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是,高考之后,不仅亓星子成功考进自己心仪的学校和专业,她所在的那一届高三,获得了建校以来最好的成绩,原本大半落榜,大专保底,加起来上二本的不到一只手;而这一次,居然有一大半上了大专分数线,有十个人上了二本分数线,甚至还有一个够上了一本!
那个一本线的,还是跟亓星子玩得最好的小姑娘。
高考后亓星子马不停蹄的就离开了,所以之后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幸而老亓还留在那儿继续课题,断断续续的还能从他那儿听到有关自己的传说。
说自己留下的卷子已经成为高三传家宝,说自己牵线的母校老师还在跟学校联系,说自己在教师办公室自习的地方成为“学霸专用”,还说连自己坐过的座位都有后来的学生抢――殊不知那是为了不影响老师上课她特地选了最偏远的座位。
……但从来没有关于缪伦的。
她连他后来有没有上高中都不知道。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在最后冲刺那段时间,她虽然还是长时间驻扎教师办公室,但是见到缪伦的次数倒真的少了,想来那段时间他不知哪根筋抽了,突然收心准备考高中了?
亓星子回忆罢,有些恍惚:“那不对吧,一个高中都不打算上的人,居然还学法去了?还成了律师?”
“谁说他不打算上?”老亓居然记得比她清楚,“他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他们高中又不难考,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考进去了。”
“那能考大学也不得了了吧。”
“这个确实了不得,”老亓也有些迷糊了,“你不说人叫缪伦吗,又不是缪伟强,是不是记错人了?”
亓星子愣了一下,突然觉得他们父女确实有点可笑,明明不一个名儿,却好像笃定了似的还把缪伟强给结结实实的回忆了一遍。
“你别说,我觉得真有点像,又高又瘦的,还凶,有没有可能改名了?”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嗷嗷~”老亓还唱起来了,一边打开油烟机,“我煎鸡翅了啊,你别进来,都是味儿。”
说着一把关上门,把亓星子拦在了外面,亓星子看老亓炒菜还戴个棒球帽,帽檐漏出来些许银色的发梢,叹了口气,无力感油然而生。
又是喜欢回忆过去,又是动辄伤春悲秋,再不找点正事干,她会不会提前更年期了?
话说,她上一次例假好像量也特别少!她不会焦虑到要绝经了吧!
吃饭的时候她兴致寥寥,吃了鸡翅在那扔骨头玩,本来不打算多聊的老亓没办法,只能又打开话匣子:“如果你说那孩子去学法了,我觉得也是有可能的。”
“啊?”
“他后来遇到点事情,确实有可能会想学法……哎你别瞪眼,我知道你会问,以前不跟你说是怕你想多,现在你也大了,能跟你说了。”
亓星子顿时来了兴致,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
“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跟我说,缪伟强那次因为争风吃醋打架,不单单是因为台球店那个小子勾搭他女朋友?”
“昂是啊,不是你说别多事吗?怎么?女孩儿怀孕了?”
“对。”
“啊!?”亓星子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还是真的,她心一沉。
“这也是你考完之后的事了,打架那时候其实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缪伟强为了女孩子的名声一直没说出去,结果女孩子肚子就大了。”
“啊擦!没完了?!等等!”亓星子闹钟一道闪电划过,“那时候那女孩儿几岁?”
老亓一脸无奈:“问题就在这,那时候我们都没想到,女孩儿才初一,不到十四岁。”
“这特么是犯罪啊!”亓星子拍案。
“如果你跟我说的时候,我去问,说不定能抓个现行,但等孩子怀孕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四,而且两家直接开始议亲了。”
“不能回溯时间吗?肯定构成强奸未成年啊!”
“我努力了,但就算回溯也不构成,如果在第一次发现发生关系的时候就报警,那肯定能抓,现在不行了,尤其是两家还要订婚了,彩礼都收了。”
“十四岁……”亓星子喃喃。
“是啊,十四岁,”老亓叹息,“在他们那儿,并不少见,但,哎,女孩儿当然不愿意的,但周围所有人都劝她认命,结果只有缪伟强一个站出来支持她。”
“这前男友当的……他那时候高中了吧?”
“对,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个孩子,人微言轻。后来还想上门找李健康的事,被他小兄弟通风报信,让我们几个老师拦住了。”
亓星子见识过缪伦当年多古惑仔,此时也不觉得意外,只是默默的啃鸡翅。
“后来他突然过来跟我咨询请律师的事,问如果他不帮忙瞒着,李健康是不是早就该坐牢了……我才知道原来他心里头过不去这个坎。”老亓摇摇头,“他都过不去,我如何过去?他班主任难道不后悔吗,为了息事宁人,明明觉得不对头,还是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结果……”
“啊,律师这事儿……”亓星子有些心虚,“可能是我随口说的,那时候他说初中毕业要进城打工,我说没文化在城里被欺负了连律师都不知道怎么请……”
“真这样你还做了次人生导师呢?”老亓笑起来,“哎,罢了,不提了,时也命也,我们拨弄了别人的琴弦,却也漏打了自己的拍子,总是各自影响吧。”
又开始拽文了,亓星子继续啃骨头,一边啃一边思考着,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
“哎你说,如果我去缪伦手下干,会不会有风水轮流转的感觉?当初我可是他的榜样呢!”
“前提他真的是缪伟强,还有就是……你乐呵什么?落魄的是你呀。当年的学霸去给校霸打工?”老亓难得狠下心打击她。
亓星子完全无所谓,甚至有点开心:“讲真,我在他身上完全没感到一点恶意诶,甚至感觉他对我有点像学生对老师!”
“那说明他老实人,你别这么一副得意的笑,显得特别坏,快吃吧,都凉了。”
“要不我真去给他打工吧,”亓星子咬着筷子。
“别折磨人了,别的都依你,人家好不容易从大山摸爬滚打出来,还要摊上你这么个作精,太倒霉了也。”
“说不定我能帮上他呢。”
“行了行了,吃饱了去睡吧,该做梦的时候做梦,该醒的时候醒!人家都开律师事务所了,还要你帮忙?你忘了你工作这些年多少次在法网边缘蹦迪了?”
“哇,老亓,看不出啊,网络用语一套一套的!”
“你也不看你爹我吃的哪碗饭!”
“舆情研判啊?那三十岁啃老这个社会现象你给反映反映呗!”
“我就怕哪天你因为太猖狂被抓起来!还反映?拿自家女儿当反面典型吗!”
“哈哈哈哈哈!”
亓星子这边和老亓掏心掏肺聊了半天,却还是觉得余韵未绝,毕竟所有谈话的核心问题没有解决,缪伦到底是不是缪伟强。
这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此时她心里头已经把缪伦当成一个故人了,全然忘了之前缪伦招待她,她却不记得对方的样子。
她拨通了缪伦的微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那儿有点吵,也有点卡:【喂?亓星子?】
【强子?是强子吗?!】亓星子自己在这边笑出后槽牙,完全是唠嗑的架势。
【……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这个?】
【是啊,难道是来叫你老板吗?啊哈哈哈哈!你真的是强子?】
【哎,是。】那边缪伦的语气特别隐忍,【什么事?】
得到了答案的亓星子并没有太多兴奋,反而感觉哪里不大对,有点尴尬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我打扰到你了?】
【也不是……我说!你们不要冲动!听不懂人话吗!】他刚柔声开头三个字,转头就是一声暴吼,吓得亓星子缩了一下。
下一瞬就听缪伦又对另一个方向吼道:【什么关我什么事?!她们是我当事人!关我什么事?我是来调解的!你们要是不想讲理,想讲法,好的,我奉陪!现在我就报警!你们继续打,打得血肉横飞,我顺便再叫个法医!我又没损失,我一点损失都没有!特马的,屁大点事折腾没完了!】
亓星子还在消化他的怒火,电话那边就传来一阵爆哭:【对啊,你们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啊啊啊啊,扔我们东西还想拆我们家,你们不得好死啊,没人性啊……】
旁边还有个女孩儿哽咽着叫:【妈,妈,没事啊,还有我……还有缪律师。】
【别带上我!】缪伦显然气急上了,手机也没挂,毒水一盆盆往外泼,【拆是该拆的,扔是不该扔的,违章不拆是你们的错,高空抛物是他们的错,你们半斤八两,你不要随便乱骂!】
【嗝!我们没不拆,我们要搬家的呀!东西总要搬出去的呀!】
【一个月了你这么屁大点的房子多少东西要搬哦!就是拖呗!你拖!你拖我再举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尖酸又愤怒。
【哎。】耳听两边又对喷起来,亓星子清楚的听到缪伦的叹息,她噗的笑了一声,让缪伦捕捉到了:【诶?我还没挂,啊,不好意思。】
【没事,挺有意思的。】亓星子笑起来,【你们在哪啊?】
【干嘛?】
【我来看看呀。】
【……你不是记者已经辞职了吗?】
【顺便,请你吃个烧烤叙叙旧?】
【[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
第12章 反催婚达人
虽说时过境迁,但亓星子当调查记者的时候那股子爱管闲事的劲儿却没下去多少。
本来只是随性而起,结果一听缪伦那儿那么热闹,她立刻上了头,套个外套就顺着缪伦发的定位冲了过去,本以为按照缪伦那怒骂的样子,估计到了地儿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谁料还没到地方,便听到人声鼎沸,骂骂咧咧的。
那是一个典型的老破小小区,藏在市中心边上,都是七层的楼梯房,小区路本就不宽,边上挤挤囔囔的停满了车,天色已经黑了,路灯还是那种传统的白光,照得这初冬的夜晚更加寒凉。
缪伦就在尽头那幢的一楼,那房子占了点地利,因为边上就是小区围墙,周围一小圈绿化,于是一楼的屋主便将房子和围墙中间又建了一堵墙,还开了道门,等于是有了一个独门院子。
这大概是很多有条件的一楼住户的常规操作,亓星子一路过来也看到不少藏在绿化带里的这样的小铁门,她自己也是老破小出来的,对这也是见怪不怪。以前民风淳朴些,邻里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屋主又没拆墙,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这次这大概是碰到较真的新邻居了。
此时门口还有几个大爷大妈不畏严寒在那儿站着看热闹,亓星子也不至于脸皮厚到把自己当自己人硬闯进去,便陪着在外头站着,一起抬头往里看。
“阿姨,里面是怎么回事呀?”她一边张望一边一脸八卦的问。
阿姨最喜欢这种上门唠嗑的了,立刻知无不言:“这家子人听说院子里还做了个卧室,被上面的人投诉了,这不要来拆了吗?”
“没有!投诉是老早的事了!”旁边的大爷纠正道,“这次是说上面扔东西下来。”
“哦哦是的,不是还扔东西了吗!”
“不是还扔东西,哎你怎么看了半天没看明白,是这个一楼说上面扔东西,在骂人!”
“扔了什么东西啊?”亓星子问。
“不晓得,听说是花盆。”
“好像说是衣服。”
“耶?我怎么听说是垃圾?”
好家伙,一群人站一起隔了一个门居然还能听到不一样的答案,亓星子感觉自己就是来归拢总结的。
她开始煞有介事的分析:“应该不是花盆,是花盆肯定要报警了。”
“我们就是说为什么不报警!现在不是说高空扔东西都要报警的吗?会出人命的!”
“那里面那个男伢儿是谁啊?不是警察?”
“你还以为是警察啊?!你见过哪个警察穿西装的?”
“万一是喜宴喝了一半过来办案的呢?”
“哦,我们安州就这么一个警察啊?你也好笑的!”
眼看着大爷大妈要吵起来,亓星子忍着笑劝架:“我也觉得不是警察,按你们这么说会不会是亲戚什么的?”
她故意不说缪伦身份,因为往往错误的信息反而更容易发散出更多的信息。
果然,有个大妈白眼一翻:“好的类,什么亲戚?这户人家一对孤儿寡女的,从来没看到亲戚上门的,我就住他们旁边,连当家的都没。”
“咦?屋里没男人吗?”又一个阿姨问。
“老早有的,但很长时间没看见了,说是外头有姘头了。”
“啊?那她们有点可怜的。”
“这也不好说的,”大妈忽然压低声音,“这户人家的事情啊,很烦的类,我其他是不晓得哦,就晓得老早男人在的时候,一天到晚听他们夫妻吵架,吵得很厉害的,而且都是女的吵。”
“男的这么靠不牢,当然要吵了啊。”
“但是平时我走进走出,就看到男的上下班,还买菜买水果的,就倒垃圾,都是男的在倒,还戴了个围兜的。”
“那他们家是男的炒菜做饭咯?”
“我觉得是的,哎你们记得老早我们社区活动我带的那个红烧肉吗?就他们家男的教我做的,有一次我家外孙女闻到隔壁香气,吵着要吃,我碰到那个男的就问,他很利落的把做法教给我了,”大妈说完,有些惆怅,“哎,这么一讲,一晃也有五六年了。”
“那男的还蛮好的。”众人纷纷点头。
亓星子却觉得还有必要争论一下,故意不服道:“那夫妻过不好大不了离,怎么可以出去找小三?这个肯定是男的错啊。”
“那不一定的。”同为女人,大妈居然表示不赞同,“一把年纪了,还搞什么离婚不离婚,这离了,房子怎么办?卖了平分?外头还买得起吗?而且这房子应该是男的单位分的,跟那个女的也没关系,现在男的等于净身出户,母女两个住着不是蛮好的。”
亓星子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还真是被教育到了。
她自己父母也离异,但是双方自己都有事业,母亲做生意不差钱也就算了,老亓更是赶上了好时候,大学分配房子和扩建都没错过,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果然啃老族不配谈柴米油盐。
亓星子受教的表现也很谦卑,立刻点头:“对哦,是我浅薄了,哎,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户人家的女的也不好的。”旁边的大爷冷不丁道,“我家老太婆跟她吵了不晓得多少次了。”
“对哦,你家金花是社区的。”人们激动起来,纷纷竖起耳朵。
“是的咯,她说过好几次了,说他们十一幢一楼这户女的,工作么没得,什么便宜都要占,社区发福利的时候第一个到,哭天喊地的要多拿,说女儿无业老公死了什么的;等到垃圾分类的时候,社区的垃圾袋也要多拿的,分类却从来不分的,上次差点跟志愿者在垃圾站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