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手指裂了，她都停不下来，你爸爸担心，就把琴锁了起来，却没想到无意之中加重了她的病。”
房间另一侧的蓝色沙发里，顾秀丽坐着，正对着那架三角钢琴，依稀透过徐兮鹤，看到了故人的影子，陷入怔忡。
“钢琴，还有我妈，他都看成他的所有物，战利品，他根本不会想到，承受的人有多痛苦。”徐兮鹤的眼神阴霾，从钢琴上收回了目光，“这次多谢秀姨了。”
顾秀丽怔怔看着他，再一次感慨那个小小的躲在阴影里的孩子长大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个瞳孔黑白分明的小孩，仰着头问她，“秀姨，他对你不好，为什么你不离开呢？”，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最初不是这样的。
最初的徐韫文有书生儒雅，又是那样的才华横溢，意气奋发，很轻易就能吸引周遭的目光，那样一个天之骄子的存在，应该配得起一切。
她是这样想的。
然后他遇到了徐兮鹤的母亲，做了一些错事，她看到了他的不完美，在时间磋磨下，这样的变化愈发明显，她并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她也只不过是他的秘书而已。
良久，顾秀丽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后会疯了的。”
徐兮鹤勾起嘴角，那是他最想看到的了，“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兮鹤……”
“秀姨，我知道你念旧情，因为徐家资助过你，所以你把他当救命恩人，可他不是什么好人。”徐兮鹤有些心疼顾秀丽被耽误的这半辈子。
顾秀丽摇了摇头，“他对我，没你想的那么坏，我只是个秘书，在他身边都二十几年了，习惯了。”
徐兮鹤还想说什么，但顾秀丽笑盈盈地看着他，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合同都已经弄好了吧？”
他点了点头，已经做好赎回，那笔钱汇入徐韫文的账户，一切就板凳钉钉，这场股权闹剧也就结束了。
“原以为年纪大了能看开些，没想到他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儿。”顾秀丽看着徐兮鹤，虚虚笑了笑，“倒把你女朋友牵扯进来，岑小姐那边我找她聊过，也是个执拗的，G……”
“鹿梨和一般女生不一样。”
顾秀丽像是起了几分兴致，挑了下眉，“我看了她设计的作品，真的很不错。”
徐兮鹤笑得比自己得了夸奖还开心，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她很优秀，很独特，也很有魅力的人，就算十个岑瑜，也比不过，也不可能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说要帮自己赢。
只要回想起来，他就忍不住弯起嘴角，心里头暖暖的。
“秀姨不用担心我们。”徐兮鹤笑着道，“我跟他不一样，我知道如何爱一个人。”
顾秀丽愣了愣，看着徐兮鹤笃定的模样，又松了神情，露出几分笑意，“那就好，你们俩好好的就好，快过年了，今年要是带回老宅，你奶奶一定很高兴。”
“嗯。”徐兮鹤也是这么想的。
暮色四合，灯火通明的独幢小洋楼里，兀的发出打砸东西的声响，客厅的地面上瓷器碎片，和玻璃渣混在一块，一地狼藉。
满身怒火的徐韫文杵在暴风中央，整个人阴郁像是要滴出水来，家里的保姆低着头死死靠着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出。
“好、徐兮鹤、你很好。”徐韫文咬着那几个字翻来覆去，像是要嚼肉啖血一般怨愤。
老宅的那间房一直上着锁，除了他有钥匙，就是老太太那，毫无疑问是老太太帮了他，想到这个，徐韫文的脸色更黑沉。
他没想到徐兮鹤竟然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就将那架钢琴出手了，他连追回都来不及。
徐韫文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要想到放置那架钢琴的地方空着，就像是心被剜走了一大块。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座机突兀的响起，单调的旋律在这一片狼藉里，异样惊悚。
徐韫文似乎是想到什么，沉着脸走到电话旁，接了起来，就听到那头传来轻快的声音，“这古董琴收藏价值高，出手特别快，那一千万到账了吧。”
单刀直入，插得又准又狠。
“徐兮鹤，那是你母亲的琴。”徐韫文咬着后齿根，几乎要呕出一口老血。
至少他以为，徐兮鹤会同样在乎！
“那是你的玩具，卑劣的提醒她，你是怎么掌控囚禁她的！”
徐兮鹤的声音一瞬低沉下去，阴恻恻地开口道，“你用肮脏手段得到的，最后都会失去。”
徐韫文听着那头警告的话，“你还想做什么！你是不是还有南禾的东西，她的日记？你把东西给我――”
然而回应他的是电话被无情挂断的“嘟嘟”声。
徐韫文鬓边冒出了白茬，握着听筒的手忽然无力垂下，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第五十七章
官网的投票进行得如火如荼，一些违规刷票的被后台系统监测到就被清了出去，保证绝对的公平公正。
这些天，徐韫文没有找过自己，没有了那些机械指令和演奏，岑瑜暗暗松了口气，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和鹿梨的PK中。
今天是比赛截止的倒数第二天，她已经连续盯数据好几天了，心情也是起起伏伏，一动不动盯着屏幕的双眸里布满了血丝，然而第一名的拉斐尔还是渐渐拉开了距离。
现实正往她最害怕的结果靠近。
怎么可以！
她绝对不能输！
岑瑜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寡淡如水的拉斐尔能在最后忽然超过了她的莉莉丝，只稍稍联想，她的脸色就唰的沉了下来。
一定是徐兮鹤在背后帮了她。
“太卑鄙了！”
然而还没等她想到对策，电脑上挂着的通讯软件忽然弹出来一个视频请求，头像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
岑瑜看到后，抓了抓头发，调整过状态后才接通了视频，“Leno，好久不见。”
“hi~yu！”对面的男生在接通的刹那，露出一丝腼腆，碧蓝色的眼睛却是直直凝着岑瑜，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最近过得好吗？你说回去做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听着男生蹩脚的中文和关心的话语，岑瑜连日来的受挫与阴霾被短暂安抚了下，自己的魅力不减，她不由地勾起嘴角，“还不错，我会实现当初的约定。”
“那是当然，你一直都是NO.1，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你。当初老师就很想把你留下来，可惜，你要回去。”
岑瑜笑了笑，“对了，你找我有事？”
男生一顿，随即涌上更兴奋的神情，“yu！我是想，不，是我们team，需要你的加入，我始终无法找到可以替代你的，那种可能，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回来加入我们。你知道，东方元素现在很流行。”
“Analysis of survey data，我发现个很有意思的品牌，说起来你们来自同一个国家，也许你听过，ali。”
岑瑜的脸色倏的一白，“你刚说什么！”
“ali，老师是ANDAM的评委，非常喜欢中国文化，还有个老朋友，正是她向老师推荐的ali的designer 。”
“ANDAM？”
“是，正好老师想要帮助……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机会，hello，Yu，你在听吗？”
岑瑜掩饰性地笑了笑，“那很好，我们之间还有点渊源，我很希望国内的设计师能够走出去，到国际的舞台上，不论是谁，都非常好。”
男生碧蓝色的眼眸里淌过一丝醉心的爱意，这真是个美丽又单纯善良的东方女孩，他有些忐忑，但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那你愿意回来，加入我们吗？和我、我们一起，相信我，你会比任何人都成长得更快，更优秀。”
岑瑜清楚他的意思，为此在回国前还曾犹豫纠结过一段时间，然而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她并不担心，这样的机会迟早还会落在自己手上。但她没想到，鹿梨居然会被推荐，获得ANDAM的资格……
她走神了一瞬，但在leno面前还是很好的掩盖住了那一抹嫉恨，与此同时，她忽然想到老师曾跟自己提出过的条件。
以老师的固执，是不会轻易改变他的原则。
她试探性地套了套话，leno毫无保留地便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岑瑜的脑海里迅速有了主意，因为这个主意，她整个人都重新焕发了生机，她对带来消息的leno显得无比和悦，“leno，给我点时间考虑好吗？”
“好、好的！”得到回复的leno也很是高兴，至少她没有当下就拒绝不是么。
双方都愉快地挂了视频，岑瑜压抑着心底澎湃，为脑海里即将实施的计划，连手指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她轻轻摩挲着缠着绷带的指尖，眼底里掠过一丝痴狂。
她给徐兮鹤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很快他就会明白，只有自己全心全意爱着他。
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他，只有自己不会……
因为寒潮南下，雨雪天气使得出行的人都变少了，大雨像是夹杂着冰雹子砸在玻璃窗上“啪嗒啪嗒”作响。
附近的书局，这个时间点几乎没有人，老板娘在一楼，给二楼的客人送上两杯咖啡，就又飞快地下楼。
两人的年纪看着差了两轮，样貌都很出色，但在一起的气场，多待一分钟都让人有要窒息的错觉。
二楼，徐韫文轻啜了一口咖啡，眼角余光里仍是关注着对面的小子，从他进门到入座，他都仿佛看不到自己一般，眉宇间有些许不耐烦，但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的操作还是暴露了他的心绪。
看来，有人很焦灼。
“找我干什么。”徐兮鹤开了口，两人不是约定见面的，准确来说，是徐韫文堵了他的路，两人才在附近的地方坐下聊聊。
只是刚坐下没多久，徐兮鹤就后悔了，徐韫文那态度，只让人觉得他没吃够苦头。
“南禾给你留了什么，你把它给我。”
“凭什么。”
徐兮鹤的眼神划过嗤嘲，“活着的时候没办法，死了，她可不想再跟你扯上半分关系，否则，怎么会把结婚证那些都烧了呢。”
“你――”
徐韫文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下，眼眸沉沉地盯着他，这是他和南禾的孩子，眉眼都像极了她，可性格却是那样离经叛道，随着年龄增长，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在一开始，他是想修复这段父子关系的，但这孩子的那双眼睛却让他无端感到害怕，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牵扯到单位里，最后只能由着孩子出去独立。
他本以为徐兮鹤会吃不了苦，到时候还不是得回老宅，谁承想，就彻底断了联系。这些年，自己看着，没有走歪路，也没有糊涂度日，反而有了立足的根本，还有跟自己抗衡的魄力和手腕。
想到这，徐韫文的心头涌上万般复杂的情绪。
“你毕竟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南禾要是看到，她也一定为你高兴。”徐韫文缓和了口气，开始打起感情牌。
徐兮鹤冷嗤了一声，连回应都无。
倒像是徐韫文一个人的独角戏，眼看着要唱不下去，徐韫文顿了下，用上了杀手锏。
“你不想跟我扯上关系，却又不得不扯着，既然这样，你把南禾的东西交给我，我帮你解决现在困扰你的事。”
徐兮鹤皱紧眉头。
徐韫文故意抛下饵，“小瑜都跟我说了，她要出国，却没告诉你。我看过她以往的作品，确实很优秀，这样的人不会选择为了谁而放弃自己梦想，又或者，她只是把你当成一段路上的同伴，却不是一起走到终点的人。”
“否则，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呢。”
徐兮鹤浅浅阖了下眼皮，而后凝向徐韫文，“谁说我不知情。”
“我说过，再插手我的事，我不会客气，你尽管试试。”
抛下这句话，徐兮鹤便起身，像是听够了他的废话要离开。唯有在背过身的刹那，一瞬冷下的面容才暴露他的真实心绪。
徐韫文大为震惊，可看着徐兮鹤那反应，又一时有些摸不准，就在徐兮鹤要下楼的时候叫住了他，“你根本也无法确定她会怎么选，她们永远有看得比任何都重的东西，追求自由浪漫。”
“这样做是在浪费时间，我可以帮你，帮你更快得到你想要的，只要你把南禾的东西给我……”
男生的脚步丝毫没有因为中年男人那些颠倒混乱的话而停留，反而快步离开了书局。
空荡荡的书局里，一下恢复安静，静得出奇。
徐韫文站在玻璃栏杆后，从徐兮鹤消失的方向缓缓收回了目光，他呢喃道，“你会感激我的。”
走出书局的徐兮鹤，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雨没那么大，但接连细密的雨丝飘过来，浸湿了衣服。
距离商务楼短短几分钟的距离，徐兮鹤像是跋涉的人走了很久很久，等进了楼，大厅里的暖气瞬间将人包裹，拽回几分注意，在保安大叔担心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迈进了电梯里。
“……”这样的人不会选择为了谁而放弃自己梦想。”
“又或者，她只是把你当成一段路上的同伴，却不是一起走到终点的人。”
那极讨人厌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徐兮鹤不甚烦扰，随着电梯上升，一颗心却像是被冰冷的雨水浸泡过，彻骨的冷。
她没告诉自己。
是担心自己纠缠不休吗？
第五十八章
鹿梨投入到工作里的时候，基本是四大皆空的状态，等到回神才发现，手机今天这一天都没动静。
某人罕见地没下楼刷个存在感。
鹿梨的脑海里不自觉冒出这么一句“孩子静悄悄，保管在作妖”，打给徐兮鹤，却没打通。
鹿梨默了片刻，给周焱打了个电话，周焱却说人下午就不见了，一直以为窝在楼下工作室呢。
苏溪扬了下眉，“这情况有点眼熟。”
“……”
“你们俩，上次应该都说清楚了吧。”苏溪有些不确定地问。
“我是说得够清楚。”鹿梨放下手机，但人怎么理解的她还真不好说。
最后鹿梨还是不放心，直接驱车去了徐兮鹤家。
徐兮鹤之前给过钥匙，但鹿梨不记得是哪把，正在外面试，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还没来得及招呼，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包裹，被人带入了怀里。
“兮鹤？”
男生身上好闻的清冽气息，一下让鹿梨辨了出来，拍了拍他胳膊示意他别闹，才发现他穿的短袖，“不舒服么，这么早就睡了？”
“嗯。”徐兮鹤的声音有些闷。
鹿梨觉得他有些怪怪的，可能是周围环境太过昏暗的关系，无形之中形成了一种压迫感，她想去开灯，却在碰到开关的刹那，被人从后面按住了手。
“别开灯。”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上，炙热的呼吸正好喷洒在她颈间，因为长时间未开口的沙哑，落在耳畔，多了几分低低旖旎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