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市民都已经入睡。
只有漂浮在水面上的渔船,此刻还亮着灯火,坐在甲板上的人点着烟,眯起眼,手边摆放着一瓶啤酒,刚美滋滋地抿上一口,抬头就看见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浪潮。
渔民吓得脸色一变,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水、水……”
同伴从里面走出来:“你要热水还是冷水?”
“不、不……我是说……这个、这个……”渔民颤抖着指着面前的情景。
同伴步子一顿,跟着呆住。
下一秒,他掏出了手机,打开摄像模式:“卧槽!这得赶紧发个朋友圈啊!”
渔民惊恐又迷惑地瞪大了眼:?
眼看着那股浪潮避无可避地朝自己卷来。
船底骤然一轻。
整个腾空而起。
完了完了!
那个举手机发朋友圈的也吓蒙了,本能地一屁股摔坐了下去。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要命丧须臾江的时候,一双苍白的手搭住了船舷。如果不是苍白和黑夜的对比太过强烈,他们会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可那的的确确是一双手。
那双手的指甲修剪整齐,很干净,指骨分明。
手指就这样轻轻做了个往下按的动作。
腾空的船就这样被水浪卷着,平稳地落了回去。
那双手又轻轻一推。
船被推远,彻底避开了浪潮。
他们没能在浓如墨的夜色中窥见那双手的主人长什么模样。
半晌,他们才缓缓回过了神。
被水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江上的风一吹过,冻得他们打了个哆嗦。
“刚才那是……”
“一个人?”
他们面面相觑,再说不出话来。
柔兆一路走来,几乎是带着要将整个江河大海都掀翻的架势,他走得越快,水底就越加不得安宁。
一路上,抓住渔船,再放回水面——
这已经是柔兆相当熟练的流程了。
没有一个人看清了那双手属于什么人。
他们只能不约而同地将一点零碎的画面发到朋友圈,并把这段经历称作诡异的一个晚上。
【我都在想,那双手是属于一具尸体吗?】
【草,越说越可怕了。】
他们其实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看清柔兆的模样。
在水浪之间,柔兆属于人类的身躯以下,渐渐展露出了更为庞大的属于大魔王的部分。
是多看一眼都会掉san的程度。
柔兆披星戴月地走来。
最后却进不了酒店的大门。
他湿漉漉地站在门口,眉眼在灯光下并不显得温柔,只显得狰狞。
门童多看他一眼都忍不住打哆嗦。
“叶先生?”一道声音蓦地在柔兆跟前不远处响起。
这时候柔兆正准备启用叶家的力量呢。
他乍然听见声音,不由抬眸看了过去。
“是你啊。”柔兆缓缓发出声音。
明明是夏日的天气,但柔兆的嘴里却吐出了丝丝寒气。一看就不太像是个正常的人物。
更像是从恐怖漫画里走出来的。
但程冽浑然不觉一样,他对门童说:“让他进来吧,他是来找我的。”
门童犹豫了一下,竟然还真让出了路。
柔兆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柔兆也没有客气,整了整衣摆,缓缓走进了门。
只是穿过一道门的功夫,他身上的衣服以飞快的速度蒸发掉了水分。
当他再站在酒店大堂内,就只有眉眼还是湿润的了。
“您是来找江惜的吗?”程冽和他往电梯的方向走,一边走,他一边问出了声。
柔兆:“嗯。”
这个人不怕他啊?
大魔王们很少会去记住什么人,但柔兆对程冽还是有点印象的。因为这个人类偶尔会来给大巫上课。
幸好柔兆这会儿还不知道,程冽这个人类酷爱给江惜讲故事。否则他就会知道自己的睡前故事为什么渐渐变得没那么受欢迎了。
那么……大概第二天的世运会就会因为电梯溅血而取消掉。
程冽面不改色地带着柔兆来到射箭队所在的房间。
“她在这里。”程冽指了指右手边的房间。
柔兆抬手叩门,很是礼貌。
和他酷似变-态的外表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门很快就开了。
露出了江惜五官微微皱成一团的脸,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是好看的。甚至因为她这样难得的表情,显得有点可爱。
“你的夜宵跑了。”江惜不快地说。
程冽就像没听见这怪异的对话一样,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是我来迟了吗?”柔兆放低了语调,显得甚至有点温柔。
这就更显得格格不入了。
江惜这时候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江惜这下看见了程冽,她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欣喜,像是很满意程冽的到来。
“在外面等一等,可以吗?”江惜问程冽。
程冽本来就没打算过今晚还要来见江惜。
他处理完事情之后,遇见柔兆纯属是个意外。但现在送着柔兆上了楼,江惜倒好像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程冽沉默几秒钟,他说:“好。”
江惜点了下头,先把柔兆招呼进了门。
她揭开锅盖。
里面只剩下了沸腾的水。
“喏,夜宵跑了。”江惜说。
柔兆却很感动。
“大巫还打算为我把夜宵煮熟?”
都不给他吃生的。
这是“厚爱”。
江惜舔了下唇:“嗯……我是想试一试,那东西会怕热吗,会怕水吗。我将锅盖盖得很紧,但它们大概是很怕你。很快就化成雾气,从锅盖的水汽孔跑掉了。”
江惜问他:“你见过这样的怪物吗?明明是死物,但却可以化成雾气。”
大魔王也没几个爱学习的。
甚至可以说是遗留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文盲了。
柔兆都不用翻自己的记忆,他直接就能开口:“……抱歉大巫,没见过。”
江惜:“也许该翻一翻外国的历史……毕竟是从国外来的东西。”
柔兆……柔兆只能附和:“您说的是。”
大巫轻轻叹了口气:“柔兆,你还是走吧。得重新等它们出现了。为了防止它们去其它地方,你和屠维他们最好是全国各地巡逻一圈儿。”
这样那些东西,最终还是会在害怕之下回到水城。
柔兆面上闪过一点遗憾。
不过吃不上夜宵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他独自见了大巫一面,更重要的是大巫差点亲手为他煮夜宵。
柔兆很是满足地勾起唇角,躬身退出。
“您需要的时候,我还会再来的。”
江惜习惯要赏赐别人一点什么,但这会儿手边也没什么东西可赏赐的。她转了个圈儿,捡了一块儿放咖啡里调味的方糖,放在了柔兆的掌心:“好了,你走吧。”
柔兆牢牢抓着那颗方糖,心情愉悦地离去了。
程冽没想到柔兆来得快,走得也这么快。
不过他只匆匆扫了一眼柔兆的背影,和他打了个招呼:“叶先生再见。”然后就没再分过去更多疑惑的目光了。
门开着,江惜的声音在门内响起:“进来吧。”
程冽转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监控,其实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全封闭的,无关人员入夜后是不能进入特定楼层的。
但他还是走了进去。
“西方有恶魔对吗?”江惜抬脸问。
程冽点头。
“除了恶魔呢?他们的神话传说里还有什么东西?”
程冽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的江惜会突然好奇起这些问题来。
但他还是答了:“要看你想具体了解哪个神话体系。北欧神化、希腊神话、古埃及还是古印度?又或者是更小众的玛雅神话,凯尔特神话?”
江惜已经要听昏头了:“这么多?”
程冽:“嗯。”
“那些神话……你都了解吗?”
“了解过一点。”
一点?
江惜又皱了皱鼻子。
程冽突然意识到,在她的面前,谦虚和客气大概是没有用的。
程冽很快改口道:“这些神话相关的书籍,我大部分都阅读过。”
一点,变成了大部分。
江惜的表情一下舒展开来:“嗯,我就知道,你应该是了解的。你懂的东西很多。”
她只是随口一句感叹。
因为这样她就不用亲自去翻那些讨厌的外国书了。
但落在程冽的耳朵里。
……像是夸赞。
像是一种相当美妙的夸赞。
程冽动唇应声:“是,很多。所以我们要坐下来慢慢说吗?”
江惜指了指沙发:“当然!”
另一头。
柔兆回程的路就走得很慢了。
等他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先看见了屠维和阏逢的身影。
“你去见大巫了?”
“大巫叫你去的?”
屠维和阏逢先后发出了声音。
柔兆露出笑容,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他轻轻应声:“是啊。”
毫不吝啬地展露着自己受到的“厚爱”。
“大巫本来是请我去吃夜宵的,只可惜夜宵长了腿,自己跑了。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大碍。因为在我走的时候,大巫又赏赐了我一点礼物……”
屠维和阏逢顿时盯紧了他:“什么礼物?”
柔兆如获至宝地缓缓抬起手,摸兜。
“一颗糖,很甜很甜的糖。”
他加重了一下对糖的描述。
但下一刻,他的手指摸了个空,只摸到一片濡湿,和单薄空荡的糖纸。
柔兆脸色一变:“我糖呢?”
阏逢:“你怎么回来的?”
柔兆:“……走水路。”
屠维:“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还是写出来了一章。事情是这样的,我不仅卡文,四川在经历了干旱断电,降温洪涝之后,现在又迎来了疫情。一觉醒来,我被独自封在了工作室。现在我就是个备受折磨的可怜人罢了。QAQ还好今天地震对我们这里影响比较小。
第55章
◎要发财了(1+2更)◎
第二天一早, 彭娟来把江惜从床上叫了起来。
“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坏的消息……”彭娟满脸凝重地说。
死人了?
江惜一下坐直了身体。
彭娟拍了下江惜的肩膀:“小惜啊!你郑姐老毛病犯了,你赶紧再练练去,没准儿真要你去替她了。”
彭娟口中的“郑姐”是射箭队的另一个女队员。
这次世运会射箭比赛, 分别派出了三个男选手, 三个女选手。又另外各自从排名选拔赛中, 选出三名替补跟随参加比赛。
这替补中有个名额,最后归江惜了。
正式参赛的选手当然没什么意见。
只是选拔赛的选手有点微词。
但这点微词, 在江惜正式报到以后就消失了。
几场练习下来,江惜直接顶替掉原本的选拔赛第四名, 成为了首席替补。
也就是说正式选手一旦出现意外,江惜就是第一个顶上的。
“啊……”江惜慢吞吞地打了个呵欠。
昨晚她听程冽讲各大神系的构成,听到后面困就不说了,关键是那些外国名字她一个也没记住。更不用提那些错综复杂的神之间的关系了。
光是父神和母神的孩子长大后,弑父,再和母神生孩子, 就够她听迷糊了。
彭娟一看江惜觉还没醒呢, 也先不管那么多了,拉着人就先去训练场。
江惜很不喜欢训练。
因为实在太无趣了。
射箭训练射的都是固定靶,是江惜闭着眼射箭都能中, 并且会深深觉得无聊的程度。
江惜的声音透出点懒洋洋的味道。
她问:“如果要替补上场的话,我替郑姐一场就好了对吗?”
彭娟步子一顿:“当然不是!你们教练没和你说清楚吗?”
江惜回忆了一下。
好像是给过她一本册子?
不等江惜回答,彭娟就又接着开口:“你要先参加个人排名赛,然后是混合团体淘汰赛,四分之一决赛, 半决赛, 铜牌赛和金牌赛……还有女子团体的淘汰赛、决赛……还有个人淘汰赛……”
江惜快要听昏了。
怎么会这么多?
这么单调无趣的动作, 要重复那么多遍吗?
一场排位赛要射出去72支箭。
这么多场……要射多少支?
江惜光是想一想, 就觉得这东西好像也并没有比上学好到哪里去。
“你怎么好像……不大高兴?”彭娟迟疑地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江惜的神色出声说。
江惜:“唔,高兴不起来。”
哪里会有人不想参加这样国际性的大赛事呢?训练那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所以彭娟认为江惜一定是……
“你在担心你郑姐吧?没什么事儿,她那都老毛病了。郑姐参加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明年也应该要退了。”彭娟感叹道,“没见过你这么为别人着想的。”
江惜:?
这边在苦了吧唧的枯燥地训练。
另一边的网络上,已经慢慢流传开了须臾江上发生的事。
大家看着渔民拍摄的画面。
【涨潮这么恐怖啊?】
【大晚上的,深色的江水和漆黑的天幕连接成一线,看得我巨物恐惧症都要犯了】
【水底不会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吧?】
渔民马上表示,水底有人!
当他们的船被浪潮推到半空,有一双手将他们按了回去。
但网友们看到这里,反倒立马纷纷表示:
【这个牛吹过头了……】
【哈哈一双手压得住床?麻烦说说那双手的主人长什么样?内裤外穿的超人吗?】
因为渔民的“夸大其词”,网友们很快就不再关注这件事了。
这时候西格德接到了来自赞助商的电话。
西格德有点犹豫:“我好像不应该私底下接您的电话……”
那头的格里菲兹先生直接打断了他:“我关心为我们国家出战的英雄,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