慢吞吞从幼蓁怀里下地,来到兆惠跟前。
“对不起,”岁岁清澈的眸盯着面前比她高出许多的小男孩,伸出小手在兆惠肚子上拍了拍,“不疼不疼哦。”
说完,回头看向额娘,唇角抿出小小的笑。
幼蓁做肯定状,朝岁岁点点头。
兆惠愣在原地,低头看自己的肚子。
乌雅夫人笑道:“我们家这小子向来皮实,磕碰是常有的事。小格格也不是有心的,难为福晋惦念着,兆惠昨日就好全了。”
幼蓁笑笑,想着这孩子确实是体格好,怪不得这么壮呢。
她见过胖小孩,但唯独眼前这个,给幼蓁一种壮壮的感觉,不知平日里爱吃些什么。
兆惠没注意大人们说什么,眼珠子盯着面前的小姑娘,想伸手,却又记起上回这小格格被自己吓哭了,只好背到身后。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说咱们出去玩吧,却听得上头福晋道:“咱们府上的四阿哥和五阿哥,也是这个年纪,让兆惠和他们玩去吧。”
兆惠愣住,没一会儿就见两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掀帘进门,上来就拉他的手。
“走,咱们去外头院子里玩,院子里有雪呢。”其中一个说道。
另一个没说话,却也拽着他出去。
兆惠想邀请小格格一道,却转眼瞧见小格格又扑进福晋怀里,没再看他了。
兆惠泄气地眨眨眼睛,被弘历和弘昼一左一右拽走了。
*
弘历和弘昼都是活泼的性子,哪怕之前和兆惠不熟,但过了不到半天,三人就玩到一块了,好得像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兆惠跑得快,跳得高,三个小孩先是打雪仗,又是爬假山,掏鸟窝,几圈跑下来,弘历和弘昼都感叹他厉害。
“你真有意思,”弘昼道,“我头回见比我跑得还快的人。”
弘昼说的夸张,实则和他比过的只有府里的小太监。
兆惠咧开嘴笑,挠挠头道:“你也不差。”不过比起自己是慢了点。
兆惠没说后半句,因为面前的是小格格的哥哥,他下回还想来玩呢。
弘昼被说的哈哈笑,一旁弘历想起自己和五弟只得了这半天假,不由得丧气道:“可惜以后没多少时间和你玩,阿玛要我们每天都去书房呢。”
兆惠知道这是要读书的意思,他啊了一声,也高兴不起来了。
不过眼珠子一转,兆惠很快想到一个主意。
他伸手,拍拍弘昼和弘历的肩:“四阿哥,五阿哥,我有个主意,能让咱们以后每天都在一处玩。”
弘历和弘昼眼睛一亮:“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兆惠昂起头,道:“咱们去求贝勒爷,让我进府给你们当哈哈珠子吧,咱们就能一块读书了。”
兆惠听额娘说起过,皇子府的哈哈珠子,都是要住府上的。他们家和四贝勒有些关系,额娘曾经有意送他来,但又嫌他顽皮,怕惹了贵人不喜。
兆惠觉得自己可乖了,瞧瞧,四阿哥和五阿哥都喜欢和自己玩。
听了他的话,弘历和弘昼都一震,对视一眼,弘昼立即道:“这法子好,今儿我就去求阿玛!”
兆惠得到满意的回答,不禁眉开眼笑,小脸透着憨气。
第85章 太子妃
临近年底, 府里各处都忙,但弘历和弘昼一直记着兆惠的事儿,新年一过, 他们俩就跑去和四爷央求, 让兆惠进府给他们当哈哈珠子。
四爷见小孩子玩得来, 兆惠家里又和德妃有些关系,并不反对此事, 但还是派苏培盛去乌雅府上问了一回,若是对方父母不同意, 他总不能押着那孩子进来。
兆惠的阿玛额娘得知这消息,既惊喜又忐忑,没想到自家儿子去了一趟,就和贝勒府的阿哥们处得这样好,但又怕兆惠淘气顽劣,进了贝勒府之后惹贵人厌烦。
兆惠额娘好好把自己儿子捯饬一番, 连着说教几日, 看这孩子总算乖巧几分,便连着衣裳书籍打包送进四贝勒府。
哈哈珠子与阿哥们一同长大,有这样的情分在, 日后更容易谋个好差事,况且还能跟着皇子府的大儒修学,何乐而不为呢?
四爷和幼蓁说了这消息,二月底兆惠搬进前院,一应住处都是苏培盛安排的, 岁岁听额娘说前院多了个黑脸哥哥, “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当回事。
过了三月, 宫里传来皇上即将巡幸塞外的消息,四爷奉旨陪驾。
这回岁岁已经满了两周岁,可以跟着出门,幼蓁欣喜地吩咐下人们收拾东西。岁岁听额娘说能出远门,尽管不知道远门是什么,她也高兴得蹦起来,小脸笑得像花儿似的。
待这一晚四爷回来用膳,幼蓁与他道:“这回去塞外,我想将宋格格带着。”
四爷正低头喝汤,听见这话,放下勺子,漆黑的眸抬起。
幼蓁浅浅笑道:“其实不是带宋格格出去,而是为了大格格。大格格和二格格自幼养在府里,鲜少出门,最远也不过是去参加宴席。我想着大格格不到两年就要出嫁,这回就带她出门散散心,又是去塞外,正好让大格格学会骑马,以后去蒙古也不会太陌生。”
带上大格格和二格格,那最好带上她们的额娘,母女三人在路上也能说说话。
四爷听了觉得有理,难为幼蓁想的这么周到。年前宋格格装病之举四爷也有所耳闻,但清楚宋格格那性子是说不通的,也不想放她出门丧着脸,就依她去了。
“就按你说的办,”四爷握住幼蓁的手,“大格格出生时体弱,这几年渐渐养好了些,但去蒙古恐怕还是吃不消,如今去塞外,刚好让她历练历练,总不能连马也不会骑。”
满洲贵女,大多善骑射,这次是个极好的机会。
一旁的岁岁正埋头吃碗里的鱼丸,听得阿玛和额娘说到骑马,她立即来了精神,昂起头,眼睛睁得溜圆,红润的小嘴开合:“骑马!我也去!”
幼蓁看她一眼,笑道:“岁岁还小,骑不了大马,以后再学,好不好?”她摸摸小姑娘的头。
岁岁见额娘不允,便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阿玛,嗓音软软的:“阿玛……”
四爷禁不住这眼神,但也知道小家伙如今还没马肚子高,找遍马场也找不到适合她的马,自然不能一口答应。
“等到了塞外,阿玛带你骑马转两圈,如何?”到时在马背上坐坐,应该就能糊弄过去了。
岁岁眼睛立即迸出亮光,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阿玛最好了!”
这话说得没良心,惹来额娘在她头上轻敲一记。
*
四月中旬,春光正盛,圣驾从紫禁城出发,十日后抵达木兰围场。
从京城来到辽阔的草原,没见过世面的岁岁扒着马车窗,伸长脖子往外瞧,眼睛瞪得老大。
“哇!好多小马!”岁岁惊叹道。
她一直记得阿玛要带她骑大马,这些日子见别人骑马,都叫做小马,尽管那些马足足有两三个她那么高。
草原上风大,幼蓁怕小家伙一张嫩脸吹疼了,将岁岁往车里抱了抱。
“额娘,什么时候能出去?”岁岁指着车窗,眼里满是渴望。
幼蓁知晓岁岁这是想去玩了,轻声哄道:“等会先进行宫,待安置好了,额娘再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嗯!”岁岁高兴点头,抱住额娘蹭了蹭。
四爷被分到行宫东北角一处五进院落,这回除了大格格,府中其他孩子都跟了来,幼蓁着人安置好他们,带着岁岁进了正院。
伴驾出行的不止四爷,还有太子、直郡王,十三爷和十四爷,其余的小皇子年纪尚小,最讨皇上欢心,也一并奉旨来到这塞外。
近一半皇子及家眷来此,行宫顿时热闹起来。幼蓁才坐下半个时辰,就有毓庆宫的小宫女来传消息,说是太子妃邀各府福晋明日中午一聚。
幼蓁和太子妃瓜尔佳氏交集很少,寻常宴会太子妃都不会出席,幼蓁只在宫宴上见过她。
这回各府女眷同到塞外,按理说是要相互拜访,众人都要先去见过太子妃。此时太子妃提议举宴,倒是省了大家前去请安的功夫。
晚上四爷回来,幼蓁和他说起此事,有些纳罕道:“之前太子爷伴驾出巡,太子妃似乎都不曾跟着,没想到今年却来了。”
幼蓁隐约听说过,太子爷和太子妃关系不和,两人成婚多年,也只有一个小格格。
四爷听她提起这个,原本淡然的脸上隐隐透露出尬色,幼蓁敏锐地看出四爷的神色变化,立即问道:“表哥,你知道些什么?快说给我听听!”
她满眼好奇,抱着四爷不放,四爷瞧她两眼,挥挥手让房间里的奴才们出去。
待众人出了门,四爷才轻声道:“这事儿没几人知道,我今日说给你听,你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幼蓁更加好奇了,连连点头,催促四爷快说。
四爷清清嗓子,贴近幼蓁耳际,低语几句。
幼蓁一边听着,一边震惊地瞪大杏眸,待四爷说完,她已经惊讶到捂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谁能想到,太子爷居然……居然喜好那一口儿!”幼蓁吓到冒气音,生怕外头人听到一星半点。
“皇上查到此事,勃然大怒,毓庆宫上下被清洗,太子身边的近侍全都进了慎刑司。”四爷声音淡淡的,隐约带着失望。
那些近侍自然是没了命,虽然皇上给太子找了借口,不曾明言太子所做的荒唐事,但有心人都能猜得出来。
四爷知道太子这几年日渐荒诞不经,但不敢想太子竟能做到这一步。
这回太子妃跟着来到塞外,是做给皇上看的。太子需要让皇上知道,自己已经痛改前非,和太子妃好好过日子;太子妃也要让皇上看到,她是尽了力的,太子做下错事,她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