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元厚眯了眯眼,这些倚老卖老的家伙,早该下去见他母亲了。
只可惜,都是各大家族的老头,这里面没有谢延舟那小子煽风点火,他是不相信的。
另一个董事又道:“元厚,你看温岁那丫头,又不是温家的种,又借着温氏的名号在外面胡作非为,都影响到温氏集团的形象了,我们集团之前的爱心项目大使,还用着温岁呢,这下他们都举报到上面,说我们假慈善了,还说是你仗势欺人,让查税,抵制温氏集团,做生意的名声是最重要的,我们的股价都会受影响的。”
“你就是太宠溺温岁了,无法无天!”
“温岁跟元厚有些像,不稳重,元厚啊,你上次不是说元鹤回来了么?你妈妈曾经很看好他啊,他这些年在海外也发展得不错,就是可惜了,双腿残疾,不利于行啊,否则……”
否则什么。
温元厚手指紧攥,咬紧牙根,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这是他最痛恨的话,说他不如温元鹤,说这个公司本来该是温元鹤的,凭什么?这是他们温家的东西!
但在董事看来却不是这样,现代公司又不是说,谁创建了公司,这公司就一定属于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公司转瞬就易主,在资本市场上,这样的故事屡见不鲜。
许茵又笑得甜蜜,跟闻柚白那丫头学的,变了个人一样,她喊他:“哥哥,叔伯们说,你要把妈妈留给我的股份转给我,原来,我前面数十年的辛苦都是为了回到家里后的温暖。”
她语气温柔,甚至有了隐隐鼻音,在座的人谁看了不心疼。
因为她苦,是真的苦。
温元厚本来夺取公司就不光明正大,温元鹤回来之后就是个隐患了,但他残疾就没了竞争的可能性,掌权人需要足够的威严,而现在的许茵,又成了这些老不死威胁他的筹码。
真是该死的一对鸳鸯!
他眼眸危险,被逼无奈,只好假装先答应,但是公司的股权没那么简单,还要走许多的章程,在这之前,这个许茵和温元鹤不能留。
还有温岁!
这丫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时候的可爱机灵劲完全没有了,蠢笨如猪,浪费他这么多年的培养了。
偏偏会议结束,他才刚要吃饭,他就接到了温岁的电话,她说她想见舅舅,她脚受伤了。
温元厚也是有心疼的,毕竟是他疼了这么多年的丫头。
可是这丫头害惨他了。
他眸色一转,也有了主意,蠢货就该替他做点蠢事,也不枉他这么多年对她的疼爱和呵护了。
“岁岁,舅舅派人去接你。”
温元厚请了医生过来,帮温岁看脚,谁不觉得他就是一个好舅舅,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维持这样的人设,在公司,他威严有能力,在家,他则是宠溺外甥女的好舅舅,有情有义,有血有肉,这样的商人形象路人缘特别好,股权稳定。
医生给温岁看完后,说:“不仅是脚踝,更严重的是脚掌肿胀,脚底瘀斑,都不能走路了,还去跳舞了,得马上拍片,看下是不是lisfranc韧带损伤,很有可能要开刀复位。”
第338章
温岁眼皮都哭肿了:“舅舅,我的东西都被人抢光了,都没有了,连你都是闻柚白的舅舅了。”
“胡说,我就是你的舅舅。”温元厚眉头拧着。
温岁原本是会信的,可是,她在楼下遇到了许茵和蔡家爷爷,他们在说温氏的股权,舅舅都要把股份给闻柚白妈妈了,没有钱,疼爱就都是假的。
全部都是。
闻柚白真正得到了所有的一切,温岁恐慌地想到,十来岁的闻柚白对她放下的狠话,闻柚白真地做到了。
许茵还说,元厚哥还是很看重血缘关系的,以前对她不好,现在知道是她妹妹,也开始疼爱了。
温岁半信半疑,因为舅舅不是才知道的,但是她想到,舅舅以前总是对她说,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所以无论如何,舅舅都会爱她,那没有了血缘,舅舅的爱就会消失了吧。
就像舅舅从来没想过,把股份给她。
这样想来,闻柚白比她曾经得到的还更多,她真的不甘心。
温元厚盯着温岁的表情,宠溺道:“你呀,小丫头一个,担忧这么多,你开开心心,舅舅就高兴了,不就一个舞剧,等你好了,舅舅给你安排上,怕什么?好好休息。”
温岁深呼吸,扬起笑容:“谢谢舅舅。”
温元厚知道温岁藏不住话,又蠢笨,要是真的告诉她,让她去搞死许茵和温元鹤,怕是不会成。从前他让温元鹤消失在海外悬崖之下,那是上世纪的事情了,现在不能这么做,他目光落在温岁肿胀的脚掌上。
温岁抬头,轻声道:“舅舅。”
温元厚摸了摸她的头,是发自内心的心疼和愧疚,他道:“舅舅这些天太忙了,事情太多,就没法关注到你,委屈你了,我看到那些消息了,董事会的老头把我臭骂了一顿。”
“那又怎么样,舅舅顶住压力,也是不会骂你的。”
“你也没做错什么,那些人本就不配跟你抢,你本就比她们优秀。”
温岁咬着下唇,睫毛颤抖,眼睛更酸,扑到了温元厚的怀中,抱住了他,就像小时候那样撒娇。
“舅舅疼你,怎么可能只有血缘?我对闻柚白怎么样,对你怎么样,你这小丫头摸着良心说说,舅舅可曾打过你?但舅舅可是扇过她巴掌。”
“可是……舅舅,我刚刚听到,你要把股份给闻柚白母女。”
温元厚手上的动作微顿,半晌道:“嗯,许茵毕竟是我妹妹,该是她的,就是她的,你放心,到时候签字,舅舅会带你一起去的,不会让你什么都没得到的,舅舅一把年纪了,只挂念你。”
温岁眼眸失落,所以,股份还是要给许茵。
“那谢延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出事了,他也没半句关心,咱不要他了!”
温元厚决定最近好好对岁岁,是愧疚,也是遗憾,这是她这辈子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如果没命了,他就给她办个盛大的葬礼,成了植物人,他就养她一辈子。
*
闻柚白眼皮一直跳,总觉得奇怪和不安,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明明目前来看,一切都很顺利。
温元厚约定在一个月后,去谈判和签署股份相关合同,闻柚白可以作为许茵的律师出现,但他提出要求,他要温元鹤、温岁都出席,他说,那天他会派车来接他们,去一个半山的庄园,如果谢延舟那小子不放心,他也可以去。
她的脖子上微微一凉,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下,低头看,看到了一枚瑰丽的黄色宝石,还有谢延舟骨节分明的手,他已经不满足于给她送钻石了,现在爱上了为她搜罗各种颜色的宝石。
她恍惚间想到不合时宜的话,她现在才配得上那些人骂她的无耻、贪财和拜金,有了各种奢侈的珠宝、包包、房产,变相逼谢延舟签署了不公平合同,每个月拿着他给的无限信用卡,还钓着他,对他爱理不理的。
而从前,从他手里拿着区区几万的钱,怎么配得上豪门所说的拜金呢?
谢延舟亲了亲她的耳垂,旖旎的语气说的却是正事:“他要让温先生出席,大概是为了逼温先生出面,他现在知道我们和温先生联合演戏了。”
“我奇怪的是温岁,温元厚是爱温岁,但他更爱股权,他能这么爽快答应,就已经很奇怪了,他把股份转部分给温岁,更是不可能的。”
谢延舟淡淡道:“别担心,我会让人去调查,那个庄园目前来看,没有什么问题,虽然在温家名下,但是安保都是我们谢家安排的人,他也同意了。”
闻柚白但愿是她的错觉。
她摸了下一直跳着的眼皮,一会想会不会他会拿小惊蛰威胁她,一会又想还有什么阴谋,直到,谢延舟吻上了她不安颤动的眼皮上。
她闭上眼,手指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指甲陷入掌心之中。
他们明明做过更多亲密的事,水乳交融,唇舌缠绵,但他微凉的唇覆在她薄薄的眼皮之上时,亲眼皮的动作一点都不色气,而她胸腔里的心脏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仿佛有一朵盛开的含羞草,倏然合上了粉色的花瓣,战栗着,害怕着,怕自己不理智,怕自己陷进去,她想要用一层又一层的荆棘护住她的心。
她闻到了他漱口之后的薄荷水味道,没有烟酒的臭味,她仿佛察觉到,他的气息在强势地渗透她的柠檬柚香气,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的香味。
他说:“柚柚,别担心,相信我。”
他没说出口的话还有,你只要负责,重新喜欢我,陪着我,别的都交给我。
闻柚白心烦意乱,被他乱七八糟的吻弄得更烦躁,她推开他,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抱住了他,她没去看他的眼睛,不知是害怕还是厌烦,不顾一切的,如同星球碰撞,如同烈火燃烧,暖如迟迟春日。
一切平息后,她趴在他身上,而他亲昵地吻着她的发心,胸腔满满当当,有什么即将溢出,他觉得自己像是暴风雨夜站在悬崖边上的无助的人,命悬一线,随时会崩断,却被她一把拉了回来。
第339章
无形的狂风穿透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心脏。
他问:“柚柚,这是你准备重新给我机会了么?”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闻柚白嗓音很轻:“即便我只是为了你的钱?”
他轻笑:“嗯,即使是为了钱,为了那些股份、房产,为了你想要的、我能提供的一切。”
“柚柚。”
“……”
“柚柚。”
闻柚白依旧没理他。
“我爱你。”
闻柚白连眼皮都没睁开,只是轻颤,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道:“等股份转到我妈妈的名下,危险解除了,我想带小惊蛰两个人生活一段时间。”
她平静地继续道:“可以吗?”
“一段时间是多久?”他没有立马拒绝。
“我不知道。”
“我可以去看你们吗?”
她沉默,并没有回答,其实也并不期待谢延舟会答应她。
她的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很没说服力,而许久之后,她却得到了谢少爷的一声“好”。
她说不出口涤荡在她胸口的是什么情绪,她只闭着眼,不敢睁开眼,她的怀里仿佛揣着柚子,却已经被砸得稀巴烂,柚香四溢,却依旧是酸涩的。
*
到了洽谈和签署合同的那天,大早上,温元厚就派了两辆车去接闻柚白她们。
是两辆带有辅助自动驾驶功能的车子,现在圈子里也有不少人在开这类的车,闻柚白也有相关的投资,她看到车子的时候,眉头就微微一皱。
而且,她在监控里看到,这车子停在门前也有一段时间了,然后温岁才下了车。
闻柚白看了眼窗户,什么都看不见。
温岁冷冷地盯着她:“闻柚白,你和许茵上车吧,许茵和我、和舅舅同一辆车。”
“舅舅呢?”
“你也配叫。”
谢延舟从闻柚白的身后走了出来,他推着坐着轮椅的温元鹤。
闻柚白只觉得奇怪,按照温元厚的安排,许茵、温岁、温元鹤一辆车,谢延舟、她和温元厚一辆车,温元厚现在还不出现。
但温岁说他就在车里,太累睡着了,别吵醒,等到了再说。
闻柚白打开了车门,弯腰上车。
……
这一天,这家载有3级自动驾驶功能的汽车品牌股价大跌,饱受舆论折磨,风评跌至谷底。
因为温氏集团的董事长温元厚和其侄女命丧在今日的车祸之中,另一辆车则因为空车,车内只有司机一人,没有那么惨烈,但司机也没能抢救过来,对车祸的初步鉴定则为,自动驾驶功能失控。
闻柚白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病房照顾小惊蛰,她昨天不知道在学校吃了什么东西,回来还能撑着蹦蹦跳跳,睡觉之前也看着挺开心的,结果早上就显得昏昏沉沉,没什么精力,不舒服了,在他们几人要上车的时候,保姆阿姨慌慌张张跑出来,大喊道:“小惊蛰吐了呀,哎哟,可怎么办,她原来发高烧了呀。”
这下几人都没心思去谈什么合同了,何况,这温元厚也不出面,整个画面都很诡异,几人心里都惴惴的,更是直接不去了。
闻柚白是觉得,股份这事不管什么时候,总是要签的,不一定非得今天,也不一定非要这样安排汽车,而且,她更担心她的女儿。
许茵瞳孔睁大:“我们这是躲过一截了?难怪我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原来是这两人要倒大霉了,还好没连累我们,看来是上天都看不惯他们俩为非作歹,要收走他们。”
温元鹤眉头紧锁:“可是,两辆车都出事了,意外怎么可能两辆车都出事。”
许茵冷笑:“那有什么,谁让他们作恶多端,相信什么无人驾驶技术,这下报应来了。”
温元鹤又道:“假设是温元厚设的局,他怎么连自己的命都算计进去了,他这又是如何设的局?”
许茵讥讽他:“你要是能猜中他的想法,当初就不会被人灰溜溜地搞成瘸子,流落海外这么多年,恢复记忆了,也只敢当鹌鹑。”
温元鹤无奈,叹气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嘴,只能喊她名字:“茵茵。”
“滚,别叫我。”
“好。”
“你有病吗?我骂你,你能不能别再应了?”
“嗯,我知道了。”
“……笨死得了。”
“……”
闻柚白去看站在窗前的谢延舟,他一直沉默着,在听到温岁没能抢救过来的消息后,他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没觉得有什么,他如果无所谓,她才会觉得可怕。
因为生命可畏,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失去了生命,而他们,恰好和死神擦肩而过。
她想起早上温岁的诡异,再想起在车上睡觉的温元厚。
或许是,一环扣一环,阴差阳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心内空荡荡的,她厌恨的温元厚不在了,她的“仇人”不在了,她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她本来要做什么的,陪着小惊蛰,等女儿好转了,她就再去磨股份的合同,要想办法让温元厚听她的。
可是,温元厚一走,整个温氏就乱了,温元鹤正好趁机介入。
闻柚白并不想要抢温氏的什么东西,那是许茵和温元鹤的份,她只是觉得累,温岁竟也消失在今天这场车祸里了。
网络上关于她的争议还未结束,又开始了缅怀。
有人忏悔,有人怒骂,有人依旧厌恶她。
闻柚白心口沉重,思绪游离,直到病床上小小的女儿喊她:“妈妈,我好热。”
她这才心落地,连忙去摸女儿的额头,果真还是烫人的。
这一场高烧,救了这么多人的命。