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里,他不停地四处张望,叫着自己名字,嘶哑的声音难掩焦急痛苦。
温书念闭了闭眼, 又被齐元清摁着肩膀押到了电视面前:“怎么不看了,他是在找你吧?你要不要应一声?这里是二楼,他能听到的。”
温书念咬紧牙。
他又低低地笑起来:“你知道这是哪吗?”
“以前齐德英偷偷买给我妈住的地方, 小时候我和我妈都住在这, 可是后来差点被他小女儿发现, 他立马就把我和我妈送到了外地。”
“直到我妈快死了,求着他,他才肯把我接回来,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没关系, 时间久了他就会发现我比他那两个没用的草包女儿好多了, 但都怪陆行屿啊,都怪他。”
他轻叹了一声,笑意一点点变得瘆人起来,“要不是他拿告发我的身份作为威胁,齐德英不会把我扔到国外,你知道吗?我刚到国外的第一年,齐德英就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交不上学费,也没有生活费,差点饿死,不是饥荒时代了,我居然还能尝到那种人快要饿死的感觉,很煎熬很煎熬,你说是不是他的错?”
房间里,暗黄的灯光在他眼里像两团诡谲簇动的火苗,温书念背脊被冷意浸透,点了点头:“是。”
“所以啊,你为什么要和这种做错事的人在一起,温书念,我们才是一样的,你爸爸也不爱你不是吗?”
温若华只是不会表达,并不是不爱她,她也不是小三生下的见不得人的私生女。
她和他不一样。
但摁在她肩膀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她还是不敢随便刺激他:“是,所以你让陆行屿,带他妹妹和那个女孩回去,我和你走。”
“真的吗?”他松开她肩膀,“不过我不想让他们走,留给陆行屿的游戏还没开始呢。”
说完,他看着监控里找遍一楼走到楼梯处的男人,拿起她的手机拨通了视频。
“齐元清!你把她们——”
“后退。”他打断,将摄像头对准温书念,“回到大厅正中央,不然——”
青筋隆起的手握住她脖子。
之前被划破还没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丝,那边呼吸一下粗重起来:“好,你先松手。”
他一步步往后退,齐元清满意地笑:“对了,刚才和我说的话,你要不要亲口对他说一遍?”
温书念听着那边痛苦地喃喃着自己的名字,张了张唇,发不出声音。
“不说也没关系。”
他挂掉视频,摸出之前的那把刀,抵上她脖子,“去看一下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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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匿在墙角的红点闪动,陆行屿退回刚进来的位置,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很快,他押着温书念的肩膀出来,站在可以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二楼栏杆前。
锋利的刀刃抵在她颈间。
陆行屿看一眼,骨子里的血液都在升温,但必须冷静,不能激怒他。
“齐元清,你让我来,我已经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考你一个选择题,今天温书念和你妹妹,你只能带一个人走,带你妹妹的话,她那个小伙伴你可以一起带走,但是带温书念走,那两个都得——”他没往下说,贴着她的刀刃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行屿骨节握紧到发出异响:“你别动!”
“放心,我现在不会割破她喉咙,给你两分钟时间,你来选。”
至亲,至爱。
无论哪一个都是他生命之重。
“选不出来——”
“有第三种吗?”
“有啊,”他握着刀的那只手没动,另一只手突然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把枪。
温书念听见保险扣下的声音,下一秒,枪口抵上了她太阳穴。
脖子上的刀扔到了陆行屿面前。
“你可以选择了结你自己,我就把她们都放了,怎么样?”他声音按捺不住兴奋。
温书念前所未有的恐惧蔓延至四肢百骸。
齐元清不是要他做选择,是要让他今天死在这。
她看着陆行屿弯下腰,捡起了那把刀,干涩到发疼的眼眶一下激起汹涌的泪意:“陆行屿,你不要,你不要听他说的!他不会放过我们——”
“快点!”齐元清被她失控的态度激怒到,抬手,一声枪响,吊灯上的两个灯泡应声而碎,砸了一地。
温书念耳鸣地僵住,突然,对面房间的门被推开,奚文时冲了出来,看着被枪抵着的她,目光震惊又不可置信地凝固了几秒,然后发了疯地朝她们跑过来。
但只跑了两步,“砰砰”两声,一地鲜血地倒下。
“疯子就是这样,随时都会发病,你别怕,我不会让他吓到你的。”
疯子?
“齐元清——”
“嘘,先别说话,”他又将枪抵上她太阳穴,枪口还留着子弹出膛灼烧过的余温,“陆行屿,你看到了吧,这是真枪,你再不动手的话,下一颗子弹可就要打进温书念脑袋了,你想看见她鲜血四溅的样子吗?”
他食指抵上扳机,锋利的刀刃也抵上胸口。
“等一下,”他瞥见陆行屿无名指上折射着光的戒指,眼里露出几分隐隐的阴狠,“这样好像没什么意思,你先把自己手剁了怎么样?就从左手无名指开始。”
“不愿意吗?你忘了自己当初怎么打断我的手的,还是说,我先打穿温书念的手,不过她的手皮肤真的挺薄的,我刚才给她戴个戒指,就流了血。”
她白皙的手背上已经满是细小的伤口,灼得他眼睛被刀子割过一样生疼。
他握紧刀柄,嘴里翻涌着血腥气:“你让她闭上眼。”
“ok,他不想让你看见。”齐元清捂住她的眼。
温书念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拼命挣扎着,她现在只恨自己力气为什么这么小。
手起刀落,没有听见一声痛吟。
只有刺耳的一声轻嗤:“我让你剁无名指,你给我剁小拇指,陆行屿,你是在糊弄我吗?”
眼泪汹涌地往下砸,捂在她眼前的手撤去。
底下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面色苍白得弯了腰,抬头对上她视线,受了伤的手慌张地捡起断指,往后藏。
“温书念,我就说他没那么爱你,你看他都不按我说的做,你根本不拿你的死活当回事。”耳边是他冷漠又癫狂的喋喋不休。
她不停地摇着头。
窗外,有微弱的光亮在悄无声息接近。
“让他自己来,居然还报警了。”抵在她额头的枪口突然撤开,朝下,换了个方向,对准她的心上人。
九年前,齐元清这只恶鬼就是自己招来的,她冷静筹谋,心机算尽,让少年单枪匹马地挡在她面前,自己全身而退。
现在,他依然是那个义无反顾的少年,但她不再是那个可以冷漠牺牲别人的少女了。
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同归于尽才能将齐元清这只恶鬼拉入地狱,那么不如是她吧,齐元清说她们是同类,或许在曾经某个时刻,他说的是对的。
恶鬼才能杀死恶鬼。
而陆行屿本性太善良,她,舍不得。
听见保险拉开的声音,温书念突然疯了一样地用身体撞开他。
齐元清没料到她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击。
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子弹穿入她身体,鲜血贲出的一瞬间,身后年久腐烂的木质栏杆因为猛烈的撞击断裂,她脚下一空,身子往后倾。
“温书念!”
她听见两声嘶吼。
绑着的一只手被齐元清攥住,她用尽全力,两只手都紧紧地去抓他的手,指甲深深嵌进他的手里,发了狠拼了命地也要拖着他一起往下坠。
曾经的愧疚和悔恨从来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一根藏进肉里的刺,而今,那根刺终于鲜血淋漓地被连根拔起。
闭眼前,她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仓惶的脚步声,救护车的鸣笛声在漆黑的夜空里响成一片,她脸上湿淋淋的,分不清是自己的眼泪,还是他的,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已经抬不起手了。
只能用最后一丁点的力气,拔掉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一直单曲循环莉莉周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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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八日
◎宝宝,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白色的纱帘被风轻轻吹起, 夏日午后的阳光洒进病房内,让人心生明亮,但陆行屿的心好像丢在了那个墨色浓稠的夜晚, 怎么样都亮不起来。
病床上,女人乌黑密长的眼睫轻阖着, 安安静静的, 如果不是脸色过于苍白,就像平时乖巧地睡着了。
这是温书念被送来医院的第六天。
当时她不管不顾地拖着齐元清一起从二楼坠下,虽然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但依然没来得及接住她。
她头部受到了撞击,腹部又中了弹, 争分夺秒地送到医院,抢救了一晚上,终于抢救过来,医生说她头部的淤血短期内不散的话不确定还会不会醒过来。
他当时听到这句话,脑子已经空了, 抓着对方的衣领反复问他是什么意思,被一群人给强行拖走。
“笃笃——”病房门响了两下,被推开。
他有些迟缓地回过头, 护士推着配药车走进来, 后面还跟着谈学真和宋洋。
谈学真看他坐着不动, 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起来,要换药了。”
他仓惶起身,带倒了自己的椅子。
宋洋看得说不出的难受, 但话到嘴边又尽数咽回去。
如果知道他当年和齐元清的恩怨全是因为温书念, 而且这么多年后这疯子又回来报复, 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听刘妍的搞成人之美的把戏, 把温书念弄进他的生活里。
印象里,他应该是那个遇到小姑娘表白会不解风情地说“麻烦你让让”的臭屁少年。
再多漂亮姑娘打他面前经过,任他们几个起哄,他永远都眼睛长在头顶,骄傲又不屑一顾。
可现在,他都不忍去回想自己那天晚上赶到医院看到的陆行屿,白衬衫上都是血,整个人和丢了魂一样,垂着头坐在手术室门外的地上,手指断了也不肯去接。
最后谈学真没办法,硬让人强制给他打了麻药,才把他推进手术室。
手术醒来,也不肯老实地在病床上多躺一秒,阴着脸就往手术室门口跑,还和冤大头一样挨一顿揍。
“手好点没?”谈学真问了句。
“嗯。”
算了,谈学真也不指望他能多说一个字:“我待会儿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他退后两步,遍布血丝的眼警惕地盯着自己。
谈学真:“行了,你不用那么防着我,你手术不都做完了吗?我不会给你打麻药,再说你现在把病床都搬到温书念这了,我能把你弄哪去。”
他沉默着,又看向病床上正在换药的人,伤口在慢慢愈合,但依旧有些触目惊心。
“哎,”谈学真挡了挡视线,“你要不要看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丢大街上都没人要,你每天给温书念弄的干干净净的也别忘了收拾照顾自己,不然等她醒来,我给她介绍十个八个大帅哥,你看她还能要你吗?”
“她什么时候醒来?”
“......”
这个问题,谈学真也回答不上来,等护士换完药,飞速拉着宋洋离开。
关上门,陆行屿又坐回她身边。
阳光在她眉眼间镀上了一层柔和淡淡的暖意,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放进掌心里,之前手背上细小的伤已经结痂脱落了。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温书念,我给你准备了求婚戒指,你要不要睁眼看一看?”
“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等你伤口彻底愈合好,我就带你去结婚,但是你到时候如果还不醒,结婚证上的照片只能闭着眼拍,我会笑你的,宝宝。”
“叫你宝宝也不理人吗?”
“宝宝,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没保护好你......”
他小声碎碎地念着,低哑的声音像风一样,轻柔又有些抓不住。
窗外,太阳渐渐落下,弥漫起晚霞的光辉。
温书念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全是少年曾经的影子,他懒散地坐在座位上,撑着下巴,弯着眸安静地看着自己;他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送自己回家,颀长的影子在路灯下孤独又冷寂。
他站在候机厅里,目光停留在自己离开的方向,久久不动;他拨开出站口层层叠叠的人群抱起自己,眼眶微红地颤着,她好想回抱住他告诉他自己没事。
但画面一转,她看见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后是各种数据监测仪,男人给她戴上戒指亲吻着她的手。
突然,数据监测上跳动的曲线降成了一条没有起伏的直线,发出刺耳绵长的“滴滴”声,凌乱仓促的脚步声破门而入,一群人进进出出。
最后,一块干净的白布盖过她的头。
她是死了吗?
温书念有点想走近看看,但目光又被门外撞门的男人吸引,他疯狂地挣扎着想冲进来,被一群人按在门外,猩红的眼里全是痛苦不堪。
她心不禁疼了疼,想让他们放开他,下一秒,门开了,男人冲进来。
病房里的人纷纷往外散。
只留下他们两个。
他跪在病床前,残缺的手揭开白布,盯着床上的自己,突然静默下来。
许久后,眼里的痛苦被空洞和绝望取代。
他盖上白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布,掏出一柄匕首,泛着冷光的刀尖抵向自己心脏。
这个蠢货想干嘛?
她好不容易才保护了他。
不可以!
“陆行屿!”她拼命地想扯下白布,夺过他手里的刀,可是那块布似乎长得没有尽头,她一直扯一直扯,许久才溜进一缕光亮。
她对上一双殷红疲惫的眼。
静默了几秒,飘散混乱的思绪还没回笼,那双眼突然眨了两下,坐在床前的人猛地起身,冲出病房,走廊里传来他有些嘶哑发颤的声音:“医生,她醒了!”
大笨蛋,有床铃啊。
温书念心疼,但暂时又不敢随便乱动,很快,主治医生领着护士进来。
七七八八的一堆检查过后,温若华,齐惠,温书远都赶来了医院,还有纪芙,宋洋和刘妍也都在,单人病房不算小,但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一个个还泪眼婆娑的,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问一句,答一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