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怡波澜不惊,她找了一根锐利的树杈,用她们实验中最常用的处死动物的手法,从后颈部朝那蛇的延髓刺去、搅动。
很快,灰蛇垂下了头颅,一动不动。
沈澜怡提起灰蛇看了看,唇角微抿着。
陆辰俞,如果我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有食物了!
沈澜怡回到了陆辰俞的身边,他依旧昏迷。
她把他的身体翻过去,用洗干净的衬衫给他轻轻擦拭后背伤处的泥尘,没有彻底干净,但总比不处理要强。
然后又将草药嚼碎,给他敷在伤口上,脱下自己的贴身背心,扯开,给他做简单的包扎。
她又给他擦拭了手和脸,他的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后,沈澜怡把陆辰俞的头搁在自己的腿上,抱着。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希望阿信能快一点赶来。
沈澜怡捂着自己的肚子,抱着他的脑袋,靠在树干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陆辰俞在叫她。
“澜澜……”
沈澜怡猛然惊醒,低头一看,陆辰俞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他面目发红,沈澜怡摸上他的额头,还是发烧了。
“陆辰俞,你醒了。”
陆辰俞嗓音干哑:“澜澜,你没事吧?”
沈澜怡摇摇头,“我没事,陆辰俞,我找到了水源,你能坚持走路吗?我们去那条溪边。”
陆辰俞尝试一动,浑身剧痛!尤其是腿,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腿摔断了。
而且,头昏脑胀、胸口憋闷,他想呕吐。
“澜澜,我可能走不了了。”
陆辰俞虚弱道。
沈澜怡声音发紧,“不行,我们得过去,不是很远,我扶着你走!”
陆辰俞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之大似要捏碎她的骨头。
“澜澜,如果我死了,你不许改嫁!”
沈澜怡的眼泪在眶内打转,但说话非常硬气:“陆辰俞,你的伤口感染下去,你真的会死!你若死了,我立马改嫁,拿你的钱给别人花,让你的孩子叫别人爸爸!”
陆辰俞气血翻涌,终是忍不住,噗地吐出了一口血。
“不行!!”
沈澜怡颤抖着手去擦他的血,眼泪大滴落下,声音慌乱。
“陆辰俞,你怎么吐血了?”
陆辰俞撇过头,伸手抹去唇角的鲜血,回头看她,微微调笑:“血太多了,想吐就吐了。”
“你……”
陆辰俞一脸偏执:“澜澜,你…不许嫁给别人,我会一直看着你,我死了也会看着你!”
沈澜怡哭着刺激他:“你都要死了,还怎么看我?你从棺材里爬出来看我?”
“你死了,我立马改嫁!”
“我不能死!我得看着你!”
陆辰俞眼睛通红,喘着粗气,说:“不能死,我死了,你怎么办……”
沈澜怡无声地捂嘴痛哭,闭上眼睛极力控制住情绪,她有宝宝,她不能失控!
良久后,她睁开眼睛逼迫自己变得强硬。
“不想死就跟我走!”
沈澜怡用尽全力将陆辰俞扶起来,又将那条蛇挂在他的脖子上。
陆辰俞咽下一口涌上喉头的鲜血,低头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沈澜怡道:“你的晚餐!”
陆辰俞虚弱地笑了笑,夸她,“我的媳妇儿真彪悍!”
沈澜怡没心思跟他贫,她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让他倚靠着自己,一手扶着他,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艰难地带着他往前走。
一路上,沈澜怡又抓了几把草药。
“澜澜,你要好好的,孩子也要好好的。”
陆辰俞喃喃地说,仿佛说给她听,也仿佛在说给自己。
沈澜怡费力道:“你能坚持多走两步,我和孩子就能好好的!”
陆辰俞完全是凭着一股意志力跟随着她的脚步,沈澜怡不知道的是,从天上落地的那一刻,巨大的冲击力下,陆辰俞的脏腑已经严重受伤。
“澜澜,我爱你。”
“我知道。”
不知走了多久,在陆辰俞马上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溪水边。
陆辰俞溢出一口鲜血,他又咽了回去,摔倒在地。
沈澜怡亦是虚弱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她缓了缓,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上肚子,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祈祷:宝宝,你要坚持住,我们要救爸爸!
休息够了,沈澜怡给陆辰俞喂了些水,把包裹他后背的背心解开,血液已经映了出来,后背依旧是一片血肉模糊。
沈澜怡给他用水彻底做了清洗,敷上草药,又用背心给他大致包住伤口,条件简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陆辰俞又昏睡过去。
沈澜怡看了看天色,夜幕降临,透过斑驳的树叶,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天上的星星。
今夜,天气格外晴朗。
在这片大山丛林中,能够听见清脆的鸟叫和蝉鸣。
但沈澜怡无心欣赏这些,她又起身,去拾了几把柴火,陆辰俞吸烟,他的裤兜里有打火机。
晚上的天冷,他们需要一点温暖,溪水边的树丛较少,可以生火。
沈澜怡点燃了柴火,火苗簌簌地往高了爬,似要吞噬黑暗中的一切。
幽暗的大山里,一点橘色,似是要把人间点亮,有光的地方,就有希望。
陆辰俞断断续续地醒来,他睡在沈澜怡的怀里,沈澜怡抱着他,给他取暖。
旁边是燃烧的火种,身边是爱人的体温。
沈澜怡用一根粗硬的树枝穿插着灰蛇的身体,放在火上烤着。
蛇肉的香味飘荡在鼻尖,让人食欲大开。
沈澜怡看见陆辰俞又醒来了,摸了摸他的脑袋,还是很烫。
她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
沈澜怡时不时往火中加一根木柴,叹了口气,道:“阿信他们怎么还没找过来……”
陆辰俞哑声说:“可能遇到了麻烦。”
陆氏研发的新药被全世界的资本家盯着,盼着他死的人很多,想抢夺新药、阻止新药上市的人也很多,眼下,只要他出事的消息被透露出去,对他的营救必会遭到无数阻拦。
只要他死了,新药的核心技术就可以被各方争抢,或者大家一起将它封藏起来,从此有钱一起赚,有利一起享!
而那霍达,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陆辰俞深深地看着沈澜怡,努力伸手够摸她的脸。
他可能,真的坚持不住了。
他死了,他的澜澜该怎么办……
陆辰俞看了一会儿她,强撑着与她说:“澜澜,我最爱你,苏瑾安没我爱你。”
沈澜怡握住他的手,眼眶湿润,“我知道,你最爱我。”
陆辰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要把她看个够,他要永远记住她。
“澜澜,我,允许苏瑾安,照顾你……”
沈澜怡泪如泉涌,低头看他,大滴的眼泪砸到他的脸上,她骂道:“陆辰俞,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混蛋!”
陆辰俞自顾自地说:“苏瑾安身子瘦弱身材矮小,他不如我能照顾好你,但他还算是个男人。”
他不是在与她聊天,他是在交代遗言,沈澜怡听出来了。
她大哭:“陆辰俞,你要是敢死,我就真的嫁给他,然后彻底忘了你!”
陆辰俞惨淡一笑,低低道:“他虽然照顾不好你,但也能给你安稳的一生,他比我强,我总是让你受伤。”
沈澜怡忽然捂上了肚子,面色痛苦,孩子又在闹腾她。
“陆辰俞,别说了……”
“苏瑾安最近不来找你,是因为我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他没空来纠缠你,但他,还爱你。”
“把你交给他,我还是放心的……”
陆辰俞终于忍不住吐出了血,这一晚上,他咽了无数腥甜,现在,他咽不下了。
“澜澜,我给你留了股份和钱,就当是我娶你的聘礼,女人要有钱的,不然会被人看不起。”
就算是死,他也会给沈澜怡,留好后路。
“澜澜,不要忘记我……”
第124章 陆辰俞走过了沈澜怡的八年
沈澜怡捂紧了肚子,面色发白,冷汗不断,她盯着陆辰俞,面上带着一丝决绝。
“陆辰俞,今天,我出血了,孩子很不好,你如果敢死,孩子也一定会死,我也会死,你想我们都死吗?”
“你和孩子,要好好的,可是我,坚持不住了……”
沈澜怡扯着他的头发,双手颤抖,“你如果走了,我会陪你!”
陆辰俞不断地吐血,“你不能陪我,你还有我们地孩子,你要看他长大,看他娶妻生子……”
沈澜怡弓着腰捂着肚子,惨道:“你如果死了,孩子会第一个陪你,他不会长大也不会娶妻生子,陆辰俞,你懂我地意思吧,我,随时会流产。”
“你死了,孩子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陆辰俞破败道:“我尽量坚持……”
半晌,沈澜怡攥着他的手,浑身发冷,面色痛苦,“陆辰俞,我肚子疼。”
陆辰俞慢慢地将脸转向她隆起地腹部,双手环住她地腰,脸颊贴在她地肚子上,想要给她一丝力量。
沈熠,听话…沈熠,妈妈不容易,别闹妈妈……
“澜澜,他是个男孩,男孩爱闹,我教训他,他就听话了。”
沈澜怡紧闭着眼睛,做深呼吸,缓和着腹痛。
陆辰俞的眼皮很沉,但他努力睁眼,他怕自己睡去,怕再也看不到沈澜怡。
患难夫妻心碎相依,夜幕为背景,前方的火堆噼啪作响,那蛇肉已经烤得很熟,香味四溢。
过了很久,沈澜怡的疼痛减轻了,陆辰俞却慢慢合上了眼睛。
沈澜怡紧抱着他,失声落泪,无能为力。
“陆辰俞,你若死了,我真的会随你去的。”
“求求你,为我活下去……”
陆辰俞再次陷入昏迷。
篝火上的蛇肉,到底还是无人问津。
沈澜怡也靠着他渐渐沉睡而去。
许久后,天边终于乍现出一线金光,山林间升腾起白色的水雾,那堆柴火也化为了一摊灰烬,沈澜怡听到了头顶上方轰隆隆的飞机声。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就看到了七八个身穿黑色衣裤的男人快步奔向她,其中,还有一个穿着浅色休闲装的男人,挎着一个医疗箱冲在最前面,风尘仆仆,向她而来。
那好像是,苏瑾安。
沈澜怡低头看向陆辰俞,他依然悄无声息。
她摇晃他,“陆辰俞,你死了吗?”
“陆辰俞,你醒来啊,我们得救了。”
“陆辰俞!醒来!”
苏瑾安三两步来到沈澜怡的身边,他看向沈澜怡,急问:“小怡,你有没有事?”
沈澜怡用力抓住苏瑾安的衣袖,崩溃大哭。
“瑾安,你看看陆辰俞,他是不是死了……”
苏瑾安一愣,这才把目光移到陆辰俞的身上,打开医药箱,取出仪器,立马检测他的生命体征。
“小怡,你别慌,陆辰俞的情况很糟糕,但他还活着。”
沈澜怡松下一口气,然后就坚持不住,往旁边晕去。
“担架!”
苏瑾安朝阿信等人大声喊到。
很快,黑衣保镖打开了折叠的担架,在苏瑾安的指挥下,陆辰俞和沈澜怡很快被抬到了担架上。
阿信听到陆辰俞还活着,长长地舒下一口气。
昨天陆辰俞跳下飞机,他立马回去带人进山搜寻,可是,还没等他们出发,就遭到了警察的逮捕。
那群人非常嚣张,也不怕惹上海城阎王,阿信就什么都明白了,有人知道了陆辰俞出事,他们在阻拦对陆辰俞的营救。
他立马奋起反抗,在华国公然对抗警察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可别无他法,陆辰俞生死未卜,乖乖举手投降,陆辰俞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陆辰俞死了,他们这帮人安全抽身很困难,而且,陆O年会哭。
幸好,在搏斗之际遇到了这位苏医生,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陆辰俞夫妇出事的消息,从上面找了关系,撤回了这些警察。
然后,接二连三不知从何处来的人马又与他们对抗,阿信传讯给了秦豫垣,经过一夜的战斗,才解决掉了这些障碍,找到陆辰俞的定位,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坐上直升机,苏瑾安立马给陆辰俞展开急救。
详细检查后苏瑾安才发现,陆辰俞不光身上多处伤痕合并感染,他的左腿粉碎性骨折,肋骨也断了七根,而且,内脏有严重的出血。
他的气息微弱,整个人发生了创伤性休克,能挺到现在,足够顽强。
苏瑾安用针管沿着肋骨给陆辰俞进行胸腔穿刺,吸出肺内积血,他的呼吸才慢慢顺畅下来。
陆辰俞的后背被沈澜怡敷满了草药,苏瑾安将它们取下,拿碘伏清创消毒。
幸好沈澜怡给陆辰俞后背的伤用草药做了抑菌处理,如若不然,他熬不过一个晚上。
沈澜怡一直盯着陆辰俞那处看,苏瑾安给陆辰俞急救的时候,眼神冷静,动作麻利,透露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瑾安,谢谢你救他。”
苏瑾安看她一眼,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死。”
沈澜怡安下心来,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同行的还有一位妇产科女医生,她给沈澜怡救治,探查胎心。
陆辰俞的情况很糟糕,沈澜怡的状况也不好,有流产的迹象。
她给沈澜怡补液、保温,做了一些最基本的处理。
直升飞机很快降落在康澜医院的楼顶,黑衣保镖井然有序,将陆辰俞和沈澜怡的担架抬下,进入手术室。
苏瑾安为陆辰俞主刀。
那是一场大手术,陆辰俞全身插满了管子,苏瑾安目光沉着,持着手术刀,开胸开腹,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八小时。
沈澜怡被推到妇产室,保胎治疗。
陆O年哭着跑到手术室门口,大声喊着哥哥。
然后她蹲在地上,把脸埋在双膝间,失声痛哭。
阿信拍了拍她的肩,安慰:“俞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陆O年哭道:“哥哥就那么从飞机上跳下去了,他不要命了吗!”
阿信回想起当时陆辰俞的那一跳,说实话,他被震撼到了。
他从来不知道有人面对死亡,真的可以行动快过大脑,陆辰俞没有任何犹豫地向他妻子而去,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