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撬开一个瓶盖。
温书念首先拿走温书远的杯子:“他不能喝。”
“知道,未成年,其实高中喝一点也没事,原来你们班出去聚餐吃饭不喝酒吗?”
“不知道,反正我不喝。”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说完,对面的人掌心抵着下巴,掩着唇,很轻地笑了一声。
温书念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谎言被某人看破了。
其实她偷偷喝过好几回,有一次还正好被他撞见。
那次,她考试失利,晚自习被班主任叫出去谈话,谈了整整一节课,晚上回去途中,她走进每天都要路过的便利店买了一小听啤酒,蹲在路边。
刚拉开拉环,少年就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歪着脑袋,半敛着薄薄的眼皮注视着她。
一直以来,她都兢兢业业也很擅长扮演好学生和乖女儿的角色,下意识地就把啤酒往身后藏,结果少年缓慢又不屑地吐出一句“我已经看到了”。
她不太敢去看对方的目光,低下头。
纪芙给自己倒上一杯:“真的假的?以前我们班聚餐他们老喝酒了,尤其是男生,还白的啤的混着喝。”
温书念这回心虚地不敢接话。
直到纪芙疑惑地看过来,她听见某人染着淡淡笑意的声音:“真的,她是我们班的乖宝宝。”
纪芙揶揄地“哦”了一声:“那你总能喝吧?”
陆行屿无所谓,将自己杯子推过去。
温书念看着杯上冲出的气泡,不知道是为了感谢他替自己圆谎,还是惦念着他手上的伤,忍不住开口:“他不能喝,他手上的伤医生说这段时间不能喝酒。”
“那怎么办?总不能我一个人喝吧,”纪芙哐一声放下酒瓶,将陆行屿的那杯酒拎起放到她面前,“这样,乖宝宝,破个戒,你陪我喝,放心你喝醉了,今晚我肯定给你安全扛到家。”
“......”
她豪言壮语。
但事实上,最后被温书远扛上出租车的是她,还大声嚷嚷着“小远,你明年去上大学要给姐姐介绍几个男大学生,要高,要帅,要有八块腹肌”。
温书远没眼看也没耳听,无情地一把将她塞进车里,回过头,不放心地看了眼温书念。
“你自己回去?”
温书念点点头。
他又警惕地看向陆行屿。
“放心,会把你姐姐安全送到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男人平波无澜的眼眸里流过一丝隐秘又无奈的笑。
司机已经在催促,他没办法,钻进了车。
车尾扬起一阵热风,星光微弱斑驳的天空,有飞机的航线浅浅掠过,行道两旁的树影在夜色里轻轻晃动。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踩着树影,安静往回走。
“你好像不爱吃小龙虾。”
“没有,爱吃的。”
“可是你吃的很少,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起初的对话还是很正常的,只是她声音有点闷,突然,走到一半,她身子歪了下。
陆行屿手快地扶住她:“怎么了?”
“你看,有好多爆米花。”她低下头,声音满满的雀跃。
陆行屿垂眸瞥了一眼,只有路灯穿过树叶,投下星星点点的光影,他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她下巴。
“你头上也有!还有小西瓜!”她眼眸深深弯着,脸色还是白皙的,只不过那双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朦胧又认真地看着他。
说着,还踮起脚伸手抓了一把他的头发,身子摇摇晃晃,下巴“噔”一下磕在他胸口上。
“抓到了吗?”
“没有。”她吃痛地抬起头,眼角的弧度泄气地耷拉下来,“你低一点,西瓜都滚走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让她碰酒的。
陆行屿配合地弯下腰,任她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但她似乎都不满意,发泄地揉了揉。
“温书念,我先带你回家——”
没说完,她一下板起脸色,捂住他的嘴。
掌心微凉又细腻,似乎比他的唇还软,他感觉自己突然间不会呼吸了,失神地僵了僵。
温书念已经推开他,往马路上走。
燥热的空气灌入肺,他心惊肉跳回过神,看着摇摇晃晃的人,三两步追上去,捏住她手腕。
“我要坐一下,不要你的手!”她又急又气,低头去扯他手臂。
陆行屿也怕弄疼她,松了力道,她就立刻在路边坐下来。
陆行屿没办法,陪着她坐下。
他也见过不少喝醉的人,睡草坪的,亲马桶的,还有宋洋之前有次喝醉硬是抱起他小外甥的婴儿推车说自己酒驾了,要去交警大队自首,怎么都不肯撒手。
都说喝醉酒的人是完全没有逻辑的,但她这样幻觉到出现吃的,自己还是第一次碰到。
陆行屿看着她一会儿抓抓地上随风摇曳的树影,一会儿戳戳小石子,本不想打扰她,可又怕她那软得和豆腐似的手磨破了,握住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膝盖上。
她很快转过头来,迷茫地看着他。
“不要捡地上的,你不是说我头上也有吗?”
“可是你头上的都掉了。”她嘴巴委屈地瘪了瘪,“你不要抓着我的手,等下它们也滚走了。”说着,手腕挣扎起来,还使劲跺脚试图踩住地上的树影。
陆行屿默叹了口气,只能哄着她:“地上都是脏的,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找。”
“真的吗?”
她停止挣扎,不等他保证,又摇摇头,“不去,我要睡觉了。”
刚说完,身子瞬间放松地倒了下来,还好不是向后,也不是向前,而是抱着他手臂,倒在了他腿上。
她面色无异,也是现在脸枕在自己腿上,陆行屿才感觉到她脸颊的烫意。
算了,睡觉也好。
等她睡熟,自己就可以抱她回去了。
他想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又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勾起被风吹到她脸颊上的长发,一缕缕顺到耳后。
夜色昏黄宁静。
陆行屿的目光不知在她脸上缱绻停留了多久,扶着她的肩,绕过她腿弯,轻手轻脚地将人抱起。
她起初睡着还是很乖的,窝在他怀里,但没走几步,脑袋突然往他颈窝里作乱地拱了拱。
陆行屿脚步一滞,听见她迷糊又固执的声音:“我不要回家,你不要送我回家。”
陆行屿很难应对她的无理取闹,打算先把她送回家再说。
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加快脚步,但很快,一抹湿意猝不及防地在他颈间化开。
温热,黏糊糊的,涌出越来越多,滑进他T恤的衣领里。
怀里的人不再乱动了,只是细微的哽咽密密麻麻地从喉咙里抽出:“我东西丢了,陆行屿。”
他心猛地悸了一下,怔在原地。
她知道是自己?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像突然丧失了方向感,不知道往哪走。
沿街偶有路过的行人,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深夜抱着一个女人,而且那女人扎着丸子头,看着年轻又娇小,一动不动的,多少会起疑心。
目光纷纷探查地看过来。
陆行屿不想大半夜还抱着她去警局配合调查,下巴安抚地蹭了蹭她额角,半商量半哄骗的:“不送你回去,去我家好不好?东西我明天给你找。”
她眼睛还是闭着的,但似乎听见了,闷闷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陆行屿:(老婆喝醉好可爱)(陪她玩)(玩累了)(轻轻抱起)(哄她回家)
宋洋:这么双标吗?我喝醉了你怎么只会骂我傻逼把我打晕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日
◎不加掩饰的小脾气在悄无声息地回来。◎
陆行屿其实是准备把她送回她自己家的。
虽然她口头上答应了要和自己回家, 但人在喝醉的情况下,说的话都是不能作数的,而且他一没身份, 二没立场,深更半夜带她进自己家, 怎么看都不合适。
等过了酒精的迷糊劲, 她醒来指不定会不敢面对自己。
这段时间,两人关系好不容易才稍微缓和一点。
陆行屿不想冒险。
出了电梯,他放下怀里的人, 让她半靠在自己胸前,轻轻捏了捏她发烫的脸:“温书念, 密码?”
无动于衷。
这一路上,她过了闹腾的劲,似乎彻底睡过去了。
陆行屿叫不醒她,只能自己试,她的生日, 阳历,阴历,甚至连高中班级学号, 都试了一遍, 不对。
陆行屿想不到其他的了, 打了个电话给叶臻云。
作为一个对叶逢嗤之以鼻随时想取而代之的秘书,叶臻云时刻严阵以待,电话很快接起。
“陆总, 有事吗?”
“我邻居那套房大门的密码可以修改吗?”他开门见山。
叶臻云愣了愣, 陆行屿搬到温书念对面这事, 她是知情的, 而且陆行屿那套房子也是她一手安排的。
陆总放着云陵的大别墅不住,跑到这么一个连停车位都没有的老小区,要再看不出他的心思,她也枉在隆江混这么多年。
她当时还感叹过温书念命真好。
有钱先不谈,陆总光那张脸就生得万里挑一世无其二的,原来不少新杭的名媛千金都明里暗里地示过好,只不过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比起他们那个圈子香槟美女常在怀的公子哥,他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不爱耽于风月。
她们秘书处甚至私下还讨论过陆总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后来证明是判断失误。
陆总喜欢女人,并且她亲眼见到了,长得确实漂亮,让人过目不忘的漂亮。
只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总没耐心默默无闻地追下去,准备霸王硬上弓了?
叶臻云突然开始有点同情温书念了:“陆总,您——”
“她忘记密码了,手机也落在房间里,拜托我打电话问问。”男人又淡淡解释了句。
叶臻云松了口气:“改密码需要原密码,忘记的话只能重置,但重置需要房东过来,我现在联系房东?”
她醉成这样的模样不能让别人看见。
陆行屿轻轻揉了揉怀里人的脑袋:“不用了,我先送她回家。”
挂断电话,他将人抱进自己房间。
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她好像能感觉到自己躺到了床上,脸一沾到枕头就往他被子里钻。
他其实也是昨晚才搬进来,被子床单都是新换的,没睡过,但还是看得眼热了热,握住她脚踝,跪在床边,给她拖鞋。
她今天穿的是脚背镂空绑带的皮鞋,不知道是不是怕鞋子掉,脚腕上的丝带系得很紧,他一抽开,白皙的肌肤上都是一圈圈丝带留下的红痕。
他指腹轻轻抚了抚。
她似乎疼了,嗫嚅了一声,立马挣扎起来。
陆行屿没松开,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很快安抚下来。
他又检查了一遍她的脚踝,确定没有扭伤,起身去浴室端了盆热水过来。
浸湿毛巾,拧干,俯身在床边坐下,轻手轻脚地将毛巾贴上她脸颊。
密长的睫毛还湿润地黏在一起,眼尾泛着红,有凝固的泪痕,他小心又细致地擦干净,又将毛巾轻轻熨在肿起的眼皮上敷了一会儿,最后帮她把脚也擦了擦,拉过被子替她捏好。
调暗床头的灯,他准备起身,捏在她被角的手突然被抱住。
受伤的那只。
她温凉的指尖摁上他手背泡水拆了纱布的伤口,整个人裹着被子往他腿边滚过来,脑袋无意识地往他腿上蹭,依旧是闭着眼的,只有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咕哝声从喉咙里溢出:“抱抱。”
一盏夜灯,万籁俱寂。
陆行屿似乎感觉不到结痂脱落的半点疼,也全然忘了抽回手,只感觉耳朵像着了火似的烫,手上的毛巾掉进地板上的盆里,溅起一地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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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之后的大脑就像生了锈的机器,总是运转得特别慢,温书念第二天醒来,迷迷怔怔地盯着身上的被子看了许久,才蓦地清醒过来——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她惊恐地一骨碌坐起来,乌黑的眼珠子四处环视,瞥见床头上粘的一张卡片。
“你昨晚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家密码,就先把你带回我家了,我在客厅,你别害怕。”
笔锋利落刚劲的一行字。
落款,陆行屿。
像是为了强调最后四个字,落款处还画了个笑脸。
温书念悬着的心缓缓安定下来,捏着那张卡片,掀开被子,跪着挪到床边。
床头,她的鞋整整齐齐摆着。
她突然又不敢下地了,抱着屈起的膝盖坐在床沿。
自己其实没有过喝醉的经历,大学毕业班级出去聚餐,她喝的最多的一次,也是留了个三分清醒,最后还靠自己打车回宿舍睡了一觉,她不知道自己喝醉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很折腾人啊?
她突然很后悔昨晚陪纪芙一起喝酒了。
可自己明明结账的时候还没醉,只是头有点晕,后来看着纪芙和温书远上了出租车,自己和陆行屿散步走回家,再后来......她的记忆越来越淡薄,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锤了锤自己还晕晕沉沉的脑袋,拿过床头柜上电量已经充满的手机,摁亮,看了眼,八点半。
不能在他这缩头乌龟似的赖下去了。
她赤着脚踩下地,理了理被自己弄得一团乱的被子,拎起鞋子,深呼吸了几口,走到门边,做贼似的拨开一丝门缝。
试探地朝外瞄了一眼,过道没有人。
她又大胆地往外走了几步。
陆行屿不在客厅,而是正站在客厅外的阳台上,他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衬衫西裤,手肘懒懒地搭在金属栏杆上,头微微往后仰着,整个人被阳光洒满。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稍许,阳光折射下变浅的瞳仁突然弯了弯,不紧不慢地关上阳台门,走进来:“醒了啊?”
“嗯。”
“鞋子怎么不穿上?”
温书念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锃光瓦亮的地面,摇摇头。
“穿上吧,地上没金子,也比不上你的脚干净。”
她“哦”一声,弯下腰,三下五除二地套上鞋,又飞快抽紧丝带,囫囵打了个结。
陆行屿似乎轻叹了声,在她面前蹲下。
温热的指尖滑过她脚腕,她僵了一下,刚打好结的丝带已经被轻轻抽散。
“你干嘛?”
陆行屿看她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另一只手虚虚地拦在她腰后:“别动,你系得这么紧不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