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化枯骨，龙魂永长存，以龙主之名，招吾族英灵，镇之！”
“吼！”
悠远绵长的龙吟从四面八方响起，周遭狂风大作，待风沙停止后，所有人冷汗涔涔，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竟是站在无数累累的龙骨之上，以此处为中心，或零或散的白骨蔓延至视线尽头。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震撼，苍凉悲壮的气息迎面而来，所有修士，不论四宗还是散修，眼前仿佛都看见了当初那场事关四界存亡的大战，被世人唾弃的龙族是怎样拼尽所有为后来人争取生机的。
无人敢出言干扰。
龙幼安指尖的血浸入族人白骨，几十条龙魂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从地底缓缓苏醒，欢快的围绕她转了两圈，义无反顾扑进光幕，完成未完的战斗。
而修士们自发清理周遭的混沌之气。
衡守抿了抿唇，视线默默从秦之修牵着龙幼安的手上收回，招式越来越凌厉，轰碎一团黑气，他救下一名差点被伤的女子，等女子转头，他才发现竟然是衡清清。
当即怒道：“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来干什么！”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衡清清瞥了眼龙幼安的方向，委屈道：“为了她连圣子也不当了，我看你真是昏了头！我来带你回家。”
“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衡守嘴上斥道，却仍护着她，一步步退到安全区。
深处的混沌之气被剿灭殆尽，所有修士自发等在出口处，当看见龙幼安出现，面容肃穆，郑重地弯腰行了一礼。
“多谢姑娘，多谢龙族。”
看过累累白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孽龙一族为了四界牺牲，而他们却欺负伤害人家仅剩的血脉，修仙之人多侠义，以前被传闻欺骗，认为龙族是祸害，此刻心里正水深火热着，道了歉致了谢，没脸呆着，纷纷走了。
衡守也准备带衡清清离开，衡清清却蹦蹦跳跳跑到了龙幼安面前。
“嗨！”
龙幼安看见是她，略微诧异。
衡守正想溜，被衡清清一把抓住，邀功般的对着她笑道：“你看这是谁？”
第80章 第八十章
◎灭族真相◎
当那道朝思暮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衡守没出息的发现自己似乎连呼吸都暂停了。
鼓起勇气抬眸，他还想像往常一样唤她伏灵，脱口的瞬间心又猛地凉了下来, 生怕她不悦, 结结巴巴改口道：“幼、幼安，好久不见……”
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慌张，生怕伏灵两个字冒犯了她。
对比他的局促, 龙幼安全程淡然，只觉得这人变了许多，收敛了封芒, 变得内敛沉稳。
不过怎样都与她没干系, 礼貌地点点头, 与秦之修从他身边错身而过。
不曾说一个字, 多一个眼神, 好像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衡清清看着两人背影, 小声嘀咕：“哥，明明当时你也想要保护她啊，只是……有心无力而已。”
她留意到衡守皱眉, 立刻噤声：“好吧, 我不多嘴了。”
“清清，是儒风圣殿先背叛了她，是我认错了要保护的人, 是我先伤害她，如今能待我像陌生人, 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或者说, 她还过于善良, 竟然主动替他解除龙契。
衡守失神地摸了摸锁骨处, 那个“奴”字，曾经将它试作耻辱，现在想的却是如何留住他们之间的牵绊。
“哥。”衡清清犹豫了几秒，小心翼翼道：“你知不知道，璟妩她已经……”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衡守心中已经没有半分波动。
“人都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留下这句，他转身离开。
“代价……”
衡清清略微失神。
回去路上，泾川魔君化身贴心小仆人，替龙幼安捏肩。
“安安，刚刚累着了吧。”
看过满地尸骨，龙幼安根本高兴不起来，打掉他的手，认真看他，“能告诉我我的族人到底怎么了吗？”
她眼里全是血丝，秦之修心有不忍，揉了揉她脑袋，“事实如何我也不知，走吧，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说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
再次见到时温玉，历经生死的龙幼安只觉得恍如隔世。
满屋子都是人，时温玉，轻步居泗，轻淮羽，连衡守都在。
“安安。”时温玉坐在轮椅上，温柔笑着，冲她招手。
“时先生！您怎么来了！”龙幼安像雏鸟般扑进男人怀里寻求安慰。
很早她就觉得奇怪了，对时温玉有种莫名的信任和亲切感。
温润的男子轻轻拍着她后背，柔声说：“你在这儿，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旁边，轻淮羽笑的不怀好意，扯过秦之修，悄声附耳，“老秦，我觉得你在她心里，地位肯定不及时先生，不然下次我帮你问问，你和时先生同时掉进水里，她先救哪个？”
对此，秦之修言简意赅的回了个字。
“滚！”
他当然知道幼安待时温玉是不同的，具体怎么个不同法，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看到圣子羡慕的目光了吗？”轻淮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到衡守视线就没离开过龙幼安后，啧了声，“你家小龙魅力挺大啊，连这只骄傲的小孔雀都能拿下。”
最先受不了的是轻步居泗老爷子，拎着自己曾孙的耳朵旋转一百八十度，怒骂道：“闭嘴！满脑子不是吃就是情情爱爱，没点正经东西，那么懂，也没见你给我生出个曾曾孙子，没用的玩意儿。”
轻淮羽最怕老爷子，缩着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时先生，能告诉我吗？”
见到时温玉，龙幼安就知道秦之修说的人是他，忍不住再次问出龙族灭族的原因。
时温玉却拿出一张地图放在桌上，示意大家看。
地图包括修士、人族、妖、魔四界，被特意用朱砂圈出的部分有上百处，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龙幼安所经之处不多，祁国皇宫和桃居镇却是去过的，而这两个地方都用朱砂圈着，能让她想到两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
“邪神庙！”
她与秦之修双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时温玉道：“不错，就是邪神庙。”
“全都是邪神庙啊！”轻老头明显被吓到了，拧着白眉，显得忧心忡忡，“其中肯定有傀族的手笔，问题是，修建如此多的邪神庙，作用是什么呢，我不信他们蛰伏许多年会做无用功。”
龙幼安紧紧盯着地图，在每个标记处来回扫视，慢慢的，呼吸变得浅慢，整个人像是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衡守看出不对劲，正要上前，却被秦之修制止，“等等。”
“可她！”
“无碍。”时温玉轻声道：“等她便是。”
这一等就是小半日时光，外人看龙幼安像灵魂出窍般站定在地图前，实际上有只旁人看不见的灵笔正飞快的勾勒着线条，一笔一划，行云流水。
灵笔消散后，龙幼安大汗淋漓，近乎虚脱了般，颤抖着执起时温玉递过来的笔，顺着记忆开始勾画。
地图上很快多了数不清繁杂的线条，邪神庙作为连接它们的关键，显得愈发诡异起来。
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似乎是某种阵法。
此阵诡异，仅仅是复刻，龙幼安精神力便消耗的很快，她强忍着脑袋里针扎般的疼痛，终于落下最后一笔。
秦之修第一时间扶住她，渡给她灵力。
轻老头对着画出来的阵法左看右看，没看出名堂，将目光投向时温玉。
“小温玉，你倒是说说？”
小……小温玉……
所有人听了，都沉默。
世上敢这样叫的，恐怕只有轻老头。
时温玉并不计较，或者说没心情计较，他眼里只有桌案上的地图，看后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果然是弑生大阵。”
“弑生大阵？”最初轻老头并未反应过来，但作为活了近千年的老人，他很快想起了什么，浑身一哆嗦，颤声道：“你确定？”
时温玉叹气：“无比确定。”
能让当世两位至强者露出这等表情，想也知道此阵凶险。
“王八蛋！傀族是想献祭四界所有生灵打破结界啊！”轻老头恨得咬牙切齿，“老子现在就杀上凶牙寺和紫雾阁，送这些坏东西下地狱！你也是，早知两宗被傀族渗透，不做打算，现在好了，大阵已成，我们倒处于被动。”
强者自然要承担责任，当初两人商议谁留中州，谁镇守结界，轻老头不喜伪善的仙门中人，想也不想拖着自己曾孙去了泾川，也就是那时候，秦之修结识了轻淮羽，并时常借用他身份在外行走。
现在轻老头又埋怨时温玉不够果决，要是他，肯定先下手为强，宰了凶牙寺和紫雾阁。
时温玉道：“我曾算过一卦，天命有定端，生机在绝境处，不论怎么做，事情都会到这一步，与其打草惊蛇，不如一网打尽。”
他看向龙幼安，目光变得悲悯，“安安，你想必已经猜到了。能画出弑生大阵，是因为此阵就是龙族最危险的禁术，当初也是凭借此阵我们才能封印邪物。”
龙幼安感觉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寒气。
有那么一刻，她突然不想知道所谓的真相了。
“弑生大阵，需要献祭生灵，龙族是天生的灵体……损一族便可护苍生，所以。”
“所以你们就杀了她们！”衡守失声道。
秦之修紧紧捂住少女耳朵，带着怒意看向时温玉，早知道就不该见他。
这样的真相对幼安来说，太过残忍。
“不，我要听。”短暂的沉默后，龙幼安坚定拉下秦之修的手，“作为龙族最后一人，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不论是否丑恶。
轻老头叹气：“我说过，此生最佩服的就是伏傲青，孽龙一族生来强悍，龙主更是修为通天，若非自愿，谁也强迫不了。弑生大阵其实是傲青自己拿出来的。”
老头缅怀道：“那时候，战况已经进入最惨烈的阶段，各族死伤无数，山河尽是血水，灵气被吞噬，所有生灵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眼看就要一败涂地，傲青站了出来，她说龙族有一禁术，或许可逼退邪物。”
“没人知道她怎样令全族心甘情愿赴死。最终一战，我们赢了，而孽龙一族，却在一夜之间陨落，再无消息。”
被所有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龙幼安心境竟然奇迹般的平复下来。
原来是族人自己的选择。
她的母亲，真是个不一般的人。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龙幼安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哀伤，有的只是冷静，无比冷静。
看大家都不说话，她深吸一口气：“既然此阵由龙族献祭而成，那么我肯定能做点什么，母亲宁愿牺牲全族保护四界，四界定有她留恋之处，我会尽我所能，替她前行。”
少女声音稚嫩却掷地有声。
恍惚间，时温玉仿佛又看到了那道孤傲强大的身影，对着他浅笑，鼓励他：“温玉，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时温玉胸闷的厉害，捂嘴猛咳了两声。
待缓过神，他拉过龙幼安的手，轻声道：“你当然可以做很多事，你能唤出龙魂，就能加固结界，帮我们争取时间，等阵法研究明白，我再告诉你你需要做什么。”
“说的没错，阵法交给我们。”轻老头鼓励地拍拍龙幼安肩膀，“你刚刚唤出的龙魂数量远远不够，估摸只能维持两天，这两天我也要好好想想怎么帮你提升实力，召唤更多龙魂。”
话音刚落，一旁的衡守鼓足勇气开口。
“我想，我可以帮忙。”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一张俊脸憋得微微泛红。
“我与幼安重新签订龙契，一起双修，我的修为能渡给她，我现在是金武境巅峰，有了我的修为，幼安定能进入仙武境，召唤更多龙魂。”
秦之修：“？？？！！！”
你小子找打！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大结局◎
“衡守, 你当我死人啊！”秦之修没料到他狗胆包天，想出这种歪主意。
就他，也配跟自己想同样的事？！
秦之修暴怒地想揍人, 却被龙幼安拉住, 她看着脸红的少年，眉眼淡淡，“不必了, 召唤龙魂，我有办法，可以一试。”
她没兴趣再跟他签订龙契, 更不用说什么双修, 那是道侣才能做的事。
被拒绝, 衡守落寞地垂下眼。
本就是他意料中的结果, 只是自己连这么点用处都没有, 心里难免失落。
时温玉见此一幕, 微微叹气。
当初暗中将幼安推去儒风圣殿，是想让她得到庇护。
时温玉从未质疑衡智勇对龙主的忠诚，只是忘记了他父亲的身份, 身负龙契的是衡智勇, 肯定愿意为幼安付出性命，然而作为一名父亲，他不能眼看这自己儿子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因此背刺了幼安。
说到底，是他考虑不周。
事后衡智勇来三清宗找过他一次, 素来威风八面的殿主, 卑微跪在他身前, 请他发落。他本可以杀了他, 却没有。
幼安主动解除龙契，说明她也是愿意将恩怨一笔勾销的。
最终，心怀愧疚的衡智勇当着他的面自废修为，自断一臂。
估计衡智勇做梦都没想到，如今的衡守竟然自己陷进去了……
……
龙幼安说有办法，是因为在堕神渊看见了古老的祭台，那是抽离龙魂时所建，她只需激活祭台，自然就能唤醒献祭的龙魂。
听完她想法，秦止修坚决反对，以为她又打算伤害自己。
“你以为我傻啊，那么大祭台，把我血放干了也无济于事。”
龙幼安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跟自己走。
“去哪。”
“找时先生，他是梅医仙师父，说不定能治小飞的病。”
秦之修猛地拍了下脑门，懊恼道：“我真是急糊涂了，竟把这茬儿给忘了。”
两个人带着虚弱的秦小飞私下找到时温玉，把完脉，时温玉先是沉吟了一下，接着问龙幼安：“你说你能激活祭台，有分把握？”
“大概五分？”她有些不确定。
“不低了。”时温玉看了眼床上已经透出死气的少年，“秦小飞胎内受损先天不足，想要救命必须重塑奇经八脉，在打断经脉的同时，注入大量至纯灵气，才能活命，而祭台就是那一线生机。”
“龙族灵力至纯至净，祭台若能成功启动，不仅能召唤龙魂，残存的灵力也能帮助小飞重塑经脉，只是过程十分痛苦，我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