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注意到了旁边的女人在偷瞄自己，抿抿嘴，还是没说什么。
不讲话的话，应该看不出来李知安是个傻子吧？毕竟光看脸，李知安也不像个傻子。
周行还是觉得和一个傻子绑在一起有些丢脸，整的像他有什么问题才会娶不到一个正常女人，只能娶一个傻子。
又不自觉看了一眼李知安的肚子，脸色有一瞬间的凝固。
好歹她还怀着孩子……
哎，算了。
周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甘心又能怎样，总归有了孩子，孩子是好的就够了，他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李知安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只是暗自期盼着快点到镇上。
光靠两条腿走，到镇上最起码得四五十分钟。李知安又带着身子，还没走到一半就累的不行，她不停喘着气，又不敢叫周行歇一会儿，只好坚持着走。
周行心里想着事，也没注意到李知安脸色已经有些白了，仍自顾自往前走。
李知安感觉她的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就连抬起来都费劲儿。她撅了撅嘴，以前去镇上有娘陪着，也没觉得累，现在却这么累，要是娘在旁边就好了!
又走了一会儿，李知安感觉实在是走不动了，鼓起勇气准备叫周行停下来歇会儿，还没张口，腿就不听使唤软了下来，她也直直往前面倒去。
“啊！”
李知安吓得叫了一声，前面的周行猛地回过神来，察觉到了，手快速伸了出去，在李知安接触到地面的前一秒扶住了她。
周行用了几分力，扶着李知安站了起来。等李知安睁眼时，就看见了面前的周行，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她缩了缩脖子，从周行的怀里退出来。
“怎么走路的？不知道还带了身子!”周行的语气很不好，眉也皱的紧紧的，看起来还挺吓人。
李知安吓得赶紧低下了头，眼睛也悄悄红了。
她只是走累了，腿不听使唤，又不是故意摔倒的，他这么凶干什么？
李知安吸了吸鼻子，觉得委屈极了。
听着女人像是在啜泣，周行神色一顿，但脸色依旧不是很好。
“你还委屈上了，怀孕了也不注意点，就知道哭，我儿子出事了可怎么办？！”
李知安停顿了一瞬，哭的更大声了，结结巴巴道：“呜……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走累了……呜呜……”
今天天气好，有不少人出来赶集，见有个女人在这哭，面前的男人脸色又很臭，像是两口子吵架了，就纷纷朝着他们看，边看边指着他们说些什么。
周行被周围的人看的不耐烦，知道再吼李知安她只会哭的更凶，就咬牙缓和了声色 “行了，别哭了，累了就歇一会儿。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哭了，不然我可走了，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李知安不认识路，知道周行真的会丢下自己，于是赶紧抹了眼泪，努力止住哭泣。
周围仍旧有人看着他们，周行深吸口气，揽过李知安 “我扶着你，赶紧走，早去早回!”
他真是不想和李知安一起出来了！
李知安也不敢说歇会儿了，努力跟着周行的脚步往前走。好在周行放慢了脚步，不至于让她跟不上。
走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再注意他们，周行放开了李知安，余光却瞥见她额头上的汗，不自在的转开了眼神，抿抿嘴，说道：“下次要是有个什么，就直接跟我说。”
周行想，他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毕竟好端端挺着个大肚子，的确不方便。
李知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两个人就没再说话，继续往镇上赶。
周行带着李知安直接去了供销社棉布店，进屋就看见三排高大的陈列柜分布在店堂的三面墙站立，靠近门的正前方立着半人高的柜台，几个售货员站在里面，摆弄着上面展示的布匹。
也许是都知道了风声，晓得以后靠票买布不容易，现在店里可是挤了一堆人，挣着要买布。
为了避免被人群冲散，又顾念着李知安的肚子，周行直接把她护在怀里往前挤着。
来店里的都是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弄的这个不算大的店面像是一个大会堂，人声鼎沸似的。
“同志，我要这个，这个咋卖？”
“松手，这是我先看上的！”
“这种样式的布还有不，再拿点出来啊！”
“哎哟，别急，踩着我了！”
……
周行感觉他受到了双重伤害，不仅被挤的呼吸不畅，耳朵边也像有无数炸弹炸开似的，吵得他眼冒金星，但他的手却还紧紧地护着李知安，生怕她站不稳又摔倒了。
挤了好一会儿才快接触到柜台，周行赶紧低头凑到李知安的耳边 “你赶紧看一看要哪个布、要多少，我去买。”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李知安不自觉缩缩肩，头也往一边偏，想避开周行的嘴巴。
周行说完就一心往前面挤，没有注意到李知安的一系列动作。
又过了一会儿周行才触到了柜台的一个边边，赶紧挤过去站在一个售货员的面前。
售货员脸色不是很好，声音也十分不耐烦 “要哪个？”
周行赶紧问李知安 “哪个？”
李知安跟着何婉来过好几次这里，反应但也挺快，快速撇了一眼柜台，就伸手指了指其中的一块布 “这个，要一丈。”
周行直接重复了一遍。
售货员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淡淡的说出了价格。
周行用另一只手去摸裤兜，将钱搜出来后数了数递过去。售货员接过去又数了一次这才开始把布裁下来递给周行。
周行直接将布给李知安拿着，就转身护着李知安出去。
到了外面，还没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听见了一道女声传来。
“周行――”
第26章 吃饭（2）
两人同时回头，发现是张小慧，她应该是刚从副食店出来，手里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的是肉和一些糖。
“嫂子。”周行先打了声招呼，李知安也跟着喊了一声。
“你们也是来赶集的？既然到镇上了，就去我家吃顿饭吧！”张小慧笑了笑，又注意到李知安手里抱的布，随口问道：“哟，买这么多布呢？”
“不用了，我们这就回去了。”周行拒绝道，至于她后一个问题，他也没想着回答。
“走吧，我今儿刚买了肉，你哥天天念叨你们呢，你跟知安去了，他肯定高兴。”张小慧说完见周行还要拒绝，直接上手拉住周行和李知安。
“跟我还客气啥，走吧!”说着她使了几分力拉着两人往前走。
周行怕李知安不小心摔倒了，赶紧扯住张小慧落在李知安手腕上的手掰了下来 “小心点，别摔倒了。”
张小慧一下愣住了，将手都放下来，然后仔细看了看周行又看了看李知安 “这是咋地了？”
她被周行突然的动作吓着了，寻思着自己也没用多大的劲儿，不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吧。
周行略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李知安她怀孕了，所以……”
“真的?那真是好事！你哥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走吧，别客气！”说完张小慧推了推周行，同时还招呼李知安 “弟妹，走吧走吧，去吃顿饭有什么！”
由于张小慧太热情了，一个顶两个，李知安和周行实在推脱不了，只好跟着她回去了。
她家的房子是学校分配的，周览在镇上中学当语文老师。学校为教职工建了一座房，一共三楼，一楼有两家住户，二楼和三楼都是单身老师的宿舍。周览分在了一楼靠右边，厨房厕所公用，屋里一个客厅，两间房，还有一个小杂货间，张小慧清出来了，用作周览的书房。后来张小慧跟隔壁女的因为厨房的事闹了点不愉快，索性想办法在屋里隔出一角来做饭。
张小慧领着周行和李知安进屋，请他们坐下后，将手里的篮子放进厨房就给他们倒茶。
“你哥还等个半个小时就回了，他今天正好上午最后一节课。”一边泡茶一边随口说道。
周行也没什么想说的，就没说话，只点点点头。李知安将手里的布放在旁边椅子上，就默默坐在周行旁边，微微低头，也不说话。
张小慧忍不住又看了他们一眼，心里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都不爱说话。
也不好冷场，于是她又对着李知安问道：“弟妹的肚子有几个月了？”
周行怕李知安开口就“露馅”了，直接替她回答道：“有四个多月了。”
张小慧也没有想别的，只当周行夫妻恩爱，就笑了笑，将茶递给周行，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了一声 “哎哟，瞧我，忘了这带身子不能喝茶。弟妹等着啊，我去给你倒杯糖水。”说完就去厨房柜子里找红糖。
张小慧将红糖水递给李知安的时候，她伸手接过，然后回了一句“谢谢。”
重新坐下来喝了几口茶之后，张小慧又开口了“娘在家还好吧，我也没去看看她，这段时间也没看见她到镇上来。”
周行只是听李大牛说她娘也有了，倒是没有去看看。闻言，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她又怀孕了--他……那个男人回来了。”
张小慧是知道周行爹回来了，至于秀芝怀孕的事，她是真不知道，一脸惊讶地看着周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跟小叔子谈论婆婆又有了，这个事怎么听怎么别扭，呆了一会儿只悻悻说道：“那得好好注意。”
周行扯了扯嘴角。
又坐了一会儿，张小慧说道：“那你们就先坐会儿，我去做饭。”正要进厨房，又加了一句“芸芸在房里呢，要是她哭了就帮我看看啊。”
周行应了一声。
客厅就剩周行和李知安，他喝了口水，看了一眼旁边默默坐着地李知安，心神一动，凑过去说道：“去看看芸芸。”
李知安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缓了一会儿后正想问谁是芸芸，结果就看见周行直接往一个房间里走，想了想她也跟了上去。
周行轻轻打开门，就看见床上鼓起了一小团，嘴角不自觉带上一抹笑，几步走过去，就看见小侄女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才一岁大的孩子，小小一团缩在被子里，脸蛋睡的红通通的，嘴巴时不时往上嘟起，也许是在梦里吃饭饭。
周行看的心里一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侄女圆嘟嘟的脸蛋，这小家伙睡的不知道多香，被打扰了也只轻微皱皱眉。
周行又坏心眼地戳了戳她的鼻子，就是仗着小侄女的手放在厚厚的被子里拿不出来。果然，周清芸只撇开脸，但依旧睡的香甜。
知道在逗下去小侄女就会醒，周行就缩回了手，默默看着她的睡颜。
身后的李知安只看了床上的娃娃一眼，就转过头去看别的了。眼睛默默地看着这个屋子，不一会儿就被床边柜子上的相片吸引住了，她忍不住凑过去看，是周览和张小慧的合照。
照片背景是首都广场前，周览穿着中山装，张小慧穿着列宁装，头发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肩膀上，一个辫子上各有一个蝴蝶结。两个人都露出了上半身，肩部相接，脸上带有笑容。
李知安看着照片里的两个人，眼底都是惊艳和羡慕。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相片，她也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弄的、在哪里照的，她只觉得上面的人的衣服都好好看，她也想有这样的、一张她和娘的相片。
李知安在心底记下这件事，准备等下一次何婉再来找她时，就去问问何婉。
她又仔细看着相片，想要记下每一个细节，回去说给何婉听。
周行看着侄女的睡颜发起了呆，他在想自己的娃娃是个什么样子的。
小小的一团，还不会说话，只会对他傻傻地笑，露出粉红色的牙床，或许还会流口水……
周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后想起了什么，仔细看了看小侄女的脸。
这小东西长的像张小慧一些，胖胖的，挺可爱。那……他的孩子呢，长的像谁一些？
周行认真想了想。
儿子一定要像他。
周行觉得，这个村子最俊的人就是他了，儿子像他顶顶好。
那女儿呢？
周行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像李知安的可能性。
女儿也得像他，不然像李知安不就是个傻子了！
虽然他觉得女孩长的应该柔和一些，但是比起长相……还是脑子重要一些。
再说了，女儿长的像他也不丑啊。不是有那么一个词，叫……叫啥来着？
周行努力在他脑子里搜寻本就不多的知识，想了半天才想出来。
英气，对，就是英气。
女孩长的英气，也行……吧！
周行心里叹了口气，最后又想开了，只要是他的女儿，长什么样都可以。
……
周览下课了收拾好东西就往家赶，到家就看见妻子在厨房做饭，肉香味直冲他的鼻子来。
张小慧注意到男人回来了，笑着说道∶“回来了！”
周览脸上带着笑，随手将布包放在一丈凳子上，然后走进厨房。
“今天有肉吃，挺好。”
“你的鼻子还怪灵的，我锅盖着呢你还闻得见。”
周览笑了笑，走到一边打水洗了个手，他手上袖子上都是粉笔灰。
“诶，周行和弟妹来了，现在去屋里看芸芸了吧。”
周览拍着身上的灰 “难得来一次镇上，就让你碰见了，他怎么愿意来？”
他对周行的性格还是了解的，之前叫了好多次来他家吃饭，都不愿意。
“他本来还客气呢，我非拉着他来的。对了，弟妹有了，四个多月了。”
“这么快，那还挺好。”周览挺为周行高兴的。
“可不是，瞧他挺护着弟妹的，你可不如他。”张小慧撇了周览一眼，嗔道。
周览也回头看了妻子一眼，笑了笑。
张小慧也不指望从自己男人嘴里说出什么肉麻的话，就没抓着不放。
周览拍干净身上的灰，准备出去 “我去看看他们。”
“G。”张小慧应了一声，手顺便揭开锅盖。
周览刚准备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入眼的就是自己女儿，瞧着刚睡醒，眼睛还没睁开。
笑着捏了一把女儿的脸，周览转头看着抱着女儿的周行，打趣道 ：“真是难得一见啊！”
“得了吧你。”
周行绕开周览向客厅走去。
周览也没管他，继续朝周行身后的李知安打了声招呼 “弟妹来了。”
李知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去，嘴里轻轻 “嗯”了一声，然后也往客厅走。
周览只当这个弟妹害羞，没有多想。他转身过去将凳子上的布包放进书房，这才走过去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