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她轻咦一声,点了开来,然后眼睛猛地瞪大:“卧槽?!卧槽!”
缪伦和酥酥都被她吓了一跳。
一眼看完邮件,她赶紧调出VX,直接拨了过去,等那边接通,瞬间挂起了谄媚的笑脸,热情道:“喂!?大华?!是我!啊,我才看到邮件!你怎么给我发邮件啊……什么,胡说哈哈哈!”她快速的拍了拍缪伦的肩,用口型说了个“等我”,然后打着电话走了出去。
缪伦本来就没打算走,此时莫名其妙的看她走出去,转头看了看自己正在刷的界面,有些郁闷的叹了下气,干脆关掉网页,打开了一个网络法庭的页面,查看着最新的审核进度。
“缪哥,”酥酥忽然小声问,“最近好像,没看你打官司啊。”
缪伦瞥了她一眼,皱着眉:“干嘛?”
“哦,哦,没有,”酥酥有些慌乱,也有些后悔,“我就是觉得,星子姐挺好的,就是,如果你,那个,负担大,她应该会理解的。”
“她肯定会理解,”缪伦冷硬道,“但没必要。”
“哇,”酥酥也不知道在感叹什么,有些羡慕的看了看外面亓星子出去的方向,耸耸肩,“哎,真好。”
缪伦懒得理她,他其实有点想走了,但是亓星子让他等着,他只能等,逼着自己继续找事情做。幸好亓星子这个电话打不太久,没一会儿就兴冲冲的进来,拉着缪伦:“哎,一会儿去吃饭呀?”
“啊?”缪伦皱了眉。
“你记得我之前晚上打电话问你劳动仲裁的事儿吗?”亓星子喜形于色。
缪伦想了想,面色了然。
见他想起来了,亓星子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哈,中间人早给我回应了,但他习惯给我发邮件,我一直没看,一会儿我请客赔礼,你也去呗!”
“你赔礼,我去干嘛?!”缪伦有点抵触。
“喂!我给你接的活儿啊!能不能干当然得看你!要不然我这顿不是白请了?你们当律师的不要应酬的啊!?”
缪伦也就是别扭,道理还是懂的,他皱着眉嘟哝:“我要乐意应酬早发了。”
“你说什么?”亓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听清,见缪伦面色扭曲,想了想,假装小心翼翼道,“那,你要真不愿意,我去就行了,到时候给你传话?你看情况接不接?”
“……对面几个人?”他果然动摇了!
亓星子心里暗笑,面色谦卑:“就一个,记者,我老朋友了。”
“男的女的?”
“男的,”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正常人,挺好处的。”
缪伦叹了口气,又磨蹭了一下,咬牙:“什么时候?”
“我们去他那,现在过去也要一个钟头,该出发了。”亓星子说着,一把扯住缪伦的手臂开始拉,“哎,走吧!你说你,你还怕过去挨打吗?”
缪伦人高马大,扭捏起来亓星子还真不大拉得动,但幸好他半推半就的,也起来了。亓星子感觉自己活像是逼良为娼的那啥,有些哭笑不得的推着他出了办公室,和酥酥匆忙道别。
“星子姐姐加油!”酥酥在里面握着小拳拳嚷着。
两人到了电梯间,正好碰到妙兮设计工作室的小情侣,谢悉搂着女友韩妙诗,笑容有点勉强,怀里韩妙诗绷着个脸。
这场面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都知道虽然两人都是设计师,工作室在韩妙诗名下,可一直跑进跑出运营的却是谢悉,每每因为经营理念出问题,基本上都是韩妙诗闹小脾气,谢悉转来转去哄着、宠着。
有人说他们神仙眷侣,但也有人觉得他俩的感情和事业全靠谢悉迁就妥协。亓星子却觉得韩妙诗肯定是有着谢悉珍惜的性情和才华,否则纯靠爱情,两人走不了三年之久。
此时妙兮这边是韩妙诗臭着个脸,品诚这边是缪伦臭着个脸,两对在电梯间狭路相逢,臭着脸的相互也不关注,亓星子和谢悉两人一对视,恍惚间有了种同病相怜之感,不约而同露出一抹苦笑。
“下班啦。”谢悉先打招呼,一边下意识的搂紧了点韩妙诗,让她让出点空间,韩妙诗眉头一皱,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撅起嘴一脸委屈,抱怨:“干嘛啦。”
亓星子也把缪伦扯过来了点,站得离电梯越近才不至于被人有意无意的插队,一边回:“差不多了,走了。”
“晚上有约会?”谢悉打量他俩,半是调侃。
他话音刚落,亓星子分明感到缪伦想抽回手臂,她哭笑不得的松开手,摇头:“跟别人,谈事情。”
“哦,我们也是。”谢悉笑道,怀里韩妙诗脸色又黑了一层。
亓星子这下更觉得谢悉不容易了,至少此时缪伦除了有点尴尬,面色还是如常的,但韩妙诗却真的发起脾气就不管不顾,谁的面子都不给。
她想了想,看电梯还在十层外往下爬,斟字酌句道:“其实我特讨厌应酬,烦死了,又不熟,还要赔笑脸,还要看人脸色,结果还不一定成,成了还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哎,是啊。”谢悉秒懂,感激的附和道,他怀里韩妙诗果然看了过来,双眼亮闪闪的。
“但我后来发现,其实绝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应酬后,我忽然喜欢应酬了,”亓星子话锋一转,“既然大家都难受,那我就不能做最难受的那个。干脆我更主动点,我控场,我带节奏,我说了才算,我要对面比我难受,而且越来越难受,最后要么妥协,要么滚。”
“噗,哈!牛逼!”谢悉竖起大拇指。
“相互折磨嘛,这场戏撑死也就几个钟头,完全摒弃个人身份好了,就当自己是个演员,还是个反派,多爽”
“好像还真是这样,”谢悉苦笑,“我进了饭局就有点割裂感,好像自己不是自己了。”
“这样好,如果带着本我进去,那真的全程拷打,何苦呢。”
这时候电梯到了,万幸空了一半,四人都挤了进去,话一停,气氛便有些尴尬了。忽然,亓星子旁边韩妙诗微微抬头望向她,小声道:“听说你叫星子啊?”
“嗯?嗯!我应该比你大。”亓星子露出慈祥的微笑。
“哦。”韩妙诗长长的应了一声,端详了她两眼,有些遗憾道,“我们家衣服好像没有适合你的。”
“诗诗!”谢悉语气有点重。
“哈,没事没事!”亓星子连连摇头,“我一直知道我不适合国风的,没关系。”
“我觉得她五官很大气嘛,更适合现代的,”韩妙诗心情好像好点了,声音软软的怼回去,谢悉无奈:“行了我知道了。”他又朝亓星子抱歉的看了眼,宛然一个带孩子的老妈子。
又过了一会儿,韩妙诗忽然嘟哝道:“一会儿我不喝酒。”
“好,不喝。”谢悉把她搂在怀里,无奈道。
“你要坐我旁边。”
“肯定的啊。”
“上次就在对面!”
“好的好的。”
“……”
亓星子笑容逐渐消失,距离饭局还有一个小时,她已经被狗粮塞饱了。
“哧!”身后的缪伦幸灾乐祸。
第30章 养家糊口的觉悟
亓星子和缪伦赶到约定的地方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
那是在四维老大楼附近的一条巷子里,亓星子在这儿工作了也有两年,熟门熟路的,带着缪伦地下党似的在昏暗的小巷中穿行许久,然后进了一个很隐蔽的小饭店。那是一个衢州菜馆,刚靠近就有一股子香辣味传了过来。
两人走进馆子,亓星子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的男人,兴奋的带着缪伦走过去。那人很是敏感,几乎亓星子刚迈步,他就抬起了头,朝着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招手叫道:“星子!来来来!”
亓星子笑容比他更灿烂,推着缪伦过去,也不管他脸色如何,热情道:“来了来了,哎,我介绍下,我老板,缪伦,你可以叫他妙妙!”
缪伦:???
亓星子指着男人:“我前同事,卢醒华,你可以叫他花花。”
卢醒华:“哈哈哈哈哈!”
从对亓星子的玩笑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两个男人对她熟悉度的差异,缪伦这才意识到亓星子又在满嘴放炮,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却还是对卢醒华伸出手:“你好。”
座位狭窄,卢醒华微微起身和他握了握手,随即道:“坐吧坐吧,你是星子朋友,也是我朋友,叫我大华好了。”
“那你还是得叫他妙妙,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那,缪总?”
“我是律师,开的事务所,不是公司。”缪伦一本正经道,“叫我名字就行。”
他这带点隔阂的态度配上他那有点凶悍的面色,倒反而显得不那么失礼了。卢醒华也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当即明白了缪伦的人设,也正经了起来,微笑道:“好的,缪伦。”
缪伦点点头,偷偷打量了一下卢醒华,神色严肃。
卢醒华年纪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低调的银色金属半框眼镜,五官很温和,尤其是好像一直在微笑的唇形,一眼就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他把自己打理得也很舒服,发型利落,穿着一件米色圆领卫衣,铁灰色的北面羽绒衣搭在旁边,下身搭一条水洗牛仔裤,脚上一双黄色工装靴。若不是气质成熟,身材也有着刻意健身的痕迹,说是朝气蓬勃的大学生都有人信。
这小馆子藏在老市中心的深巷中,来光顾的大多是附近居民和一些商场店铺的员工,大型一点的公司不是自己有食堂就是已经搬迁到周边高新区,所以周围吃饭的人大多穿着能彰显身份的工作服,甚至还有家居棉袄。缪伦原觉得自己一身西装进来有些格格不入,可现在在亓星子和卢醒华旁边一坐,恍惚觉得他们才是和这儿格格不入的群体,而自己已经融入了背景中,或许别人看来,自己像一个中介也说不定。
他沉下了脸,隐忍的听亓星子和卢醒华旁若无人的叙旧。
“我就说怎么会这么绝情,”亓星子还在纠结邮箱的事,“当年谁说的不做同事还是同志,结果好,一个VX都不回了!没想到是你还没走出来啊,两年过去了,还能随手拉邮箱呢!哈哈哈哈!”
“当初是谁因为我东西传VX把我骂个狗血淋头的!搞得我看到你VX都不敢回,唯恐你又来句‘装嫩是吧!工作生活分不开是吧!稿子要不要截图放朋友圈让领导审啊?!’,卧槽,三十个人的群,鸦雀无声,就听你骂我,童年阴影啊!”
“那次确实耽误事了嘛,”亓星子不好意思,“你看我一般不发火的。”
“谁敢让你发火?我第一个找丫拼命!星姐一怒,伏尸百万啊,我钱还没攒够,死不起!”
“哈哈哈可以,孺子可教。”亓星子端起杯子,“来来来,可乐代酒,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知道叙旧就到这了,卢醒华顺从的举起杯子,两人一起看向缪伦。缪伦:“嗯?哦。”默默的跟上,三人轻轻碰了一下,随意的喝了一口,亓星子立刻开始正题:“大概名单和事由我们是看到了,但是那边意向怎么样,是还没更新,还是我没回你你才不告诉我?”
“这事儿吧,复杂。”卢醒华夹了个鸭头到碗里,戳着,“人多了,就麻烦。尤其是每个人都拿不定主意,又谁也不服谁的时候,就很难拧成一股绳搞事情。就说这次那个拉横幅的哥们,叫于国伟,他一边搞仲裁,一边还在找工作,每一次面试别人都问他上一份工作的事,他怎么回答的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但反正就知道每次面试后他都要换一次态度。要么咬牙切齿要搞死前公司,要么担心自己搞下去再也找不到工作,没办法,我也理解,有些实力强点的公司,它真会做背调,问多了知道你在搞仲裁,明面上支持你维护权益,之后又说你的条件和我们的需要有冲突,得,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要你。”
“他在初创公司做到中层,本身能力也很强吧。”
“埋头搞技术的,脑子还不如他老婆清楚,”卢醒华摇摇头,“要我说,真要系统的搞起劳动仲裁,基本上都是简单的事,关键是当事人的态度,是吧,老缪。”
他终究还是凭一己之力找到了亲近的叫法。
缪伦被这个老缪叫得灵魂出窍,猛一抬头,嘴里还有半口炒粉干,只能绷着脸一边咀嚼一边点头,在两人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硬咽下去,艰难道:“一般劳动仲裁都用不到律师,证据到位,仲裁庭上来就解决了,一个人不用二十分钟。”
“是吧!”卢醒华摊手,“我也这么说的,他们也说‘嗯你说得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说真的,我立场也尴尬的呀!”
“哎,我懂。”亓星子心有戚戚,她也想把缪伦拉进这个氛围,不管他有没有懂,硬是对他解释道:“现在当事人也不傻,他们一边想借媒体搞事情,但也知道自己的事情会成为记者的KPI,大华这边说得多了,他们就觉得他是想撺掇他们,好嫖他们的新闻。我们也不会去赌咒发誓说什么‘都是为你们好’,不可能的,他们不相信的。”
“那找律师不是一样?”缪伦冷漠道,“哪有真的免费咨询,官司都是免费咨询出来的,否则律师都喝西北风了。要么名,要么利,如果不是有所图,凭什么为别人浪费生命?”
“对啊!”卢醒华拍桌子,“人间清醒!”
“额。”亓星子却觉得有点怪怪的,她望向缪伦,恍惚间记得某人还义正言辞的说过“做农民工请得起的律师”来着,现在这是什么发展?
缪伦无视她的目光,继续道:“如果真如你所说,仲裁群里有二十多个苦主,那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网上搜索过法律咨询的,有三分之一是跟律师对话过的,这样都没法坚定他们的信念,只能说普法还没到位,或者他们对律师也没建立起信任,他们这样,谁也帮不了,现在只有那个拉横幅的可以孤注一掷,毕竟影响已经有了,破罐子破摔了。”
“是这样,几乎每一个人都说律师跟他们说了尽管去仲裁,没关系的,可是却都犹犹豫豫的,群里一开话茬子就只是倒苦水,然后骂公司又出这样那样的幺蛾子。”
“所以劳动仲裁真的没影响吗?背调都查不到?”亓星子其实也狐疑,“那么多人也不都是傻的,于国伟是豁出去了,其他人豁不出去,情有可原吧?”
“这个就见仁见智了,哎,我说不清楚,老缪你说。”卢醒华说着,低头就去啃鸭头。
他这话来得自然,却让缪伦脸沉了一下,可看亓星子一脸好奇,只能道:“劳动仲裁一般就是三个步骤,‘一调、一裁、二审’。一调就是调解,一般劳动仲裁在调解环节就能解决,再多就是仲裁,由仲裁委出面,仲裁完双方收到个裁决书,有法律效力,可以强制执行。但如果仲裁都不服的,那就进入诉讼环节,就是二审。其中在前两个环节出的裁决,都是不会公开任何记录的,除非当事人双方主动公开,否则一般背调查不出。只有到了二审,就是诉讼环节,那最后的判决书就会在法院的裁判文书网公布,是很容易被查到的。所以也不排除真有公司花钱做专业背调,通过某些途径查到了部分仲裁记录,但只要劳动者是合法维权,也没什么可心虚的,会因为这种原因拒绝你的公司,自己会是什么好东西,根本没必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