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雾里——觅芽子【完结】
时间:2023-05-26 14:40:48

  她对着屏幕发呆。
  她看到那场轰动的、让人羡慕的世纪婚礼了。
  可是新郎不是他。
  新郎怎么能不是他呢。
  沈方易,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地像从前与她承诺的一样,好好的生活。
  于是她就像是被夺舍一样,逃了灭绝师太的一个礼拜的课,慌张到到带不上任何的行李,甚至连外套都来不及加。
  直到她两手空空地站在昌京新建的象征中国速度的标志性机场,迷茫地看着身边拖着行李走来走去的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还是那个会啃着包子,蹲在白蔓笙门口,跟上沈方易车子,寻求一个真相的陈粥。
  还是那个孤勇上头不顾后果的陈粥。
  只是人海浮沉,她要去哪里,才能远远地看到沈方易一眼呢,看看他过的是不是好。
  曾经的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已经分崩离析,那是从哪里都能搜到的新闻,但关于沈方易的下落,没有人提及。
  她想去他从前的别院洋房,但又恐那儿换了房主,想去他们再相见的魅色会所,却只看到了陈旧泛黄的封条,甚至她想去他常常送她到的那个分叉路口,都发现垃圾街全拆完了。
  城市高楼翻修重建,她站在十二月寒风的街头,分辩不出哪里曾经是马路,哪里曾经是草地,哪里是他们约定相等的街头。
  她只是在寒风中哈着气,无望无助地环顾一圈,她匆匆一瞥,在橱窗里看到了一辆车!
  车!
  是沈方易的车!
  它被摘了牌照,但陈粥不会认错,那是他的车,很多个夜里,它都陪着他,载着她缓行在那场南风里。
  陈粥欣喜若狂,她跌跌撞撞地过去,隔着橱窗,她神采奕奕地望向它,像是遇见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它在这儿,那沈方易呢?
  陈粥不由地透过橱窗朝里看去。
  穿着灰褐色工服的工作人员忙着给店里的车修补洗刷,她来往搜寻,在靠近她右边的角落里,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带着一个鸭舌帽,站在通风的半露天洗车场,拿着喷水泵,在十二月的天里,冻红着手拿着一块蓝色的抹布,努力地擦拭着车门。
  陈粥怔怔地看着他。
  是——蒋契。
  是那个撇着嘴跟他说有花堪折直须折的蒋契,是那个插兜站在十二月风里死也说不穿毛衣的蒋契,是那个口香糖不离口,说叫一声哥,命就给你的蒋契啊。
  她又想起她走的时候,他说,别学我,啥都不会,净只知道吃喝玩乐了……
  “往前走,别回头。”他那个时候拍着她的肩膀,像一个兄长一样嘱咐道。
  陈粥木纳地抬头看了看那个店的门匾:二手车交易、修理、养护。
  她在看了一眼眼前的车,它的车牌被摘,养护得当,洗的锃光瓦亮地被当作“头牌”地在那儿展示着,旁边还立了一个大大的“促销出售”。
  那头洗车门的人要转过来,白日炫光中,她差点撞上他的眼睛,陈粥慌忙地转过身子。
  那一刻,她没法再找下去了。
  她没有勇气了。
  她害怕看到潦倒和落魄这种形容词和跟沈方易这个名字沾染上一点关系。
  于是她失魂落魄地回了美国。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依旧去上课,不知疲倦地去做题,去学习,去参加各种各样的让人精疲力尽的实习,在午间涌动的人潮里急匆匆地买一个汉堡对付饥饿,开始疯狂地攒钱,开始变得抠门且少言。
  她最后,只用了一年,完成了她的硕士学业生涯,成为了当时灭绝师太手下的传说。
  拿到学位证书的那天,灭绝师太露出少有的微笑,站在学校门匾下,学着其他的同学一样叫她“Rice”,恭喜她凭借着优秀的成绩和体面的课外实习履历拿到了全球知名咨询公司的offer。
  而后,她又被人潮挤向拥挤的成人社会,在熬到最深的夜里依旧披星戴月地与她从前怎么做都做不好的底稿周旋,在复杂又重复的工作里犯错后又推翻重来,挨了骂去洗手间擦干了眼泪后继续对着电脑恢复如常…… 再后来,她能在清晨拥堵的道路上依旧踩着高跟鞋拿着咖啡走的四方八稳,能走进公司的时候听到自己带的项目组的小朋友们用中文尊称她一声“粥姐。”
  她是那个圈子,最年轻的能有资格被人称作传说的存在。
  她好像真的变成了,跟从前不一样的人。
  那些在昌京诡异迷离大雾里的日子,开始变得遥远,变得模糊,变得更像一场浮华炫丽的梦。
  她好像真的,不再迷茫和无助。
  只是在如同往常一样忙碌的莫一天清晨,她听到街区中央的华人电台播放祝福,远在北纬39°54′20″,东经116°25′29的那个地方,迎来了农历新的一年。在一片熟悉的祝福音乐声中,她才发现,她离开故土,已有好些日月。
  那一刻,她站在曼哈顿街区繁华的高楼下,站在华尔街猎猎的冬风里,想起当年她坐在椅子上,脚尖勉强抵到地板,沈方易半跪在地上,手拢住她瘦削的下巴,粗糙的指腹,一下一下地揩去她掉下的泪,跟从前每一次一样,温柔又缱绻地哄她:
  “人总要有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她当时掉下眼泪。
  他仔细的擦拭,一下又一下,温柔的不像话。
  “小粥啊,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
  她回头才发现,当年那个爱哭鬼,如今也站在这俗世洪流中抵挡兵马。
  却唯独在往南走的风里,再也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作者有话说:
  本来说好明早九点的,怕大家等着,还是先更了。晚睡的宝估计睡前要难过了。(呜呜呜我知道你们很难过,会有好结局的)暂时更一章
  (高亮)明天(周四)下午五点之后,会有三到四更,直到更到完结。
  每一章都很关键,是相见的重要铺垫,大家不要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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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那长廊灯火依旧,无边的浪漫又是在等谁呢?◎
  2017年, 陈学闵和周阿姨领了证,他们定居在佛山。
  她最大的牵挂了了之后,这两年来在外头只顾着工作, 基本上没怎么回来过。
  她的顶头上司是个很有手腕的女强人, 带着陈粥的期间,她从项目经理一路闯到了合伙人的位置。某天团队聚餐的时候,合伙人拍了拍陈粥的肩膀, 带着笑意打趣她,“我有个大惊喜要告诉你。”
  陈粥笑笑:“是加薪还是升职。”
  合伙人摇摇头,抿着嘴, 在灯火阑珊的夜里神秘地笑着, “知道你不愿意找个美国人结婚弄到绿卡, 公司帮你了, 很快, 绿卡就能下来了。”
  她拿起酒杯, “恭喜你啊 New American.”
  香槟摇晃,陈粥在她的眼底看到带着笑意的自己,她摸不透自己宁愿漂泊在外头也不愿意回到故乡的心思, 但从她的皮相里, 她看上去是高兴的。
  是啊,是绿卡,多少留美学生心之所向的东西, 她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先别高兴的太早,先去中国, 把那难缠的case做了, 下周回来见我。”合伙人轻飘飘地留下一句。
  她没抬眼皮的点点头, 等到公司同事散了后, 就剩陈粥还趴在高脚台上垫着手背出神。
  光影交错间,过来一个高大的男生,他熟络地踩上陈粥身边的高脚凳上,见到她,嫌弃地啧一句:“死气沉沉的。”
  陈粥眼神睫毛颤了颤,看到来人是苏谈言,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姿势,没什么变化。
  苏谈言依旧秉承了爱开酒吧的习惯,来了美国还是没放弃自己的老本行,小酒吧一家接着一家开,现在都成连锁产业了。
  陈粥难得找到一家全是放中文歌的店,还全放的是九十年代的老歌,她挺喜欢来这里发空,来多了才发现,这儿的老板是苏谈言。
  苏谈言依旧没个正形,当初在美国跟陈粥意外重逢的时候,在那儿插着兜对着她摇头,“你瞧瞧,人生兜兜转转,你还是遇见我了。”
  “怎么样,小粥粥,美国生活是不是跟想象中的一样,自由且浪漫。”
  陈粥微醺,机械地摇摇头。
  “你瞧瞧你,跟从前一点都不一样。”苏谈言挪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从店里的柜台那儿以供客人自取的糖果盘里挑了个白桃色的糖果,递到陈粥面前。
  “谢了。”陈粥接过。
  “嗯、爱吃糖的习惯倒是一直没变。”苏谈言这样判断着。
  陈粥扯开糖衣,是她在从前经常吃的那种,她舌尖碰到那熟悉的味道后,她才反应过来,眼神扫过那果盘上放着的糖果,“你这儿,怎么会有这种糖。”
  “还不是记挂着某人爱吃。”一旁的人懒懒散散地伸了伸懒腰,眼神轻飘飘地也扫过那果盘,而后伸手,从果盘里也掏了一颗,轻巧地剥开糖衣,丢进自己到嘴里,“怎么样,异乡遇故人,故人连你的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是不是格外感动,”
  陈粥眼神还落在手边的糖纸上,她淡淡地说到:“苏谈言,我要回国了。”
  原先在旁边吊儿郎当的人眉毛稍许抬了抬,他脸色微微变化,而后收起那落拓不羁的样子,斟酌着问到:“不要绿卡了?”
  陈粥在酒吧驻场华人歌手“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歌词中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含笑看着苏谈言,“别紧张,就是回去做个案子,出差几日而已。”
  苏谈言这才明白过来,这小姑娘长大了,多出心眼子逗他紧张呢。
  他无奈地笑一声,夺了她面前的盘子,“再吃要收费了。”
  “小气鬼。”陈粥掸了掸手,收回自己的手,继而反身扬长而轻易,她挥挥手,“别迷恋我,没结果的。”
  身后的人这才从椅子上下来,插着兜在那儿,看她迈出门,而后轻笑一声,自顾自地在那儿摇摇头,“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
  那年的冬天,陈粥回了一趟昌京。
  中国的分公司接了一单业务,但高新科技行业国内的分公司业务涉猎的少,于是就派了美国这边的总公司派人过去。
  甲方是昌京新起的新贵,据说是从硅谷走出去的科技大拿,带着一身过人的胆识和眼界,绅士体面,衣品不凡,也姓沈。
  陈粥见到他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真的承认,时代真的已经把一些人遗忘了,如今站在时光洪流里的他们,是新一批的新世界了。
  作为新世界的昌京的新一批权贵,他不像沈方易那样烟不离手,也不像沈方易那样贵气病态,更不像他那样,没轻没重地会时不时地与她开着荤腔。他们周整、涉猎广泛,人前人后全是精英的样子,恨不得与身后的家族撇清关系,营造全是“靠自己”的独立人设,不似沈方易从前那边,会笑着说,自己就是个靠着身后庞大的家族关系有的今天,他不过只是个嗜烟如命的瘾君子罢了。
  他当时是那样奉承她的,他说这样的人,与她作配,那她真是委屈。
  ……
  国内的合伙人笑着向陈粥介绍这位与她年岁相仿的的沈先生。
  她才察觉过来她失了神,连忙礼貌地伸出手去,换上职业的微笑,“久闻沈先生大名,如今见到,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年轻有为。”
  对方迎上她的手,浅浅地说,“一直听国内的合伙人说起陈小姐在这方面博闻强识,原来还这么年轻,沈某人佩服。”
  国内合伙人卖了个好,笑呵呵地说,“两位都是年纪轻轻就在各自领域有所建树的青年才俊,依我看,这新时代要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周围一片随即而来的客套,陈粥站在人群中,得体地笑。
  她站在路上的车水马龙都仰望不到的高楼上,对着脚下匍匐前行的已经不再认识任何一个人的昌京发着呆。
  古城楼变成需要保护的遗址,胡同道里种上了许多的槐树,昌京搬进来好多天南海北的人,这儿,聚集了全中国最好的资源和最多的财富,也同时吸引着海外一波又一波的投资商进来。
  这就是沈方易说的,她美好的未来世界。
  是顺着她的道路的,作为她这一代人的沧海桑田。
  ……
  项目结束后,那位沈先生带着甲方身份,邀请他们项目组的人共进晚餐。他提议晚上去吃一家法餐,就是城贸实际大道那块的顶楼,从高往出去的落地风景很是好看,那儿的菜品也是不错。
  陈粥知道他说的是哪家餐厅。
  如果那个经理还在那儿的话,见到陈粥不知道还会不会想起,几年前,有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姑娘,把米其林餐厅的厨房搞的乱七八糟,在昂贵的法餐厅荒唐地煮一锅粥喝。
  那儿太让人难过了,她不想去。
  索性团队里有个小姑娘说她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国,想吃地道的中餐。
  陈粥于是顺着她的话,就吃中餐吧。
  于是那位沈先生就定了个中餐厅。
  饭后的消遣活动,他们定了去小酒吧喝酒,陈粥摇摇头,说她就不去了。
  几个年轻人像极了从前的她,贪玩又充满活力,巴不得不带她这个项目的领导。
  于是那位沈先生也笑笑,说他也不参加“年轻人”的活动了。
  等他们走后,他去结账之前,用陈粥不好拒绝的“地主之谊”,询问她要不要去看电影。
  陈粥问是什么电影。
  他说,他投资的电影院可以支持点播,什么电影都可以看。
  昌京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雪。
  陈粥却避之不谈地问起,沈先生,听说过从前昌京颇有名气的沈家吗?
  他不带犹豫的点点头,而后轻飘飘的说,破产了。
  人人都知道的故事。
  继而,他像是想证明些什么,说他的沈,与那个沈,不大一样。
  陈粥笑笑,说着抱歉。
  而后她拿起手边的包,点头道:“那好啊,那我们就去看电影吧。”
  对面的沈先生像是有些意外,而后一笑,“我以为,你会拒绝我。”
  “为什么呢?”
  他依旧绅士地笑:“ 因为陈小姐看上去,不需要爱情。”
  陈粥耸耸肩,“不过是看场电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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