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姝手肘撑着地面,低头咬着下唇,强压下此时想要起来与他对质,反唇相讥的冲动。
原来她是不能拒绝的,若是违逆他,得到的也只能是这般结果……
而且,她不过就是谌厉澜的一颗棋子罢了。
谌厉澜在算计什么想要什么,他心知肚明!
她还能如何?
燕北骁分明就是将她当成发泄怒火的工具!
“君上,易落不敢,易落只是一个小小的医侍。”
若真是这般厌恶,大可以赶她走!
“医侍?孤看你的野心可远不止于此,伤了孤的后妃,可是想过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看吧,她就知道,他总要为他的爱妃来讨得公道才是。
盛姝转而跪在地上,“可是宜妃娘娘有何不妥?求君上恕罪,易落自知医术浅陋,怕是还不足以在这宫中为君上效力……”
燕北骁看着她低垂的脸颊,这顺从卑微的模样,让他心头一阵烦躁不安,莫名的别扭和碍眼。
“那孤就如你所愿……”
盛姝等着他接下来的发落,却迟迟不见他开口,不自觉攥紧了衣袖,轻轻抬头。
燕北骁却是转过头去,并不想多说什么。
“安福寿!”
安福寿忙快步进来应声,“老奴在。”
“从即日起,封易落为舒妃。”
不止盛姝一脸惊愕,安福寿也是有些惊讶的不知该如何领命了。
“君上,不知这娘娘的名号是何字?”
“自然是舒心顺意,舒妃,你可满意?”
燕北骁深有意味的瞥了眼盛姝,面上似笑非笑。
盛姝心中一阵悲凉无奈,即便如此,他还要封自己为妃!
姝妃和舒妃又有何不同?都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原来这便是最大的惩罚……
盛姝恭顺拜过,唇角勉强扯出抹弧度,“臣妾谢君上隆恩。”
燕北骁微抬手,信步走向雕花博古架前,背对二人负手而立,眼底似盛满了孤寂和落寞。
“老奴告退。”
“臣妾告退。”
安福寿忙扶起盛姝,默默退了下去。
第63章 请安
燕北骁并没有特意指定安置的宫殿。
本来盛姝住的揽月殿也是前朝后妃的住处,不算逾礼,安福寿便也不敢贸然挪动。
青儿在盛姝离开不久,便得知了宜妃损伤了脸的事,因着摸不清她的用意,心中也是万分担心。
这会看到她和安福寿一起安然无恙的回来,忙急切迎了上去,才是舒了口气。
又听闻安福寿叫她舒妃娘娘,还差人派来了十来个宫人伺候在殿内外,着实有些意外。
待回到内殿房内,青儿合上房门,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欣喜之色。
“姑娘……哦不,现在奴婢应该要唤您舒妃娘娘了。”
看来公子说的没错,医侍又如何?才不过两天而已,还不是顺顺当当的成为了君上的后妃。
盛姝懒得在意这些,虽然事与愿违,但总算还是达成了初步任务。
“阿辞的消息到底何时送来?我希望你们能信守承诺!”
“娘娘不必担心,两国路途也不算太近,这传递消息也需时日,再耐心等几日应是会到了。”
青儿知她担心孩子,母子分离确是人间惨事,她可以体谅,却也无可奈何。
“姑娘,接下来便是要想办法得到君上的宠爱,稳固地位才是,最多只需两年,等主子……
主子说过,那时他定会助姑娘重获自由的……”
盛姝嗤笑,眼中尽是无边的漠然空洞。
两年?
且不说期间母子要生生分离两年,就是真的两年后,她又能真的重获自由吗?
谌厉澜这种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如何能去管一个棋子的死活?
痴人说梦罢了!
盛姝从进宫的那刻便已然想好了自己的出路,人,贵在自救!
青儿见她不再理会自己,唯有心中轻叹,皆是身不由己罢了。
梦华殿,内殿所有的纱幔皆是放了下来,宜妃坐于铜镜前。
两颊和额头处此时皆似是浮上了抹浓重的高原红,细看之下还布满了密集细疹,有多处都有抓伤破皮的划痕,渗出丝丝血渍。
宜妃不时扭动着身子,忍不住抬起手臂想要再抓两把,恨不得将整个脸都抓烂以解了这难耐的瘙痒。
一旁弓着身子立着个侍女,正忙着给她脸上涂抹药物,一脸担心。
“娘娘,您还是忍一忍吧,奴婢再多给您涂点药,真的不能再抓了。”
“本宫一刻也忍不了了!那个该死的贱人,居然敢如此算计本宫!难怪那般殷勤,她定然是嫉妒本宫在这宫中最是得宠!
可君上非但没有治她的罪,居然还封她为妃?
肯定是那个贱人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君上,才将自己推得一干二净!”
宜妃越说越气,下午还派人去禀报给君上,求他做主,谁知道等待而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娘娘,当务之急您还是得先养好身子才是,万不能让她人得了便宜去。”
春雪的话不无道理,宜妃心里的担忧也是越发的厉害。
后宫众妃嫔皆是有着与君上画像中的女子或多或少的相似之处,大家心知肚明。
可如今却来了个几乎本尊容貌的女子,得宠定然不会太难。
可若是如此有手段,一朝得势,那这后宫如何能安宁?
宜妃略加思索,便有了主意,低声对着侍女耳语,“春雪,你去替我……”
夜色渐渐暗下来,盛姝越到临近时刻,越是有些紧张发慌,一如那晚。
嬷嬷伺候她梳洗打扮完毕,已然等待在殿内,只等通传。
今日才封妃,按规矩当晚理应是要侍寝的。
可直到深夜,都无人来通传任何消息。
盛姝实在熬不住就先躺下睡了过去,一觉到天亮,竟出奇的一夜无事。
清晨早早就被嬷嬷叫醒了,说是要给大长公主请安,还要去万不可误了时辰。
询问之下才得知,这大长公主燕馥雅原是燕北骁的姑姑,早年丧夫,后又丧子,以致于长期缠绵于病榻。
之后便被接到宫中静养,这一待也有数十年之久。
因着前朝后妃都被挪去了外面的行宫安置,这大长公主也算是这后宫最大的长辈了。
燕馥雅长年喜欢诵经礼佛,燕北骁也多敬重,还特意重修了福康殿,从多处请来神像金身置于殿内,以供她祈福沐法。
身份摆在这里,虽燕馥雅并不要求,可后宫众妃嫔每月总还要有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前去请安。
盛姝揉了揉沉重的眼皮,打了个哈欠问道,“可是嬷嬷,今日又不是什么初一十五,为何还要去请安?”
“初一十五只是一个说法,后宫嫔妃皆是敬重大长公主,请安便是聊表心意的方式,自然不能懈怠,且舒妃娘娘初来乍到,还是得去一趟才是。”
盛姝略加思索,便立时睡意全无,很是欢喜的点点头。
正愁找不到大树来抱,这不就来了……
稍作梳洗打扮,盛姝特意选了一套素白绣有清荷的云锦笼纱裙。
头发虽是照着宫规梳成流云髻,却是小巧玲珑了许多。
且只用一根雪蚕丝织就的缀璎珞流苏发带缠绕,顺着发髻的优美弧度飘然垂下。
一身装扮不着金银赘饰,脂粉略扫,不改清韵之气,难掩不俗之姿,翩然似惊鸿,出尘若飞仙。
嬷嬷不觉看得有些呆了,这般姿色,怕是身上随便披块破布都是美的吧。
唯一的不足,许就是那处脸上的红印了。
可君上都没嫌弃,她一个奴婢又哪敢多说。
福宁殿是燕馥雅的住处,与福康殿相隔不远。
盛姝身后跟着青儿和嬷嬷一起,到达的时候,内厅已经坐了一圈人了。
放眼望去,燕北骁的后宫还挺充裕,莺莺燕燕的美人,一派花团锦簇的景象。
上方主位坐着一个约四十多岁的女子,顶上玉翠南珠压鬓,眉眼柔和明丽,风韵犹存,也大致看得出年轻时候的美貌。
面色红润,下颌线并不明显,双下巴若隐若现,一身偏棕黄锦缎罗衣。
身形略显富态,撑得有些腰圆膀粗,雍容华贵还是有的,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
盛姝面带浅浅笑意,不急不缓的走上前行礼。
“臣妾拜见大长公主。”
燕馥雅捏着手中的一串翡翠珠子,面色平静的打量着盛姝。
“嗯,你就是骁儿新封的舒妃?”
第64章 抄经
她并未让自己起身,盛姝唯有继续保持行礼姿势,恭敬应声,“是。”
盛姝真的有点怀疑,是不是他们燕氏一族都有这个毛病!
“日后在这宫中,你们同是身为骁儿的嫔妃,理应和睦相处,谨记自己的本份。
伺候君上,以延绵子嗣为重任,若是被本宫发现有人胆敢挑起争端,那本宫便绝不姑息!”
燕馥雅的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自带王家气势。
下方众人皆同声应和,“是。”
盛姝心里明镜似的,她才惹了宜妃,这会自是无话可说。
训完了话,燕馥雅才眸色微动,对着盛姝毫无情绪波动的说道,“起来吧,舒妃。”
盛姝被嬷嬷扶至一处空位刚坐下,身旁的一个女子就先是冷嘲热讽的开了口,嗓音不大不小,正好都听得见。
“臣妾听闻舒妃娘娘很会唱曲,从冷宫唱到君上的宣光殿,想来这唱曲功力当真厉害呢!”
“梅妃妹妹,看你这话说的,舒妃妹妹初来之时可是君上的医侍,想来应是医术更加厉害些才是。”
“哟,霁妃姐姐,你还不知道呢,舒妃妹妹昨日给宜妃送去了一罐养颜药膏,听说宜妃整张脸都烂了呢……”
女子话一出口,众人皆是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嘶嘶声。
还齐刷刷深有意味的看向她,不时再用余光瞥向上面坐着的燕馥雅。
燕馥雅反正就垂眸只管转着自己手中的珠子,全当听不到。
“诸位姐姐们定然是误会了,妾身本是好心送予宜妃姐姐调理肌肤之物,可先前君上又让妾身去帮他配点药。
结果妾身一时大意忘了里面有味药与之相冲,都是妾身的错,昨日君上还特意为此训了妾身,让妾身面壁思过。”
盛姝说着便垂下了头,似是还有些委屈的模样。
霁妃顺着话茬,笑着说道,“哦……难怪昨夜妹妹都未侍寝,原来是这般,那日后妹妹可得行事有度才是,莫要惹了君上不悦。”
“真是聒噪!”
一蓝衣女子皱了皱眉有些嫌恶的突然起身,对着燕馥雅福了福身子,面上毫不掩饰的微微不耐,语气稍显生硬冷然。
似一朵开在高枝上的清冷孤傲小白花。
“大长公主,臣妾此时头痛得厉害,便先告退了。”
嬷嬷在盛姝身后,小声提醒,“这位是静妃。”
燕馥雅对着她却并无任何不悦,似是习以为常了一般。
盛姝不免感叹,燕北骁的后宫还当真是百花齐放,各种性子的都有!
“嗯,今日你们也请过安了,坐在此处陪我这个老妇人也是无趣,都一起散了吧。”
众人皆是起身行礼,盛姝也混在人群里一起。
燕馥雅突然出言叫住了盛姝,“舒妃留下,本宫今日身子不大爽快,就由你替本宫抄一抄尘华经送于佛前,你可愿意?”
盛姝唇角微扬,眸中闪过一抹精光,“臣妾愿意。”
几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笑意看向盛姝,心情大好的盈盈离去。
盛姝被安置在偏殿的桌案前,笔墨纸砚早已备好。
左侧还放着三本叠加在一起略厚的书卷,最上方那本书封写着《尘华经——上册》。
盛姝随手拿起一本,下方果然如她所想,放着《尘华经——中册》。
她有些好笑,却也故意不加掩饰,唇角的弧度带动两个小梨涡浅映在双颊。
翻到书本第一页,轻诵出口,提笔便开始专注抄了起来。
燕馥雅倒是有些意外,试探性地开口说道。
“抄经需要心静,更需要心平气和,这宫中太多浮躁之气,稍有不慎便会误入歧途,本宫的用心,你可明白?”
盛姝手下停了停,微笑望向燕馥雅,“臣妾明白,大千繁华,浮生孤独,心静方得始终。”
说完又继续低头抄着经书,举手投足间皆是股云淡风轻的超脱,加之这身素雅打扮,更显高节之感。
燕馥雅轻动了动唇,似是在回味她说的话,不觉陷入了思虑中。
足足一个多时辰,燕馥雅坐在一旁品茗,翻阅书本,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
盛姝却从始至终都未有一丝不耐的神情,似是不知疲倦一般,一本经书也即将抄到末尾。
燕馥雅的侍女缓步而来,行礼说道,“大长公主,可是要传膳了?”
燕馥雅不觉看向盛姝,她倒是丝毫不受影响。
若非本性,那就确是心机深沉到不可测了……
“嗯,舒妃同本宫一起用膳。”
盛姝不动声色手下缓缓书写着此时的平静,手臂虽有些发酸,但并不算多累。
佛经的确可以静心,今日倒也不算白来一趟。
片刻后,侍女们手捧精致瓷盘鱼贯而来,不时桌上就摆满了珍馐。
燕馥雅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走至盛姝身旁。
这一手字写得也是娟秀工整,颇为有几分男子的风骨。
抄到此时还能保持如此,若单说这沉得住气的性子,还是让她不由得有些高看了几分。
“抄了一上午了,可是有些乏累了,先陪本宫用膳吧。”
盛姝抬眸莞尔一笑,俏皮说道,“乏累倒不至于,就是有些手酸。
定是平日里太过偷懒,不曾抽空多写写字的缘故,日后还得多抄抄经,治治我这懒病。”
燕馥雅微怔,在这宫中还不曾听到过有人如此说话。
抬高自己的多如牛毛,贬低自己的倒是头一回见,还说的如此直接。
“舒妃倒是心直口快。”
燕馥雅笑未达眼底,也不再多说,转身在宫人捧着的铜盆里净手,先是入了席。
盛姝很是自觉的跟上,默默地端坐于她身旁,将她下意识地微小举动一一捕捉。
扫了眼面前的一道道菜色,看得出来的确是少食荤腥。
总共十道菜,素菜就占了七道,可是却几乎都浸着层厚厚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