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我们修士修习的乃是仙力,藏命剑于灵窍,以仙力御剑而行,是所有修仙者公认的最快最便捷的移动方式,而魂灵则与我们不同,他们自有一套术法体系,师叔现在用的便是鬼气,那等神出鬼没的手段乃是将鬼气运用到了极致,普通魂灵也可催动鬼气使出类似的术法,只是绝对不会像师叔那样宛如瞬移。”
观礼听明白了,脑袋耷拉了下来,“所以说,想使出这么帅气好用的术法,除非我先变成魂灵咯。”
玉成提起剑柄在观礼脑门上敲了一下,观礼“哎哟”一声捂着被敲到的地方。
玉成对其教育道:“无论仙力还是鬼气皆各有所长,师叔对于鬼气术法的运用固然精妙,但你怎知宗主以仙力御剑做不到同样的事情呢?”
“所以脚踏实地,认真修行才是你该做的事情。”玉成拍着观礼的肩膀温声说着,“明白了吗?”
观礼正了正身,双手交叠贴于额前,“谨遵师父教导!”
三日后――
无论是普通魂灵还是酆城亲卫肯定都是夜晚活动更为自在些,也就导致了现在月上中天,玉成几人不得不在夜风中跟眼前这群酆城亲卫打交道。
玉成自修为有成后常在凡尘历练,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可这众鬼之都“酆城”却的的确确不曾去过,传说中只听鬼王一人调遣的酆城亲卫自然也是无缘得见。
传说酆城亲卫统共不过一百多位,均是修为高深冷酷残忍的魂灵。还有更为玄乎的说法,说这些终日身披黑袍不见面貌的亲卫,其实都是上届鬼王身边的人,自从上届鬼王被灵泽斩杀后,这群神秘的魂灵便奉了更为强大的灵泽为主。
酆城亲卫又唤鬼王亲卫,在酆城乃至整个鬼界都是十分令人畏惧的存在。他们不管鬼界诸事又身份神秘,只遵循鬼王的意愿行事,凡违背鬼王命令或违反鬼王所制规矩的魂灵,鬼王亲卫,若遇必杀!
鬼界这群肆意妄为惯了的恶鬼魂灵,能像现在这般老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有这群类似“执法队”般存在的酆城亲卫在。
如传闻中一般,眼前这些亲卫一个个身披黑袍,宽大的帽兜遮挡了他们大部分面容,就连仅露出来的一点下颌,十几人当中也有半数以上都用黑布蒙上了,让人实在瞧不出都是男是女、是老是丑。
两方人员面对面站着也有一会儿了,酆城亲卫这边始终一言不发,也不见他们当中有什么领头人之类的出来说话,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观礼越看越觉得这群黑袍鬼}得慌,不单单是那股冷厉残酷的气势,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明明连鬼界最强的师叔祖都见过了,可他就是忍不住对着这群沉默寡言的亲卫打寒颤。
见对方没有主动交谈的打算,玉成只得先上前一步张开手掌,亮出灵泽先前留下的那没印信,“在下乃长白仙宗玉成,奉师门之命在此等候酆城亲卫商议此地水域魂灵之事,不知诸位中哪位是领头之人?”
“……”
一阵冷风吹过,亲卫这方还是无人答话。
又过了半晌,只见其中一人从队伍中缓缓飘出,动作间无声无息,长长的黑袍紧贴地面磨蹭,真就像一抹幽魂一般停在队伍前方。
只见出来的这名亲卫先是将头正对着那枚印信仿佛正在仔细辨别真假,确认为真后才面向玉成的方向。
“奉……鬼王之命,驻守此地,看管……水鬼。”这名亲卫仿佛许久不曾说过话,声音沙哑又有些磕磕绊绊。
不过不管怎样,总算是能交谈了。
玉成便继续说道:“长白仙宗已与修真界众多宗门商议,此地地处凡尘又隶属长白仙宗管辖范围,我宗驻守此地防止水鬼作乱本就是理所应当,因此无需再麻烦酆城的诸位来此驻守,若此地水鬼当真再起事端,届时再由双方共同解决如何?”
“……”领头的亲卫沉默了片刻,“奉鬼王之命,我等……需驻守此地。”
玉成:“……”
玉成想了想措辞,继续说道:“鬼王曾亲口言明,此地水鬼发狂皆因鲛人音所致,如今鲛人音已不可能再发出,按照此地水鬼以往的活动来看,再次出现异变的可能性极小,且长白仙宗将长期派遣弟子在此驻守,所以也就无需酆城再派遣人手驻守此地了。”
这话说得已经够直白的了,有我们修真界子弟在这儿就够了,就不用鬼界再插一手了。
领头的亲卫还是像方才那般,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奉鬼王之命……我等需……驻守此地。”
“……”
观礼凑到玉成耳边小声说道:“他们是不是根本就没听懂咱们说的啥意思啊?还是他们其实只会这一句?”
玉成看了观礼一眼,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了。这群酆城亲卫对遵守鬼王的命令这一点,居然固执到了这种程度,无论他作何说辞将什么道理,对方都是那一句“奉鬼王之命”。
一时间两边都沉默了。
玉成:“……”
亲卫:“……”
一群人在冷风里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领头的这名亲卫才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说:“啊,还有一句……”
玉成等人期待地看着他。
亲卫:“不守,就把鲛人带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亲卫头头:我不是呆,我只是很少说话
第15章 酆城
玉成带着一众亲卫来到海边。
深夜的海边,风还是很冷的,丝丝缕缕地吹在身上,就是身强体健的渔民也会打个寒颤。
西海岸的礁石滩差不多已经成了鱼芷素的第二个居所,她就坐在碎石中间,披散的长发、素色的发带、单薄的浅绿衣裙以及华丽的银色鱼尾。
她正在渐渐熟悉自己将长期保持的模样。
她看着递过来的红玉梅花,指了指自己问道:“给我?”
亲卫点了点头说道:“拿着,暂用。”
暂用?
鱼芷素迟疑地握住这朵精美的红玉梅花,梅花不过手掌大小,雕刻的纹路跟形态却是精美异常,仔细看去红玉中心似乎还包裹着一朵真正的梅花。
握住红玉梅花之后,鱼芷素抬手掩住了因惊讶而张开的嘴巴,因为此时她的脑海中竟响起了灵泽的声音。
一旁的玉成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鱼芷素掌心中的那枚红玉梅花,压下心底的疑惑跟诧异。
他曾意外看过一眼宗主的私人印信,如果没记错的话……也是一朵梅花的形状,只不过并非红玉所制。
这枚红玉梅花应当是师叔的私人印信,修真界中但凡有些能力的修士都会做一枚类似的私人印信,与他手掌中这枚随手画出的纹饰不同,私人印信乃是真正能够代表其本尊的信物也是传信的法器。
随手刻画的印信纹饰没有固定图样,除了充当临时证明再无其他任何用处,而私人印信每一枚都是独一无二,无论是功用还是样式都是由主人亲制,通常一人只会有一枚,上面不仅蕴含着印信主人的力量,更收纳了印信主人的气息,无论天涯海角,只要手握此枚印信便可随时与其主人交流。
此次应当只是为了方便与鱼芷素交谈才临时“暂用”私人印信,毕竟像这等私密之物,除了自己的生死之交或是此生相伴的道侣,绝不会随意赠与他人。
只是不知宗主跟灵泽师叔的印信同为梅花形态,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简单交谈后,鱼芷素已经明白了灵泽派遣这群黑袍亲卫来此的用意,她坐在礁石上,任由浪花一遍遍地冲刷那条仿佛铺撒着星光的鱼尾,如今她差不多已经是长期生活在海里,就算是单薄绿衫裹身也不会觉得寒冷。
她凝望海面,无声露出一抹浅笑,“多谢鬼王大人好意,但我不想离开这里。”
千里外的鬼都酆城,宽敞的业宫大殿,只有正中的黑石王座上斜坐着一道黑色身影,灵泽单手支着脑袋,语气不解:“为何?”
她早就预料到,修真界那群人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再怎么商量也不可能答应让鬼王的亲卫帮他们驻守所属之地,不过墨城那个地方主要是长白仙宗说了算,倒也不一定会回绝,所以她才交待若是修真界不同意,那就罢了,借此把鱼芷素带回来,虽然表面上鱼芷素是水鬼之乱的源头,但鲛人骨已失去迷幻之效,玉成那几个后辈不会当着鬼王亲卫的面硬要把人留下的。
“经此一事后渔村中人定更加视你为异类,即便是不敢招惹你,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去,况且你还身怀曾被富商‘重金购买’的鲛人骨,难保以后不会有利欲熏心之人打你的主意。”
在巨大金钱利益的诱惑之下,杀人取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诚然酆城也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但好歹能保她生活平安无忧。
鱼芷素自然明白灵泽是一番好意,但她还是婉言谢绝了,“我很感激您能如此关照,但我还是想留在这片海里。”
“可你不怎么喜欢水。”灵泽语气平淡却笃定。
鱼芷素瞬间怔住。因为灵泽说的没有错,她的确不喜欢水。
在灵泽号令众水鬼找寻阿游踪迹那晚,她站在海滩上,因海水荡过来打湿了裙角便皱眉后退。
在发疯逃离之后,她独自蜷缩在礁石边上,即便是鲛人形态却依旧没有沉入水中,只留下一截尾鳍不得不搭在水里。她也从不往深海里去,即便化为鲛人后,也是如此。
她没想到灵泽竟连这点细节都注意到了。
“我……的确不喜欢水,我的阿游就死在水里,我怎么可能会喜欢水呢。”鱼芷素喃喃说道。
“可是我更想陪着他,他的身躯与魂灵就散在这片海域里,只要想到身边可能处处都有他,这可怖的海水也就不那么令人厌恶了。”说着她唇边绽开一抹浅笑,那笑容温婉娇俏,依稀是当初阿游还在身边时的样子。
灵泽阖目叹息,空荡荡的大殿没有一点回音,安静得过分。
“随你吧。”
随后,鱼芷素将红玉印信交还给那名亲卫,亲卫对着印信低声询问着什么。
“都回来吧。”灵泽对着那一头吩咐道。
一众亲卫也不多问,揣起红玉头也不回地飘走了,也不跟玉成等人打声招呼,顷刻间便没了影子。
观礼抻直了脖子往亲卫消失的方向望:“这真是我见过最像鬼的鬼了,来去无影,连走路都用飘的。”
***
灵泽走下王座,推开业宫大殿的门,冗长的黑石台阶一直延伸到座落在业宫之下的酆城。
前任鬼王残暴冷酷,享受居高临下睥睨众鬼的愉悦,将自己的宫殿修建在酆城的正中心,堆砌起高高的墨石高台,将整座业宫沉浸在最深的夜空当中。所有酆城的鬼众只能抬头仰望这座冰冷阴森的宫殿,空中漂浮的幽暗鬼火无法照亮它,隐约映照出的轮廓反而更为这座宫殿增添了几分威压。
灵泽当年单枪匹马杀穿整座恶鬼环伺的业宫,抢下阴司刀,踩着前任鬼王的尸体上位,上位后便理所当然地住进了这座业宫。
她对凌驾众鬼什么的没什么兴趣,对前任鬼王的品味也不敢苟同,只不过这业宫她倒也没想改建。她无所谓住的地方是什么模样,反正也不常待在这儿。再者,鬼众对她保持敬畏之心以及一定程度上的恐惧也是有必要的,不管是出于对鬼王的尊敬,还是对她个人的畏惧,通常只要她在城里,一干鬼众总是格外地循规蹈矩。
业宫的装潢透着一股残酷的美,漆黑的王座与暗红的廊柱,如鲜血泼洒在石头上而后又干涸成块,暗金的雕花纹饰在幽蓝的磷火下或明或暗,显得优雅而又冰冷。
偌大的宫殿没有一个服侍的下人或是奴仆,走廊上只有灵泽轻浅的脚步声在回荡,偶尔有值守的亲卫路过对其垂首行礼她也没有理会,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最终她停在一处露台上,露台视野宽阔,可以看到浅薄灰雾下的大半个酆城。
褴褛的布条、灰旧的帘幕遮挡着酆城的街道,古旧的木质阁楼屋舍上挂着昏暗的红色灯笼,街道、小路纵横交错,每个屋舍的门前都挂着一串铜铃铛,若有魂灵或者人进出,铃铛便会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
这俨然是一座集市的模样,只是此时不仅户户紧闭门扉,街道上更是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她记得离开之前还没有这个地方。
灵泽勾唇一笑,酆城内忌讳鬼众频繁与外来生人接触,这是知道她回来了,生怕惹她不快,才匆忙“关门大吉”吧。
“主人!――主人主人――”
远处传来一声声嘹亮的呼喊,那声音像是被掐着脖子喊出的,沙哑中带着尖锐,直扎进灵泽的耳朵。
灵泽略微歪头,闭上眼睛皱着眉忍受着这业宫里独一份儿的聒噪。
来人身量矮小,一身鸦青色的长衫看着就质地不凡,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冠在脑后打理得一丝不苟,一路小跑停在灵泽身后塌腰拱手,窄长的脸上还挂着谄媚的笑容,笑得一双绿豆眼都看不见了。
“主人您这趟一出去就是几个月,什么时候回来的?您看我居然不知道!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嘴上说着该死,这语气神态里可没有一点儿觉得自己该死的意思,不过打心底的喜悦倒是没有作假,毕竟主子回来了,他这位鬼王的唯一亲随、业宫的大总管才更有地位面子不是。
灵泽觑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盼着我回来?”
“那是当然!”语气神态无比认真。
“可我怎么觉得,我不在酆城你过得更滋润呢。”灵泽冲着酆城那片集市模样的地方扬了扬下巴。
“常舌,你挺有本事啊,居然在鬼城里张罗起了鬼市――怎么,不满足以往背地里那点儿小打小闹,想扩建场子了?”灵泽的话让人不好分辨是真的在夸奖,还是已经想好了怎么拧断主事人的脖子。
常舌嘿嘿嘿地讪笑着:“我……我这哪是有本事,这屁大点儿的能耐在您这儿就是不值一提,这鬼市吧……我也就是……牵了个头儿……”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并且时不时抬下眼打量灵泽的表情。
“您看这城里的日子实在是寡淡,低头抬头都是些大鬼小鬼,不仅没什么话可讲,也没有多少乐子,实在憋得难受了就干脆互相打架……”常舌见灵泽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里好像还在搓捻着什么,也不说话,也不表态,便知道今儿这事儿指不定有戏!
“小的知道,之前他们偷偷做买卖,赚油水改善生活的事儿肯定瞒不过您的法眼,这段日子您不正好不在城里嘛,他们难免就……更加放纵了些。”常舌嘿嘿一笑,“城里常住的这些鬼,也确实有那么些个有本事的,咱们魂灵的一些东西对外人来讲也确实方便好用,这不,酆城的东西在外面渐渐有了名声,来酆城的外人也越来越多,我也是怕出乱子,寻思着不好再让城里做买卖的魂灵就这么零零散散的了,就干脆起头把他们聚在了一块儿。”
酆城其实并未对外封闭,只是城里的厉鬼恶鬼实在是不知凡几,修士遇上了难免会大打出手,凡人碰见了就更糟,所以才会有忌讳生人的规矩,也鲜少有外面的人自己找来。如今这鬼市一出,以后胆子大的外人恐怕会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