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再无吹入她的梦境,她也不曾在青天白日里再撞到雾气沉沉里那对眼睛。
那段时间,她过的混沌且麻木,逼自己去社交,像沈方易说的那样,去启航她的人生。
她活泼外向,和谁都能说上话,不用太久,她和那些与她有着不同肤色和发色的同学就友好地打成一片。甚至他们每一次举办热烈的派对的时候,都会有她的身影。她在西式开放的关系里,看到扎堆在那儿热吻的人们,直到在醉生梦死的享乐现场,恍然从玻璃的反光里,看到自己陌生的笑容。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手上的香槟碎成满地的荒唐。
她依旧后知后觉伤神地想,沈方易是个骗子。
美国一点都不好,他那所谓的刚刚开始充满无限可能的人生,一点都不好。
喧闹并没有真正驱散走她内心的破碎和孤独,反而让她在狂欢中,看到了自己对自己的自我欺骗。
于是她又开始远离这些隔三差五的聚会,把注意力放在啃商学院的那些难以琢磨的课程上。
她永远都在学习,学习,学习。
她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她就能回到他身边去,那个时候的她,应该跟想象中的一样,有依靠的本事,有丰富的阅历,也有配得上他的野心。
她大概是用了这样荒唐的想法,砥砺着自己在美国,学那些沈方易说的,安身立命的本事。
只是到了很深很深的夜里,她才会想起从前的那些故事,她从来怕苦畏难,一丁点事就要跟沈方易抱怨。
她多少次想拿起手机,不管是清醒的,还是需要借酒壮胆的,她都想给他打那么一个电话。
他会接吗?
按照他的教养,他会接的,并且会耐心地听她说完,或者,他甚至还会安慰她,在她绷不住说沈方易我好想你的那一刻,甚至,还会跟从前一样哄她。
可是等挂完电话后呢,他依旧深陷泥泞,断不了的情隔着那么远的海峡,会成为心头隐隐发痛的刺,没拔掉,就意味着要翻来覆去地疼上许久。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会接。
她知道他是爱他的,那天夜里,她哑着嗓子说,沈方易,我陪着你,我不出国好不好,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沈方易只是柔声说,等再过些年,等她长的足够大了,陪他蹉跎过那些青春后,她想起来自己曾今触手可得的前途的时候,会不会后悔。
她坚定地摇头说不会后悔。
他却在夜里唤着她的名字,告诉她说,爱自己,比爱任何人都要可靠。
……
她在那些日子疯狂地找当断则断的感情鸡汤。
那些理智判断下得出的应该断的感情都会有一个戒断反应,就像她的糖,就像沈方易的烟。
停下来,不去想它的味道,会让大脑不再产生多巴胺,取而代之的是挠心般的疼痛。
但他们都说,那些疼痛是一时的,随着时间的变化,就会好的。
是的,随着时间的变化,都会好起来的。
陈粥这样想着。
他们心照不宣的不再联系了。
对彼此都好的,去各赴自己的人生了。
于是陈粥开始花许多许多的精力在精进自己的课业上,好像那样能够使时间走的快些。商学院他们那个班的硕士导师是出了名的难搞和严格,从他手上就没有能两年就出去的学生,一周布置的课业内容比陈粥以前本科两个月学的内容还要多,每周大小测评雷打不动,交上去的论文篇篇都用长篇大论打回来。一到专业课,教室里面哀鸿遍野。
那年他们班上流行看译文版本的金庸先生的《倚天屠龙记》,其热度不亚于国内当时追《哈利波特》。几个不同肤色的男生聚在一起,全票通过他们当年的导师获得灭绝师太的称号。
但陈粥只有可能比“灭绝师太”的要求还要严格。
“Rice!”
陈粥的室友Alice是个ABC,土生土长在美国,挺懂中国文化,知道陈粥名字后就给她取了个这样的昵称。
“你是人工智能吗?”
Alice指着陈粥贴在宿舍桌子上排的满满当当的计划表,学着陈粥的口头禅说到,“乖乖,你可真能学啊。”
身边的姑娘只是笑笑,从桌面上给她递了个糖果过来,然后又继续埋头苦读。
Alice接过糖果,她摩挲着亮闪闪的糖衣,用余光看了看陈粥,身边的姑娘睫毛根根分明,跟着她眼神扫过屏幕的时候微微颤动,她的眼睛很漂亮,即便是在五官深邃的欧美人堆里,也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小翘鼻秀气,鼻头却圆润,因为空气中快临近圣诞节的寒冷中微微发红。
Alice有些不明白,Rice长的这么漂亮,追求她的男孩子各式各样的都有,有健美的,有绅士的,还有温柔的,她是怎么做到,心里只有这枯燥的专业课程的。
Alice捏着陈粥给的糖,想不明白地转过椅子去,她敲了敲桌子,依旧跟从前一样拿起电话来跟姐妹煲电话粥。
“圣诞节,我有约了呀。”
“我有个朋友从中国过来找我玩。不是上海,是从昌京过来的。”
台灯下,专注握住纸笔的姑娘,有半刻的停顿。
Alice 这头还在继续说道,“是啊。你也来吗,好呀。Rice吗?她应该不去,她要做小论文呢。”
电话那头是他们学校里的还有一个中国来的学生,往常有事没事,大伙在外头,出去玩都会彼此问问。
Alice当下就认为,陈粥肯定跟从前一样,也会婉拒他们的聚会邀请的。
谁知坐在那儿的姑娘,蹬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椅子就借力往后一拖,来到了Alice的身边。
Alice还拿着手机,睁大眼睛看着过来的人。
只见原先一心醉心学术的姑娘转头过来,手上的笔还来不及落下,但意外地朝她点了点头说:“我去。”
作者有话说: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的不能自已
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漂洋过海来看你》
知道大家都很心痛,但请大家相信最后命运的伏笔。
————
挂一个年岁差预收,后期可能会改:
南嘉十八岁毕业典礼结束后,她穿了条短裙坐在那高高的台阶上,荒唐地眯着眼跟台阶下的人接吻,是郁自洋把她拽走,还给她加了外套遮挡。
她十九岁那年,跟一帮混混站在桥洞底下干架,干的头破血流,也是他把她从乱棍下拉回来了。
她种种荒唐让他拿她没办法,训斥时指着她鼻子说,他师父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儿 。
她吐着口香糖晃着细长胳膊上的纹身,笑的跟只狐狸一样,“我爸死了,郁自洋,你答应照顾我的。”
他气的让她滚。
她走后那夜大雨,他听说她乘坐的火车出了事故,慌张跑到郊外,看到她在雨夜里哆嗦,发渍上全是泥水。
于是他又把人拖回来,用毛巾擦拭着她的发。
他听到她说
“郁自洋,你爱我吧。”
她干燥的话语一遍遍响起,“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他说,那没可能。
*
后来南嘉出国,在大洋彼岸的订婚前夕。
郁自洋带着一身风雪的出现。
南嘉依旧慵懒地坐在那儿,狐狸眼微抬,“郁自洋,祝我新婚快乐。”
郁自洋咬碎了牙床把她从订婚现场带走。
在最靠近海洋的峭壁上,盯着她发狠地说,“南嘉,你是来折磨我的人生的对吧。”
“怎么会,我要跟别人结婚了。”
“那没可能。”他克制的喉头一滚,吻下来,“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叛逆少女VS克制年上
《没可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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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新郎怎么能不是他呢。◎
或许是有意, 或许是无意,当陈粥下决心要忘记过去的时候,她就真的再也没有听到过昌京的任何消息了。
沈方易的头像安静地躺在她的列表里。
起先的时候, 她喝醉了酒, 还会偷偷地从联系人列表中找到他,对着他的头像失神地发呆,点开那输入框, 看着他们过去来往的信息,难熬地想,沈方易的心真狠, 他真的再也不给她发任何的消息了。
再后来, 她不再沾染那叫做酒精的东西。
那东西太毁损理智了。
她害怕哪天她一个没有控制好, 直接一个越洋电话打过去, 却发现沈方易换了号码。
那会让她好不容易筑好的心墙再次崩塌, 因为她清楚明白的知道, 人总不能总是停留在原地,总要开始新的生活不是吗?
她有段时间不停地给腾讯的客服发过投诉建议,她想要一个置底的功能。
不是删除, 不是拉黑, 就是置底,就是把一个人,放在联系人列表的最底部, 但不要删除他,让他依旧存在, 存在心里的最底层。
腾讯客服给她打了好几个回访的电话, 温柔解释到这样的需求相对小众, 他们会评估优先度采取的。
陈粥挂了电话, 混沌地想他们就是敷衍自己。
这半年来,她也没有再敢去搜索过原先讳莫如深的沈家到底怎么了,她只是依稀看到某些敏感的人落马,便知他的处境,应当不会太好。
沈方易留给她的信托,每月固定会打钱进来,她也拿着自己的身份信息,去那高耸入云西装革履的写字楼里问过,她能不能把那些钱打回去。
他们只是抱有歉意地摇摇头。
陈粥丧气地想,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起先每次一打钱进来,她都会想办法的去那高楼里理论终止这种支付,哪怕她把银行卡注销了,对方也会到日子联系她。
到后来,她摆烂了。
打吧打吧。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他可真是大方,这么大的一笔分手费呢。
而后她又会失神地想,如今他们的唯一联系,既然是这样单方面地金钱赠与。
他过的好不好呢。
陈粥不知道。
但国外的圣诞节,气息实在是太重了。
在那样浓重的节日氛围里,她在听到昌京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参与进来了,好像那地方已经刻在她基因里了。她一直以为她的根长在川渝的黄桷树下,离开昌京后,她才发现,那有着悠久历史,有着交错难分的古皇城脚下,竟然也生出了她的一些须,这些须被她留在那儿,每每在她孤独的时候,依旧呐喊着让她回去。
于是她没法从那个据说从昌京来的姑娘身上挪开眼。
她的京腔并不标准,不像沈方易那般送儿化音送的轻巧,语流音变地混着些轻佻,他从前带她去那些楼台高筑的地方,在嘈杂的周围环境里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说话,那些带着笑意哄着她的话是她听过最好听的昌京话了。
聚在那儿的一帮人不知道谁说起来陈粥从前也在昌京读书,于是那个姑娘朝她点点头,“可有回去过?”
陈粥笑笑说:“没有。”
而后她像是又怕话题冷场,接着说到,“昌京变化大吗?”
“大。”那个姑娘一脸骄傲,“瞬息万变。”
陈粥笑笑,是啊,那可是昌京,一日顶得上随便哪里的浮屠人世几年。
Alice开了瓶路易十三,陈粥对着那酒发愣。而后她敲了敲高柜,对那个蓝眼睛高鼻梁的小哥说,能帮忙调一杯酒吗?
他绅士地说到乐意至极,问她要什么样的。
“像富士山一样的,带点粉色调,加一点红柚汁,酸甜口的。”
外国小哥一脸迷茫地要求能不能再具体点。
“用冰块,做一个富士山。”陈粥尽可能地跟他描述,“下满粉色雪花的那种……”
她说到一半,突然就泄了气。
那是沈方易调给她的酒,别人哪怕听懂了,也调不出他的味道。
她眼眸里的光淡下去,摆摆手,径直拿过那没有兑过的烈酒,给自己斟了个底。
她这酒,是戒了好久。
那头的姑娘还在聊八卦。
“我出来之前,还参加了一场世纪婚礼,轰动全城呢,听说全城重要路口都封锁了,就为了给婚车让道。”
陈粥攥着威士忌杯子的手一紧。
“什么人这么高调?”
“香港富豪嫁女儿到昌京,能不高调吗?”
“香港富豪?你不会说的是温乐芷吧?”Alice接话到。
周围的光聚在杯中的倒影中,汇成一旁心猿意马的人的眼里的浅浅波澜。
“你认识温乐芷啊?”
“那当然,我们小时候一块去过南极考察营,他爸送她来的,她结婚了啊?”
“对啊,那婚纱可太漂亮了,五米的拖摆,一水的钻,他老公那可就更帅了……”
……
应该是太久太久没有喝酒了,陈粥想着,那烈酒入喉口像是穿肠的毒药,火烈烈地烧得她胃疼。
她在眼前越来越错乱的光里恍惚地看到沈方易,他穿的极为庄重得体,还是她见过的永远让别人无法把眼神从他身上挪走的样子,在百花齐放的季节里,踏上红地毯,笑意盈盈地伸出手来给陈粥。
庄严的结婚进行曲在耳畔,他牵过她的手,说的是——小粥,我好想你。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疼。
而后她拿出手机,准确无误地找到沈方易,而后,把他删了。
连带着他的联系方式,与他有关的人,与昌京有关的人都一股脑儿地删干净。
在圣诞节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里,把那一切都从自己的脑海中删去。
这之后,她放心地,尽情地开始买醉。
这样,她就不会再害怕自己喝多了之后去打扰他了。
*
第二天,陈粥对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她宿醉一晚上,早上破天荒地逃了课。
她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依稀想起来些片段,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没有沈方易了,那些积攒了她们三年来的聊天记录,被清除的干干净净了。
都说时间是良药,她觉得那是个谬论。
她眨了眨酸胀的眼,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
而后她又一个鲤鱼打滚起来,在自己恢复理智的情况下,打开微博搜索框,搜到了温乐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