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译思表哥他们看到安保放人进去,更为不爽,提高了声音依旧在那儿吵架。前脚进去的沈方易皱了皱眉头,问着旁边替他挡人的安保,“外面那儿都是什么人?”
保安里管事的知道沈方易和老板的关系,忙上前解释道:“叨扰沈先生了,今晚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毛头小子,嚷嚷着跟老板有关系。不过我亲自向老板求证,老板说不是什么大人物,您也知道今个场子满,哪有功夫招待这帮娃娃,随即打发他们走人呢。”
“嗯、”沈方易听完继续往里走,“ 尽量别动手 ,就几个孩子,真不行你就找一下王局,这片区归他管。”
管事保安连连点头:“哟,哪敢劳您做这个人情了,我们有分寸。外头夜里的雨丝飘了一晚上了,潮湿的很,估计他们也呆不到多久的。马上就散了。”
“嗯、”沈方易淡淡应了声。
雨夜的确潮湿。
他迈进去一步,蓦地想起刚刚进门前的一瞥,她蜷缩在狭窄的过道边,雨水把她本就不多的刘海打湿,显得稀疏又滑稽,可偏偏她眼里困意连连却还强撑着在雨夜里等待他们闹出个结果来。
和他第一次在公交车站看到的一样,眼里全是等待。
啧、十八九岁的孩子,一点朝气都没有。
他不由地叫住要走的安保队长,“等一下。”
*
陈粥坐在温暖舒适的地下一层的包厢卡座。
一层造势高,地下一层窗外反而是雨夜里安静的洱海。
深夜里它让海天的距离淡成一条线,天涯海角不问出身地位的人都能在这个低调又奢华的bar里一醉方休。
陈粥一直望着那窗,不仅是因为那儿,有让人心驰神往的美景,更是因为,窗台下,坐了一个人。
高浓度的纯真烈酒的反射反而成了那儿唯独的光。
看不到他的神色,只有依稀的轮廓,却很难让人挪开眼。
……
“不得不说还是我们王哥有本事,你瞧见外面那保安么,一报出我们跟蒋家的关系,直接跟我们道歉了,要我说啊,这么没用眼力见的东西,要不王哥你跟蒋老板说说呗,让他收拾东西滚回家吧。”
王译思表哥吹着瓶啤酒摇摇头,“哎,也就是个辛苦养家挣口饭吃的,咱能跟人家计较嘛,不过有一说一,蒋老板还真够义气的,这地下一层可是贵宾座,听说这位置都是留给至尊贵宾的,咱今天好好享受享受,喝个一醉方休!”
几人说完,又撺掇酒保上了两箱啤酒和几瓶洋酒。一时间酒桌上推杯换盏,几杯黄粱下肚,驱逐寒气,场子就开始热起来了。
王译思坐在陈粥旁边,心情大好,“怎么样小粥,今天不仅是你,我都开了眼呢,我听说这酒吧好,没想到是真的好啊,就这窗外风景,让我今晚在外面再多等一会我也愿意呢,来来来,为了庆祝我们的毕业旅行——”
王译思拿起陈粥面前的酒杯,给她倒满,“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陈粥被硬拉着注意力回到局上,面对眼前满满都一杯酒,有些为难,“译思,我、我不太会喝酒。”
“不会喝酒你出来玩什么啊。”王译思还未讲话,原先人群里那个隔壁职高染着黄色头发的男生就推开人走了过来。
他显然喝的有点多,从王译思边上抓过陈粥瘦弱的肩膀,“早就看你不爽很久了,还他妈装清高,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背着老子跟别的男人,玩的有多花。”
陈粥被他莫名其妙拽起来,又被他一拉,脚下差点稳不住,王译思起身推了那个男人一把,“黄毛你看清楚了,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被人甩了吗!”
黄毛被推的撞进人堆里,又被几个同龄的男人拉住,王译思这一骂,把他心底里那点难过骂出来了,他带着哭腔说:“你为什么不要我。”
王译思把人挡在身后,拉着陈粥坐的远了点,“别理他,发酒疯呢,失恋了。”
王译思表哥拍拍黄毛的脸,“真没出息,你第一个女人啊?”
黄毛听到这儿,强装振作,说那女人算什么,他睡过的可不止这一个。
陈粥不说话,戳一块西瓜送进嘴里。
王译思听完,兴致勃勃,问黄毛他啥时候破的C。
话题顿时变得荤腥,灯光有些刺眼,陈粥觉得喉头干燥,只得抓过她面前桌子上的那杯酒,不管不顾地灌下去。
场子里的人借此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陈粥耸耸肩,表示她的确没有他们想听的那些“真心话”。他们也没有为难,毕竟,这场兴师动众的毕业旅行里,她不是主角。
她鬼迷心窍的,心思离开这里,悄无声息地落在窗台下男人手里快要燃尽的烟灰上。
地下一层少有宾客,和地面一层大.尺.度的表演不同,地下的舞台上,只有悠扬的布鲁斯。
在外国小哥性感又深远的嗓音中,她奇异地听见一楼传来男人嚣张的笑声和女人娇柔的嗔叫,面前的酒色开始迷离起来,她眼前断断续续出现的,都是窗边那个男人露出来的手骨,在黑色车窗后,在长巷末尾的杨柳树下,在临靠洱海的午夜窗色下……
恍然间,他收起椅背上的衣服,将桌边淡黄色的酒微微往前一推,起身走了。
他经过陈粥他们这一桌之后,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周围的一群人说着酒话,醉得七倒八歪,陈粥抽出有些僵硬的小腿,绕过近乎躺下的他们。
她鬼迷心窍地跟上他,她听说过一个童话故事,说是遥远的国度有双红色的舞鞋,穿上之后就停不下来也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是把灵魂出卖给巫师一样,不顾后果地直到死亡,这一切,才会有结束的一天。
她就是这样,跟着他上了高高的楼梯台阶。
他的步子缓慢,高大的身形阴影落在楼梯栏杆的交错间隔中,完全挡住她孱弱的身影。
她猜想他大抵三十不到。
她低头,看着白色板鞋踩着他踏过的地方的时候,每一步都带着犹豫和迟疑,但一步一步却还是拾阶而上。
她保持着距离,保持着安静,好像这样,就能像一个隐形人一样,跟上去满足她此刻龌龊又畸形的心态。
她顿时觉得,酒桌上的荤腥笑话,不及她此刻心里的翻江倒海和惊心动魄。
突然间,前头的人步伐略有加快,陈粥保持着距离,不敢跟太近,等她加快脚步小跑起来的时候,前面的人却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陈粥三步并作两步,任凭白色板鞋在楼梯口发出哒哒哒的追逐声。
她出了楼梯口,眼前没入一片黑暗中,她辨认着声音的来源,却只能听到自己喉口粗重的呼吸声。
她想起刚刚黄毛开的黄腔。
说女人心动高朝时候,声音粗的就要喘死了一样。
她手脚冰凉,驱逐着这荒唐的联想,只得用脚步小心地移动着,丈量着黑暗中的逼窘空间,同时抬手高过于她的头胡乱地摸索着。
先触碰到的是衣料,她一缩手,又碰到了温热的地方。
她心下大乱,立刻缩了回去,黑暗里传来一阵轻笑,下一秒,似是打火机的声音一响,火光倏地亮起一阵,轰的一下,像是宇宙初生的时候,洪荒的爆裂和散射。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陈粥看到他散漫慵懒的眼神里微微带有一丝坏笑,而后他推开身后的门,巨大的惊天音浪像一阵胸闷的潮水侵袭过来,陈粥看那种荤腥比刚刚桌子上讨论的要震撼百倍。
他微微低头,下巴快要抵到她汗涔涔的额头上,气息暧昧:
“小朋友,瞧见了吗,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首开一万字三章,后续日更~~
第4章 第 4 章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陈粥努力地把腿支在高脚凳子的凳沿上。
“给她来杯水。”沈方易对着柜台的调酒师说道。
“好的,请问这位小姐——”调酒师礼貌问道,“您是要温的还是要凉的。”
“凉的。”陈粥忙不迭地说道.
单享的高柜只有他们两个,这是二楼□□的一个安静的独立散台,远离刚刚那些滔天的音浪。
陈粥抿着凉水,压着脑子里楼梯口后见到的那些表演,所幸刚刚他带着她往里走的时候,他站在外面,高大的身躯替她挡了全部的画面。
只是音浪滔天,在缺失画面的情况下,却对大脑形成了更为刺激的挑逗。
陈粥在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喘,从那些画面走过的时候,她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他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身上好似有层铠甲,面对荷尔蒙和多巴胺的侵略依旧波澜不惊。
陈粥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他来到了这里。
可能是因为他叫她小朋友,她大脑在那一刻指挥嘴说的是,她不是小朋友,她成年了。
他随即就笑了,直起身子说,“好啊成年人,那你敢不敢跟我,去玩一点成年人的游戏。”
她通过他插在兜里的手臂和瘦腰露出来的间隙,看到他身后的“游戏”,怵地头发都能倒立起来。
他像是能把她看穿,“行了,你还是乖乖当小朋友吧,走吧,请你喝杯水。”
然后他就真的把她带到了这里,真的请她喝了杯水。
陈粥看着就坐在她身边的人,生出点做梦的感觉来。
调酒师带着白色的手套,把酒柜里单独陈列的那瓶酒双手递过来放在他的面前,水晶玻璃瓶上部有个金色的瓶口,上面有个似人似马的图案。
“楼下那些是跟你一块来的?”他先开了口。
“嗯。”陈粥接着这猝不及防的话题,“是我朋友。”
“朋友?”他用的是反问语气,而后轻笑一声,“倒不是像你会交的朋友。”
陈粥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而后又想起什么来,连忙说道,“是你让我们进来的吧,谢谢。”
他伸手拿过眼前的酒瓶,“怎么说?”
陈粥肯定到,“要是他们说的认识那个什么蒋老板的缘故才能进来,那我们早就进来了,也不用在外面等了许久,守门的那几个人,分明是送你进来后,才让我们进去的。”
他用手支着头,下巴微抬,眯着眼睛看着她,眼里映着跳跃的灯火,目不转睛地“嗯”了声。
陈粥这才发现,他下眼睑睫毛根的间隙处,有一颗红色的痣。
他笑着说嗯的时候,带点对她的肯定,连带着那小痣都及其深情。
得到了肯定,她变得大胆了许多,“这样算来,你帮了我三次,你心肠真好,对了,你是做什么的,是这儿的老板吗?”
沈方易一时没料到这小姑娘还挺能侃,他听她奉承自己心肠好,随即没过大脑轻飘飘地逗她:“我是个慈善家。”
这话一说完,对面小姑娘明显被他唬住了,睁大眼睛一脸艰难地说服自己相信,他不由地觉得好笑,低低地笑出声来,“如今新时代的祖国花朵,都像你这样可爱吗?”
陈粥这才确认他就是在敷衍自己,抓了眼前的杯子,斜着眼看他。
他对于刚刚惹小姑娘的手段的恶劣性显然没有认识,依旧自顾自地倒了小半杯烈酒。
他用的是一个敞口的高杯,浑厚的液体盘旋在杯子底部,他单手握住,仰头,喉头一滚,抿着唇,像是品茗,不像是喝浓烈的酒。
这般闲适惬意让陈粥产生了那酒香甜且可口的错觉。
她指着那酒问道,“你的酒好喝吗?”
他原先放在桌子上的手松开,抱在自己胸前,给陈粥腾出地方来,“你试试?”
他的意思是让她直接喝他的那杯,陈粥看看杯壁上久久不肯坠落的酒渍凝结而出的水珠,抬头看到对面男人单薄的唇,仿佛那杯壁上还有刚刚刚硬和柔软碰撞而留下的证据。
她只得带着点无助地看着他。
沈方易看到眼前的姑娘自下而上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带点难以言说和抗拒的祈求,随即向调酒师点了点头。
调酒师这才拿了个杯子,量着她的酒量给陈粥也倒了个底。
沈方易的纵容让陈粥得偿所愿,她双手捧着那高脚酒杯,也学着他那样,仰头。
等到酒入喉头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个骗局。
她从未喝过这么烈的酒,辛辣的感觉似是要把脑袋烧穿,她止不住地咳嗽,趴着高柜台在那儿低着头咳得身体也一颤一颤的。
偏偏旁边的人还在恶劣地笑着,他边笑边伸出一只手,帮她拍着后背,顺着她那口气,还不忘了教育她,“你家里人没跟你说过,陌生人的酒不要乱喝嘛,小小年纪,胆还挺大。”
眼前的姑娘咳得苦胆都要出来了,间隙里还不忘了怨怼他,“是你自己说你是慈善家的,谁知道你五味丧失,什么癖好啊、咳咳、喝这么难喝的酒。”
沈方易眯着眼依旧笑,手上动作没省。得,把小猫惹毛了,连礼貌伪装都省去了,连“您”都不说了。
陈粥终于不咳嗽了,拼命灌着水。
沈方易起身,走到高柜台里头,站到陈粥面前,拿过刚刚放在他自己面前的那瓶酒,用酒匙兑了一勺。
“喜欢酸还是甜?”
“嗯?”陈粥嘴里还含着冰水。
“酸。”她生出点叛逆,反着说。
“喜欢什么颜色?”
“粉色。”她瞎说。
冰块混合,西柚汁入酒,红莓浆果荡漾,晃动中他动作熟练,一会儿,一杯鸡尾酒就出现在她面前。
陈粥惊掉下巴。
浅口平杯里用冰块做了一座冰山,悬浮在冰山周围的是粉色的汪洋海,散落的海盐像是漂浮的雪山冰块,极致梦幻的淡粉色,让本来对粉色无感的她都有些移不开眼。
很多年后她站在富士山下,她才知道,这样的美景早在他用稀缺的珍藏路易十三,给她调了一杯特制的鸡尾酒的这一晚,她就早已目睹过。
“尝尝。”他擦拭着好看的手。
陈粥接过,抿唇,酸度刚好,果味盖过酒涩,入口甘甜。
陈粥:“这酒叫什么?”
沈方易反问:“你叫什么?”
“我?”陈粥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的名字吗?”
“嗯、”对面点头。
她想了想,最后迟疑地一字一句地说到:“陈粥。”
而后又追问:“你是想用我的名字命名它吗?”
“嗯。”他站在柜台里头,微微侧头,额间松软的刘海掉落,微微阖眼,摊了摊手,“不过你这名字显然不合适当酒的名字?”
他说的没错。
陈粥接着抿了一口,酸甜的西柚汁混着酒香,浅浅地在喉口处盘旋。
她放下杯子,抬头,“那你呢?”
“什么?”他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坐回前面的位置。
“你的名字?”她郑重其事,“你知道我的了,礼尚往来,你得告殪崋诉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