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将一块干毛巾浸在里面，然后拿出来拧干净水，认真擦拭着墓碑，将上面的脏东西全都擦去。
她没说话，默默做着手上的事。
擦干净后这才抱起那束向日葵看向墓碑，天有些暗，看不清上面的字，但沈念知道上边写的是什么。
长女陆凌蕊之墓。
她敛下眸，把向日葵放上去，轻轻开口：“我来看你了，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
没有人回她，只是一股凉风又吹起。
沈念挺安静的，她原本就不是多话的人。
靠在陆凌蕊的墓碑旁，双腿曲起，用手环着。
没有再说话，只是很安静的坐在那，埋着头沉默。
她来的时候天还很黑，不过夏天的白天来的很早，才过了一小时不到，天就隐约亮了起来，很快最后一点黑暗褪去，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了下来。
感觉有光照在自己身上，沈念的身子动了动，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
“天亮了。”
没想到天亮的那么快。
她侧头看着陆凌蕊的碑，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以前都是陆凌蕊主动和她谈起话题，现在让她自己说，她沉默好久都想不到谈什么话题。
其实，看到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她就已经很心安了。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今天是陆凌蕊的生日，陆家人会来看她。
这么些年沈念一直和他们错开时间，避免不必要的矛盾。
她知道，陆家人根本不想见到她。
现在时间还早，陆家人应该不会这么早来。
另一边，陆凌晨陪着黎明诗来看陆凌蕊，陆凌晨一只手抱着一束向日葵，另一只手扶着黎明诗。
这些年，黎明诗的身体不太好，有时候提到陆凌蕊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还会晕过去。
“妈，不用这么早来看姐的。”陆凌晨道。
黎明诗没有化妆，显得人很憔悴，头发也只是用皮筋随便一扎。
听到小儿子的话，黎明诗摇了摇头：“妈妈做梦梦到你姐姐了，她以前最爱过生日了……你姐肯定想咱们了。”
所以她想早点来看看。
看到憔悴的母亲，陆凌晨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沉默。
都说女孩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比男孩细心，比男孩懂事。
第31章 绿精灵，梵/高的最爱——这款酒陪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陆家有三个孩子，但只有陆凌蕊一个女儿。陆凌蕊从小机灵懂事，每次都能把黎明诗夫妇哄得笑容满面，所以三个孩子里，黎明诗和丈夫还是更宠爱女儿一些。
可陆凌蕊突然离世，对他们的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
母子俩到了陆凌蕊的墓碑，正好撞上沈念。
看到沈念，陆凌晨有些惊讶，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沈念也听到了脚步声，抬头对上陆凌晨和黎明诗惊讶的眸，有些意外。
他们以前不会这么早来的。
不过碰上了，自然不会逃避。
沈念站起来，对黎明诗点头：“阿姨。”
黎明诗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沈念，惊讶过后便是愤怒。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这个自私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阿姨……”
“别叫我！”黎明诗情绪激动起来，眼眶慢慢发红：“你是个刽子手！你害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是为了救你才出事的，你有什么脸面来这里！”
“……”沈念沉默。
“妈！”陆凌晨连忙拉住黎明诗，可她的情绪已经不受控制，朝着沈念大声喊。
“阿姨以前对你不薄，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可是你呢？你忘恩负义！”
目光瞥到陆凌蕊墓碑旁边的向日葵，她激动的冲上去把花打开。
“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你还作什么秀！”
“我的女儿死了，她死了！我的蕊蕊从小最怕疼了，可她最后却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她该有多痛啊！”
黎明诗突然大哭起来，冲上去抓着沈念的衣服。
“你这个坏孩子，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为什么不把她一起带走！”
“我的蕊蕊对你那么好，你怎么狠下心来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你为什么不带她走啊……”
“你是个坏孩子，坏孩子……”
“……”沈念站在那像块木头，纳纳盯着哭的撕心裂肺的黎明诗。
她想说话，可嘴巴像是粘了胶水，动不了。
黎明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站都站不直了。
陆凌晨上前把黎明诗抱在怀里，“妈，妈。”
“念念，你为什么不把阿姨的小蕊带出来，你为什么不把我的小蕊带出来……”
陆凌晨抬头看着沈念：“念姐，你先走！”
黎明诗哭的快昏过去了，她不能再见沈念。
看到沈念，就像是看到了陆凌蕊，更让她痛苦。
沈念往后退了一步，蠕动了下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今天是陆凌蕊的生日，她的受难日。
黎明诗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儿，那么努力养大的女儿如今却成为一抹骨灰孤独的躺在这，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一般人根本难以理解。
被小儿子安抚，黎明诗过了好久才慢慢缓了过来，她流着眼泪盯着陆凌蕊的墓碑，将自己带来的向日葵放在旁边。
蕊蕊，妈妈的小向日葵，你怎么舍得离开妈妈的，狠心的坏孩子……
目光暼向一旁，地上是打翻的向日葵花束，是沈念给陆凌蕊带的。
黎明诗的眼眶又红了，无声流着眼泪。
伸手抹了一把泪水，还是把地上的向日葵捡起来放在了自己那束的旁边。
………………………………………
沈念离开墓园后去了一家酒吧，这家酒吧24小时开业，不过白天的人不多，酒吧里比较安静。
她坐在角落的位置，手里拿着杯子，一杯一杯的往下喝，喝醉了就趴在那休息，清醒过来了继续喝，就这么麻木不仁的过了一天。
陆凌晨赶过来的时候沈念面前已经堆满了各种酒瓶，看她还在喝，陆凌晨蹙眉，大步上前夺了她手上的杯子。
“你别告诉我你今天一天都在喝酒？”
沈念的身子晃了晃，迷糊睁开眼睛，看到是陆凌晨，她扯了扯嘴角。
“你来了。”
“是。”陆凌晨把杯子放在桌上，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酒被陆凌晨抢走了，沈念手肘抵在桌子上，撑着脑袋缓了一会儿才开口。
“阿姨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看完凌蕊回去后我请了医生给她做检查，只是情绪有些激动，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就好。”沈念恍恍惚惚点了点头：“小蕊和阿姨感情最好了，她要是知道我把阿姨气到了，一定会怪我的。”
“你知道的，我妈一直很喜……”
陆凌晨本来想说我妈一直很喜欢你，因为这是事实。
当年凌蕊还在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把沈念带回家，沈念又乖又懂事，黎明诗很喜欢她，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有时候陆凌蕊都嫉妒的嘟囔妈妈的小棉袄换人了，成念念而不是她了。
直到出事后……
这些年黎明诗很痛苦，即便知道沈念也是受害者，即便知道真正害了陆凌蕊的是那两个酒鬼，丧女之痛的她根本无法理智地去分辨这些。
她把自己绕进了牛角尖里，所以她怪沈念。
当年为什么要自己离开，为什么不把凌蕊一起带走。
要是当时沈念拉着凌蕊一起跑，现在她的凌蕊是不是还活着，还能开心的笑，还能软软叫她妈妈，还能，还能……
“……”陆凌晨的话说了一半就住了口，但沈念知道他想说什么。
自嘲一笑。
是啊，之前是喜欢，现在应该只剩下恨了。
她怔怔盯着陆凌晨面前自己刚才喝的酒，开口：“陆凌晨。”
“我在。”
“你听说过绿精灵吗？”
绿精灵？那是什么东西？
陆凌晨疑惑地看着沈念。
沈念弯了弯唇，缓缓道：“绿精灵是一款鸡尾酒，梵高的最爱，听说有致/幻的效果。”
这款酒陪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陆凌晨知道她的意思，但还是道：“女孩子少喝些酒，对身体不好。”
沈念只是笑笑不说话。
她早就不在乎自己的这条命了，对她来说，明天死后天死都一样。
“找我有什么事？你还没说。”
刚才陆凌晨给她打电话，说要和她谈谈，所以她才告诉了他自己的位置。
第32章 失去比得不到更可怕，因为中间多了过程
“沈念。”陆凌晨认真叫她的全名：“我还是想对你说，你还年轻，你的生活不该停滞不前，你也不能一直活在现在活在曾经，应该往前走一步了。”
顿了顿，他开口：“其实人应该自私一点，自私一点反而能活的舒坦。”
“……”沈念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眸子。
她的人生，她还有人生吗？
陆凌晨盯着她，认真道：“你可以去实现理想，活的自在些。”
“理想……”沈念喃喃着这两个字，抬头笑着看向陆凌晨：“理想倒是没有，不过我有梦想。”
“梦想？”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谈陆凌蕊以外的话题，他顺着她的话道：“可以说来听听，如果我能做到的话可以帮你实现。”
“这个嘛……”沈念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摇头：“那你还真做不到。”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做不到呢？”陆凌晨挑眉：“我可是陆家小少爷，我哥是陆凌川，我有钱又有人脉，有什么做不到的？”
看到他一脸臭屁，和以前一模一样，沈念忍俊不禁，告诉他。
“我的梦想是，回到五年前，不和陆凌蕊说话，不认识陆凌川，不认识你们。”
“为什么？”陆凌晨没想到沈念会是这个梦想，百思不得其解。
“那你和我哥不就……”
“那我就得不到你哥了。”沈念替他回答。
是，如果她当年没有和陆凌蕊成为朋友，那也就不会认识陆凌川，不会和陆凌川相爱。
沈念为什么会这么说？陆凌晨不明白。
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沈念很爱陆凌川，以前是，现在是。
看到陆凌晨不解的神色，沈念微微一笑，解了他的疑惑，“失去比得不到更可怕，因为中间多了过程。”
而经历过过程远比直接知道结果更痛苦，因为亲眼瞧见。
“……”陆凌晨一愣：“沈……”
“不过好在你哥走出来了。”沈念笑着打断他的话：“你哥有女朋友了是吧？我见过她，她之前来过公司，是一位很不错的人，配你哥刚刚好。”
听她这么说陆凌晨就知道她说的应该是梁璟禾。
梁璟禾……陆凌晨知道这个人，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和陆家的关系不错，梁璟禾的父亲喜欢陆凌川，很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和陆凌川在一起，之前还曾来陆家和陆父陆延华喝酒，喝酒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事。
那位梁璟禾，的确很不错。
陆凌晨见过不少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因为有钱有背景，所以难免娇气，但梁璟禾没有这些坏毛病，她对人很好，也不会因为家里有钱看不起别人，给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说话做事都很有仪态。
这样的女孩配陆凌川，的确配的上。
只是……
陆凌晨看着沈念，认真道：“我哥爱的人是你。”
“是吗？”
陆凌晨说陆凌川很爱她，可为什么他的爱那么淡，淡到她都看不清。
沈念微微一笑，并没有把陆凌晨的话放在心上。
没关系，她不在意了。
又和陆凌晨说了会话，沈念准备回去了。
陆凌晨要送她，因为沈念喝了太多酒，她又长得漂亮，让她一个人回家陆凌晨实在不放心。
沈念虽然喝了酒，可脑子却非常清醒。
说来也奇怪，有时候明明不想喝醉，可就是醉的不省人事；而她喝那么多酒想要麻痹自己的神经，喝了那么多酒，大脑却越来越清醒。
拒绝了陆凌晨，沈念坚决不让他送，而是自己打了车。
上车后沈念把头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很快进入浅梦中。
她梦到自己回了高中，回到当初爸爸妈妈才离世没多久，她做什么都是一个人的时候。
梦里的画面和当年一样，陆凌蕊走过来笑着问她。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陆凌蕊很活泼，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舍不得拒绝。
通过陆凌蕊她认识了陆凌川，有爱情，有友情，那段时间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叮铃铃……】是上课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那声音一直在响，把本在做梦的沈念一下子拉回现实。
她蹙了蹙眉，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车上，而刚才的声音也不是什么上课铃，是她的手机铃声。
沈念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按了接通，继续把头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喂，楠楠，有事吗？”
“念念，你有没有空啊。”那边是李楠的声音。
“……”沈念没有回答，而是问：“怎么了？”
那边李楠叹了一口气：“今天不是我们部门团建吗，我和同事聊天的时候随口提了下我最近负责的那个项目，谈着谈着发现我负责的项目资料弄错了细节，而且错的离谱。”
沈念：“你可以等上班时候再修改。”
“来不及了。”那边李楠着急道：“项目资料后天就要上交，不能拖的，可是我今天爬山的时候把脚崴了，肿了好大个包，医生说起码得休息一个星期。”
“我原本也想托同事帮我改的，但那个项目是我从头跟到尾的，哪里有问题只有我自己清楚，就算我转述了他们也听不明白，改不到重点。”
“所以这个得让我亲自改才行。我本来让我男朋友去公司拿资料来着，结果他连公司都没找对。我是实在指望不上他了，所以只能麻烦你……你看看你有没有时间，帮我把资料拿一下送到我家，如果没时间就算了，我再问问其他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