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至于，你还是有点辨识度的。”
“那是你没在直播间见过我，上了层滤镜，谁都是网红脸，没差。”孙小语又拍了拍装衣服的防尘袋，“也就装逼高低的差别了。”
“你是要去周日的网红节对吧？”亓星子已经听说了这个活动，是一个直播平台的年末盛典，也是孙小语的主要阵地。
“是啊，”孙小语神色一黯，叹了口气，“人老珠黄咯，以前我还上台领过奖呢，后来成了嘉宾坐下面，现在干脆就是邀请出席，连台签都没了，就是个凑数的。”
“是因为，这次的事？”
孙小语摇摇头，苦笑一声：“也不是，邀请函是早就收到的，我哪干得过那些嫩的滴水的新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多多少少人在做这个，还变着花样做，我这种带货的都已经是他们口里的‘传统行当’了，还说我们归根结底不就是变相的电视购物。”
“额，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亓星子直言不讳。
“我知道，可你看现在火的都是些啥呀，一本电影两分钟讲完，出门捡到哈士奇布偶狮子猫，光着膀子荒野求生，到处找外国人评价自己国家，连翻墙复制黏贴外国人评论都几十万点击……新流量密码刚一出来就一群人一拥而上，我这块阵地能守住还全靠以前几年一群老粉养成了习惯，等到我们这种的翻车的多了，你看谁理我们？”
亓星子无言以对，她也是被公众号领域的层层浪涌拍垮的人，平时五六万点击已经很开心了，可看人家写个流量文，什么乡村小媳妇病娇小王爷的，动辄十万加，是谁都会崩心态。
孙小语比她小那么多还能坚持着，果真干这行不仅需要机遇，还需要非一般的坚强。
她抬手摸了摸孙小语的头，顿时感觉两人亲近了不少。
孙小语还在吐槽自己：“就这次这事，他们没不让我去我已经谢天谢地了，所以场面死活得撑起来啊，既然做不了高调的网红，就做低调的富婆呗。”
然而这个“富婆”人设也是假的，看她看着衣服袋的神色，亓星子感觉更心酸了：“所以这次这关，是过去了？”
“你们这儿传挺多话的吧？”孙小语心知肚明，飒然一笑，“这事儿嘛，随便想想看好了，我这么年轻，有名气，也不丑，而且还单身，真要卖，我干嘛不自己上？何苦指使俩傻子？”
“噗！”
“再说了，从举报这事儿就能看出了，明摆着有人要搞我，我何苦多此一举帮着别人搞我自己？”
“所以查税这事也过了？”
“这个啊，还真要谢谢缪哥。”
“啊？”
孙小语尴尬一笑：“他们敢举报我也是有道理的，毕竟跟我差不多时期出来的人，为了逃税，那真是什么邪门歪道都用过了，现在一个接一个翻车，罚得家底都快没了，那可真是一查一个准。我当初无知啊，还真动了心思，幸好当时无知无畏，居然敢拿着合同去问缪哥，让他骂醒了。”
难怪缪伦说孙小语这人还不错。
她这行如果真偷税漏税，那省下的可不是一点点钱，这样都能乖乖听话，这个“不错”，差不多可以归入孺子可教这一档，是个清醒人。
亓星子替她庆幸：“所以你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你是干大事的人。”
“我觉得你才是干大事的人啊，”孙小语笑道，“你看你这一柜子，都够我老家一套房了，典型的富贵不淫，威武不屈。”
“你说的这种是做烈士的人。”
“啊哈哈！我嘛，没文化的！你别跟我计较！”孙小语提起袋子往外跑，亓星子想了想，还是叫住她：“等下。”
“啊？”
“你没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啥？”
亓星子其实纠结很久了，孙小语不提，她也就忍着不说，可此时，突然就有些热血：“不都说什么男人的宝剑，女人的宝石……你有配这套衣服的饰品吗？”
“额，那个……太贵重了。”孙小语讪讪道。
果然是明白但是不好意思借。
亓星子笑了，打开一旁的抽屉，里面放了几个盒子：“其实我也没多少，因为我妈知道我平时不戴那些，所以样子夸张的就这么一套，你看看？”
她拿出一个盒子，盒子上是世界有名的一个珠宝奢侈品品牌，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双层项链，和同款手链以及耳环。
双层项链是一串短的珍珠与长的金色碎钻项链组成，其实也不是很夸张的风格，但是已经是让亓星子到手觉得一辈子没场合可以戴的程度。孙小语果然激动了，扑过来抱着她就是一个香吻：“星子！你以后就是我亲妈！”
“不至于不至于！”亓星子推开她大叫，直接把盒子塞给她，“反正你也跑不了，弄坏了弄丢了你倾家荡产也赔得起，拿去吧。”
“行行行！我今晚就收拾收拾回老家！”孙小语一把抢过盒子，抱在胸前。
“有种你就跑得远远的。”亓星子往外推她，“行了，回去吧，好好准备，为我们这种已经被拍死在沙滩上的中年少女争口气！”
“啊哈哈哈哈！一定一定！”孙小语和老亓道了别，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突然道：“不过星子啊，我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什么事？”
“以前聚会也老有人什么前浪后浪的内涵我，我那时候在想，哦，我是海边长大的嘛，然后我就觉得……”她果然是只存在琢磨阶段，连表达都没总结好，居然弯着腰愁眉苦脸起来。
亓星子扶着门框，耐心的等着。
“我觉得吧，嘶，这浪打到沙滩上，不是会退的吗？然后下一秒，它就又打上来了，那个时候，前浪还是前浪，后浪还是后浪。”
“嗯？”亓星子有些怔愣，居然莫名的有些触动。
“从早到晚不管怎么拍，总有一部分浪它永远先上岸，没有前浪，它哪来的后浪？而且后浪有些可能还没靠岸就没了，上过岸的前浪却比后浪更有可能回来，就算没后浪高，那也是比后浪到得早，走得晚，压得实，是最稳的一批，也是最有希望的一批啊，哎真是，”孙小语絮絮叨叨的艰难表达完，最后理直气壮的叉腰，“反正我就是想说，凭啥瞧不起前浪啊，老娘就是前浪了，老娘还能翻回来啊，她们算个屁？”
亓星子：“……噗！”她笑了起来，开怀的那种，同时居然感到眼眶发热，只能主动抱住孙小语，掩饰自己肯定红了的眼圈：“你说得对，孙小语，你真了不起！”
“啊？这怎么说的，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孙小语羞涩了。
“没事，我听懂了，我被你感动了，就行了。”
“诶？不至于吧！”
“至于的至于的！”亓星子平复了一下心绪，放开她，笑道，“我更想约你去剧本杀了！这次一定啊！别跑！”
孙小语愣了一下，咧开嘴：“嘿你这女人，哈！绝了！我都无语了！”
第72章 前浪不死
周五上午处理了一些例行的事情后。下午亓星子和缪伦就陪着白世奇去法院提交了诉状，正式开始了世业的征途。
其实现在网络法庭也很发达，线上也可以提交，但是既然当初亓星子跟李赞爸妈说了“要去法院办点事”，缪伦就坚持这一趟必须跑，而且必须是下午。
这阵子世业的网上舆论在亓星子的带队幕后引导下逐渐扭转了过来，也要归功于九州乱斗平日里口碑还不错，小厂出品的手游能生存一年本身就已经不容易了，是以玩家粉丝还愿意跟上呐喊助威，让世业的人很是感动。
白世奇因此也能安心为新版本的上线做准备了，提交诉状后，因为心里有数这个诉讼只是走个过场，之后一切好说。巨大的难关眼看着就成了小CASE，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坚持要请他们吃顿好的。
又是“吃顿好的”，缪伦似乎对这话有点PTSD，严词拒绝，坚持三人找了个拉面馆，提升品质的方式就是在面以外又多点了几个小菜。
三人都是对吃没什么讲究的，简单聊聊天就过去了，饭后白世奇开车回去加班，缪伦便跟车回去拿自己的小电驴，亓星子自己稍微逛了一会儿，便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收到一个微信好友申请，是搜索号码的，来自陌生人。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通过了，加上后还没来得及去翻朋友圈看这人是谁，这个叫“塞上孤烟”的人就发来了信息，是一张网络截图。
图片里有个叫“周威”的年轻律师的形象照，配了一段简短的报道，什么“青年优秀律师”，“市十佳青年律师”，“优秀XX委员”什么的。
形象照下还有一张图片，一看就是那个律师在直播间答疑的截图，附文：周威在直播间给网友解答法律问题。
亓星子挑眉，有些摸不清这截图的来意，转而就见那人发来信息：【他接了我的案子。】
亓星子：【？】
【你们那个垃圾律师不敢，他敢，呵呵。】
亓星子：【……】
难道说是昨天那个闹事的人？她想起来当时易拉宝留的是自己的电话，倒不是说要架空缪伦，只是有个助理会显得缪伦更有排面一点。
却不想不仅能引来资源，还能引来奇葩。
那人还在输出。
【他比你们这个好得多，有经验有资历还有名气，直播间联系他他就给答疑，还用不着跑老远去听你们那狗屁倒灶的讲座，呵！】
亓星子冷笑一声，回了句：【恭喜，牛逼。】
【不客气，哈！】
是有多欠抽的性格才能干出这种事，您老这种为人肯定没朋友吧！
亓星子一腔毒水蓬勃欲出，最后还是在聊天框里打下：【祝你仲裁顺利。】
对方终于闭嘴了。
亓星子一天下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站在那平复了很久才缓过来，但还是隔一会儿就不爽一下，每次打开微信看到那个还没被压下去的“塞上孤烟”就一阵膈应。
最气的是，她想拉黑对方，那会显得自己确实很生气很在意。然而她其实觉得对方发泄过了应该已经主动拉黑了自己，却没办法去证明，总不能给对方发个“在吗”，到时候人家又过来哔哔。
亓星子就这么带着一身戾气回了家，小嘴儿倔得老高。
老亓看到了，笑起来：“怎么了？不会有人欺负你吧？”
亓星子摇摇头：“昨儿不是有人闹事吗？今天那人居然加我微信，说找了个牛逼的网红律师啥啥，呵，把他N瑟的！”
“现在还有这种人？”老亓惊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就是啊！”亓星子一摔包，大叫，“什么神经病啊！”
“还有，什么是网红律师？律师也能网红？”老亓终于还有跟不上时代的时候。
“就是深耕自媒体平台，开直播搞在线法律咨询，攒起来的粉丝都是未来的客户呗。”
“哦！对，这就是网红。”老亓煞有介事的点头，又问，“你给伟强说了没？”
亓星子一秒低落：“没。”
“为什么不说？这不正好让他意识到现在做自媒体的重要性吗？”
“不知道怎么说，”亓星子耸耸肩，“现在对他来说让他做自媒体的都是想把他拉下淤泥的洪水猛兽，我跟他说，哦，我被欺负了，就因为你不做自媒体？很奇怪啊，那他如果真就因为这个去开直播了，就好像是被我逼上梁山似的，为我争口气？”
“是觉得他如果真这么做了会显得他的坚持很廉价，你反而会失望吧。”老亓一眼看穿，看亓星子愣神，他摇摇头，“哎，其实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身是很简单的，但因为想太多，就反而复杂了。星子，你不能严于律己，还苛以待人啊，这样跟你相处的人，也很累的。”
亓星子很想否认自己苛以待人，可是却隐约的觉得老亓的话很戳心窝子。
她也曾经自我反省过，明明挺社牛的，但是为什么真心朋友就很少，更多的是别人热情待她，她一边热情回应，一边奇怪自己跟这个人好像没那么熟。
难道这就是一种苛以待人？
她有些迷茫：“那我该怎么办？”
“你就不要想太多，直接跟伟强说，说你看，我受委屈了，你看着办吧！”老亓泡着茶，看起来乐呵呵的，“你平时对我可没这么客气，动不动；爸！谁谁谁太过分了！你帮我撅他！……怎么到了伟强这，你就瞻前顾后的，干嘛？让他觉得你居心叵测，会坏了你在他心里的形象？”
“我在他心里现在怕是已经没什么好形象了。”亓星子苦笑，“要不然那么小心翼翼的干嘛。”
“那就看你的咯，”老亓端着茶杯往书房走，悠悠的，“想树立好形象，做个贤内助，那也行。”
“什么鬼的贤内助？！我是事业伙伴！”
“是吗……”老亓关上了门，夹断了上挑的尾音。
亓星子瞪着书房门，感觉脑子一团乱。
周六的时候，亓星子推了几个公众号写手的聚餐邀请。
她的这个公众号几个礼拜不更新，差不多已经废了，她也不心疼，就是那边卢醒华半真半假的催更她还挂在心上，既然答应了，而且也确实是自己没做完的事，再加上现在也没什么生计压力，看着word文档反而没什么心浮气躁的感觉了，开开心心的动手写了一天。
写完的时候看了遍成品，还挺满意，忽然感觉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其实还是能在这个行业再走一走的。
可一想到如果没有工作的支持，再次以流量点击和广告为生，忽然又窒息起来，只能苦笑着删掉这个想法。
转而又觉得，自己明知道做自媒体亚历山大，却又撺掇着缪伦去做，是不是很不厚道？
于是又开始纠结要不要把那个“塞上孤烟”的事和缪伦说了。
周日她也不打算出门，就等晚上吃了饭，然后拿着零食饮料，坐在平板前看某平台的“年末盛典”直播，想亲眼看看孙小语穿自己衣服的出场秀。
这个平台是当下炙手可热的短视频平台，几乎是当下网络流量的风向标，它的年末盛典自然是声势浩大，做得完全对标国外一些大型活动。媒体铺天盖地，还有迎宾台、签名版和红毯，每个嘉宾都艳光四射，在踏上红毯那一刻就开始被闪光灯覆盖，应记者的要求沿途摆造型，宛然一线国际明星的范儿。
才刚开始入场，平台就显示已经有六千万观看了，而且数据还在不断上升，影响力之大，令人咋舌。
很快，孙小语就出现了。
虽然她不是这一次的主咖，但是也算是有流量的嘉宾，从出现在红毯的那一刻起还是获得了一次特写，果然是亓星子给的那一身水红西装配亮片连衣裙，脚上踏着严蕊赞助的香奶奶高筒骑士靴，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大腿，再加上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包，一眼看去就财气十足。
特写一下其实是常规操作，之后主镜头还是会追随着一些更炙手可热的人，亓星子原以为这一眼就没了，刚拿起咖啡边喝边准备看别的视频，却见镜头忽然一转，又一次对上了孙小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