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蓁听四爷将此事掰扯清楚,顿时觉得太子妃也不容易。
“怪不得她和太子不和睦呢,这种事儿落谁身上,都会被气出个好歹。”幼蓁忿忿道。
四爷安抚地摸摸她的背,没有附和。
毓庆宫里那两位,早些年也是闹过许多回的,后面许是太子妃已然心冷,对太子的所作所为置若罔闻,全部心力都放在她孩子身上。
今年来塞外,夫妻俩平平静静的还好,若是在这里闹将开来,那真是丢人丢到外头来了。
四爷不好讲毓庆宫里的那些糟心事,所幸幼蓁年纪小,不曾听说过,这时也没问,只想着明日的宴会,开开心心准备衣裳首饰去了。
次日,太子妃在后湖中心岛上湖心亭备下酒席,幼蓁带着岁岁、大格格和二格格出席。
几位皇子福晋陆陆续续到场,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瞧见幼蓁,立即过来,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
两人先是拉过岁岁揉搓一番,待小姑娘脸颊红红,才放岁岁去和姐姐们玩。
听着女孩们从岸边传来的欢笑声,十三福晋稍微靠近幼蓁,道:“四嫂,你听说了吗?”
幼蓁见兆佳氏和完颜氏都一脸神秘模样,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不由得一头雾水。
“听说什么?难道有什么新奇事情?”幼蓁疑惑道,她手下人是不是太不中用了,每回都带不来八卦,她只能从弟妹或嫂嫂那里听到小道消息。
见幼蓁迷茫,完颜氏微微收敛神色,轻声道:“听闻昨日才到行宫,太子爷就收用了一个小宫女呢!”
“什么?这……”幼蓁惊诧,这太子爷,也太猴急了吧?
“哎呀,这收用宫女是小事,只是听宫人说,太子妃原本为太子爷准备了伺候的格格,太子爷将人发落出来,幸了个小宫女,是故意落太子妃脸面呢,太子妃早起就将那宫女抬成了格格。”兆佳氏补充道。
这行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没有出身没有背景,就算有张好脸,顶多也是个侍妾。太子妃直接抬成格格,只怕太子那本就没什么规矩的后院会更加混乱。
幼蓁听得一愣一愣的,搞不懂这对夫妻在做什么,你不待见我,我不待见你,还互相给对方使绊子。
她正腹诽着,就听得亭外宫女通报,太子妃来了。
幼蓁立即朝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噤声。
兆佳氏和完颜氏知道其中利害,连忙收起脸上异样,随幼蓁起身。
一阵花盆底脚步声响起,幼蓁抬眸,瞧见太子妃瓜尔佳氏在身边宫女的搀扶下走进这湖心亭。
太子妃面容清秀,衣衫华贵,虽称不上多美但也是气质出众,只眉心间添了细纹,不知是不是时常皱眉烦恼的缘故。
众福晋纷纷向她行礼请安,太子妃端坐上位,扫视一圈,淡声道:“都坐吧。”
第86章 十八阿哥
众人依言坐下, 幼蓁注意到太子妃身旁有一位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眉眼和太子妃肖似,梳着精巧簪花的小两把头, 穿一袭淡蓝旗装, 姿态娴静优雅, 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有了皇家气场。
幼蓁猜测, 这应当就是太子妃唯一的女儿,毓庆宫里的大格格。
果然, 这小姑娘并未落座,而是去招呼外头各府的小格格们,有人唤她大姐姐。
宫人们按照太子妃的吩咐呈上菜品,来了行宫,宴席菜式与宫中大相径庭,少了几分精致, 多了几分草原上独有的野趣。
太子妃虽是这宴席主人, 但她眉眼间带着倦怠,瞧着精神气不足,一副懈于开口的模样, 在座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说了昨日太子院里闹出来的事,知趣地不上前打扰。
太子妃和直郡王福晋离得近,偶尔说说话。
席上歌舞不断,倒也不至于冷场。
这平淡无奇的一场宴席不过半个时辰就结束,瞧着歌舞都撤了下去,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幼蓁也准备带着岁岁走, 却不料一位年长嬷嬷走到她跟前。
“四福晋, 太子妃有请, 还请福晋随老奴走一趟。”
幼蓁不由得一怔,想着自己和太子妃素来不熟,为何太子妃突然要将自己留下来?
一旁的兆佳氏和完颜氏见状,提出要和幼蓁同去,那嬷嬷道:“太子妃只请了四福晋一人。”
意思就是不让她们跟着。
这般神秘行事,越发让幼蓁好奇,不过她也明白太子妃不会出手害她,许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外人知晓。
“你们回去吧,”幼蓁转头对两位弟妹道,“我再留会儿。”
兆佳氏和完颜氏不得已结伴走了。
幼蓁被这嬷嬷请到一处庭院里,廊下宫女林立,又有两个面容严肃的嬷嬷候着。
应是早就被吩咐过,见到幼蓁带人过来,这两个嬷嬷连通报也无,直接掀起帘子,请幼蓁进去。
屋里静悄悄的,幼蓁微微挑眉,不知道太子妃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进了门,走过前厅,绕过屏风,才瞧见坐在里头的太子妃。
只见太子妃还是之前那套装束,斜倚着身子坐于软榻之上,一只手撑住身旁小几,抵着头闭目养神,一个小宫女蹲在地上,给她按摩。
离得近了,幼蓁才看清太子妃脸上厚厚的脂粉,只是这脂粉也显不出好气色,遮不住内里的疲倦。
幼蓁将要行礼,太子妃听见动静,睁开眼来,道:“不必拘礼,来人,给四福晋赐座。”
立即有宫女搬张椅子过来,幼蓁坐下,刚好和太子妃面对面。
幼蓁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听得太子妃道:“四福晋心里怕是想不明白,本宫为何要请你过来。”
这话一下戳中幼蓁心里想法,她倒是不紧张了,笑了笑道:“二嫂但说无妨。”
太子妃道:“宫里兄弟虽多,但本宫知道,和太子最亲近的就是四爷。本宫今日相邀,实在是有事求于四福晋。”
幼蓁忍不住蹙眉,又很快舒展开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子妃,既没有说不帮,也没有立即应承。
总得听听是什么事情。
太子妃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此事算不上什么大事。四福晋也瞧见了,我那大格格到了岁数,还未定下亲事,四福晋手头可有适龄的阿哥?”
幼蓁怔怔听着,料不到太子妃居然是来说媒的!她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像五公主那般,与京城的诰命夫人都相熟,手上能数出一串格格阿哥来,她知晓的,只有自家那几个侄儿兄弟……
思绪涌到这一茬儿,幼蓁突然摸清太子妃的意思。
她蓦地睁大眼睛:“二嫂是问我佟府上的小阿哥?”
要在佟府里挑适龄的阿哥,那未必没有。可对方是太子爷的嫡长女啊,身份显贵,日后或许就是固伦公主,所配之人也应当是人中龙凤。
幼蓁想着家里那几个小的,还看不出来谁有这样的资质。
太子妃神情舒淡:“也不必是佟府,四弟妹与五公主走得近,若是能帮忙问问,那再好不过了。五公主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四弟妹也受过皇贵额娘的教导,你们的眼光,自然是不差的,还有太后娘娘和皇贵额娘把关呢。”
幼蓁觉得自己可没看人的本事,若是看走眼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只是听太子妃这口风,是有求太后娘娘和皇贵妃赐婚的意思?
幼蓁顿住片刻,开口道:“二嫂是不是心急了些?大格格充其量不过十三岁,过两年说亲也来得及。况且有太子在,皇上不会薄待大格格的。”
毕竟是太子唯一的嫡出女儿,皇上不至于让大格格抚蒙,幼蓁觉得太子妃有点杞人忧天了。
先前宋格格也急着为自己女儿订婚事,那是怕被送去抚蒙,也怕嫁不到好人家,难不成太子妃也有这样的烦恼?
幼蓁不着痕迹地在太子妃脸上打量两眼,只见太子妃虽端着架子,但还是能瞧出其心灰意冷,幼蓁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她一激灵,连忙打住。
太子妃勉强勾起嘴角:“皇上日理万机,太子爷也不通内帷家事,这男子嫁不嫁得,还是得我们这些长辈多相看相看,还希望四弟妹多费心。”
太子妃语气诚恳,目光沉着,幼蓁对上她的视线,心里叹口气,嘴上道:“若是遇上合适的,我自然会帮着留意。”
若是遇不上,那也恕她有心无力。
太子妃得她这句话,已经很满意了,连声与她道谢。
*
这晚,夜深人静时,幼蓁在床帐内与四爷提起此事。
她卧在四爷怀里,蹙着眉头道:“我总觉着太子妃这样做有些蹊跷。纵然她和太子不和,太子也不会害了自己女儿,难道还草草给她指一桩婚事?”
四爷拥着幼蓁,手掌落在幼蓁背后,挟起她一缕青丝在指间把玩。
幼蓁聚精会神地想了想,思及白日里那一抹念头,不由得抬眸看向四爷,眼底透出几分忐忑茫然。
“莫非太子妃是觉得再过两年,太子无法给大格格找到一个好亲家?那太子……”幼蓁还未说完,就被目光倏然犀利的四爷以指腹抵住嘴。
“胆子大了,这种话也敢说。”四爷重重在她唇瓣上碾了碾,却没有出言纠正幼蓁的想法。
幼蓁立即瞪大眼睛,往四爷眼前靠,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那可是太子啊!自幼被皇上养在身边的,难道皇上如此厌恶他不成?”
四爷不置可否,道:“这几年皇上对太子越发不喜,太子也确实做了不少荒唐事,皇上以前还为他遮掩,如今顾不得了,有时在朝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就叱骂太子。”
四爷知道,有人在皇上面前抹黑太子,但他也知道,太子近些年所为,已经算不上一位合格的储君。他多次劝谏,但能起到作用的次数很少。
对于太子妃的急切心情,四爷隐约能猜出些许。他们做兄弟的,能看出太子的异常之处,作为枕边人,太子妃又如何不知?
她管束不了太子,只好在太子犯下更严重的错事前,将女儿嫁出去。否则太子一旦失势,留给大格格的只有抚蒙一条道路。
失了圣心的太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幼蓁听四爷讲述这些,尽管太子夫妻和她无关,也不由得白了一张脸。
太子是储君啊!储君之位不稳,那朝廷会发生怎样的动荡?表哥和家里会不会受到波及?
幼蓁越想越心冷,伸手抱紧眼前人,脸颊埋在四爷肩颈间。
四爷察觉到她心绪纷乱,顺着幼蓁后背拍了拍:"莫怕,如今不还是好好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上与二哥终究是父子。"
只是皇家父子之间,亲情能占多少分量?四爷只能保证,皇上对他们这些儿子是真的上心在意,最后应当不至于走到绝情绝义那一步。
想想他们爱新觉罗家前几代先祖,或是圈禁或是夺爵,更甚的还有兄弟相残,如今的皇阿玛,会不会狠心到这种地步,四爷心里也没底。
众人都能看出皇上和太子之间关系紧张,只是不知最后那根导火索,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
幼蓁和四爷交谈了一番,非但没舒心些,反而更添了几分惴惴,之后几天也没能开心地玩。
所幸岁岁有哥哥姐姐们陪着,小家伙心也大,根本没意识到额娘正心烦着,每日天一亮就跟着大孩子们跑出去,晒得小脸通红再晃悠回来。
幼蓁就算心里有事,常常见到小家伙无忧无虑的纯真笑脸,也被感染了喜意,不再想那些烦心事儿了。
岁岁出门去,她便去陪皇贵妃。
皇贵妃这几年已经很少伴驾出巡了,这回居然出了紫禁城,想来是闷的太久,出京散散心。
有亲人在,幼蓁自然欢喜,整日陪伴左右,跟着皇贵妃逛遍行宫,岁岁有时也会过来。
太子妃还想着指婚一事,也经常来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明白太子妃的目的,却装作浑然不知。
幼蓁有一次问起皇贵妃的意思,皇贵妃道:“大格格我见过,是个好孩子。只是如今时间太赶了,来不及。”
幼蓁不解道:“离大格格出嫁至少还有三四年呢,如何来不及?”
皇贵妃只无奈笑着摇头。
许是待久了,幼蓁总觉得姑爸爸这些日子有些异常,不似往日那般淡然稳重。有几回幼蓁瞧见皇贵妃盯着眼前某处,蹙眉出神。
她问过两回,皇贵妃只笑道:“怕不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吧。”
幼蓁只好想着如何做些滋养的药膳,给姑爸爸补一补。
却不料这时行宫里传出一件大事——十八阿哥突发恶疾,高烧不退,太医们束手无策,皇上已经在赶回的路上了!
幼蓁当即阻了岁岁出行,她不知十八阿哥生的什么病,只怕岁岁也出意外,拘着小姑娘不让出门。
岁岁虽爱玩,但也听额娘的话,乖乖在院子里玩。
眼瞧着十八阿哥病情越来越严重,幼蓁往皇贵妃宫里去了一趟,问道:“姑爸爸,十八阿哥那边……?”
她语气迟缓,皇贵妃却听懂了,皱着眉摇头:“……不中用了。”
幼蓁心里一惊,十八阿哥才七岁,在圣驾巡幸途中夭折,该多遗憾啊!
皇贵妃搭着她的手起身,声音哑然:“走吧,皇上和诸位皇子们都从围场回来了,咱们去瞧瞧。”
幼蓁扶着皇贵妃往外走,听得皇贵妃突然叹了声气,幼蓁想着皇贵妃应当是为十八阿哥感到惋惜。
却听得皇贵妃道:“到了那,怕是……唉,这紫禁城里,要不安生了。”
第87章 时疫
幼蓁陪皇贵妃来到十八阿哥住所, 院子里已经乌泱泱地站了许多人,打头的是几位皇子,幼蓁一眼便瞧见其中的四爷。
许是从围场上疾马赶回, 四爷和其他皇子还是一身戎装, 来不及更衣梳洗。
皇贵妃一驾到, 众人纷纷叩头请安,四爷抬头时对上幼蓁的视线, 朝她几不可见地颔首,示意回应。
当着大家的面, 幼蓁不能去四爷跟前,静静站在皇贵妃身旁,悄悄扫一圈,突然发现缺了一人——太子不在此处。
幼蓁小脸一白,抬眼去瞧皇贵妃。
皇贵妃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低声吩咐贴身嬷嬷去找。
“蓁蓁, ”皇贵妃唤她, “你留在外头,太子来了,立即禀报给本宫。”
皇上在里头, 诸位皇子都等在外面,皇贵妃只能独自进去。
幼蓁应是,抬步走到四爷身旁,瞧见身旁众人皆是神色凝重,独独为首的直郡王时不时瞥向院门, 不知在看什么。
“表哥, ”幼蓁轻轻拽四爷的袖口, 悄声问道, “你可知太子爷在何处?”
四爷看她一眼,凌厉眉宇紧皱,沉声道:“已经派苏培盛去找了。”
十八病重的消息传到围场,皇上及一众皇子迅速赶回,四爷早就派人去知会太子,却听得太子前一晚醉酒的消息,如今人还没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