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充满磁性的男声，李知安认真清扫着女儿的房间。
好在周清姝和周景彦平时也爱干净，屋子简单打扫一下就好了。最后，李知安又进了周景琛的屋子。
去年下半年，周景琛正式进入高三，距离高考也就只剩下了两个多月。现在学校抓得紧，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刚好把家里都收拾完，周行就从山上回来了。
“吃什么，我去做。”周行舀了瓢水洗手。
“吃面吧。”
周行点点头，回屋拿钱和票就出门了。
社里有家供销社，里面卖那种压好的面。早上就他俩吃，就懒得自己和面了。
等周行回来了，李知安又提着收音机到厨房，然后走到灶台前坐下，准备烧火。
这些年周行的养鸡场挣了不少钱，再加上前面两个孩子都大了，不需要他们的钱了，所以他家现在的条件倒是挺好的。
就像做饭，油、盐和一些调料都给的十分干脆，不像前些年抠抠搜搜的。
给自己和李知安煎了个蛋，趁着等水开的时候，周行去外面菜园里揪了些葱和白菜，然后洗干净，切碎。
等面条煮好，他特地滴了些香油进去。
其实他是不怎么喜欢香油的味道的，但李知安喜欢，所以家里总备着，时不时就得用。
吃饭的时候，周行瞧着李知安听收音机里讲的故事，整个人恨不得钻进去，手就空举着筷子，半天也不吃一口。
“快吃，面都坨了。”周行用筷子敲了敲碗边。
李知安这才“回神”，赶紧夹了一筷子面进嘴里，将面颊撑得鼓鼓的，边嚼边看着收音机。
过了一会儿，周行再抬头，就看见李知安又停住了，这次，就连筷子都放下了。
“李知安！”周行敲了敲碗边，面色有些严肃。
“哎呀，知道了，催什么！”李知安猛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不情愿似的拿起筷子吃面。
“你就停一会儿，它又不会跑，先吃饭，吃完饭再听。”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按收音机。
李知安赶紧将它抱进怀里，一脸拒绝道:“我吃就是了，干嘛关掉！”
周行简直要没脾气了，最后，他也只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 “我不关，你快点吃。”
李知安看了看他的脸色，然后试探性地将收音机放到桌子上，见他没有动作，于是往他那边推了推 “我们一起听啊，很好听的。”
“行，听，你快吃饭。”周行无奈地点点头。
李知安这才高兴了，拿起筷子就往嘴里送。
“周行？”吃了两口，李知安开口道。
“嗯？”周行专心吃面，头也不抬。
“面有点咸了。”李知安挑了挑碗里越变越多的面。
“你不吃一会儿又饿了。”周行抬头瞪了她一眼。
“可是我吃不下了。”李知安瘪瘪嘴。
“……”周行抿抿嘴，将碗推了过去 “挑点出来给我。”
李知安瞟他一眼，然后夹了很大一筷子面给他。
“行了行了，剩下的你自己吃。”见李知安还要再夹，周行赶紧阻止道。
“哦。”李知安慢慢收回碗，这才认真吃饭。
吃完饭后，周行去洗碗，李知安从井里打了两桶水，准备洗衣服。
春夏之交，雨水格外多，她刚打好水，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了，不大，但让人干不成活。
于是李知安就去厨房找周行，对方刚把碗洗完，现在正在擦灶台。
“怎么了？”他刚好偏头看见门口的李知安。
“没什么，就是下雨了，不知道干什么。”她摇了摇头。
“不是喜欢听收音机吗？”周行撇了她一眼。
“……没有好听的了。”说道这个，她还有点不高兴，真是的，一直放好听的不好吗，干嘛放那些不好的。
“哈，还以为你整天得抱着它呢。”
“我也想啊，可它要换电池的，而且这个姝姝也要听得。”李知安瘪瘪嘴。
周行:“……”
他正想开口，就听见屋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喊声。
“小妹，周行……”
听着像是张桂兰的声音。
“周行……”
声音越来越近，两个人都是一愣，对视一眼，然后立马走了出去。
刚到院子，就看见张桂兰急匆匆地跑来，瞧着很着急，即使下雨了，也没有打个伞或者带个草帽。
一路跑过来，她的肩膀处都已经打湿了。
“唉……小妹啊……”张桂兰不停喘着粗气，双手扶着自己的腰 “爹……爹走了，你快回去吧……”
这几年，李德绍的身体越来越差，去年还住了好几个月的院。
所以，对他的离去，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可尽管如此，那也是一条人命，听到这件事，心里还是有点难过。
周行转头看向李知安。对方的嘴巴微微张开，愣愣地站在那里。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先开口道。
“就刚刚……爹去了茅坑，没回来，你哥去看，就发现……”张桂兰又急促喘了几下 “你俩快去吧！”
周行立马反应过来，说道:“嫂子，你先回去吧，我们马上就来。”
“行，你们尽快啊！”说着，她也没在废话，又快速往回跑。
李兴国已经去镇上运棺材了，她得回去准备。
等她走了，周行才转头看向李知安，对方低着头，完全看不清表情。
“走吧，咱们得快点了，一会儿亲戚都来了，你不去不太好。”
李知安慢慢抬起头来，眼里已经含了泪水。
“……我去拿个帽子给你。”
家里的伞今天都叫两个孩子带去了，担心淋雨生病，周行还是去找了草帽出来。
给李知安戴好，周行擦了擦她掉下来的眼泪，然后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走吧。”
雨越下越大，周行带着李知安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因为地势不平，一路上都有浑黄的泥水顺着流下来，没一会儿就将两人的布鞋弄的湿透。
一路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周行突然想起了秀芝走的那一天。
哪怕他跟秀芝感情不深，听说了这件事，他内心依旧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李知安呢？
她跟她爹感情也一般般，但心里也会难过的吧。
是谁说当一个傻子好呢？
明明一个傻子比普通人的感情更加充沛。
不然，此刻，她的手怎么是冰的呢？
第88章 第88章
当天晚上，李知安就留在李家，而周行去接了两个孩子过来，晚上又带着他们回家了。
李德绍走了，瞧着最伤心的还是何婉。
平时看着那么端庄、大方的一个人，今天连自己的头发乱了都没有注意到。
李知安一去，她就抱着女儿哭了出来。
也许还记得规矩，她并没有号啕大哭，而是像一个小兽一样，扑在自己女儿怀里无声哭着。
这是李知安第一次见到娘哭的这么伤心，从前也只有她扑在娘的怀里哭。
以前她一直以为娘很高大，让她可以窝在娘的怀里撒娇。尽管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又生了孩子，她还是喜欢扑在娘的怀里。
但是，现在她才注意到，娘的肩膀这么瘦削。
嘴里呼出的热气带着源源不断的泪水打在李知安的小腹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她深深感受到了娘的伤心。
低头看去，她娘微微有些散乱的黑发里夹杂着不少银丝，李知安觉得刺眼极了。
“娘，别伤心，我陪着你。”半晌，李知安说道。
何婉没有说话，只是将女儿抱得更紧一些。
……
后来两天，周清曼和周景琛都回来了，按照习俗，这场丧事办了三天才算完。
回家的时候，李知安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娘跟我一起去我家吧。”
何婉淡淡笑了笑，直接拒绝了。
这个地方她跟李德绍一起住了四十多年，早就产生了感情，她自然更希望就住在家里。
更何况，现在女儿的日子越来越好，她心里也放心了，就不去打扰她的生活了。
李知安还想再劝，何婉却对周行说道:“跟安安好好的。”
这几天她也看在眼里，周行忙进忙出的，就跟儿子没什么区别了。
“嗯，我知道的，娘。”周行看了眼李知安，应了一声。
“行了，你们一家人都回去吧，尤其曼曼琛琛，都请几天的假了，可不能再耽误上班了。”
何婉拍拍李知安的手，瞧她脸上还有些不高兴，便安慰了一句“娘在这里都住惯了的，不习惯到处搬，以后你多来看看我就好了。”
况且，李德绍刚走，她就搬到女儿家里去，让别人怎么看李兴国夫妻俩？后娘也是娘，有继子在，怎么也轮不上女儿。
看着娘一脸坚定，李知安就没再说话了。
“行了，周行，带着安安和孩子们回去吧。”何婉转头对周行说道。
周行点点头，看向李知安 “回去吧。”
李知安只低着头，闻言，默默低着头，然后缓缓转身。
何婉看着女儿的背影，淡淡笑了笑。
……
“妈……妈”
周清曼一岁多的儿子正待在爹的怀里，满脸是泪。
“乖，妈妈去做饭了，等会儿啊！”陈林江抱着儿子在院子里转，边走边哄着，哄了老半天，儿子还张着嘴吼着，急得出了一身汗。
“姐夫，你就抱他去找我姐呗！”从厨房里提着桶出来的周景琛对陈林江说道。
“曼曼说厨房烟大，一会儿把孩子呛着了。”陈林江有些心虚地说道。
其实是周清曼嫌父子俩碍事，把他们给赶出去了。
“这么娇贵啊。”周景琛嘟囔了一句，走到井边打水。
从他姥姥家回来以后，他娘整个人都蔫儿了，现在就在屋里躺着，他爹正陪着她。
今天晚上就是周清曼做饭，他来帮忙烧火，两个小的在屋里写作业。
又哄了一会儿，孩子还没哄好，陈林江却满头是汗，正犹豫要不要进厨房，就看见周清曼穿着围裙走了出来。
“哎呀，你怎么总是哭啊？！”她接过孩子抱在怀里。
陈林江怕妻子生气，正准备解释，就听她说道:“你进去看看，锅里水开了就叫我。”
他只好依言进了厨房。
“陈元嘉，不许哭了！”
哄了一会儿，见儿子还在哭，周清曼耐心告罄，便冷声说道。
下一刻，就听见儿子哭声一顿，然后睁眼瞄了一下自己。
“差不多得了啊，再哭的话就打你屁股！”周清曼继续警告。
陈元嘉立马抬手擦掉眼泪，嘿嘿笑了几声 “妈妈抱，不要爸爸！”
“你啊你！”周清曼点了点儿子的鼻尖，无奈地笑了笑。
最后，她还是让陈江林把孩子抱着进了厨房，就站在她旁边。
吃饭的时候，李知安像没精神一样，一直低着头，手握着筷子慢慢在碗里夹着，半天都送不进嘴里去。
一边的周行看着她这个样子，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另一头，周景琛跟周清姝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跑到娘身边去，一左一右地蹲着，双手紧紧抱着娘的手臂。
“娘，你快点吃饭呀，吃完了，我好给你讲学校里的事啊！”周清姝将头靠在娘的手臂上，撅嘴说道。
“是啊，安安，你快点吃，一会儿我还要跟你说我学校听来的事儿。”周景琛朝着娘眨了眨眼。
李知安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最后露出一抹笑 “知道了，你们也吃饭吧。”
“娘可别伤心，还有我们陪着你呢。”
李知安点点头，没说话。
一旁的周景彦没有说话，默默夹起一块鱼，将刺都剔掉，然后放进娘的碗里。
周景琛和周清姝就没再说话了，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有了两个孩子的安慰，李知安好了一些，赶紧打起精神吃饭，见碗里的鱼，又抬手摸了摸周景彦的头。
见状，周行也松了口气，给她夹了些菜。
对面的周清曼默默看着这些，抿了抿嘴，而陈江林忙着照顾儿子，一直都没机会说话。
吃完饭后，周清姝去洗了碗，而周清曼一家收拾收拾东西就该回镇上了，他们只请了三天假。
送到院门口，望着有些黑了的天色，周行有些担心地嘱咐道:“路上小心点，仔细看着路。”
“知道了，他带了手电筒。”周清曼对爹笑了笑，又飞速瞥了娘一眼。
刚好陈林江将自行车推了过来，周清曼便抱着孩子坐了上去，坐稳之后，她挥了挥手 “我们回去了，就别送了，天黑了，你们也快点进屋吧。”
周行应了一声，但还是坚持等自行车影都看不见才转身回屋。
路上，微风带来了些凉意，周清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跟姥爷感情不深，从小到大都没说过几句话。所以说实话，对于他的离去，伤心是走的，但远远谈不上悲痛欲绝。
但是她娘肯定是伤心的吧。
以前她还不觉得，只有自己当了娘，才更能体会这种感觉吧。
没想到啊，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她儿子都有一岁多了。她娘也有四十来岁了，那几十年以后，她娘走了的话……
想到这里，周清曼猛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抱紧了儿子。
“曼曼，坐稳。”前面骑车的陈林江感觉妻子动了一下，便赶紧说了句。
“……嗯”周清曼低声应了一句。
……
“娘，我告诉你啊，今天上课的时候，隔壁队里的张建军放了个好大的屁，臭死啦，我们所有人都捂着鼻子，老师也瞪着他，他还笑眯眯的，可讨厌了！”周清姝拉着娘的手，一脸嫌弃地说道。
李知安轻轻笑了笑。
“然后老师还叫我念书呢，刚好念到‘海南岛上，鲜花已经盛开’的时候就下课了，真想去海南看看那些善良的花呢！”周清姝看向娘 “娘，你知道海南在哪里吗？”
李知安摇摇头 “娘都没出过远门呢，哪里知道。”
“那等我以后挣钱了，就带娘去海南玩。”周清姝小小的脸蛋上，满满的坚定。
“还有啊，前几天我们上课……”
屋里不停传来周清姝叽叽喳喳的声音，直到周行洗完澡回来，还看见这娘俩在唠嗑。
“快去睡，几点了，还不去睡，明天还要不要上学？！”周行故意虎着脸训女儿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