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老爷子没说话,只静静地观察着这位叶总。
江茉沉浸在格格不入的尴尬之中,反反复复地去喝面前的果汁。终于,她也尿急了。
江茉却一下如蒙大赦,飞快地站起身:“那个……我,我去上个厕所。”
一下叶德鸣几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江茉顿时压力山大。
但叶德鸣笑了笑,显得十分好说话,他说:“快去吧。知道怎么走吗?不知道我让我秘书带你去。”
江茉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说:“不,不用了。”
然后转身就走。
江太太顿时觉得更不对劲了。
已经半个小时了,江惜怎么还没回来?还有,当时江惜说要去上厕所,叶总怎么没提出让秘书带她去?
江太太站起身。
这下目光又齐齐聚集到了她的身上,叶德鸣温和地问:“江太太怎么了?是宴会厅里的空调温度太低了吗?”
江太太有点纠结。
她迟疑地出声:“我担心江惜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叶德鸣却说:“女孩子嘛,总是要麻烦一些的。刚刚那位江大小姐不是也去了吗?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叶德鸣是什么人?
大家都是上流圈子里混的,也不至于做出什么离谱的事。
江太太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才把胸中的坐立不安压了下去。别免得一会儿人叶总,还觉得他们江家不信任他。
默不作声的詹老爷子突然站起来,说:“唉,我都退休了,再听这些商场上的事,听得头疼。你们聊,我去透透气。”
他算是长辈,叶德鸣当然不会说什么。
叶德鸣还开口说:“您穿过左边那道门,往前走一百米,酒店修了个苏式园林的院子,您坐那儿透气正合适。”
詹老爷子点点头,脸上没露出表情,手里抓着个拐棍就往前走。
等出了叶德鸣几人的视线范围,詹老爷子马上拐了个弯往另一个方向走。
别说江太太了,这会儿詹老爷子都止不住担心呢。
这位巫女的健康状况,将直接影响到他们的老祖宗能在这里待多久的问题。
詹老爷子一路径直走到女厕所外。
来上厕所的人进去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出来又看了他一眼。
詹老爷子慢慢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像一个老变-态,他连忙轻咳一声,又拄着拐棍走远了点,然后匆匆摸出手机,给老祖宗去了个电话。
那位老祖宗脾气怪得很。
连挂他三次电话,才接了起来。
“何事?”屠维的声音冷冷传出。
詹老爷子一想到要说的可是江惜的事,顿时腰板都挺直了,底气那叫一个前所未有的足。
他说:“江惜来宴会了。”
就这么六个字。
那头迅速断线,只剩下了挂断后的嘟嘟声。
詹老爷子纳闷,我话还没说完呢。
詹老爷子再打电话,就打不通了。
十来分钟后。
詹老爷子在酒店的门口迎接到了屠维。
屠维身形高大,气质出众,往那里一站,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詹老爷子有点操心,连忙紧张地问:“您怎么来得这么快?您……您不会是飞过来的吧?”
屠维皱起眉:“当然不是,你说过了,城市上空出现不明飞行物的话,会被炮-弹打下来。”
“对对对!”詹老爷子心虚地应声。
屠维大步往里走:“我并不畏惧区区炮-弹,但会耽误我同大巫相见。”他一顿,扫过厅内衣香鬓影,不快地问:“大巫呢?”
詹老爷子更心虚了:“我刚才话还没说完,您就把电话挂了。她……她说去上个厕所,然后就没再回来了。我看叶德鸣那个大哥有点不对劲……叶德鸣您还不认识,我先给您介绍……”
屠维哪管什么叶不叶德鸣。
他打断道:“他大哥在哪里?”
“也不见了……”
“长什么样?”
詹老爷子:“长什么样啊……就、就挺好看的,但是看了,很邪气。对,就是邪气。这个人很怪,眼角还带着两条长长的疤。”按理说叶氏是搞医药的,怎么可能解决不了这两条疤痕呢?
但屠维听到这里,就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他咬牙切齿,从喉中挤出声音:“柔兆。”
“什么?”詹老爷子愣声问。
“那个男人,和我一样,是被大巫召唤到这个时代的魔王。他名柔兆,来自深海之渊。”
詹老爷子眼皮一跳。
听着就像是个邪门东西啊!
屠维沉声道:“那两道疤痕,本是大巫在他眼角不慎划出来的。”
詹老爷子:?
大巫的手指甲那得多尖利啊?
“古国大战时期,他在战场上杀至神情癫狂,为唤回心智,便亲手沿着划痕,生生抓出了两道深深的血槽。”
詹老爷子呼吸一窒。
谢谢您了我的老祖宗,听完我已经有点站不稳了。
他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位老祖宗。
屠维冷哼道:“看我作什么?你在看我身上有没有自残的痕迹吗?我与他可不同。我的神智清醒,怎么会像他一样癫狂?”
詹老爷子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不对啊。您刚来,就一翅膀把您后代往楼下扔,那好像也没有……很理智啊。
这话詹老爷子是不敢说的。
“我闻到一股臭味儿了。”屠维突然说。
詹老爷子环顾四周。
六星级酒店哪里来的臭味儿?
却见宴会厅外走廊的尽头处,那里有四部电梯。其中一部“叮”的一声打开了门,柔兆带着江惜走了出来。
屠维的目光先落在江惜的身上,打了个转儿,然后才落回到了柔兆的身上。
两个人目光相接,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眸下,暗潮汹涌。
詹老爷子很快认识到。
这两位魔王不太对付……他心里一声咯噔,那不会、不会打起来吧?!
屠维大步往前走,江惜二人又往外走,所以没几步就碰了头。
“屠维,是你。”柔兆口中缓缓吐出他的名字。
屠维:“很久不见面,你的身上还是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臭气。”
詹老爷子听得胆战心惊。
这、这岂止是叫不太对付,这分明是叫相当不对付!
009号也有点瑟瑟发抖了。
世界不会就毁灭在今天吧?
这时候却听见被夹在中间的江惜,幽幽说了声:“如果阏逢也在这里就好了。”
屠维的思绪一下被拽了回来,他问:“要他干什么?”
江惜拍了下柔兆的手腕,柔兆这才提起了手里的东西。一颗巨大的头颅,雪白的皮肤,两只超大号的眼珠镶嵌在上面。詹老爷子吓得都要灵魂出窍了。
那是……什么东西?
江惜又拍了拍柔兆的另一只手。
柔兆又往上提了提,只见一个大口袋里,塞满了白色的仍在蠕动的……触手?
詹老爷子定睛一看。
终于反应过来了。
那是一只大鱿鱼,被零碎地拆成了头和触手。这只大鱿鱼有多大呢?
它让詹老爷子想起了一种海里的生物。
大王乌贼。
老祖宗口中的臭气,可能还真是有源头的。这东西多腥啊。
柔兆说:“大巫想要吃大鱿鱼。”
詹老爷子:“……”你俩说的可能不是一回事。
柔兆接着说:“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很可惜,我下手的时候,把这东西直接拆碎了。下次我应该更温柔一点,至少抓一个活体回来,这样口感会更好。”
詹老爷子绷不住了,问:“您从……海里捞的?”
柔兆:“当然。”
詹老爷子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对什么宇宙啊、海洋啊都挺感兴趣的,那会儿他从书上看到过,这个长得像大王乌贼一样的东西,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生存在海平面以下……3000米左右的深度吧?
江惜不开心地提醒他:“还要记得把它烧熟。我不吃生的。”
柔兆点头:“您说得对。”
江惜心道果然下次还是要多嘱咐他一点。
柔兆尝试为自己博回一点大巫的欢心,他说:“我很听您的话,我特地带了一捆钱,留在了海底。这样算是买下了它吗?”
詹老爷子:“……”
留一捆钱给鱿鱼它妈?
它妈那也不会用啊。
柔兆却不管这样的举动合不合乎常理,反正只要听从了江惜的话就是好的。
屠维扯了扯嘴角,冷冰冰地挤出一声毫不客气的嘲讽:“你在深海住的那些年,海水将你的脑子挤扁了?带回来这么个东西,长得比大巫还要大。大巫怎么吃?”
我都比他聪明。
屠维想。
“江、江惜?”江茉颤巍巍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江惜转头看过去,就见江茉扒着门,探出个脑袋,又畏惧又震惊地望着他们。
江惜轻轻应了声:“嗯。”
大概是这一声给了江茉力量,江茉松开门,飞快地跑到江惜的面前:“你去哪里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屠维和柔兆长得都很出众,但他们看上去也很邪门。
江茉警惕地看了看他们,想问江惜是不是被胁迫了,但又怕触怒这两个高大的男人。
江惜指了指柔兆:“和他聊了下天。”
江茉顿时脑中警报声响起。
和年长的人有什么好聊的?
偏偏江惜还一脸天真烂漫的表情,好像根本不知道人可以坏到什么地步。
江茉顿时来了点勇气,她抓住江惜的手,说:“你跟我回妈妈那里去吧。”
这话就是在告诉周围的人,她们是跟着大人来的,别想打江惜的主意。
江惜舔了下唇,她的鱿鱼还没吃到呢。
不过她想起来,江家好像是有私人厨师的,那就太好了!
江惜看着柔兆说:“你要把它们送到江家。”
屠维按不住了:“我呢?”
江惜想了想。
对呀。
她都已经把他们召唤过来了。她晚上有人讲睡前故事了,还有人给她擦脚了。他们明天还可以替她去上学。
但他们毕竟不是江家的人,于是她出于礼貌,还是问了问江茉:“我可以把他,还有他,带回江家吗?”
她知道江家又穷又小。
所以江惜很善解人意地说:“不用给他们收拾房间,他们睡在我的房间里就好了。”
嗯。
屠维可以睡床底下,柔兆可以睡浴缸里。
江惜都已经给他们规划好了。
但江茉却震颤地瞪大了眼。
他、他们两个……和江惜睡一个房间?怎么可以三个人一起睡?不不,两个人也不行啊!
作者有话说:
江茉:我裂开。
改了下前文一个名字,不影响后续阅读,不用回头看。
第10章
◎她好叛逆◎
“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江太太惊讶的声音突然响起。
早在柔兆带着江惜往楼下走的时候,就有人通知叶德鸣了。
叶德鸣也就适时地告知江太太,江惜走错路了,他大哥正带着人回来呢。
江太太哪里还坐得住?生怕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江太太匆匆走出宴会厅,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江惜被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围在中间,一旁站着她爸爸詹老爷子,另一边是江茉。
江太太走上前去,压住心里的狐疑,左看看,右看看。
除了叶总的大哥外,这个陌生的男人也同样气势里带着压迫感。
“晓云啊,来,介绍一下。这是……”詹老爷子顿了下。屠维的身份,说轻了吧,又怕詹晓云不当回事,直接说是老祖宗吧,这是公共场所呢,很明显也不合适。
“这是你太叔公。”詹老爷子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这几个字并不难理解。
但当它们合到一起,从詹老爷子的嘴里说出来,江太太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太能理解了。
太……叔公?
那得是她太爷爷的兄弟对吧?
能年轻到……这种地步?
江太太张了张嘴,还没等她说出话呢,詹老爷子就先发制人,像模像样地埋怨道:“你看你,怎么现在也不讲规矩礼貌了?愣着干什么?打招呼啊。别看年纪轻,辈分高啊!”
也是。
不经常有人说自己三四十岁了,还得管一婴儿叫表叔呢。
江太太在詹老爷子的注视下,乖觉地叫了声:“太叔公。”
詹老爷子铺垫也已经铺垫完了,直入主题道:“你太叔公要跟你们一起回江家。”
江太太一下又愣住了:“这、这……”
詹老爷子:“不行吗?”
江太太觉得这太荒唐了:“我得问问江博。”
詹老爷子眯起眼,盯着江太太叹息地道:“你啊你啊,结了婚就不把詹家当家了。”
江太太尴尬地别过头,连忙去看江惜。
她皱眉,语气略带责怪:“阿惜,你刚刚怎么走丢了?你姐姐出来找你找了半天。”
江茉惊讶地看了看江太太,像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母亲一样。
因为她刚刚虽然是想找江惜,但实际说出来的借口是上厕所。
在江太太的嘴里,就变成了她找江惜找了半天。
江茉笨拙地辩解道:“没有找半天……”
江太太:“……”
这傻孩子,怎么就不懂她是在为她们的姐妹情谊出力气呢?
江惜不耐烦听这些你来我往的对话。
有这个功夫,她的鱿鱼都烤熟了能洒辣椒粉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江惜礼貌发问。
江太太刚想说才来多久就回去,这样太没礼貌了。
但她突然感觉到,这位叶先生,还有辈分奇高的年轻男人,都在看着她。那目光,确实称不上有多友好。
“我送你们。”柔兆笑着说。
江太太受宠若惊:“我们自己带了司机来的,不用劳烦叶先生……”
叶德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他说:“没事,去吧。今天的宴会也有点无聊。”
这话和江太太的话连起来,其实是逻辑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