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赞妈的表情不疑有他,微笑道:“律师朋友是吧,我们晓得。”
白世奇探了探头:“叔叔呢?”
“他在厨房切水果。”
白世奇很慌:“不用那么客气的,我们有带!”
“所以说你们这么客气做什么。”李赞妈看着他放在地上的一堆东西,“上次你们拿来的还没怎么动呢,这吃到什么时候去。”
“慢慢吃嘛,这些也不容易过期。”
几句话功夫三人就进了李赞家,等他们围到厨房跟胖胖的李赞爸打过招呼,李赞妈就直接把他们领到了李赞的房间:“你们想看什么就看吧,这些也只有你们懂,我们帮不上忙。”
“好,谢谢。”白世奇艰难的应了,等李赞妈离开了,和亓星子无奈的对视了一眼。
他当初纠结怎么跟李赞父母解释这次来访,就这还是亓星子教的,说真话,但不说全,就说公司惹上了官司,和李赞的画有关,所以带两个律师来搜证。
李赞爸妈自然一口答应,直接“引狼入室”。
“开机吧。”亓星子叹了口气,“事到临头,走一步算一步。”
白世奇迈着沉重的脚步去开机了,缪伦跟了过去,亓星子则满房间晃荡了起来。
李赞的房间一看就是画师所有,书柜里全是各种名画合集、设定集和工具书,还有一大堆模型,绘画用的,还有手办,密密麻麻的立在所有水平面上,让现充亓星子都忍不住直呼“宅男天堂”。
有些柜子上还贴了标签,亓星子凑近一看,挑了挑眉,发现那似乎是新贴的标签,写了“童年日记”,“病历本”,“随笔”之类的。
这些东西很隐私,大概率是李赞爸妈为了应对他们的到来而做的,不管是提示还是警告,要看都得三思。
见亓星子弯腰盯着那柜子看,缪伦过来看了一眼,忽然伸手搭着她的肩,轻柔又不容置疑的把她往回拉,低声道:“这些暂时不需要。”
“我知道,”亓星子顺势直起腰,白了他一眼,“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形象啊。”
“怕你犯职业病。”
“我前职业是记者,不是狗仔!”
“……狗仔好像只是记者大类下的一个细分品种?”
“喂你再说我走了嗷!”亓星子瞪眼,“我真的会走的嗷!”
缪伦终于笑出来:“好好好,你随意你随意。”那边电脑屏幕亮了,他又凑了过去。
需要什么样的证据,缪伦最有数,亓星子就不去凑热闹了,她继续在不大的屋子里一圈圈转,心里逐渐有了点数。
过了一会儿,缪伦那边终于差不多了,看他神色,应该进展还算顺利,外头李赞妈喊他们出来吃零食水果,亓星子就顺势走了出去,后面两人也跟了出来。
“怎么样,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吗?”李赞妈坐在沙发上,拿牙签插了水果挨个递给他们。
李赞爸又从厨房走了出来,给他们一人弄了一杯咖啡,笑道:“这是我用摩卡壶烧的,我心脏不好,不能多喝,咖啡粉都用不完,来来来,帮我消耗点。”
亓星子捧着浓香四溢的咖啡,见两个男人都被夫妻俩的热情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能打头阵:“叔叔阿姨,今天这么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哎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你们不来,我们吃吃喝喝看看电视,一天也就过去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李赞妈笑道,“以前李赞开口闭口都是游戏那点事,每次说都很开心,这还要多亏了小白,我们心里头还是很感激的,这次能帮上忙的话,就最好了。”
“能,能帮上。”亓星子道,“但是我们刚才看了一下,感觉这事可能还得麻烦你们。”
“哦?怎么说?”
“这件事的前因,你们应该有数,就是有家出版社说我们的游戏抄袭他们出版过的画,要求我们把那个人物撤下来,我们来这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手头那画,原本是李赞画的。”
“对,”李赞妈神色有些紧张了起来,李赞爸也直接看过来,“所以你们看过后怎么说呢,真的,真的是我们家赞赞,抄了人家?”
“不可能的。”李赞爸掷地有声,“赞赞自己想画的都画不过来,怎么可能去抄人家的!”
“不是李赞抄袭。”亓星子直接否定。
“呼。”李赞妈看来确实紧张,听到后长长的吐了口气。
“但是他一稿多投了。”
“……什么,什么投?”
“就是他画的人物,给了小白去做游戏后,又拿去投稿了那家出版社,然后还出版了。”
“……”李赞父母的沉默让亓星子有些摸不准,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就是比方说按照一般投稿流程,一篇文章写好,投给A杂志社,A不要,再给B,直到哪一家要为止,之后就不再投。或者过了杂志规定的保护期,再以二手稿的形式投给另一家,这也可以,这叫一稿二投。但如果同时投,导致人家几家杂志同时登载,出了问题,那就是作者的责任了,那叫一稿多投。一稿多投,在任何行业,都是大忌。”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李赞妈低头不语,李赞爸搭着她的肩膀,低声问,他居然并没有质疑。
“那时候李赞肯定需要很多医药费。”亓星子柔声道,“如果不是现在情况有点严重,本身我们委托人的意思,是不要来找你们的,因为他理解那时候你们家的难处,理解李赞的苦衷。”
白世奇低下了头,神情愧疚。
“所以说,你们,来,是……”
“我先说一下这件事情处理不好的结果吧,对我们委托人来说,是下线一个游戏人物,然后可能要赔几百万,不过只要游戏不倒,这些钱还能赚回来。”
夫妻俩疑惑的对视一眼,又望向她。
“至于对你们的影响,大概就是,李赞床对面那张海报上的人物,可能以后就没人知道了。”
李赞妈一怔,睁大眼,不假思索的颤声道:“少,少昊啊?”
亓星子也愣了一下,心里跳出两个字:成了。
子女是该有多重的分量,才能让父母如此清楚的记得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二次元人物。
或许,他们低估了少昊在李赞父母心里的分量。
第60章 骨子里就坏的女人
按照亓星子原本的话术剧本,她是打算轻描淡写的把两种后果先说出来,然后一步步加重渲染,直到李赞父母主动问应该怎么配合,她才说出“让我们告你们”这句话。
没错,她就是来道德绑架的,唱白脸。
这也是经过老亓认证的计划,虽然不厚道,可是成功率也最高。换句话讲,缪伦可能一开始就知道该这样做,但他做不出,所以让她来。
这个渣男。
之前听白世奇说的手机陪葬这件事后,再看到房间里充斥着“九州乱斗”元素,亓星子就对李赞父母对李赞的爱有了一定把握,她不得不利用这份爱,这是大家共赢的唯一办法。
“对,就是少昊。”亓星子点头确认,她的表情从职业化的严肃慢慢转柔,还带上了一丝无奈,“其实我不是玩家,我对这个人物角色并没什么感情,在听了我委托人和李赞的事情后,我们也理解他之前一直拖着不告的原因,并且努力帮他想了尽量减少损失的方法。可不管怎么看,这个案子,根源就在李赞身上,就算我们最终只和那个出版社对簿公堂,提到这幅画的源头,还是会提到李赞,那到时候的差别,就是你们二老是站在我们这边,还是出版社那边了。”
“那,到底应该怎么做呢?我们,我们平时也不注意这些,就是要我们作证,我们也不知道啊。”李赞妈急了起来,眼眶都有些红,倒是李赞爸还保持着冷静,他按住了李赞妈膝盖上的手,沉声问:“你们说的,赞赞的画会下线,是什么意思?”
终于到点子上了,亓星子朝白世奇抬了抬手,白世奇立刻拿出平板电脑,点开了“九州乱斗”,从游戏最开始就放在了二老的面前。
九州乱斗主打女性向,美工是重中之重,自然要从第一幕开始就做到引人入胜。此处刚点开游戏时还是黑屏,可等屏幕一亮,第一幅画面出现,李赞妈就吸了口气。
一身雪白的少昊踏枝而来,手执一扇尾羽,浮动间随意的指向背后如墨般迷幻的山与海,轻笑道:“你来了?等你好久了。”
随后尾羽一挥,恢弘绮丽的山海经世界联翩而来,一个个仙灵如楼兰的飞天一般出现,仿佛一重重推开的门,将玩家最终带进游戏世界。
开场动画过后,游戏主界面如水波般浮现,白帝少昊再次出现在屏幕C位,他坐在一株泛着银光的白树上,尾羽长长的垂落,身后的枝杈和山海便是UI界面的各入口,带领玩家进入各种玩法区域。
白世奇点了点屏幕上的少昊,本来微侧着脸的少昊转过脸来,微微晃动身躯,声音清冷的问道:“怎么?这就坐不住了?”
说罢,他转回了头。
白世奇又点了一下,少昊这次没回头,而是挥了挥衣袖:“泱泱九州,自有你的去处。”
一连点了四五回,主界面的少昊的互动才被展现完,每次都有不同的表现和台词,可以说将清冷又傲娇的人设展现的淋漓尽致。
白世奇展示完,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应,苦笑:“它是游戏里的元老,人气最高的角色,我们下的功夫也最多,当初为了请它的CV,哦,就是配音演员,可费了老大的劲儿。”
“这个配音演员,就是旁边写的那个,宫叔吗?”没想到李赞妈还挺眼尖,看到了少昊旁边一行小小的介绍。
“诶,是,阿姨你也知道他啊?他在二次元很火的!现在国内一线!”
“知道,怎么不知道,”李赞妈笑容中满是怀念,“赞赞也很喜欢他,有一次说什么新年转发送专属祝福,他中奖了,这个宫叔给他录了句话,把他给高兴的。”
“哦?这我都不知道,不过当初确实是李赞说要找他,我们才去找的,宫叔给他录了什么呀?”白世奇顺势问。
“是……”李赞妈忽然哽咽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赞赞,你爸妈喊你回家吃饭。”李赞爸拍着李赞妈的背,把话接上了。
李赞妈捂住了脸。
……一片沉默。
虽然事态走向都在预料之中,可是看着李赞妈抽动的双肩,亓星子心里也一酸,她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做得真好啊,”李赞爸说罢,吸了口气,又把注意力放在平板上,他小心的点了少昊两下,道,“就是说,如果官司输了,这个,人,就不在了?”
“嗯,除非我们花钱问对方买授权。”授权两个字一出,白世奇就一怔,缪伦提到过,事关官司的都让他们来说,于是他立刻望向了缪伦和亓星子。
亓星子刚要张口,缪伦忽然按了按她的手,开口道:“真要打,以现有的证据来看,其实胜率是五五开。但问题就是,李赞给我们委托人画少昊的时候并没有签订正规的协议,而我们也没有找到李赞和对方签的协议,可既然对方的图集已经出版,那肯定是要签合同的,到时候在法庭上拿出来,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亓星子只能陪着点头。
“所以如果输了……”李赞爸妈果然还是关心这个。
“输了就赔偿,如果对方狮子大开口,超出我们委托人的承受能力的话,那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下架少昊,结算之前的收益,自然远好过后续还要给别人授权费。”
“那怎么样能不输呢?”
“就是从根源上解决这个争议,我们告一稿多投的那个人。”缪伦看着对面,不带感情地道,“告你们,也就是李赞的继承人。”
亓星子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缪伦会耿直的说“告李赞”,那是极有可能造成毁灭效果的,看来她还是低估了缪伦的情商。
李赞爸妈果然愣住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措和慌乱。
果然任谁人在家中坐,官司从天上来,都不可能做到全然冷静。
接下来缪伦便把各种利益关系都和他们展开说了一遍。通过告李赞的继承人,可以明确责任关系,让世业也成为受害人,这样悦典工作室就不能找他们的茬;但这意味着悦典可能找李赞爸妈的茬,那到时候一应赔偿就由世业来出。
期间缪伦术语频出,亓星子偶尔插话“翻译”两句,逐渐让李赞父母的表情从迷茫变成了沉思。
最后缪伦还是把话摊了开来:“有一点还是有必要让你们了解一下,作为继承人,其实你们全都是可以不应诉的。那法院就无法立案,可这样的话,我的委托人就缺乏了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们的清白。同理,其实今天这一趟过后,就我们手中掌握的图文证据,已经足够世业通过官博发一个公告来解释,可是现在网络舆论环境太复杂,除了法院判决书和警方通告,网友什么都不信。”
“就连警方通告都会被喷。”白世奇忍不住补了句。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速战速决,打一个正名官司,然后再兵来将挡,看对方怎么动作。”亓星子总结道,“对方至今没有告过来,也有可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这边底气足了,他们还不一定会继续。”
“……”李赞爸妈还是沉默,显然有些混乱。
亓星子和缪伦对视一眼,一起站了起来,白世奇一脸彷徨的跟上。对上李赞爸妈有些惊讶的眼神,亓星子笑道:“叔叔阿姨,我们来也就是从我们的角度和你们说一下情况,可能一次性的信息量有些大,你们一时半会儿捋不过来,所以你们不用急着给我们答复,你们也可以找懂法律的人去咨询一下,最好是找付费的,到时候让白世奇给你们报销就行,不用跟他客气。”
“啊对对对。”白世奇连忙点头。
“这个事情对你们,对李赞肯定是有影响的,所以你们不要因为我们的关系觉得有负担,你们捋清楚利害关系再答复,才方便之后的合作。”亓星子递出一张缪伦的名片,微笑道,“我们下周五要去法院办点事,如果你们到时候能有个结论,那我们可以顺便把这件事也一起办了,哦,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关系,可以到时候再约,行吗?”
李赞爸接过了名片,无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就不打扰了。”亓星子微微鞠了个躬,“叔叔阿姨再见。”
三人道了别,下了楼,在楼下一起长长的吐了口气。
往小区外走的时候,缪伦忽然道:“我们下周五在法院有什么事?”
“没有啊,我怎么知道。”亓星子随口道,一脸无辜。
“那你怎么跟他们说……”
“啧,难道你要说叔叔阿姨限你们下周五前给答复吗?”亓星子无奈道,“这是话术!话术!给自己真实的动机加一个滤镜不是会好看很多吗。”
“不会。”缪伦直言道,“老人家都不喜欢麻烦人,你这么说意味着他们周五前不给答复,那以后我们可能还要为了他们再跑一趟法院,他们反而会有负担,会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在周五前给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