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预约好了位子,在楼下等了你一个多小时,再怎么样,吃了这顿饭再说。”
他自认语气还算温柔,谁知钟意却倏然转过头,促着细眉看他,没由来的一顿指责:“你总是这样,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就没改过。”
赖司砚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钟意主要是被秦一然完全戳中内心最伤的疤,所以这会儿有些情绪化,指责赖司砚的话一出口,就有些刹不住——
“你不是想复婚?好,那我现在告诉你怎么样我才答应,你去告诉吴珍红,之前她诋毁我,泼我脏水,让我百口莫辩,这件事我记她一辈子……想让我彻底释怀,就让她诚心诚意来向我登门道歉,并亲自对当初听她胡说八道,跟她一起颠倒是非黑白,诋毁我的那些人亲自解释清楚……如果态度比较诚恳,我可以考虑!”
她瞪着眼睛把话说完,只觉心中烦躁和怒火也发泄个差不多。
看向赖司砚的眼神,却仍旧坚定。
甚至往上扬了扬下巴,慵懒又嘲讽的看着他。
红唇动了动,说出来最恶毒的话:“我讨厌你妈妈,特别讨厌,而且我也讨厌你,因为你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更没有敢跟她对抗的能力,你现在说的好,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我和你之间,早就没了信任可言!”
钟意说完,不想再听赖司砚任何一句辩解,一把推开车门,头也不回下车。
走到一旁马路牙子,捏着包抬手叫车,赖司砚推开车门追下来,就看到一辆出租车驶过来。
下一秒,钟意直接弯腰上车,“啪”一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径直离开。
赖司砚紧走两步,看着离去的车子,只能站住脚。
在驱车追上去和不追上去之间犹豫徘徊了许久,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此刻情绪不稳定,赖司砚也不想再旧事重提,刺激她。
正在烦躁无比之时,手机突然响起。
赖司砚掏出来看一眼,不耐烦地,直接挂断。
他垂下头,原地站立片刻。
径直走到车子旁,拉开车门弯腰上车。
随后一脚油门,直接奔着赖家的方向而去。
*
赖司砚又有一段时间未曾踏入自家门。
是以开着车不打招呼突然而至,让人家上下都有些惊讶。
彼时吴珍红正在前厅会客,邀了平常玩的好的两位太太在家中喝茶。
刚聊到赖司砚的婚姻问题,孙太太还笑着说:“小砚工作太忙了,早就应该考虑一下婚姻的事,你应该说说他,也好让你早些抱上孙子……”
提起“孙子”的事,吴珍红脸上有些不自在,端起了茶水,低头浅尝一口。
叹气说:“我可做不了他的主,以前还听我的,如今掌管了公司,全公司上下,都得听他的……”
说着就把茶杯放下,这个时候,李太太又说:“就算你做不了他的主,有事没事多念叨几句,念叨来念叨去,男人最怕麻烦,等他什么时候烦了,他就照你说的做了。”
吴珍红尴尬地,低下头笑了笑。
如今赖司砚都不回家,她哪里敢念叨?
就是不念叨,都完全不把这里当成家……
不过自家事哪能往外说,尤其生意场上的这些太太,说不定哪天就成了仇家,拿着家事使绊子。
所以只能敷衍地答:“好。”
谁知这边才刚放下茶杯,赖司砚车子的引擎声,就在院子里响起。
吴珍红还来不及出门迎接,赖司砚便迈着步伐,少了往常的一丝淡然,红着眼眶,径直踏入前厅。
对前厅坐在沙发上的几位太太视若无睹,只是眼眸犀利的望着自己母亲,步伐迅速,走过来。
因为钟意那件事,这几年吴珍红一直心虚。
也早就因为和儿子的关系大不如前,所以看到他这个眼神,有些惧怕。
生怕他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地,当众让她难看。
于是等赖司砚走到眼前,一把握住儿子的手,“家里有——”客人二字还没出口。
只听一声跪地之声。
赖司砚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对母亲下跪。
他双手无力垂着,耷拉着脑袋,低声说:“妈,今天我下跪,是有事相求。”
吴珍红脸庞迅速表白,不问也能猜出个大概。
她用力咽了咽,就听赖司砚继续说:“你去给钟意道歉吧,有错就是有错,你道歉,大家都好过……”
第66章
约谈。
客厅内, 几位太太早就识趣离开,只留下端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的吴珍红, 还有跪在地上, 一直没起身的赖司砚。
矮几上, 清茶的幽香飘荡,白色雾气轻缓荡出来, 挽着杯子沿儿消散在温度适宜的空气中。
不知过去多久,唇线紧抿, 脸色难堪,目光失焦地,一直停留在隔断柜花瓶上,盯着花纹看了许久的吴珍红,才咽了咽情绪。
抽离了搭在膝盖上的手肘,直起来身子, 眼眸转过来, 看着自己儿子跪地的模样,轻轻吐了口气。
语调轻缓,比平常少了许多温度, “是钟意让你这么做的?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妈,我是长辈,我的儿子这样逼着我去道歉,作为一个母亲, 我心里是什么感受……”
赖司砚耷拉着眼皮子, 喉结用力滚动了几下, 淡淡说:“你是长辈, 所以拿身份作为遮羞布,让自己逃避了三年,你如果真把自己当成长辈,缘何那个时候,非要用那种手段收拾她?”
他说到这里,才掀起来眼眸,扫了吴珍红一眼,“你就非要掌控一切才满意?在工作上你这样,我崇拜您的手段,对付家人也如此,是为什么?把所有人当成工具?那我是什么?也是工具?”
吴珍红脸上带上一丝紧张,她弯下腰,拉住赖司砚摇头,“不是的儿子,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把你当成工具?”
赖司砚目光坚定看着她,语气淡漠而疏离,“你如果真在乎自己的儿子,那就去道这个歉。”
吴珍红张了张嘴,眼眶下一秒就红了,眼眶中含着盈盈泪水,保养得宜的脸庞,因为急切染上慌张。
“我在乎你儿子,我在乎你……”
吴珍红说着,一把拉住赖司砚的手臂,用力拉过来,紧紧抱在臂弯,“但是你为了钟意,都愿意给我下跪……从小到大你下跪过两次,一次是你跟她不吭不声领证结婚,被你爸爸在雪地里罚跪,还有就是这一次,两次都是为了她……你是疯了吗!”
赖司砚闭上眼睛,胸口用力起伏,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平静地说:“对,我疯了。”
他说完睁开眼睛,看着母亲继续问:“所以,现在可以去道歉了吗?”
一滴泪水,两滴泪水,晶莹饱满地顺着吴珍红的脸庞滑落下来。
她随手抚了一把,撇过去头,看着一旁负气说:“就非要我低头道歉这个事才算结束?三年了,她就这么记仇?就不能,不能翻篇当一切都没发生?你俩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我保证以后不干涉不就行了?”
赖司砚听罢皱起眉,一瞬不瞬看着吴珍红,“不行。”
吴珍红看过来,“为什么不行?!”
钟意是何等性子,赖司砚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如果随便就能翻篇,那就不是钟意了。
她骨子里骄傲又较真,对人真诚,从不屑于用心机手段。
被母亲这样算计,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赖司砚也以为,三年时间足够消化过去的情仇恩怨,不过方才钟意一番话,让赖司砚愧疚难当,百口莫辩。
他才明白,这件事倘若不给她一个交代,怎么冰释前嫌。
就算这样和好,哪一日发生争执矛盾,也会拿出来再次清算,怨怼只能越积越深。
是以他沉吟许久,还是语气坚定地告知母亲吴珍红,“必须道歉,给她一个正式的交代。”
吴珍红看着赖司砚,看了许久,轻轻松开手,坐回去。
她顿时心灰意冷,淡声说:“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说这句话时,两行眼泪无声落下。
赖司砚撇开头,眼眸染上疲倦,不去看她……
*
次日一早,钟意才方到公司。
搁下手机,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就收到吴珍红的消息。
三年前,钟意做事决绝,不仅拉黑赖司砚,甚至就连吴珍红的联系方式,也已删除干净。
刚收到陌生号码的信息,还不确定是吴珍红。
不过心中隐隐猜测出什么,迟疑着回了句:哪位?
吴珍红:是我,司砚的母亲。
这句介绍疏离客套,完全符合吴珍红对她的一贯态度。
那个时候啊,钟意年纪小,在长辈面前拘束。
吴珍红虽然言语礼貌客气,可行为举止,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说白了,钟意就是太爱赖司砚,无论多优秀的人,在爱人面前谁不自卑。
越珍惜这段关系,就越在意对方的家人。
想到那时谨小慎微,曲意逢迎的岁月,对钟意来说,是从小到大最憋屈的一段日子。
不过谨小慎微,曲意逢迎,也并没有给钟意带来任何好结果,反而换来吴珍红更加的肆无忌惮。
今非昔比,钟意眼下无欲无求,对吴珍红也仅存在教养上的礼貌。
于是回了句:嗯,您有什么事?
吴珍红直话直说:有时间吗?许久没去采访你父母,趁你在家的时候,我过去一趟。
钟意尚且不知赖司砚跪下才换来的,吴珍红这次低下高贵头颅的机会,所以吴珍红的行为,让钟意很是疑惑。
她皱紧眉头。
不经意就想到,在和赖司砚关系存续期间,吴珍红唯一一次去钟家拜访。
一副女领导莅临,视察工作、挑毛病的姿态,就差把不满意写在脸上。
钟教授教养好,懒得计较,换作普通人家,早就把这么不懂规矩的妇人扫地出门。
那次的经历,让钟意实在终生难忘。
于是冷笑两声,自嘲一句:不必,我父母身体一向很好,何德何能让您亲自跑一趟。
吴珍红此刻就坐在钟意公司对面的咖啡馆,她看到消息,端起来咖啡。
想到昨天傍晚,儿子下跪的一幕,只能再次放下骄傲——小意,过去是我不对,这次去你家,是带着诚意的。
钟意看过消息,没有立即恢复。
坐在椅子上想了想,一个电话打到赖司砚那里。
曾经吃过很多亏,对吴珍红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上来就质问:“你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了?能不能让你妈别去打扰我父母?”
她语气中带着浓浓情绪,说出的话,也尖锐不客气。
说完之后,赖司砚那边沉默了下,然后才说:“放心,这次不会那样。”
钟意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赖司砚抬起来手,捏了捏眉骨,“我说,放心,以后她都不会再怠慢你们。”
钟意又反应了一下,“嗯?”
赖司砚轻笑,“等她去了,你就知道了。”
钟意没问出来个所以然,只能狐疑地看了看手机屏幕,还以为赖司砚犯病。
作者有话说:
二非:对不起忘记更新了,出来喝酒了。压力太大了。对不起。请允许我再堕落一段时间吧。我很脆弱。没有那么完美,但我不会服输的。爱你们。请给我时间。我会努力的。
第67章
放心
吴珍红要拜访钟家二老, 也不是钟意一人能决定之事,是以迟疑再三,只能给钟教授去了电话。
相比较钟意的小心眼, 钟教授就豁达多了, 沉声笑笑:“好好好, 什么时候定下没有?你帮我传达一句,就说我跟你妈妈随时欢迎它来家中做客。”
钟教授的反应, 让钟意有些诧异,忍不住在电话中矫情提醒:“您怎么这么好说话?不应该拿拿乔?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钟教授听罢俯首笑了, 等闲很少交与钟意,此刻却忍不住说道她:“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左右也是陈年旧事,我拿乔什么?”
末了,又教育她:“况且,吴珍红这不是还没来, 说不定啊, 人家就是来登门道歉的……”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钟意也忍不住反思, 或许吴珍红现在改了呢。
与父亲交流完,钟意心情畅快许多,挂断电话继续忙工作。
一眨眼到周末,吴珍红尽管不情不愿,但念在儿子赖司砚, 还是吩咐助理备了东西。
早晨出门亲自去洗车, 站在洗车店的门口, 双手交握着微微愣神。
赖司砚电话打进来, 她恍惚两秒,才拿起来手机接听。
只听赖司砚那边问:“什么时候出发?”
吴珍红反手看了看时间,“马上,在洗车。”
赖司砚点头,“那我先回家,在家等您。”
吴珍红默了默,忍不住叫住他,“司砚。”
赖司砚捏着手机,刚撤离耳边,又凑过去,“怎么?”
吴珍红说:“你确定只要我认错态度好,他们就会既往不咎吗?”
赖司砚淡淡“嗯”一声。
吴珍红却不确定地说:“我怕到了那里,他们给我脸色看……”
赖司砚低下头沉默,半晌才深吸口气,“你现在也怕别人给你脸色瞧?你之所以会这么想,因为你就这样。”
吴珍红皱起来眉,“什么意思?”
赖司砚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那个时候,钟意亲自给母亲登门道歉,结果却被母亲怠慢的事,脸色瞬间变得不好。
眼下节骨眼,赖司砚也不想再生事端。
只是清了清嗓子,向她再三保证:“钟教授不会这么做,您放心。”
吴珍红默了默,又问:“那我等一下该怎么说?”
赖司砚沉吟少许,“我会尽量帮您周旋,到时,不会太让您难堪……”
吴珍红还是不放心,捏紧了手机,虽然一肚子顾虑,话到嘴边,也不知怎么说。
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如今儿子大了,跟他不是一条心。
所以说再多,他也不会心疼的……
想到这一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直到洗车店老板洗好车,进来送车钥匙,吴珍红才赶紧收了情绪,抬起手腕,赶紧拿袖口擦了擦眼泪,这才站起来身,驱车离去。
上午十点多,赖司砚开车,母子二人直奔钟家。
钟家的大门敞开着,赖司砚直接驱车进入。
而此刻在客厅候着的钟家二老,听到门口传来引擎声,便推门出来。
有句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向来是钟教授为人处世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